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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槿容的“躲一躲”是真的躲得彻底。自打元牧来了以后她就没有出过自己的院子。

    风凌说元牧不是不懂规矩的人,来这几日从来没有靠近过内宅,她不必如此禁自己的足。槿容说既然躲了这几日了不妨再躲几日,左右他们也快离开了,能不多一事就少一事吧。然而元牧毕竟为救自己险些丢了性命,不论他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尽管风凌说了他会替她报答,可她内心仍是觉得亏欠。

    元牧不往内宅来,但他带来的小表妹可不管这些。

    她到来的第一天就看上了风烈,在缠着风烈的过程中又觉得易禹性情虽与风烈大异,但也独具魅力,于是终日欢天喜地的左搀一个右挽一个。不管是风烈住的院落还是易禹家,她都只管闯进去。有一次找人还找去了水若柳那里,被莫戚寒着脸拎了出去。她的举动做派可是令堡里的人开了眼界,见识了秦风之“开化”。元牧为此甚是抱歉,劝说多次也是枉然,只得缩短日程赶紧将事情办妥好带表妹速速离去。

    风凌说元牧这个小表妹纯真可爱,只是家里人娇惯,养得她骄蛮了些。槿容却难以苟同,她实在亲耳听闻,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裕妃及其娘家人的种种娇纵霸道行径,难以对她的任何家人生出好感,不过听风凌说风烈和易禹一提到这个“小表妹”就面露难色急于要躲,她为不能亲见这罕有的一幕而感到遗憾。

    客房内

    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坐在床沿,正痛心地哭着,抹着眼泪。光洁的肌肤泛着莹白的光,似一朵含苞的莲。

    元牧打来一盆温水,浸透了巾帕,对呜呜哭泣的表妹说:“别哭了,妆都花了,难看死了。”

    一听说难看,小姑娘立刻望向表哥,带着哭腔问道:“真的吗?”

    元牧被这爱美的小表妹逗笑了,拧拧巾帕,拿起铜镜,朝盛装的小姑娘走出。

    接过铜镜,看见镜中人脸上黑一道儿红一道儿,跟玩杂耍的丑儿似的,苻喜喃喃道:“真的哭花了!”于是赶紧止住眼泪,接过表哥递来的湿巾对着镜子擦拭,但那脸实在是太花了,“擦不干净,我还是洗洗吧。”

    符喜走去水盆前,撩水洗脸。因哭得有些久,头有些昏沉。可想到自己为何而哭,难过又涌上心头,便禁不住又要落泪了,“花就花吧,反正他们俩也不喜欢。”嘴上虽如此说,认真清洗的动作却没有停。

    元牧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对小表妹的难过丝毫不能感同身受,在他看来,她的举动就是小孩子的过家家。“你呀,也未必真的喜欢他们。”

    符喜不能容忍自己的心意被怀疑,被诋毁,扭过头不满地与表哥争辩,“不许表哥如此污蔑我的心意,我真的喜欢他们,我自己知道。我十四岁了,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子。”

    元牧端起茶盅,一饮而尽,“十四岁啊,好大哦!”

    表哥的漫不经心不以为意令符喜更为气恼,“阿妈十五岁就嫁给阿爹了!十五岁与十四岁差多少?”

    这话倒是提醒元牧反省自己也许真的不该因为他与她年龄的差距而一直把她当小孩子。“嗯,孩子确实长大了,生了外心,不中留了。可是纵然是喜欢,也只能选其中一个,而不能两个都要啊。”

    符喜抹了一把脸,“为什么不可以?家里的亲戚除了我阿爸阿妈,哪个不是娶了好几个小妾?姨丈不是还娶了五个小妾吗?听姨妈们聊天,姨丈在外面还有不少。元凰表姐说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也可以,她还告诉我三姨母家中就有好几房男宠。”

    提到家里人的言行做派元牧总不由皱起眉头。他有试图改变,可结果是被视为家族的异类,深感无力之下只得只身逃离。这个小表妹是他最喜欢的,天真单纯,然而姨母姨丈只顾自己恩爱玩乐,对她的教导甚是不上心,他们虽然没有像其他亲眷那样从小教孩子作威作福,可对身旁人这些做法他们也并未激烈反对。他怕这小表妹最终也被带坏了,因此这些年一有时机就将她带在身边。

    “小喜,你一天天长大,接触什么样的人,学到什么样的精细至关重要。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要有自己的主见,想法,要会分辨好坏良莠。不能只听家里人怎么说,要听听别人,尤其是对立的人怎么说,兼听则明……”看见小姑娘一脸懵懂,元牧放弃长篇说教,笑着问:“旁的先不说,你觉得是你阿妈笑容多,还是三姨母笑容多?”

    符喜拧着巾帕,思索着。“三姨母也爱笑,但她也易怒,性情有些无常……打起人来很吓人,听说还打死过人。阿妈说我小时候有一次看到三姨母处罚奴婢还被吓病了……反正我不太爱去三姨母家,她身边的男子涂脂抹粉,油头粉面的,我不喜欢。我喜欢风烈这样的,易禹也很好。”

    亲戚们的跋扈横行元牧实在不能对小表妹言说,他唯愿这棵小苗儿别被浸染。“表哥从来不觉得‘三妻四妾’是件值得羡慕或炫耀的事。世间最值得羡慕的情感是像你阿爸阿妈那样遇到一个你愿意用一生去呵护的伴侣。要两个,就会辜负一个。要的越多,辜负的越多。你辜负了旁人,又怎么能得到旁人全心全意的喜爱呢?到最后都积攒成了怨,日子又怎么能平静安好?”

    思索着表哥的话,符喜擦干净脸,坐去妆台前。刚拿起面脂,扭头问道:“像表哥对那位坠崖的公主那样吗?”

    被人直中心事,元牧心中顿起波澜,只不过他已近而立之年,已能将心思很好地隐藏,尤其不会被十多岁的小姑娘看去。“又听元凰那小妮子瞎胡说。”

    符喜微凝秀眉,歪着头问,“她坠崖的时候你跟她一同跳下去,弄得自己险些丧命,直到这些日子才完全康复,这还不是喜欢?”

    “这就是喜欢了?那你今日被马拖行,马场随行的人立刻上前将你救下,难道他们都是因为喜欢你吗?”

    符喜摇摇头,“我不知道。可是家里人都说你是真的喜欢那位公主。你都这么大了还不成亲,给你提亲说媒的也都被你推拒了,不是为了那个公主吗?”

    元牧叹了口气,摇摇头,“真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是护送公主出嫁的将军,保护她是我的职责。我若让她出了差错而我自己完好无损,皇上会降罪于我的。我至今不娶是因为我尚未遇到令我心动的姑娘。”他不能承认对心上人的喜爱。没有找到她的尸骨,表明她可能还活着。若他承认喜欢她,倘有一日发现了她的踪迹,以他家人的行事,不论她身处什么处境,他们一定会将她弄到他身边。她原本就够厌恶他们家了!

    符喜理解不了表哥所说的什么职责和等待,左右这些也与她无干,她也不勉强自己费神去想。“表哥要是一辈子都遇不到这样的姑娘就一辈子不成亲吗?”

    “不许这么咒表哥!我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又忠心为国,怎么会遇不到那样一个姑娘?”

    符喜点点头,转过身,对着镜子静心装扮起来。可装扮着装扮着又想起令她伤心的人来,打扮的心思也凉了大半。“可是我已经遇到了喜爱的人了。他们俩我都喜欢,哪个我都舍不得。风烈像太阳一般耀眼,说话又风趣,同他在一起总是开心得。易禹不爱言语,但他很温和,像家乡五月的风一样,令人安心。”

    元牧想说她看得都是表象,这两个哪一个她都没有看准。“你对他们也许只是一时乍喜,远未到刻骨铭心的程度。”

    “有的,有的。”苻喜捂着胸口辩驳,“他们今日看着我坠马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我这里很疼,像被大石头砸中一样。”

    “那你想他们为什么不上前?”

    “……他们不喜欢我。”符喜瘪瘪嘴,又想哭了。

    为了让小表妹断了念想,元牧无情地揭露事实。“你是客人,他们对你一直都客气有礼,但确实并未有半分男女之情。他们近日都躲着你,今日更是直接表明了态度。”

    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苻喜再也忍不住,扑进表哥怀里,哭地比刚才更伤心。“为什么?我这么喜欢他们。我又不是不漂亮?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

    元牧虽舍不得小表妹这么难过,但也不想安慰,哭几场,兴许就成长了。“这下你知道像你阿爸阿妈那样心心相印是多么难得,多么令人羡慕了?”

    “他们要是一直不喜欢我……该怎么办?”

    “说明你们今生没有缘分。只要你真心对待别人,你会遇到真心爱慕你的人,不为你的相貌,不慕你的家势,心悦的只是你这个人!”

    苻喜泪眼汪汪看着元牧,“我不要别人,就要他们。表哥,我不认命,不甘心,我一定让他们喜欢上我。”

    元牧为表妹擦拭眼泪,“行吧,我并不劝你放弃,我也不知道你们今生的缘分是深是浅,但是,小喜,秦人与汉人是不能通婚的。”

    “为什么?我们跟北狄能通婚,为什么跟汉人不能?”

    元牧不认为可以和小表妹讨论这个话题。“这个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你也先不要想那么远,先弄清楚你的心意是要务。若你折腾天折腾地的,到最后发现你并没有那么喜欢他们,这岂不是要对不起很多人?”

    符喜焦急,不知道该怎么样让她尊敬喜爱的表哥相信她是发自真心。“表哥为何不肯相信我?我确定我是真的喜欢!”

    就她真心与否,元牧并不想再谈论过多,因为是说不通的。“那好说。再过两天我这边就忙完了。你若是真的喜欢他们,无论分别多久你对他们的牵念都不会少。反正你们现在都还小,以一年为期先看看?”

    想到就这样离开,符喜心有不甘。“那若是……”

    元牧打断苻喜的胡思乱想。“有一万种‘若是’,想得你脑仁疼也是想不完,担心不完的。先不管它们,先以一年为期试试看。若一年后你对他们还是如此喜爱,表哥帮你。况且,如今这局面,你再缠着他们,只会招来他们的躲避和厌烦。”

    苻喜想了想,默认了表哥的提议。“我们能多在这儿玩几日吗?前些年表哥一直在军营中忙碌,虽说因为坠崖休息了一年多,可都在养伤,并不得恣意。这次买完马匹之后又要回去军中,又忙得不可开交。不如趁此给自己几日闲暇?”

    元牧有一瞬间的动心。这里天远地阔,安宁祥和,是他喜欢的地方,他与风凌也彼此欣赏,在价钱和马匹质量上也给了他他不曾想过的特殊待遇……可惜秦汉之别是跨不过去的,汉人忘不了秦人曾经带给他们的伤害,秦人因此也不敢放松对汉人的提防。“此处虽好,终非吾乡,况且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办!”

    苻喜心情跌落谷底,唯余一丝希冀,“那一年之后表哥一定要帮我。”

    “好。”元牧揉揉小表妹的顶发以做安慰。一年里其实有不少事情会发生改变。

    ***

    元牧离开当日风凌就带着一群人去近旁一处名胜之地游玩野炊。

    原本他只想到要带槿容出来走走,她喜爱自由,不耐拘束,他着实不忍她将自己关在院中这些时日。劝她几次,她先说“等几日就好了”,后来约莫她自个儿都不曾留意她将“等”字换成了“忍”字。前一晚听说元牧要走,她立时精神起来,尤其当风凌说送走客人后预备带她去外面狠狠逛一整日以补偿她这些时日的憋闷。她立时说正好可趁此机会使关系有所改善的水若柳和莫戚的感情更增进一步,又说带着柳玉多出去走走对她身体好,还说他们即将动身去外地,一离开就一个多月,过年也回不来,也趁此大家聚聚,热闹热闹。

    这是她跟风凌最大的不同。风凌不大喜欢热闹,她却极爱热闹。然而这一点又是可调和的。风凌虽不喜欢热闹,可身处热闹中也得欢乐。槿容爱热闹,但孤单清冷时也能将自己的日子安排得很好。其实,爱不爱热闹是要看同谁在一起的,志趣相投的,再热闹都不嫌吵嚷,无可交谈的,共处片刻都嫌漫长。

    天公也做美,早早就放出了太阳,万里晴空,微风习习。

    柳玉备了众人爱吃的糕点,她做的小食不仅味道香甜,式样也精美,有时观赏许久也舍不得吃,终放进口中便似含了春花秋月。风烈爱玩也会玩,有他在的地方旁人无需张罗铺排,加上还有易禹帮衬,旁人尽管敞开了期待。先游玩赏景,再各显厨艺,饭后游戏,这一日人人尽兴,就连莫戚都露出了笑容!体力不太好的水若柳和柳玉在回程晃晃悠悠的马车里就睡熟了。看到水若柳和莫戚日益默契,槿容和风凌也能更放心离开。

    两日后,风凌架着马车,带着他心爱的女子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