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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鬼心匪石

    鬼婴一时语迟,似乎没想好该怎么说,顿了半晌才喏喏道:“你别管了,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秦泊淮目光平静,从容道:“我承认,听到你让诡异进来我是一万个不情愿,因为你我已经互相诓骗太多次了,这里也有我的不是,毕竟谁又能对吃自己的东西有善意呢?我不是佛祖,做不了以身饲鹰的伟大事来,所以我下意识的以为你又在骗我,想借诡异的手将我的身体占了去,可直到赵局和我说了一样的话,你可能不信,但当时我非常开心...”

    鬼婴神情微滞,疑惑道:“开心什么?觉得脑子里这家伙厉害?”

    秦泊淮摇了摇头,继续道:“开心你终于不再骗我了,你顶着的这张脸我看了无数个日夜...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其实在我小的时候并不讨喜,过于普通的长相和成绩让别人觉得我可有可无,这些人当然不只是老师同学,连我的父母都觉得我是这一辈最没有出息的那个,当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个兄弟,有了他也许我就能被记住,至少人们会分出些精力来辨明我俩的区别,或许还能比我优秀些,好让父母有个盼头。”

    鬼婴定定的盯着秦泊淮,过了半晌才骤然发笑,奚落道:“你不会把我当成那个人了吧?”

    鬼婴笑道前仰后合,过半天才直起腰来,见秦泊淮还是那副平静面容,它的笑声骤然收敛,狠声道:“你以为说这话会让我感动?让我愧疚?你错了秦泊淮,你就该替我去死,替我死在厕所的下水道里,替我死在母亲的手里,你知道她将我溺死时用了多大的力气吗?老子也想像你这样没用的活着,可那臭娘们不让!她压根就不允许我看到人间的太阳,你以为你活的很痛苦,可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阴灵连落到人间都是奢望,我们的死活根本没人在意,凶手甚至不会有人追究,甚至连个安葬的地方都没有,他们只知道爽完的后果是个麻烦,不管是生养还是堕掉,都是麻烦,所以我们这种存在根本就不配来到人间,因为麻烦...就只是麻烦,解决掉就可以了,他们依旧可以继续快乐的沉迷在肉欲里。秦泊淮,你不配和我谈你失败的人生,因为我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我说这些的话的意思并不是想要你理解我。”秦泊淮沉默了许久,才解释道。

    “我从没奢求过有任何人能理解我,或许我真的应该替你去死,由你来面对这些苦楚,那种从生下来就要被强加诸般希望的痛苦,或许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但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如果不说的话实在有些可惜...”

    “我自从被生下来就被强加了巨大的期盼,父母都是家族中最小的一个,这让我在小的时候被祖辈们投以了更多的关注,或许是出于宠爱,他们都曾夸我会是最有出息的,这也许是善意祝福,可偏偏父辈们上了心,每逢他们酒席间缺少谈资了便会提起这句话,而我的父母便会洋洋自得,吹嘘不已,我自然也欣喜于他们的骄傲,可直到后来的某天,我发现这祝福的话成了束缚我的枷锁,当其他孩子的快乐便成了我的奢望,当成绩落后一名便要遭受皮肉之苦,我才发现有出息这句话实在过于恶毒了些,当时我的选择是自暴自弃,直到我堕落到连最温纯的老师都觉得我无可救药,我才觉得满意,才觉得痛快,仿佛这样才是对父母最好的报复。”

    鬼婴啧了啧嘴,冷笑道:“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你这话和那些何不食肉糜的狗屁差不了多少。”

    秦泊淮摇了摇头,诚恳道:“你说是就是罢,我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下去,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瞥见了父母的白发和他们绝望的目光,我才发现自己做的事足以称得上混蛋,那时候我想着得做点什么,哪怕能让绝望变成失望也好,于是我再次用功念书,可惜我的那点小聪明已经随着时间消失殆尽,哪怕拼了命,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大专,本想着去做医生好让他们多些颜面,可那分数...能读护工都是沾了唿疾的光,这应该就是我的恶果,一种名为后悔的苦果。我和父母就像你和我一样,根本不可能清楚彼此的想法,就连捧心之言都会觉的站着说话不腰疼。相互理解这句话说的实在过于轻巧了,才会让人觉得这件事做起来非常容易,要我说,真想互相理解的话,你须得先将他人的路走一遍,他人的事经历一遍,才能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我理解你,我明白你的想法,我体谅你的难处。”

    秦泊淮的话停顿了半晌,在身上一阵摸索却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他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蓦然脑中灵光一闪,漆黑的识海翻涌,从浪花中拍出一个方盒物事,兴奋的掏出一颗美美点上,他吞云吐雾间继续开口道。

    “我们之间的成见太深,可现在好了,你再也不用费心去琢磨我话里的弯弯绕,我累了...真的累的喘不过气了,这身体归你了,你要做的事我大概也知道,无非就是给溺死你的人一个报复,这报复是索命还是打骂都可以随你心意来,稍后我也会求祂匀给你鬼气,可成与不成...还要看你的命,这句身体你自行归置,如果可以的话...逢年过节给我父母报个平安就好。希望下辈子我们真有作手足的缘分。”

    鬼婴沉默了许久,从秦泊淮手中抢过烟卷,学着他的样子点燃却被呛的咳嗽不止,适应了好一会儿,它才红着眼眶闷声道:“没有下辈子了,下面...早就乱了,从昭国把黑水倒进海里开始,水底下的东西就开始复苏了,就像你们人类说的粮草先行,祂们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你以为哪来这么多阴灵,还不是下面呆着更危险,才跑到上面来图个安生。”

    秦泊淮瞳孔紧缩,凝声道:“这么说...从那时候开始去世的人就都...”

    话没说完,鬼婴已沉默的点了点头,犹豫了半晌,开口解释道:“你记着撞见我是什么日子么?”

    见秦泊淮神色茫然,鬼婴无语的撇了撇嘴,说道:“捌月十五,鬼门大开,一同冲出来的不只是阴灵,连看守的阴兵都跑得争先恐后,因为它们都知道,逃不出来连鬼都做不成...下面,已经成了祂们的屠宰场,等到他们吃饱喝足了,就轮到你们了。”

    烟头已烧过滤嘴,灼烫着秦泊淮的指尖,他却仿若未觉,脑海里回荡着鬼婴的话,心中久久无法平息,过了许久,他才晒然一笑,无奈开口道:“这么说来想死都死不成了,不过你也别担心,身体还是归你,你仍然可以做你想做的,不过有些话你却不能再说了。”

    鬼婴眉眼微蹙,从秦泊淮手中拍落烟嘴,从盒子里掏出一颗点上,送到了他的嘴边。秦泊淮有些意外,微笑着点头致意,随后吸了一口,缓缓开口道。

    “赵局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与他说的,那开口时需谨慎再谨慎,真假参半的话对我兴许适用,但对他说的话最好事真七假三,最好是将假话藏在肚子里,用不完整的真话或许更加适用,这里面当然不包括报仇,任何伤害人类的事他都不会答应,具体怎么说,你还得仔细斟酌。”

    “姜珊珊是个聪慧的,但最近她的行为有点反常,可能是想要逃离东海市,她的道德感不强,在这件事上或许可以为你帮衬一二,处理好和她的关系也是你必要的一步,因为你的行动必须有她全程陪同,这也是赵局的意思,具体怎么做,你需要细细思量。”

    “王富贵心智未熟,不过他是绝对不会允许你做这事的,看着这次的事件,赵局似乎担心他出事,所以将他留在了自己身边,因此他的身份绝对要比明面上的要更为重要,这点你或许可以利用,不过要小心他对阴邪的恶感,万万不能让他发现你已经把我取代了...”

    鬼婴听着仿佛遗言的话,蓦然开口道:“真就这么放弃了?就一直缩在这儿?”

    秦泊淮点了点头,笑道:“我说了,字字都是衷心之言,说来还是我最先开始骗你的,你要是在哪个心术正的人身体里可能也不会是这副模样,连遗言都是教你怎么骗人利用人,像我这种人有了孩子也不会是个称职的父亲,这么想我还真挺失败的。”

    说罢,也不等鬼婴回应,秦泊淮朝着巨蟒大声喊道:“听清了没?我就是个失败者,这小家伙不一样,它的人生现在才真正开始,我听它说你也是下面来的,和它应该也会更有共同语言,它的这辈子就交给你照顾了,小家伙命苦,替我当了你的使徒可别教它让人欺负了去...”

    巨蟒蛇目低垂,一片蛇鳞缓缓从其身上坠落,震的海面轰鸣不止,巨大鳞甲幽然化作白光,朝鬼婴身上倾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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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腹腔内凭空生出血肉,皎白的脏器震颤不已,皮带眨眼间已被挤下脊骨,瘦弱身体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姜珊珊美目呆滞,迟疑看向秦泊淮,只见他双眼微眯,从裤兜里掏出一支香烟点上,抬头冲她微笑道:“跳吧,没事...”

    姜珊珊犹豫了半晌,冷声质疑道:“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不是鬼婴?”

    秦泊淮思索了片刻,从兜里掏出钥匙,平静朝她说道:“解决了这档子事还要去考驾照呢,别墨迹了...”

    认出了这副身体仍属于浑人,妩媚妖精俏脸通红,泪眼滂沱的死死咬住红唇,缓缓点了点头,学着周围人的步伐,认真的舞动着身体。

    感染体们的舞姿愈发轻柔,宛若细心的老师,极富耐心的教授着这位迷途知返的学生,举止尤为缓慢,仿佛生怕她学不会一样。

    秦泊淮眸光深沉,犹在想着离开时鬼婴的神情,那副和自己一般的脸上满是不屑,叼着烟嘴恶狠狠道:“这么麻烦谁记得请,你替我把事办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