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玄幻奇幻 » 原山绘卷 » 第28章 招降

第28章 招降

    四目相对,那双丹凤眼露着寒芒,正冷漠地打量着夏明昭。

    对方的身份如此尊贵,自己的生死都掌握在她的手中,那她……为何要施以援手?

    夏明昭想不明白。

    自己明明是前朝逆党之子,是反蒙的罪人,没有理由能让她相助。

    搜索了脑中的记忆,自己与这位公主似乎也素未谋面,并不相识。

    夏明昭脑中有许多问题,但她似乎却并不打算回答。

    茶伦只是冷冰冰地说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走吧。”

    “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公主……殿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夏明昭不依不饶地向她追问着。

    “你……废话真多……”

    她的手指摩挲着那枚蛇形戒指,幽暗的空间内,夏明昭看到她的眼睛似乎也泛出了一阵荧绿色的微光,如同蛇的眼瞳一般,显得冷漠无情。

    是幻觉吗?

    夏明昭搓了搓眼睛。

    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茶伦仍在原处,她的眼睛也好好的。

    随后,她唤来了一位宫女:“乌尤,带他出宫。”

    “是。”

    “别走正门,真金肯定让人守在那里。从后门出去,走密道。”

    “遵命,公主。”

    “公主……殿下,您……还没回答我呢。”

    茶伦并未理他,嘱咐完小宫女后便自顾自地走了。

    夏明昭只好找那位名叫“乌尤”的小宫女询问,那女孩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脸颊红扑扑的,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雀斑,看上去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乌尤?你好。”

    他冲着乌尤礼貌地一揖,抬头看,乌尤给他翻了一个白眼。

    ……

    “有什么事?”

    “请问茶伦公主……这是何意啊?”

    “不知道。”

    “啊?”

    “你还想出去么?”

    “想,当然想!”

    乌尤不耐烦地道:“若是不想出去就继续说这些废话吧!”

    夏明昭无奈地闭上了嘴。

    真是什么样的公主养出什么样的宫女。

    但是,公主毕竟救了他一命,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但总归是欠下她一份恩情。

    夏明昭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这会让他有一种亏欠感。

    尤其这还不是在现实世界中,他都不知该如何偿还。

    夏明昭自讨没趣,便不再说话了。

    他乖乖地跟着乌尤,乌尤熟练地走了一条小路,带着夏明昭顺着密道出了皇城。

    随后,她暗中跟随着夏明昭,去到了他们几人所在的客栈……

    而这些,夏明昭全然不知。

    在完成一切工作后,她返回了清棠宫。

    清棠宫便是夏明昭偶然闯入的茶伦公主的宫殿。

    “公主,都办妥了。”乌尤毕恭毕敬地跪在茶伦身前。

    “说来听听?”

    “那人的身份查出来了,他正是几个月前被擒获的前朝丞相章生瑞的五子章清恪。”

    “五子么?他竟没死?”

    “公主,都是乌尤的失职!乌尤当时打听章生瑞的消息时,那线人与我说,章生瑞的儿子都死了,只剩下一个继子章勖,他的妻妾、女儿与家中的亲眷及孩童都被关在真金太子的隆福宫中做仆役,没想到……这竟是假的!我真是信了他的鬼话,还被他坑了这么多银子!”她垂着脑袋,耷拉个脸,看那表情很是懊悔。

    “乌尤,无妨!或许连那线人都不知道章清恪还活着。”茶伦安慰她道。

    “公主,我在他们房外偷听到——他此行扮作道士的目的正是来隆福宫中找家眷打听章生瑞的消息。那房中不止他一人,听声音,似乎他还有三个同伙。”

    “他们……是要劫狱?”她眉目间生出疑惑的神色,而后正色道,“乌尤,看来我们也得抓紧时间了!”

    “是,公主!”

    “你这次干得不错,立了大功!”

    “谢公主夸赞!”乌尤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又充满了活力,“公主,还有何吩咐?乌尤都替您去办!”

    “你替我去把谢知孝叫来,老规矩,不要让旁人看见。“

    “是!“

    乌尤又迅速地走了。

    茶伦坐在铺着暖和的毛皮的椅子上,用手支着下巴,喃喃自语:“章清恪……吗?“

    她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

    夏明昭出了皇城,脑海中却满是疑惑。

    他回到了客栈,江楫几人已经早在其中等候了。

    “阿恪,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吓死俺了!俺还以为你出事了,那俺怎么对得起国公,对得起将军!”周庭磊扑上来,眼睛红红的,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竹鸿飞迎上来:“今日与你一同进宫的那些道士回来了,却不见你的踪影,他们俩可担心死了!”

    “我没事。”夏明昭缓缓开口,将发生的一切,包括真金太子与茶伦公主一事都向三人说了一通,随后询问道:“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我们一切顺利,那边主事的是一个叫何岳的,他一口答应下来,同意配合我们。”江楫上前拍了拍夏明昭的肩膀,“阿恪,辛苦你了。”

    听江楫说得仿佛很随意似的,夏明昭却发现,江楫和周庭磊脸上、手上都有些许隐约的淤血与红色的痕迹,竹鸿飞的手背磨破了一块,手腕也鼓了一个小包,想必他们那边的过程也没有江楫所说的那般轻松。

    夏明昭记在了心里,没有去点破他们。

    他附和道:“顺利就好。”

    “阿恪,我有些在意那个茶伦公主,她先前与你有何瓜葛吗?”江楫沉思了片刻道。

    “我也不记得了,应该是没有。”夏明昭挠挠头,“但我先前伤过脑子,有许多事都不记得了,所以……也不大确定。”

    “分明是蒙古公主,却和那真金太子不一样,许是有不同的立场……我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意图?”

    “江大哥,别想这些了。先准备眼下的事要紧,我已经打探到了,阿姊与我说,父亲被关在城西的兵马司之中!”

    “兵马司么……”

    “江大哥,你是有什么主意了吗?”

    “这样如何?”

    ……

    城西兵马司中,章生瑞已经在牢里待了几日。

    每日都有不同的人借着不同的缘由来劝降。

    第一日。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木鱼敲击的声音,从黢黑狭长的过道那边走来一个小沙弥,那小沙弥生得慈眉善目,此时却是一脸苦相。

    他径直走至章生瑞的牢门外,向着章生瑞行了个单掌礼,随后便一直低头不语。

    一见到那人,章生瑞扑通一声便跪下了,他掩面呆着,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官……官家……”

    来的是被那俘的恭帝,曾经那还不满五岁便即位的少年天子。

    章生瑞伏在地上,喃喃道:“官家……您……怎么……”

    那小沙弥淡淡说道:“阿弥陀佛,施主,你不必行礼。”

    “君臣之礼,臣怎敢忘!”

    “章生瑞,不必如此,贫僧……已不再是皇帝了。”那小沙弥抬起头,目光透过一片黑暗,直视着章生瑞的眼神,表情没有丝毫的波澜。

    “官家……您是我的官家,也是百姓的官家……您……您……百姓还需要您……”

    “章生瑞,贫僧生于这乱世,五岁时被迫即位,说是官家,不过是一个他人的傀儡罢了。”

    那小沙弥敲起了木鱼,一声一声的回荡在这冰冷阴暗的地道中,仿佛是在诉说着谁的冤屈,又在冲洗着谁的罪孽。

    “您身上流着汉人的血,您身上是天子的血脉,您……怎可将这江山拱手让与外夷之人……我华夏千年……何时沦落至此……”

    “章生瑞,贫僧又能做什么呢?这俗世,过去、现在,与你我又何干呢?大势所趋的将来,不是以你我的微薄的力量就能干预的,大家都是这乱世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官家……您要放弃吗……”章生瑞无力地向后倒去,仿佛老了十岁一般,“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我们不能失去您了?”

    “一切都太晚了,江山易主,你所支持的、所信仰的,对于现在而言,不过只是一纸无望之空谈。”

    “不……不不……只要您还在,我们就都还在……”

    “章生瑞,你不必说了,也不用劝我了,今日,贫僧是来劝你的……”

    “劝什么,劝我降吗?官家,因为您是官家,是我的君上,我信您、敬您,但是这事,就罢了吧。”

    “章丞相,我敬佩你的刚毅,但是你与贫僧,又有什么不同呢?你我二人都不过是蒙古的阶下囚,只能随风摇摆,无安身之处,只是在这世间苟活罢了。”

    “官家……我没有这个权利……我不敢僭越……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您……后悔吗……”

    那木鱼声声声入耳,节奏一点点急促起来,好像敲它的人心里也逐渐松动,那声音急停了下来,握着敲槌的手轻轻颤抖。

    那小沙弥到底还是个孩子,无论先前装作多么成熟的模样,到底还是哭丧起脸,颤动着嘴,缓缓说道:“住持说过,我的心还不够静,这敲木鱼的功夫还不够深,还需要多多精进。”

    他冲着章生瑞再行一礼:“凡俗红尘,贫僧……早已抛却,所谓后悔,如何悔,即便后悔,那又如何,都与现在的我无关了。”

    “官家,木鱼的功夫还可以再练,您可不能失了心、失了志啊!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小沙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收了回去,最后握着拳,低着头,看着地板:“章丞相,您确实不负丞相之名,是贫僧负了这天下。”

    “官家……”

    “但是,贫僧现在只想与青灯古佛长伴,章丞相,既此,我们便别过吧。”

    他最后都没有看一眼章生瑞,他端着木鱼,拖着那沉重的步子向外走去,只留下了一句:“若是还能再见,下次请唤贫僧法号——摒尘吧。”

    摒尘,摒弃俗尘之意。

    这君臣二人之间,虽处境一般,却已形同陌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