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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槿容回去时仅剩几个人还在边吃边跟同伴胡侃。厨房的人已经开始收碗筷了,见槿容吃得快,一位大娘嘱咐她别急,离做工还有些时候。

    饭后略休息片刻就又开始劳作了。管事的给这六个女子分了三个小一些的马厩。每日马被带出去时是打扫最便意的时候。

    起初槿容以为赵盼儿又在乱使性子,渐渐发觉似乎是只针对她,因为在经过她身边时赵盼儿摔摔打打得格外大声,鼻子里还哼来哼去的。槿容回想了一下,确保自己跟李平没有任何交汇。既然自己行为并未不妥,那赵盼儿为何又如此她便不想去穷究原因了。

    见槿容似无知无觉,赵盼儿更觉憋闷。像和地面有仇似的,用尽力气挥舞着扫帚。马厩忌潮湿,清扫时不得洒水,赵盼儿几扫帚下去就弄得马厩尘土漫天,呛得人嗓子眼儿不好受。槿容低低咳嗽几声,拿巾帕捂住口鼻,依旧沉声做事。有一个姐妹实在受不了了,说了赵盼儿几句。

    这下赵盼儿的火气可有处发泄了。她讥笑那人道:“怎么?这会儿来帮腔了!想着她有一日当了场主夫人能提携提携你,现在就开始舔沟子了?我赵盼儿是称不上好人,但我心里想什么就敢说什么,不像你们有些人,心里嫉妒得要死,天天盼着人家不得好儿,面上还假客套,装好人,虚伪得很!你今天来装好人了,不是昨晚在房里跟我同仇敌忾,说她装模作样假清高的时候了!”

    那人没想到赵盼儿会如此揭她的底,脸一红,回骂道:“赵盼儿,你是疯狗吗?好歹不分!就你这善妒的性子,李平早晚休了你。他今儿惦记着给人家留一碗饭,心里头指不定装进去多少呢!”

    这话可戳中赵盼儿心里最痛的地方了,她举起扫帚扔向对方。那一边也不甘示弱,拿起粪框也砸了过去。两人都气不过,骂骂咧咧往对方冲去,好歹被其余几人拉住,没有扭打到一处去。

    槿容看了眼乱糟糟的场面,将笤帚放好,走去外面靠在草垛子上晒太阳去了。

    陶芳苦口婆心地劝着,说要是被管事的知道了,她们六个说不定都得被撵走,想到她家中境况和对这份工的看中,急得都哭了。

    ***

    槿容再三犹豫,抬手扣上易禹家的门。

    刚拍上门环,门吱呀开了小半扇。槿容略往院中瞧了瞧,没有看见易禹,也不见柳玉。但既然门开着,想必家里是有人的。

    于是槿容拽着门环又扣了几下。

    易禹先从西边屋子出来,看见槿容先是一怔,随即热络地笑了。槿容无法出口自己来此的理由,一时也没有找到好的由头,便也唯有笑了。

    “阿珠姐,快进来。”易禹边说边上前迎接。

    槿容略颔颔首迈过门槛。

    柳玉这时也从堂屋出来,看到槿容,琉璃似的泛着水润带着光的眸子里映出惊讶,继而是惊喜。

    槿容笑着对柳玉说:“走着走着就……就到这儿了。”

    柳玉快步走到槿容身前,双手拉起她的,缓缓道:“自昨日与妹妹相识,白日里禁不住想起妹妹好几回,也盼着早日跟妹妹再见面。”

    于槿容,这是最好的迎接和抚慰了!

    这时从西屋又走出一个少年,槿容方抬眼便瞧见一张熟悉的笑脸。

    “阿珠姐姐,好巧啊!”

    “哎,你怎么也在这儿?”话出口之后槿容意识到这样打招呼是不妥的,于是收敛些笑容,客气地又重新说了一遍,“……小少爷也在这儿啊?”

    风烈哈哈笑了两声,“阿珠姐姐以后直接唤我的名字吧。听你喊‘小少爷’怪别扭的。况且在我心里你早就是姐姐了,跟柳姐姐一样。”

    槿容没有点头应是,也没有客套地推脱。认真说起来,这也不过是她和风烈的第二次见面,第二次看到彼此的见面。但不知是合眼缘还是因风烈热情的性子,槿容并不觉得与他有很深的生疏和隔阂。可是二人毕竟交往不多,身份也有异,同他讲话尚无法同与易禹那样随意。

    风烈看了一眼易禹,笑着继续道:“阿禹学问好,我来请教请教。”

    这话弄得易禹脸颊微红,有些不自在地瞟了一眼槿容。

    “我们屋里说话去了,你们也忙你们的吧。”柳玉拉起槿容的手,引她去堂屋。

    方才风烈看向易禹时玩笑的表情和此时柳玉说话的语气用词,再想起平日易禹口中常提到大少爷对他的教导,槿容觉得他们两家之间应该不是主仆关系。

    跨过门槛,槿容说:“来得仓促,两手空空。姐姐有喜欢的小玩意儿吗?下次来我带给姐姐。”

    柳玉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笑说:“快别说如此生分的话,我同你一见如故,你常来看我比什么都强。妹妹应能感受到,我这绝对不是客套话。”

    柳玉将槿容引至榻前,请她坐下,而自己则去了里间。不多时端出一个小簸箕放在槿容身侧,里面放着红枣,榛子。见柳玉还要忙活,槿容拉住她道:“我来这里坐坐,见见姐姐已是很好的,若因此叨扰姐姐,使姐姐忙个不停,不得安生,以后不敢来了。”

    柳玉望望槿容,在她身边坐下。槿容这才放手。

    柳玉将小簸箕又往槿容面前挪了挪,催她尝尝。槿容拿出两个大枣,递给柳玉一个,而后不由自主望着地面,默默地慢慢地吃了起来。

    柳玉兰心蕙质,看出槿容心绪不佳。“妹妹是有什么心事吗?”

    槿容扭头,望着那冰雪般透亮的眸子,顿了顿,仿若在回想方才耳畔的话音,然后摇了摇头。

    柳玉深知有许多情愫如烟似雾,是无可名状的。此时她既无法出口,自己陪在她身边反累她抽出心神应对自己,不如放她一人静思。

    “妹妹先坐,趁着还有天光,我把阿禹的一件衣裳赶制出来。夏天要到了,给他做一身家里穿的,凉快。”

    柳玉在窗前坐下,槿容一瞬不转地望着那抹倩影,感谢她的体贴。自己今日真是无礼透了,第二次登门拜访,依旧两手空空,人家看出她有心事,好心开解,她却拒绝倾诉……

    不是她拒绝,而是她不知道怎么说啊!

    清晨的事情,已让人心绪难好,一日里她都没有讲什么话。

    下工后她不想回住处,找了处僻静处看书,可一眼也看不进去。阮春来她身旁,问她是否知道赵盼儿为何生气,她回答说原本不知道,听她们吵架后知道了。但阮春还是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

    原来早上见饭快没有了,李平提醒陶芳别忘了给槿容留一份饭,陶芳说已经留好了。这事不知道被谁看见了,学给了赵盼儿。赵盼儿先是找李平吵了一架,之后又冲她发邪火。

    阮春说完后大概是想听槿容谈论几句,可她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万一哪一句说不好传到赵盼儿耳中又是一场是非。因此她笑了笑之后继续抬头看缓缓的却不停变化着姿态的晚霞。岂料阮春突然问她是不是特别看不上她们这些人,所以无论她们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沾她的心。

    槿容说昨夜已经解释过了,她从来没有半分这样的心,昨夜不是好好的了,如何今日又提起?

    阮春没有言语。槿容也判断不出她是否相信。猜想大约是不信的吧,不然为何一再问同样的问题呢。

    片刻,阮春落寞地说如果不曾遇见她,大家会更快活。跟她学,学不了。想无视她,各活各的,又做不到。希望她能遇到些不好的事儿,却又厌恶自己怎么这么坏心眼。

    槿容问大伙儿都这么想她吗?阮春没有啃声,默默走开了……

    望着窗前的倩影,槿容想问柳玉有没有遇见过被人误解的时候?她又是如何处置的?但问起这些必定要叙说一番今日之事,她和场主关系不一般,同她说这些是非不是相当于在背后告状吗?自己的事儿还是自己解决吧。

    她真心待人,每次去赶集都会给她们带东西回来,这并不是存着收买的心,更不是炫耀,就想着她们家里普遍不富裕,不舍得吃穿,不像她,手里还有些钱又没有什么负累,大的事情她也帮不了,小东小西上她多帮衬也不辜负相识相处一场。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同伴是这样想她的!

    就因为自己皮相好?暂时不为钱犯愁吗?因为这皮相她险些遭到毒手,甚至丢了性命,直到如今她独自出门时心里仍发怵。她们若知道了还羡慕吗?若一个男人娶一个女子只因她的外貌,那数数世间有多少色衰爱弛的例子!

    为什么会因为这些不足侍的原因而遭了嫉妒呢?

    嫉妒!

    槿容想起来自己也曾经历过。她嫉妒曦兰得到的宠爱和自由,听到她不如意她内心会隐隐高兴,可她从来没有觉得那时的自己不好。这样一比,自己还不如阮春她们呢!

    嫉妒啊,真的如烈火灼心,令人不平静,不甘心。它没有特定物什,你在意的却没有的,见旁人有了,嫉妒就出现了。

    谁心里都有不可告人的邪恶之念吧!只是她隐藏得好,没有被人察觉。她们没有隐藏好,被她知道了罢了。但这并不表示谁就是好人,谁就是坏人,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这样一想,槿容豁然开朗,不再纠结今日之事。

    槿容走去窗前,问柳玉她是否有什么能帮忙做的。柳玉见她双目又恢复神采,便也为她消了心头阴云而高兴。

    柳玉说天有些暗了,今日不做针线活儿了。她取下墙上挂着的琵琶,说今日有些兴致,想弹两曲,问槿容会不会。槿容点点头,说会一点儿,但久未触碰了,怕生疏得不行了。柳玉说这又不是什么比试,能抒一时之怀即可。

    柳玉先弹了一曲《上邪》,槿容接续弹了一曲《陌上桑》。弹罢,柳玉搬出古琴,跟槿容合奏了《采莲曲》《西洲曲》等曲目。二人弹弹,聊聊,说说,笑笑,不觉天已黑。

    趁没有黑透,槿容起身告辞,怕再坐下去又要麻烦易禹送她回去。柳玉留她住下,她觉得多有不便,没有答应。

    柳玉送她出门,经过西屋时被风烈喊住,说要同她一起回去。他性格欢脱,槿容自然欢喜同他一道。但随风烈出来的还有一人,竟是风凌!

    看见他,不由槿容不想起这两日没来由的议论,明明他二人什么关系都没有,话都没有讲过一句,却被说得暧昧不明,似自己居心不良。想到这些,此时看到他就有些别扭。这便是人言可畏吗?

    告别柳玉和易禹,三人沉默着走了一段。

    忽然风烈惊呼一声,说有东西落在易禹屋中,要槿容和风凌先走,他回去取东西去。风凌知道弟弟安的心思,只是他没有想到槿容也跟着有样学样,也说有东西落在易禹家。她来的时候情绪低落,两手空空,有什么可“落”的,这借口分明就是在躲他。他虽不热衷男女之事,但适龄女子在他面前的举动态度他即便视若无睹终究也是看得见的,大胆的,羞怯的,欲迎还拒的,各色各样,但像她这样一句话未讲便排斥的,实属首例。他一时心血来潮,诚心不让她如愿。于是,他效仿说“真巧!我也有东西落下,一起回去取。”

    风凌的反应倒是令风烈心上一喜。兄长有没有落下东西他岂会不知?他都看出来人家姑娘是有意躲着的,大哥不可能看不出来。若大哥对姑娘没意思,二话不说就走了。这回看来有戏!

    二少爷有没有真的落下东西槿容不知道,但场主这实在装得太不像了!或者说他根本没心装,只是换了种方式拆穿她而已。纵然这样,她也不能不打自招。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天晚了,我改天再去取。二位少爷自便,我先回去了。”

    “等等。”风烈喊住槿容,“姐姐说的对,不是什么非今日取不可的物件,改日再说吧。说不定阿禹看见了,明日给我送过去了呢!我同姐姐一道回去。大哥呢?”这次风烈不用给风凌递眼色就知道他会如何回答。

    “嗯,你们说得很是!一起走吧。”风凌看向槿容,微微笑了笑。

    槿容右手无措地抓了一下衣服,挤出一丝笑容。等风凌风烈迈开步子,她跟随在后。但没走几步风凌就落到最后了,风烈和槿容并排走着,由他引着话头。

    风烈问了她近来身体如何,问马场的活儿她是否能吃得消,问她寻亲的事如何打算,而后突然问她是否有中意的人。槿容先是摇头,这是实话,而后又点头,觉得这样回答会为她免去许多麻烦。风烈便问那人为何不来寻她。槿容瞎编说他们失散了,还表示说她相信他们有朝一日一定能重逢……

    分开时,槿容如释重负,觉得这一道儿比她做了一日工都累。这个大少爷跟监军似的跟在后边,不言不语,她也不敢回头看,总觉得背后那双眼睛在紧紧盯着自己,弄得她走路不便宜说话不专心。

    而同她分开后风烈却兴致更浓。

    他疾走到风烈前头,边退着走边问风凌:“大哥,你相信她心中有人吗?”

    风凌不答反问:“若有,你想我如何呢?”

    “一女百家求,追啊!只要大哥肯用心,定能赢得芳心。我大哥,那是谁!”风烈从小以兄长为榜样,以他为豪,并且从不掩饰这种情感。

    “大哥,你真的要上点儿心了。阿禹那小子对阿珠姑娘可有想法。”

    “阿禹?”风凌将风烈拉回自己身旁,让他好好走路,以免摔着。

    风烈点点头,“是呀。你看见他屋里用草编的花环和蚱蜢那些东西没有?都是阿珠姑娘编给他的。他都精心放着。”

    “阿禹不是糟蹋别人心意之人,只要他收了,都会好好保存。你送给他的东西他不也都一一放得很用心吗?”

    “若只这样我便不说什么了。我问他是否对阿珠姑娘动了心。他竟然说若大哥再迟迟没有动作,他就用他的方法把阿珠姑娘留在马场。”

    想象一下易禹说这话时的模样,风凌忍俊不禁,说了句“挺好的”。他的意思是小孩子长大了,挺好的。

    “大哥,你别不放在心上,我和阿禹不是小孩子了,我们也到了……”风烈戛然而止。

    风凌弹了一下弟弟的脑门,然后又宠溺地揉了揉,“我知道。”

    知道他的情窦初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