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杏林戏狸渡清秋 » 第三十一章 封义女

第三十一章 封义女

    司渊二十三年秋,京师奉朔侯府。

    有一少女肤光胜雪,梨涡清浅,身着暮山紫百褶如意月裙,双平髻衬得小脸灵动娇俏,正站在素问斋中,翻开一卷“御药院方”细读。

    忽然门外进来一人,金丝滚边墨色长袍显出主人气势不凡,他慢慢踱到少女身边,温声道:“浔儿,关于对外声称封你为侯府义女之事,你可有委屈之处?”

    少女闻言忙道:“父亲,浔儿不介意,只是阿礼他……”她微微垂下头似有为难之色,那个少年近来有意与她疏远,两人偶有相遇,皆是别扭的样子。

    “礼儿打小心思重,一时想不通也是有的,你莫放心上。”说罢却忍不住叹了口气,侯府嫡子名正言顺多年,遽然多出一位新收义女,外人眼中或无不可,侯府内却心知肚明。

    说话的长袍男子便是奉朔侯聂靖渊,少女即是容栩公主流落在外的女儿聂韫汐,如今名唤宋浔。

    从棠城易安别院搬到京师侯府已有月余,宋浔渐渐适应了在深宅大院的日子。侯爷思虑周全,为了给她解闷,将聂韫礼曾收罗来的医书古籍,统统放入素问斋中。

    然既无病人可看,古籍仅剩消遣之用了,加上平日出侯府一趟不易,依宋浔性子,多了份拘束,少了份自在。

    聂靖渊何尝不知,哪肯亲生闺女继续流落民间,想尽可能多补偿一些,少女虽不知侯府嫡女的地位,他这个做父亲的,慢慢要为她作打算了。

    至于韫礼,聂靖渊深感头疼,眼前总是浮现起爱妻临终前的模样,盈盈于睫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坠落,寒意不绝如缕渗入他心间,至死难忘。

    她恳求他,要悉心照顾韫礼,这孩子身世够坎坷了,容不得任何人再伤害他,何况他亲生父母与侯府的渊源颇深,故人情谊,令人唏嘘。

    一儿一女,便这样罢,以他如今威名赫赫的侯爷身份,旁人亦不敢随意置喙,有弗届卫防着宵小暗害,谅也出不了大事。

    “闷死了闷死了,偌大侯府,竟没一处好玩的!浔丫头,你是准备做缩头乌龟,整天耗在书斋中么?”猫魈昆狸埋怨了几句,怂恿她出去走走。

    宋浔没什么心情搭理它,她不在意小公主之类的名头,却怕聂韫礼心生嫌隙,从此陌路,在人前装什么手足和睦,他是她的心上人,而不是什么亲兄长。

    可他的身世尚如坠雾中,宋浔不好开口问父亲,怕又揭起伤心往事,一直安慰自己时过境迁,阿礼会慢慢接受现实的。

    她所不知道的是,聂韫礼一连数月皆在天人交战,他不在意侯府嫡子是不是要被取代,也不在意鹤监卷土重来,少年心思盘来盘去,无非是难过心上人一夕之间摇身一变为妹妹,真是可笑可悲。

    没了昆狸传话,二人像极了盲人走夜路,对情爱一事所知甚少,加上身份更迭,又不懂言谈互通心声,方才僵成这个样子,惹得昆狸无名火起。

    “两个小蠢蛋!动动脑子行不行,你们眼下要做之事岂止一件两件?缚魂症解了吗?类针找着了吗?报仇成功了吗?还有你傻小子!谁道驭鹤所吃素的,人家一计不成再来一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昆狸连珠炮似的轰了一通才消气。

    传音入耳,二人均面有愧色,猫魈所言非虚,一针见血,危机未除何来安宁,惟有执手前行齐心协力了。

    复仇一事,苦恼在于,混入宫中难。得找个什么由头,趁机潜伏进去,至于能否留下来,端看各人造化。

    若是师父在就好了,他定有法子出入太医院,每当遇上难事,宋浔情不自禁会先想起师父,即使昆狸多次提点她,没了师父全靠自己。

    数月前,师父宋岩年目送她离开棠城郊外,他说心中大石落下无比轻松,终于还她侯府嫡女的身份,但宋浔深知他隐瞒着身子每况愈下的实情,又不好以养女身份开解他不如忘了自己母亲,余生率性而活,多少有些怪异。

    无法勉强,她听从心之所向,想着等在京师落了脚,哪天师父改了主意再接过来也不迟。

    这次前往京师,除了赵管家辛嬷嬷随行,自然还有病愈的慕灵,棠城府邸算是彻底搁置了,一车人马热热闹闹上了路。

    慕灵其实只比宋浔小了两岁,身形格外娇小致使看上去如同稚童,实则亦到了及笄之年,她性子温婉乖巧,常常爱跟在宋浔后面,乌溜溜的眸子里盛满崇拜与好奇。

    “浔姐姐,你又在钻医书啦,不如我们出去玩好不好,京师可比棠城有趣多了!”她不住怂恿宋浔出门。

    “啧啧啧,小爷喜欢这个丫头,知情识趣!”昆狸伸了个懒腰,灵体微震,像是迫不及待要动身一般,传音给了聂韫礼,“喂,傻小子,两个姑娘家逛街市,你还不快跟去护花!”

    悦客楼上,鹤监丘效岳正下跪向一位蒙面纱的女子请罪:“劳烦姑姑代为向主子言明,效岳办事不力实属无能,辜负了主子栽培,可否戴罪立功洗心革面?”

    那名女子冷哼一声,只道:“鹤监向来挺有能耐的,怎地沦落到要向我请罪,怕是明白主子不想见你了罢!”她望向楼下熙熙攘攘的街市,掀起面纱一角,有意无意瞥过宋浔三人的身影。

    “话我会带到,至于主子如何定夺,端看你造化了,京师不是棠城,他们身份特殊,又有圣上注目,切莫再轻举妄动,回去等我消息!”面纱女转身入内,不再理会丘效岳。

    此刻丘效岳犹如当头被冷水浇下,虽心知惹恼了那位高高在上的主子,却不知怎地怀着侥幸盼不降罪于他,一连数月未得召见,她终究是失望了么,是否视他为弃子了。

    许久他未从地上站起来,直至跪到日落,不是为了做给谁看,而是他满心悲凉,痴痴望向皇宫的方向,低声喃喃道:“我只忠心于你一人,马前卒鹰犬爪,旁人骂我辱我毫不在乎,但求你不要弃我于不顾……”

    他骤然想起一物,从怀中拿出一方绢帕,摊在手心是一枚耳珰,看上去已有些年份,珍藏多年,足见此物在丘效岳心中无可比拟,又是见不得人的诡秘心思。

    而耳珰主人正敛眉低眼站在御书房中,端着一碗莲子百合汤,对着一位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柔声说道:“陛下议政辛苦了,不如饮碗汤歇一歇,臣妾炖了好几个时辰。”

    “哦?皇后真是用心良苦,这碗汤怕是来换朕对奉朔侯新收义女的看法罢!”那名男子似笑非笑看向她朱颜粉面,当年确是个难得的佳人,如今多年老夫老妻知己知彼,早已没了那份耐心留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