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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自槿容得知随风凌去远处见朋友的消息,便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描绘二人并辔走天涯的情形。归怀着孕,这趟远门是不能陪她去了。出发前两天她问风凌他是否要骑白龙。风凌说两匹上成马拉车太显眼,挑两匹中等马就好。槿容这才知道原来二人的想法从一开始就不一致。

    她问风凌为何要驾车,一人骑一匹马岂不是更便宜。风凌回答说这样严寒的天气里终日骑马就算是常年练武的人心里也叫苦,她的身子受不住。看出她有些失望,风凌问她为什么想要骑马出行。槿容觉得没有什么不好言说的,便直言心中所想。她说坐在马车里最多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她想看他更多,挨他更近。

    这种“贪心”风凌很受用。他轻啄她柔软脸颊,混说让她暂且忍耐,新婚之夜让她看得更多,挨得更近。她臊着脸,说他越来越不知羞。

    她又道若是他一人他骑上白龙就去了,带上她,拖慢不少行程,问他有没有哪个时候觉得她是个麻烦累赘。风凌朗笑,抱着她转了一圈,说她是他牵挂的“麻烦”,是填满他心的“累赘”。

    出发第一日槿容就体会到风凌所说之正确。前半晌她怀揣兴奋,阳光又晴好,与他并排坐着,晒着太阳,舒适又惬意。后半晌太阳方西斜她便觉冷气席卷全身。想到倘若自己冻出病来更添风凌麻烦,不待风凌催促她就钻进马车里。

    连打几个喷嚏后生起脚炉,喊风凌停下歇一会儿,进马车里暖和暖和。风凌说他不冷,让她自己好好暖暖。槿容不信,要摸摸他的手看凉不凉。风凌取下手衣任她去握。他的双手果真是暖的。不过槿容还是夹了几块儿炭放进手炉递给风凌,让他暖着心口。还从行李中取出棉衣在炭火上烘热,轮番披在风凌肩上。

    风凌将这次出行当做二人的一次漫游,因此并不急着赶路,哪里有好景致便绕道去看,有热闹去处也带槿容去。这走走停停,兜兜转转,直到小年前才赶到地方。

    风凌要拜访的朋友名叫陆渊,字梦得,比风凌年轻两三岁,生于经历朝代更迭依旧屹立不倒的显赫之家,能文能武,曾出任将军一职,但因军务错失挚爱后辞了官,住去一个僻静的山村,过起躬耕渔樵的生活。外出游历三四年,方返回。

    山路驾车不便,经过镇上时风凌将马车寄存在一家客栈。买了四个竹筐驼在马背上,竹筐里装满酒肉点心,也捎带了些烟火爆竹之类增添年景。

    狭窄处风凌下马牵行,槿容坐在马上,想起曾经见到的新媳妇娇羞地骑着毛驴由女婿牵着回娘家的图景。毛驴脖颈上挂了一串铜铃,叮铃叮铃的清脆声响洒满山间。此时的景象和那图景颇类,槿容不由把自己当做那回娘家的新媳妇。偷眼望向“新姑爷”,没有一处不合她心意。回想一路上他的体贴和识见,她目光柔润,几要融化……

    一路上二人以夫妻之名投店住宿。缝上了一场大雪,借宿在一家农户家中。那家人院中种了几棵柿子树,落光了叶子的枝头挂满了果实,白的雪,红的果,看得人心上喜滋滋的。她看雪中的柿子,那家老奶奶看她,夸她长得好,还说她命也好。她问老人怎么看出来命好不好。老人从袖笼里掏出一个柿子,递给她,笑呵呵地说男人身子壮又知道疼人,这便是女人的福气。老人还劝她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孩子,给夫家多添丁壮……

    风凌忽然扭头,槿容慌忙低头。

    望着她的局促和羞涩,风凌失笑,二人关系亲昵若此,她却仍时常望着他看得出神,这可真的易助长他的矜娇之气呀!“你又在肖想我什么?”

    被人逮个正着,槿容也不狡辩,“不告诉你。”

    风凌坏笑着说:“不告诉我也没有关系,迟早我会将你脑中所想一一做出来。”

    槿容红了耳根,“我才没有场主那般不害臊,竟日想着那些。”

    “那些是哪些?”

    “……”槿容知道若自己说了那些他肯定会否认,到头来还像自己想入非非。理不屈,但词穷。她冲风凌呲了呲牙,“场主就是坏!”

    风凌大笑,冲着山野长啸,而后又朗声唱起歌谣。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清越的歌声在山间回荡——麦苗,山路,轻飏的风,都听懂了的曲调,笑盈盈的。马背上的姑娘也笑了。

    风凌唱罢,山间有人回应。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音声洪亮,但音调却不慷慨,也不悲壮,相反,透着愉快。

    槿容正疑惑这应答之人为何以此歌回应,见风凌听了两句后笑着自语道“这家伙”,她便知道应答之人是谁了。“是陆梦得吗?”

    “是他。”风凌忍不住笑意,“他本是个英俊倜傥的翩翩佳公子,但自打妻子离去后,他变得不修边幅,整日胡子拉碴,头发也不好好梳,你见了别被吓住。”

    槿容点点头,表示记住了。“既然人家迎出来了,我不能在马背上坐着。你停一停,让我下去。”

    “等见到人再下来也不晚,听这歌声,还有段距离呢!”

    “现在下来吧,走走也暖和。”

    风凌依了她,抱她下马。她揉揉捶捶有些僵硬的腿,接了一匹马的缰绳,跟在风凌身后。

    不多时,看到山路上走下来一高几矮数个身影。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跟着他的孩子里也有两个背上背着更小的孩子。

    槿容问风凌,“他有几个孩子?”

    风凌回说:“他妻子是难产离世的,孩子和大人都没有保住。那几个估摸都是邻居家的孩子。别看他曾经是个上阵杀敌的将军,人却很随和,很有孩子缘。”

    待再近些,槿容看到的是与风凌描述大相径庭的一个男子。

    风凌也是吃了一惊,打趣说:“多日不见你真容,我都忘了你原本是这般俊逸倜傥,风流不羁。还是赶紧把胡子留起来吧,免得搅乱村里小媳妇们的心思,被众男子扔出村去。”

    陆渊一笑,眼尾的细纹为他英气勃勃的面庞添了成熟。“第一次见嫂夫人,不好丢了药师兄的脸。”他放下怀里的孩童,摸了摸下颌,“刚刮了,颇不适应。”

    风凌给他肩头一拳,而后二人抱在一起,拍着彼此的背。看着那力道,槿容禁不住想出声提醒风凌手轻些。

    与风凌打过招呼,陆渊正正经经,恭恭敬敬对槿容行礼,“见过嫂夫人。”

    槿容回了礼,并无言语寒暄,只是笑着。

    跟随陆渊来的几个孩童,学着陆渊施礼,口称“见过伯父,伯母”,有两三个施完礼便捂着嘴笑,陆渊抱着来的那个最小的,也有样学样,两手拢在一起,微张菱口,一脸懵懂得看着风凌。

    风凌从竹筐中拿出牛肉,给他们一人割了一大块儿。看孩子们吃得津津有味,槿容也想尝尝那牛肉是什么样的珍馐佳肴。有孩子对马甚是感兴趣,问风凌他们能否坐一坐。风凌一把将那孩子抱起,放在马背上。那孩子又兴奋又有些害怕,两手扶紧了马鞍,大气也不敢出。陆渊安抚他,对他说只要不乱动,马会安安稳稳地驮着他。还有几个孩子也跟着说想骑马。怕他们坐在一起打闹,陆渊抱了一个放在另一匹马上,对其他几个想要骑马的说一人骑一段,轮着来。

    槿容带着几个孩童走在前边,风凌和陆渊一人牵一匹马跟在后面。有不怯生的,牵起槿容的手,也有拽着她衣角的,问槿容是哪里人,为什么这么好看,还有问她是不是陆渊娘子的。

    很难理解小孩子为什么有这么多奇怪的念头,但就因为是小孩子,没有伪饰,目的单纯,便愿意与他们一个问题又一个问题的问答下去。

    到了陆渊家,孩子们过了骑大马的瘾,玩高兴了,也吃好了,大的领着小的,各自回家去。

    风凌和陆渊将马背上的竹筐卸下来。陆渊一边分装东西一边问槿容是怎么叩开风凌这块儿顽石的心的,相识多年他都绝口不谈情爱之事,对女子们的殷勤视而不见避而远之,一句温言善语也没有,一众好友都以为他天生缺了这一根筋。槿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遇见的风凌好像不是陆渊说得那样。风凌接了话茬,坦言是自己先招惹她的。陆渊大笑,说看来这心防还得从内里攻破。

    分好了,陆渊拎起竹篓,让槿容和风凌稍等,他把这些好东西分给邻居些,并邀他们晚上来家里一起热闹热闹,迎接尊贵的远客。

    山里的空气比山下凛冽得多,但也清列得多。刚露出头的麦苗在寒风中翕动,像学飞的雏鸟振动娇嫩的翅膀,生机勃勃,惹人心动。

    风凌捧起她的脸颊,暖着。对她说山居孤寂,望她担待忍耐。她说她不是耐不住寂寞的,心里安适了,怎么都是好的。

    晚上邻人们端着好菜拎着酒来了。

    院子里架起两堆篝火,男人们吃着烤肉喝酒聊天,笑声阵阵。女人们边吃边聊边照看孩子。槿容放烟花给孩子们看,胆子大一些的跃跃欲试。大人们握住他们的手点燃烟花,又怕又喜的小脸惹人疼爱又令人忍俊不禁。直热闹到酒尽兴尽,女人们抱着睡着的小孩子,牵着犯困的大孩子,喊男人们回家。贪杯醉了的,被家人数落着,被邻人搀扶着,送回家去。

    槿容也累了乏了,洗洗睡下,一夜无梦。

    风凌和陆渊兴致却不减,蓄着篝火,直谈至东方透出鱼肚白。

    陆渊玩笑说他只准备一间房给贵客槿容,邀风凌与他同睡。风凌嫌弃地说有媳妇在侧,谁看得上一个糙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