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迷雾
此时正值六月初，已然进入了夏季。
刚刚下车时，夏明昭还觉得暑意甚浓，气温应该已经到达了三十几度，山泽村村口的土路还能看见空气中升腾与翻涌的热浪。
一踏入山林的范围，夏明昭只觉有一股猛然涌现的寒意，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十几度。
树木好像树立起了一道屏障，将夏天隔绝在外。
夏明昭不禁打了个哆嗦。
还好先前做了准备，他将包中携带的冲锋衣穿上。
山路崎岖，由于懿山鲜有人迹，因此在夏明昭脚下的路根本不能称之为路，只是一片树底的杂草地，堪堪有几个落脚的地方。
一脚下去，鞋底沾满了泥泞，他只得艰难地从中穿过。
他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景色，树木都紧挨在一起，浓密的树叶遮盖了阳光。
越往山中行进，夏明昭只觉温度越发降低起来。
空气中那种冷的感觉一直缠绕着他，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寒冷，而是一种潮湿的、黏腻的阴冷——好像有什么滑溜溜的物质紧贴在了你的肌肤之上，沿着你的手臂一路往衣袖里面钻，贴上你的后背、你的胸口、你的脸颊、你的大腿，直至蔓延到你的全身。
已经走了一小段路，夏明昭停下了脚步，用地上随手捡的树枝刮了刮鞋底的污泥，转身看了看，又回过身来，在他四周全是绵密的树木，从各个角度各个方向看去，都是一样的。
抬头望去，高大的树木顶端，细细簌簌的树叶交错，随风抖动着，完全看不见太阳，只能从茂密的叶缝之间瞥见投下的几缕微弱的光。
夏明昭呆在了原地，事实证明，他好像迷路了。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开了手机，点亮屏幕，但是很可惜，屏幕右上角显示了“无信号”三个字。
夏明昭不死心，他拿出指南针，不知道是受到了磁场的干扰还是什么缘故，指南针一圈又一圈地旋转起来，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真是怪了，明明才走了没多久，怎么好像已经深入了这片树林。
想起了在小学所学过的自救知识，没想到在他成年后，居然有一天真的派上了用场。
在这一片茂密的丛林中，看太阳认方向显然是不太实际了。别说太阳了，他现在连太阳光都见不到多少。
再者就是根据树叶稠密辨认方向，盯着头顶的树木看了一会儿，夏明昭沮丧地发现，由于树木过于紧密，且每棵都生得枝繁叶茂，根本辨别不出树叶的浓密有什么区别。
他只能用那最后一种方式——在森林中，一般来说道路和居民点都是临水而建的，在迷路时找到水流，沿着水流的方向走，就能走出山林。
他屏住呼吸，听着四周传来的声音——
有远处传来的几声清脆的鸟叫，有草丛里若隐若现的蝉鸣，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什么声音都有了，就是没有水流声。
完了，这辈子要交代在这儿了，早知道就应该听老大爷的话，不来进懿山这个鬼地方。
夏明昭绝望地想着。
在山林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缝隙中投下的阳光逐渐变少了，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五点四十。
他向远处看去，前方密密麻麻的树木影影绰绰，交叠在一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水汽蒸腾，在寒冷的半空凝结，森林渐渐飘起了薄雾。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登山包，掏出了一个手电筒。
打开手电筒，手电筒所散发出的光穿过薄薄的雾气，汇集成一道光束，在前方的一棵树的树干上形成了一个光点。
手电筒所散发的这星星点点的光在面对这一大片无边无际的幽暗的山林时，显得是那么无助又弱小，它只能夏明昭提供前方大约三四米远的一个视野。
不知道走向了何处，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地面变得湿滑，泥泥泞泞难以行走。夏明昭浑身酸痛，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无法从泥土中拔出。
面前的路更为崎岖了，有许多等人高的灌木丛三三两两地分散在他前方的道路上，从灌木丛边路过时，尖锐的枝桠划得他脸颊生疼。
身体的疲惫与心灵的抵抗斗争着，想把他拖入永眠的泥潭。
突然，眼前闪过了一道亮光。
那是什么？手电筒光？
是人！
“诶—你好！是什么人吗？”夏明昭努力地大喊着，乍然吸入一大口冷气，他止不住开始咳嗽，“咳咳咳……“
那光忽然就静止不动了，面前那人似乎也发现了他，几秒过后，他转过身将手电筒将光打到了夏明昭脸上，强烈的光刺得夏明昭睁不开眼，他止住了咳嗽，用手挡了挡光。
过了一会儿，光照减弱，夏明昭重新睁开眼，发现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脸色惨白，看上去年龄似乎超过了四十岁。
双方就那么僵持着，夏明昭又细致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人身形修长，精壮而不瘦弱，上身穿着一件皮夹克，下身着一条灰色紧身裤，脚上是一双工装靴。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厚厚的有檐的帽子，神情凝重，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光打在他身上，帽檐投落的影子遮住了他的额头和发际，明暗交织的脸庞，令他的五官显得更加的立体和深邃。
“不……不好意思……”夏明昭被对面的人吓到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对面那人沉默了，或者说他本就是个少言的人。
“那个，我好像在懿山迷路了，请问你是山泽村的村民吗？能麻烦你带个路吗？”
在略带审视的目光中，夏明昭诚恳地发出了请求。
他知道，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遇见一个人并不一定是好事，对方看着似乎也不像个好人。
但是他别无他法，在阴冷的树林里走了这么久，饥饿与疲惫早已令他的心灵摇摇欲坠，无论对方是何人，他都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那个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依旧什么话都没说。
“你看，天也黑了，你一个人在这山里也不安全。干脆我俩一起走吧，还能有个伴。”夏明昭不依不饶地劝说着，内心却有些动摇。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那个人一句话都不说，总不会……不会不是人吧？
夏明昭甩甩头，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却脑后。
“……跟我来吧。”那个沉默的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就住在在这附近。”
夏明昭长舒一口气：“谢了，大叔，我叫夏明昭，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林挚。”他冷淡地回答道，说完便转身要走，夏明昭赶紧快步跟上。
跟着林挚走了片刻，前方视野逐渐开阔起来，道路两边的树木减少了，紧接着眼前出现了一块空地，一条小溪从空地中间流过，小溪旁是两间简陋的砖瓦砌成的小屋，外面还用木头围了一圈栅栏。
夏明昭简直不敢相信，懿山里居然真的有人居住。
看着这简易小木屋，他吃惊地张大了嘴：“林……林挚叔，这就是你的家吗？你……你是之前那个老大爷说的山里的护林员吧。”
林挚没有说什么，打开其中一间的房门，示意夏明昭进来。
他从柜子中翻出了蜡烛和酒，点亮蜡烛，倒了两杯酒放在了小木桌上。
夏明昭环顾屋子四周，只能说全屋的装修风格是极简风，简到极致的那种，只有一些素色的小家具——一张小床、一张桌子两把凳子、几个堆得乱七八糟的箱子，还有一个烧饭用的灶台，就是这个房间里的全部了。
林挚摘下了头顶的帽子，灯光下，夏明昭才看清楚他的面容。
林挚的脸色发白，看上去年龄似乎超过了四十岁。头发蓬乱地在脑后束成一个小辫，满脸络腮胡，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他眼眶深凹，目光颓唐，英挺的鼻梁下，唇形略薄。
林挚把酒杯推到夏明昭跟前，夏明昭观察到他的双手骨节分明、手指柔韧，似乎还有不少的老茧。
他盯着桌上那杯酒，迟疑着，迟迟没有动手。
“放心，没毒。”林挚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又给自己续了一杯，“喝点儿？”
“夏明昭，明天天亮我会带你离开懿山。”
林挚已经脱下了身上的皮夹克，里面紧身的T恤勾勒出了优美的肌肉线条，一看就是生活中经常锻炼。
“林挚叔，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吗，不害怕吗？”
“……”
“怕什么？”
“山泽村那个大伯说，这儿可能有一些奇怪的东西。我……我也是想来山中寻找那个隐世道观，才在树林里面迷了路，还好遇见了大叔你。”
“隐世道观，呵，你莫不是被人骗了？”
林挚眼神微沉，见夏明昭没有想喝的意思，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道观。除了偶尔进山的村民和那些冒失的野外探险队员，没见过什么活人。”
“妖魔鬼怪？一切不过是骗骗小孩子的把戏……我能有什么好怕的？”
“大叔，你不相信吗？”
“我也想相信这些能是真的……要是真的……那就好了……”
可能是已许久未与人这般面对面地交谈，几杯酒下肚，林挚好像也变得话多起来，他仿佛想到了自己的过去，眼神开始涣散。
察觉到林挚身上好像并无恶意，夏明昭拿起那杯酒，一口闷。
没想到这酒度数这么高，他的整个口腔连着食道都灼烧起来，脸上也有了灼烧的感觉，“咳咳咳……”
咳过之后，他惊奇地发现，身子暖和了几分。
“不会喝……不用强求……”
夏明昭摆摆手，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岔开话题：“林挚叔，你干护林员这一行几年了？”
“……好像有七年了，我应该三十岁的时候来的懿山。”
“七、七年，等等，大叔……哦不，林挚哥你才三十七么？”夏明昭失控地拍了下桌子。
“我……长得很老么？”林挚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子，目光深邃。
“没……没有……”
“外表……只是蒙蔽你眼睛的一种假象，不要信……要……更注重内在的事实。”
林挚轻声呢喃，不知道在对谁说。
对着这好像是莫名其妙的话，夏明昭满头雾水。
只见他又给自己猛灌了一口酒：“最后一杯！”然后对着夏明昭示意，“不早了，睡吧。”
和林挚挤在一张床上，夏明昭辗转反侧，侧着身盯着墙壁上方的小天窗，幽蓝色的夜空中繁星闪烁，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已经很久没有在大城市看到这幅景象了呢。
呼吸逐渐均匀，夏明昭陷入了深眠。
出人意料地，这一次，他竟然睡了个安稳觉，直到天亮也没有再梦到那片深邃的黑暗。
刚刚下车时，夏明昭还觉得暑意甚浓，气温应该已经到达了三十几度，山泽村村口的土路还能看见空气中升腾与翻涌的热浪。
一踏入山林的范围，夏明昭只觉有一股猛然涌现的寒意，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十几度。
树木好像树立起了一道屏障，将夏天隔绝在外。
夏明昭不禁打了个哆嗦。
还好先前做了准备，他将包中携带的冲锋衣穿上。
山路崎岖，由于懿山鲜有人迹，因此在夏明昭脚下的路根本不能称之为路，只是一片树底的杂草地，堪堪有几个落脚的地方。
一脚下去，鞋底沾满了泥泞，他只得艰难地从中穿过。
他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景色，树木都紧挨在一起，浓密的树叶遮盖了阳光。
越往山中行进，夏明昭只觉温度越发降低起来。
空气中那种冷的感觉一直缠绕着他，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寒冷，而是一种潮湿的、黏腻的阴冷——好像有什么滑溜溜的物质紧贴在了你的肌肤之上，沿着你的手臂一路往衣袖里面钻，贴上你的后背、你的胸口、你的脸颊、你的大腿，直至蔓延到你的全身。
已经走了一小段路，夏明昭停下了脚步，用地上随手捡的树枝刮了刮鞋底的污泥，转身看了看，又回过身来，在他四周全是绵密的树木，从各个角度各个方向看去，都是一样的。
抬头望去，高大的树木顶端，细细簌簌的树叶交错，随风抖动着，完全看不见太阳，只能从茂密的叶缝之间瞥见投下的几缕微弱的光。
夏明昭呆在了原地，事实证明，他好像迷路了。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开了手机，点亮屏幕，但是很可惜，屏幕右上角显示了“无信号”三个字。
夏明昭不死心，他拿出指南针，不知道是受到了磁场的干扰还是什么缘故，指南针一圈又一圈地旋转起来，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真是怪了，明明才走了没多久，怎么好像已经深入了这片树林。
想起了在小学所学过的自救知识，没想到在他成年后，居然有一天真的派上了用场。
在这一片茂密的丛林中，看太阳认方向显然是不太实际了。别说太阳了，他现在连太阳光都见不到多少。
再者就是根据树叶稠密辨认方向，盯着头顶的树木看了一会儿，夏明昭沮丧地发现，由于树木过于紧密，且每棵都生得枝繁叶茂，根本辨别不出树叶的浓密有什么区别。
他只能用那最后一种方式——在森林中，一般来说道路和居民点都是临水而建的，在迷路时找到水流，沿着水流的方向走，就能走出山林。
他屏住呼吸，听着四周传来的声音——
有远处传来的几声清脆的鸟叫，有草丛里若隐若现的蝉鸣，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什么声音都有了，就是没有水流声。
完了，这辈子要交代在这儿了，早知道就应该听老大爷的话，不来进懿山这个鬼地方。
夏明昭绝望地想着。
在山林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缝隙中投下的阳光逐渐变少了，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五点四十。
他向远处看去，前方密密麻麻的树木影影绰绰，交叠在一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水汽蒸腾，在寒冷的半空凝结，森林渐渐飘起了薄雾。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登山包，掏出了一个手电筒。
打开手电筒，手电筒所散发出的光穿过薄薄的雾气，汇集成一道光束，在前方的一棵树的树干上形成了一个光点。
手电筒所散发的这星星点点的光在面对这一大片无边无际的幽暗的山林时，显得是那么无助又弱小，它只能夏明昭提供前方大约三四米远的一个视野。
不知道走向了何处，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地面变得湿滑，泥泥泞泞难以行走。夏明昭浑身酸痛，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无法从泥土中拔出。
面前的路更为崎岖了，有许多等人高的灌木丛三三两两地分散在他前方的道路上，从灌木丛边路过时，尖锐的枝桠划得他脸颊生疼。
身体的疲惫与心灵的抵抗斗争着，想把他拖入永眠的泥潭。
突然，眼前闪过了一道亮光。
那是什么？手电筒光？
是人！
“诶—你好！是什么人吗？”夏明昭努力地大喊着，乍然吸入一大口冷气，他止不住开始咳嗽，“咳咳咳……“
那光忽然就静止不动了，面前那人似乎也发现了他，几秒过后，他转过身将手电筒将光打到了夏明昭脸上，强烈的光刺得夏明昭睁不开眼，他止住了咳嗽，用手挡了挡光。
过了一会儿，光照减弱，夏明昭重新睁开眼，发现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脸色惨白，看上去年龄似乎超过了四十岁。
双方就那么僵持着，夏明昭又细致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人身形修长，精壮而不瘦弱，上身穿着一件皮夹克，下身着一条灰色紧身裤，脚上是一双工装靴。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厚厚的有檐的帽子，神情凝重，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光打在他身上，帽檐投落的影子遮住了他的额头和发际，明暗交织的脸庞，令他的五官显得更加的立体和深邃。
“不……不好意思……”夏明昭被对面的人吓到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对面那人沉默了，或者说他本就是个少言的人。
“那个，我好像在懿山迷路了，请问你是山泽村的村民吗？能麻烦你带个路吗？”
在略带审视的目光中，夏明昭诚恳地发出了请求。
他知道，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遇见一个人并不一定是好事，对方看着似乎也不像个好人。
但是他别无他法，在阴冷的树林里走了这么久，饥饿与疲惫早已令他的心灵摇摇欲坠，无论对方是何人，他都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那个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依旧什么话都没说。
“你看，天也黑了，你一个人在这山里也不安全。干脆我俩一起走吧，还能有个伴。”夏明昭不依不饶地劝说着，内心却有些动摇。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那个人一句话都不说，总不会……不会不是人吧？
夏明昭甩甩头，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却脑后。
“……跟我来吧。”那个沉默的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就住在在这附近。”
夏明昭长舒一口气：“谢了，大叔，我叫夏明昭，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林挚。”他冷淡地回答道，说完便转身要走，夏明昭赶紧快步跟上。
跟着林挚走了片刻，前方视野逐渐开阔起来，道路两边的树木减少了，紧接着眼前出现了一块空地，一条小溪从空地中间流过，小溪旁是两间简陋的砖瓦砌成的小屋，外面还用木头围了一圈栅栏。
夏明昭简直不敢相信，懿山里居然真的有人居住。
看着这简易小木屋，他吃惊地张大了嘴：“林……林挚叔，这就是你的家吗？你……你是之前那个老大爷说的山里的护林员吧。”
林挚没有说什么，打开其中一间的房门，示意夏明昭进来。
他从柜子中翻出了蜡烛和酒，点亮蜡烛，倒了两杯酒放在了小木桌上。
夏明昭环顾屋子四周，只能说全屋的装修风格是极简风，简到极致的那种，只有一些素色的小家具——一张小床、一张桌子两把凳子、几个堆得乱七八糟的箱子，还有一个烧饭用的灶台，就是这个房间里的全部了。
林挚摘下了头顶的帽子，灯光下，夏明昭才看清楚他的面容。
林挚的脸色发白，看上去年龄似乎超过了四十岁。头发蓬乱地在脑后束成一个小辫，满脸络腮胡，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他眼眶深凹，目光颓唐，英挺的鼻梁下，唇形略薄。
林挚把酒杯推到夏明昭跟前，夏明昭观察到他的双手骨节分明、手指柔韧，似乎还有不少的老茧。
他盯着桌上那杯酒，迟疑着，迟迟没有动手。
“放心，没毒。”林挚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又给自己续了一杯，“喝点儿？”
“夏明昭，明天天亮我会带你离开懿山。”
林挚已经脱下了身上的皮夹克，里面紧身的T恤勾勒出了优美的肌肉线条，一看就是生活中经常锻炼。
“林挚叔，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吗，不害怕吗？”
“……”
“怕什么？”
“山泽村那个大伯说，这儿可能有一些奇怪的东西。我……我也是想来山中寻找那个隐世道观，才在树林里面迷了路，还好遇见了大叔你。”
“隐世道观，呵，你莫不是被人骗了？”
林挚眼神微沉，见夏明昭没有想喝的意思，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道观。除了偶尔进山的村民和那些冒失的野外探险队员，没见过什么活人。”
“妖魔鬼怪？一切不过是骗骗小孩子的把戏……我能有什么好怕的？”
“大叔，你不相信吗？”
“我也想相信这些能是真的……要是真的……那就好了……”
可能是已许久未与人这般面对面地交谈，几杯酒下肚，林挚好像也变得话多起来，他仿佛想到了自己的过去，眼神开始涣散。
察觉到林挚身上好像并无恶意，夏明昭拿起那杯酒，一口闷。
没想到这酒度数这么高，他的整个口腔连着食道都灼烧起来，脸上也有了灼烧的感觉，“咳咳咳……”
咳过之后，他惊奇地发现，身子暖和了几分。
“不会喝……不用强求……”
夏明昭摆摆手，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岔开话题：“林挚叔，你干护林员这一行几年了？”
“……好像有七年了，我应该三十岁的时候来的懿山。”
“七、七年，等等，大叔……哦不，林挚哥你才三十七么？”夏明昭失控地拍了下桌子。
“我……长得很老么？”林挚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子，目光深邃。
“没……没有……”
“外表……只是蒙蔽你眼睛的一种假象，不要信……要……更注重内在的事实。”
林挚轻声呢喃，不知道在对谁说。
对着这好像是莫名其妙的话，夏明昭满头雾水。
只见他又给自己猛灌了一口酒：“最后一杯！”然后对着夏明昭示意，“不早了，睡吧。”
和林挚挤在一张床上，夏明昭辗转反侧，侧着身盯着墙壁上方的小天窗，幽蓝色的夜空中繁星闪烁，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已经很久没有在大城市看到这幅景象了呢。
呼吸逐渐均匀，夏明昭陷入了深眠。
出人意料地，这一次，他竟然睡了个安稳觉，直到天亮也没有再梦到那片深邃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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