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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薄暮时分风凌来看白马。马厩的管事告诉他“李姑娘”在里面陪白马快两个时辰了,还赞叹它通人性,知道今天“李姑娘”为它挡了打,竟让“李姑娘”碰它了。

    听见脚步声,槿容以为又是管事的来看白马。见是风凌,脸上的担忧立时不见了。站起来,好也不问了,欠欠身就要走。

    风凌不以为忤,略带着笑问:“还在生气?”

    槿容心中有怨,装作没有听见。

    “回来吧,听听其中缘由再看是否继续生我的气。”

    风凌音中带笑,甚至还有点儿讨好的意味。这令槿容矛盾起来。怎么说此时他们二人的身份都是主仆,她实在没有什么功劳能令主家迁就她,况且自己还毁了一桩生意,最终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尚不知!可是一想到他放任白马遭受那样的对待就心寒他心肠的冷硬,觉得自己跟这样的人不是一路人,谈不到一起去。

    看出她脚步迟疑,风凌再添一把柴,“即便是断案,也总要给嫌犯申辩的机会吧。”

    主家把姿态都端这么低了,她再装作没有听见就太拿大拿娇了。槿容停下脚步,低头折回,坐在白马厩中一团蒲草上,望着白马身上的鞭痕,等着风凌开口。

    风凌先查看了一下白马,再次确认它无碍后,在它身旁坐下。然后从他拎来的小包裹里拿出一个小罐子,拧开,用小木片剜了一小坨透明的膏状物,轻轻涂抹在白马身上。

    卧着的白马忽然站了起来,低低呜咽着,不停地踱着步。槿容担忧地跟着站起来。风凌却稳稳坐着,待白马停下踱步,他唤它卧下。白马听话地挨着他又卧倒在地。他继续剜药膏出来给它涂抹,一边涂一边开口。

    “也没有什么新鲜的,就是豪门大族里惯有的争权夺利的事儿。他是唐家当家续弦的妻子生的孩子,不成器却又贪权。经他母亲多年鼓动,唐家当家的迷了心,找唐老大商量着分出几个顺畅的产业让弟弟练练手,将来好为他分担分担。唐老大索性全放了手,带着妻儿游山玩水去了。这二世祖以为他耀武扬威展现自己的机会来了,贪权贪利,任人唯亲,整日里寻欢作乐摆威风。我原本就犹豫是否跟这样的人做生意,他这么一闹,替我做了决定了。”

    槿容心虚了一下,觉得风凌口中所说的“他这么一闹”,也许应是“你这么一闹”。可心虚归心虚,心里的怨气并未减损——你不该放任那人那般打白马。你身边的人个个都比你担心它,就你沉得住气,亏你还是白马最信服的人。

    “它既认了我,就要信我,我也许会让它涉险,但绝不会弃它不顾。”话说完了,药也涂完了。风凌将药罐盖好,拿布将小木片擦干净,重又将它们包裹好。

    槿容静静地看着风凌的动作,心想即便决定不再做生意了,但要创造诱因,令对方调起事端,这样责任不仅在对方,自己还能以受害者自居,博得道义上的支持。这是高明的手段。无论是白马,还是她,今日都是促使那唐公子出错的工具。像她这样有愤懑不平就不吐不快的性子,真的难做成大事。但她心气儿也没有那么高,没想过做什么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她可以安安稳稳过活,轻松惬意与人相交就好。

    槿容又望向白马,少顷,缓缓开口,“场主做事成竹在胸,不弃兵卒的品质令人信服,但我想总有个保不齐的时候,还是慎走险棋为好。场主博览群书,八百里驳的故事想必一定听过,到取牛心之时,纵使痛心疾首又岂能挽回八百里驳的性命?”

    “在下谨记!”

    这一句令槿容脸上讪讪的,不好抬眼看“主家”,再待下去也怪尴尬,于是低眉说还有事,准备离开,却又被风凌制止。他说要看看她手上的伤,槿容觉得不合适。正寻思着借口,风凌又将她拆穿。

    “没想到一向豁达不拘小节的你竟囿于男女大妨。你以往生病,难道看诊的都是女医者不成?再小的病若不注意都有可能要了命。我粗通医理,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有医人之心。”

    依自己对他的所听所观,槿容觉着他说的“粗通”是大大的自谦。他既然是医者,给他瞧瞧伤口确实没有什么好避讳的。槿容伸出右手,它伤得较严重。

    因为疼,手掌并不能摊开。

    风凌上前,拉着她的手仔细瞧了瞧,然后让她换另一只,看完了对她说结痂前别碰生水,别碰脏东西,回去他会派人送些药去易禹家。并嘱咐槿容早晚各涂抹一次,涂前用加了盐的滚水将伤口及周围先擦拭干净。

    除了感谢槿容也说不出别的。

    槿容再次说要走,这次风凌没有拦她,不过他说同她一道回去。

    经历晌午一番折腾,又心疼白马的伤而生了许久的怨气,此时槿容没有气力想别的。头一次,同风凌走在一起时她平心静气,不被他影响。

    走出马厩时夕阳虽已西坠,但天光还好。霞光下飞鸟忙着归巢,四下里静悄悄的,晚风吹过青草的窸窣声令槿容迷醉。

    这样的场景她见过无数次,但每一次都依旧如初见那般令她心潮澎湃,心向往之。

    她这边醉心于傍晚的绚烂,宁静和少许悲凉,风凌那边却想起了风烈说过要他上点紧的话。照此时情形看,她真的对自己没有半分念头。不过,风凌可不会自怨自艾,黯然神伤。既然她叩开了他的心,哪怕这是她无意为之,甚至毫不知情,但她依然得承受“后果”。

    远远地,槿容看见有二人向马厩方向走来,看走路的姿态,她认出其中一人是易禹,那同他差不多高的另一个肯定就是风烈了。

    果不其然,他们也认出了他俩。风烈朝他们大力挥手,风声送来他呼喊他们的愉悦的声调。而后,两个少年朝他们跑来。

    马场的人嘴不碎,易禹不知道槿容受伤的事。做完活儿去找她一起回家时被告知她下半晌就没有来做工。易禹以为她生病了,先去她住的地方寻她,没有找到,又想她会不会去了他家,但他家里也没有。他在家里又等了片刻,还不见槿容的面,母亲便让他去找董寿打听。结果路上碰见正往他家走的风烈,是风烈告诉了他大致的经过。以易禹对槿容的了解,他觉得她是来看白马了,便来寻她。风烈也跟了来,说要看看她的伤。

    少年们跑到她身边,看见她脸上的鞭痕,风烈不待气喘匀,就骂起唐博来。风凌让他先别急,要他看看她手上的伤再一起骂。看到她掌中那道肉往两边咧着,虎口也裂开的伤口风烈反倒一时骂不出了,连一向“好脾气”的易禹也寒了脸。

    见二少年这般反应,槿容深深感动,却也觉得自己够不上他们如此重视,有些赧然地开口道:“是我自己不知轻重,拽着马鞭造成的。场主在,那唐公子不至于放肆到有意打我们。我也有不对的,说话失了分寸,火上浇油。场主已经给我看过了,不碍事,涂点药就行了。”

    听说风凌给她看过了,二少年才不似先前那般忧心。风烈并非睚眦必报之人,但他记下唐博了。暗想以后遇不到就不说了,若再遇到一定要整治他整治才好。

    四人一起往回走,风烈嘴甜,不几句便能逗得槿容一乐,使得风凌和易禹都不禁想他这张嘴像谁呢?老场主可完全不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