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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炉熄日暖江自流

    立秋。

    少年正从睡梦中醒来。在这个与世无争的小渔村里,他生活了十二年,和他两位伯伯一起。

    本来他也是贪睡的,但这时候起来要去找二伯习字了。说起来他们是外乡人,村里本来没人认字的,打从十二年前到这里生活,大伯和村里人一样,早早就要出门捕鱼,按说中午就要回,这会却没见人影;二伯身强力壮,做了村里的铁匠,闲了还会教村里孩童学字。

    少年姓陆,名钦。取名是二伯取得,希望他活的像村口的钦江一样,延绵万里,滔滔不绝。他生来就在这个村里,他也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听说是外面动乱,逃难过来的,父母都死在动乱里了。两个伯伯和他父亲交好,这才三人一同来了这个小渔村。说来也奇怪,钦江几乎分割了大陆,横贯东西,渔产丰富,但是这样一个紧靠江边的渔村,却像世外桃源,除了偶尔的有大商船过来收鱼之外,就不见外人过来。小村子区区百十人,千百年来都是不温不火,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想出去的年轻人也再没回来过,像他们三人进来的也就再也没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陆钦是打算这样过一生的,他很喜欢这个村子,就像他喜欢河滩上仰望星空一样,纯净的让人失去所有的欲望和烦恼。但是他不喜欢习字,那弯弯绕绕的笔画不如直来直去的剑招有意思,他有一次见醉酒的大伯耍过几次,边走路也边照葫芦画瓢,捡起棍子在路边耍起来了,旁边的草木却跟着遭了殃。

    不一会便走到铁匠铺门前,陆钦望着院内有些诧异,竟是门口炉子的火熄灭了,铁匠铺的火烧了十几年,今天却熄灭了。像是被浇上了一盆水,又恍惚间是从来就没有燃起来过。那他的二伯,这个中年汉子又是怎么打铁铸铁的呢?愣了良久陆钦想起二伯的身影,觉得有点好笑,他这个铁匠打铁时连一个帮手也没有,一个人壮的像五头牛。

    听说这里本来是没人会这门手艺的,只有他们到了这里,铸铁、习字才开始蔓延来,好像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第一次要冲破桎梏,和外面的世界接轨。但是小民就是小民,除了赖以为生的渔业,他们没有更多的出路。铸造的铁器,也不过是多了一些耕种的工具。大千世界,万象更新和这里是没有关系的。所以他才会觉得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变化的炉火怎么就熄灭了呢?

    陆钦不免有些担心,在门外叫到:“二伯,炉火怎么熄了,要再生火可就麻烦咧!”

    少顷,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中年汉子推门而出。这次他不再是光膀持锤的铁匠,倒是换了一身素布衣服,头发梳成向上的发髻,衣袖向后一拂,像个与世无争的道人。

    “火是生起来的,如何就熄不得?”中年男子说着大步跨出门前,左手凌空一划,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橘黄色的火焰,仿佛生长在他的手掌上,又像一条巡游的火龙,暴戾炙热,一下冲进了冰冷的铁炉,瞬间点燃了了炉腔,如同冬日的爆竹,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

    陆钦被吓一跳,连连后退,倚在院子的护栏上,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平时莽撞又温柔的男人,此刻巍峨的像一个天神,信手拈来的火焰,从炉中一直蔓延到他的内心。他知道,他朝夕相处的二伯,好像并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修道者,他是这万千世界的主宰之一,是他只在志异神话里见到的仙人。

    “钦儿!无需害怕,我跟你大伯终有一劫,躲是躲不掉的。”,中年男人上前扶起陆钦,像是久别重逢一样打量着这个差异又兴奋的十二岁的少年。他知道陆钦没听明白,也意识到这话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随即又说到“今日不习字了……我且问你,你大伯授你的心法,你可都记得了?”

    “记得!”陆钦缓过神来,直直点头道。

    “好!好!”中年男子站直了身子,望向钦河的远方,像是下定了决心。“你父亲一生宏愿,就是除妖卫道,结果却被小人害个身死道消,连唯一的儿子都免不了逃难至此……”他提及了一些莫名其妙从未提起的事,陆钦听得云里雾里。

    “今日若有人带你逃出去,你可切记我跟你说的”中年男人神情激动望向陆钦,像请求又像是命令。

    “钦儿记着!”陆钦一脸不知所以,但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人就是他的大伯二伯了,只要是他们吩咐的事情,想必是顶重要的事情,他又如何不照做。

    “好!好!”中年男子再连说两个好字,仿佛又决定了什么天大的事情,长舒一口气。

    “从今往后,切不可在外人提起今日之事,免得你有杀身之祸,你办得到吗?”

    陆钦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谁也不说!”

    中年男子心中一震,这个十几年朝夕相处的少年,如今表现的已经像是成人一般的坚毅了,还有些稚嫩的脸,却似乎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暴风雨。

    中年男子背过身,不再看他,“另外,你大伯教你的功法,你每日练习,但不能透露半字,也不得在人前修炼,非紧要关头,不得人前展示,无论是否有成效,都不得半途而废。”

    说到这里,他又转头问到:“你做得到么?”

    陆钦也不管听不听得懂,只知道事情紧要,也没有思考的余地。况且他本来就聪慧坚韧,也不多想,直言道:“没问题!”

    中年男子这才微微一笑,眼中慈爱之色渐浓。“说起来你还太小,还是应该受到照应的,但我们只怕再难相见,你也应该知道我们的名号”

    陆钦也一直有个疑问,人人都有自己的名字,大伯二伯却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村里的人都叫他们聂大和胡二。

    “我叫胡净远,你大伯叫聂胜。”中年男人又仿佛苦笑,摇摇头:“名字也不足为外人道的,你明白吧?”

    陆钦好像意识到了这是离别的情景,莫名有些伤心,但也不知道如何来改变这一切。他看到了今生都没见过的场景,听了一番莫名其妙但是又要好好记住的话,看见了一个从来没仔细看过的熟悉又陌生的二伯。这已经不是那个抱着他睡觉、顶着他上山找蝉蜕的中年人了。

    悲伤之余,他点了点头,但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大伯呢?”陆钦仰着头问。

    “大伯?哦,聂胜啊,那不是吗?”陆钦顺着胡净远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江面雾气蒙蒙,突然水花四溅,一条巨蛟破水而出,远远看去,仿佛龙头上站着一人,长发飘飘,背剑而立,裹挟着水花与雾气,向远处峡谷飞驰而去。

    霎时间,陆钦只觉头晕目眩,周边风景瞬间变得扭曲,就要倒下。耳边只听得隐约一句——

    “聂兄慢走,待我与你一同试试他们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