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看西山

    浮云散，淡天一片琉璃。宫远徵小心翼翼地拨开枕在药草根系的厚厚冻土。拂面寒风，凝露沾湿衣，他掸去药上碎泥，轻置于背后竹篓里。轻声谓叹，他重新将刨开的泥土拢回，不愿花草深藏着的心迹被凛冽冻伤。

    敛下眼底柔软，他回头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你。思绪万千，他只觉得你一举一动处处透着可疑，但他又有些抗拒的将你和无锋混作一谈。

    万籁生山，耳边是虫鸣与鸟啼的婉转。阿谷悠哉悠哉地躺倒在匣盒里，只等着你将虫子递到它嘴边。

    这一幕好像又回到了在无锋时，阿谷大快朵颐吞食着一窝又一窝虫巢的每个日夜。

    进入宫门不足半月，却好似恍如隔世。记忆里的无锋总是阴冷潮湿，不见天日。它生来就建在血海里，惟有获胜时才能抬起头借着头顶的小窗窥见方寸天光。

    似乎在无锋里，除了强者，旁的人是没有向阳的权利的。弱者只能永远扎根在漆黑沉默的泥沼之下，残喘，苟延，直至消亡。无人在意的离去，无人惋惜的可悲。

    风又起，雁南飞，阿谷总算是心满意足了，他讨好地蹭了蹭你的指尖，示意你将它放回香囊里，好让他睡个懒虫觉。

    摸了摸它的脑袋，你将阿谷小心拎起却不曾想半路杀出来个宫远徵。宫远徵颇有些嫌弃地掐住阿谷貌似弱小的肥胖身躯，他左看右看也瞧不出阿谷有什么特殊。

    “它也配做蛊王？”宫远徵随意的将阿谷丢在手心上下抛了抛。

    “宫远徵你做什么？把阿谷还给我。”止不住的心疼，你都未曾这样待过阿谷。眼见阿谷快要被宫远徵折磨到晕厥，你忍不住染上一丝怒意。

    宫远徵仔细端详着掌心除了肥美，便毫无特点的胖虫子。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养了这样一只只会贪吃的废物虫子的你，真的会是心怀叵测的细作吗？

    带着几分难言，他看了看你，又看了看阿谷。宫远徵不确定的开口：“它真的是蛊虫？”

    不知为何，听着宫远徵语中的怀疑，你莫名有点心虚。“阿谷只是大智若愚，它是世上唯一一只可解百毒的蛊虫，徵公子切不可小瞧了它。”

    想起你的以身试毒，宫远徵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贺姑娘当日已经向我证明过了，我本不欲再问。可我实在好奇，贺姑娘作为闺阁小姐，是从哪儿得来的养蛊之术呢？”

    宫远徵的眼中燃烧着兴味的光芒，他低了低头，直视你的双眼，带着侵略，恶劣地咧嘴一笑。左手轻轻搭在腰间暗器囊上，他已经做好压你试毒的准备了。

    “闺阁小姐？”你回味着这荒诞的四个字，蓦地发笑。过往沙急，如走马灯似的在你眼前一一浮现。

    对峙半刻，你只沉默地从宫远徵的掌心将阿谷收回。再次抬眸对上他微眯晦暗的眼，“徵公子，我不喜欢别人擅自的窥探和揣测。”

    …可如果是你，我愿意坦诚相待。

    终究还是将末尾的半句埋于心底，身为无锋刺客，坦然是世上最可笑的谎言。

    “你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宫远徵忽然沉脸，拔出腰间佩剑直指你的眉心。只需半步，你便会血溅当场，身死魂销。他满眼萧杀，不似往常嘲讽与不屑，只浸着冰刃般的狠意与寒凉：“贺朝泠，只要你肯说实话，我自会留你全尸。”

    “徵公子未免太过多疑，我哪有什么秘密？当日角公子派人前往贺家时便已查明了一切啊。”暗流涌动，寒风在耳边嘶吼。无视眼前的锋利，你无辜的眼神里裹藏着残忍与挑衅。兽现獠牙，好整以暇，仿佛又置身于那个偶然的余晖，那个两两博弈、血脉沸腾的落日。

    “世人皆称追逐真相，却总是逃避面对。世人皆称鄙视秘密，但每个人都有秘密。深渊有底，人心难测。这人心啊，是天地间最经不起试探的东西了……”

    宫远徵收回佩剑，他突然觉得就这么将你斩杀于此真是无趣极了。他要一点一点刨开你的心脏，毒烂你的灵魂，直至云消霜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