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刍狗（11）好梦
暗夜恍然如春梦。
抱着她的双臂忽而松开，春娇怔然发现自己落于柔软的锦被之中，手足无措的她抬眸看着他，又慌忙如小鹿立即收回目光，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又不知此时此景该说什么？
“你……”
唐棣走到床头，拨亮落地的铜灯，骤然大亮的油灯下，只见一身红色公服的唐棣原本因为那些安业县官绷了一天的脸，不禁松弛下来，唇角泛起一丝笑意。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原本因为断眉撕裂的清俊容貌，在此时的笑容映衬下，竟奇异的弥合了那份破碎的撕裂感，给人一种春风袭人的柔软明净。
“我……”
春娇娇羞的坐在锦被之中，随手抓起手边的枕头就扔了出去，“……你个臭唐生！”
“什么时候竟学的跟黑云一般讨厌！”
“滚！”
“一身酒气，别熏了我的屋子！”
一个枕头砸过去，被他稳稳接在手中，又走了回来，一步一步逼近她，逼的她一点一点退到床角，不安道，“你又要做什么？”
“呵……枕头放好。”
这一夜唐棣连连忍俊不禁，放声大笑，在她面前弯下身段，将枕头细心的安置在她的床头，又替她拉起床角的寝被披在身上，“被子盖好，早点休息！下次不许这样，至少穿双鞋再出来问我。”
春娇的小嘴又动了动，被他说的脸上顿时热辣辣的，直接一把扯上床帏，闷头躲在寝被里面，“快走！我要睡觉了！”
半蹲在床边的唐棣隔着纱幔，又瞧了一会床帏中朦胧的窈窕身影，转身走向临窗的贵妃榻，为她轻轻阖上朱窗，又弯下腰拾起榻边遗落的白色绣鞋，走回来，给她端端正正的摆放在床榻上，看着床上隐隐约约的人儿轻声说道，“春眠好梦，我走了。”便转身带上闺阁房门离去。
床头，灯火融融，吾心微微灼然。
春娇裹着被子，抱紧自己。
一直躲在床帏之中偷看的她，直到听到唐棣的那一句“春眠好梦”的轻声呢喃渐渐消散在门外，才从帏中掀开一条细缝，露出一个脑袋低头看了一眼床榻上摆放整齐的绣鞋，唇角微翘，又摸了摸身上披着的锦被，蜀地的织锦裹在身上，带来从未有过的温暖包容。
“山河已暮，时已寝安。虽不同枕，但求同梦。”臭唐生……你的梦里可曾也有她？
“臭唐生，你也好梦。”
……
回到房中已近二更的唐棣，别说好梦，连睡觉都不得行，一进屋子就忽闻得一阵酒香扑鼻，旦见凌云任由着阿奴大赤赤的一屁股坐在桌上抱着一壶酒灌着，而他吃着百味八珍，佳肴甜品指挥着几个奉酒的下官为他布菜夹菜，“本将军要吃这个！”
一口菜，一大口酒，就着酒坛，他放开量来，直接仰头痛饮。
几个奉酒的下官见他只顾吃酒，还替他夹菜，“凌大将军，这唐巡按你可知去了哪里？”
酕醄醉了的凌云却抱着酒坛，打了个酒嗝，一指他们身后道：“说曹操，曹操不就到了吗？”
“喏……你们等的巡按大人，回来了！”
“吱吱……”
阿奴也抱着酒壶，摇摇摆摆，朝他胡乱张手任情一跃扑来，若非唐棣眼疾手快，怕是要摔的提早归西。
忽转头，旦见厢房长廊之下，站了好几个亲自敬酒端菜的下官，领着几个奴婢，厨子，在那候命。
凌云抱着酒坛，止不住口角流涎，便挥了挥手，“礼也替你收了，酒也替你挡了……既然你回来了，就自个应酬吧……老子被他们灌的……嗝……”话音未闭，便两眼一闭，两脚一蹬，抱着酒坛，整衣倒在了贵妃榻上。
唐棣闻言却断眉一皱，看那伙人皆手软头低，闭眉合眼咧嘴，朝他拱手见礼，“巡按。”
然后转身看着一屋子大大小小官员派人送来的礼物，一脚踢着秒睡的凌云，“你这看也不看，便替我全收了。万一有什么赃物，岂不落人口实，叫他们反参我一本。”
几个县官闻言立即摆手连道，“下官不敢。”
“这些只是我们安业县各级官员的一点小小心意。”
“还请巡按笑纳。”
唐棣却不理会，转头便朝着外面叫了一声：“忍功。”
守在门外的忍功抱拳应声进来。
“巡按。”
“去跑一趟，把这些礼物登记造册，如数退回，并叫他们签个全部退回的字据，然后把安业县近三年的帐本给我连夜全部送来。”唐棣吩咐道。
“诺。”
忍功应了，不问缘由，退出去照做。
秒睡的凌云被唐棣一脚踢醒，“你也休想躲懒，起来干活。”
凌云实在醉的不行，靠在贵妃榻上摆手道，“不好不好！你这叫人送回去，我这酒岂不白吃了，他们怕是此后再无一夜安眠！”
几位县官闻言陪笑，打着哈哈，“凌将军，所言有理。”
“他们几家不安眠有何打紧？”
听到这话，唐棣冷笑一声，神情冷淡的看着廊下站的一排县官道，“我安业县百姓能够安眠才要紧。”
“今日我本不想查他们，他们倒是先把礼送来想堵我的嘴，封我的笔。那我不查一查这几位在安业县当差，当的到底如何，如何写个折子回禀圣上？”
“得。”
凌云靠在贵妃榻上的软垫中，醉熏熏的道，“忍功这话一传过去，今夜你我的酒都白吃了，临走之前，等着我们顿顿山珍海味，鱼翅鲍鱼炖汤漱口。”
“怎么平日里那些山间野味没吃够，换点山珍海味，你还不乐意。”唐棣夹着干薄荷叶，断眉微挑看着他。
“乐意！”
凌云单手枕头道，“跟着唐巡按，有免费的公费招待，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唐棣笑笑，又夹了一把干薄荷叶丢进嘴里，“放心，我不会给你机会把公家吃穷的。”
“看来某人准备挑灯夜战。”
凌云身子一转，枕着靠垫就着贵妃榻便合衣而眠了，“老子就恕不奉陪，吃饱先睡了。”
……
“全部搬进去！”
“一摞摞的放好！”
安业县令和县丞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看着身为金吾卫上将军的忍功指挥着衙役们将一箱箱的账本往巡按的房里搬。
案头上，阿奴趴在账本上呼呼大睡。
案头后，从二更天开始，唐棣一会坐着看，一会边走边看，翻阅着一本本账本，快速的从会昌二年正月初一，翻到会昌三年十月三十，再翻到会昌四年一月初一，最后就是翻到今天，二月十九，他查账的速度很快，几乎是每一页扫一眼就能计算出个数字出入，一本几十页几下子就翻看完了，放下，又入手下一本。
直到天方露白，在门外站了一整夜的县令和县丞浑身湿淋淋的露水深重，染了一身袍子，却不敢离开，他们自然是听过唐棣的神童之名，也听过他心算的本事，但是没想到他只要一晚上就全部翻完了，合该人家有个当户部侍郎的义父，还年纪轻轻在圣人身边这般得宠，这等御史台的巡按工作都指给他了，可见在陛下心中的信任。
“哈……”
“这眼睛还真是有点酸了……”
窗外天光大亮，揉了揉干涩有些惧光刺眼的眼，唐棣靠坐在椅子中，握着账本掩嘴打了一个哈欠，将最后一本账本阖上，归档，按照编纂时间放回原处码好。
然后举步推开门走了出去，用脚下的乌皮六合靴踢了踢两个站着抱做一团睡的嘴角垂涎三尺的安业县令和县丞。
“醒醒！”
县令县丞茫茫然醒来，看了看天色，“嗯……天亮了吗？怎么没听见鸡打鸣？”
唐棣握着账本站在门上挽袖负手道，“早就打鸣过了！……你们还想睡到几时？……进来个人，跟本巡按说说你们这些税收为何和户部核算的对不上？”
安业县令闻言抖着胡须，站了一夜的双腿直接一软，给他跪下了。
“巡按，开恩啊！”
抱着她的双臂忽而松开，春娇怔然发现自己落于柔软的锦被之中，手足无措的她抬眸看着他，又慌忙如小鹿立即收回目光，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又不知此时此景该说什么？
“你……”
唐棣走到床头，拨亮落地的铜灯，骤然大亮的油灯下，只见一身红色公服的唐棣原本因为那些安业县官绷了一天的脸，不禁松弛下来，唇角泛起一丝笑意。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原本因为断眉撕裂的清俊容貌，在此时的笑容映衬下，竟奇异的弥合了那份破碎的撕裂感，给人一种春风袭人的柔软明净。
“我……”
春娇娇羞的坐在锦被之中，随手抓起手边的枕头就扔了出去，“……你个臭唐生！”
“什么时候竟学的跟黑云一般讨厌！”
“滚！”
“一身酒气，别熏了我的屋子！”
一个枕头砸过去，被他稳稳接在手中，又走了回来，一步一步逼近她，逼的她一点一点退到床角，不安道，“你又要做什么？”
“呵……枕头放好。”
这一夜唐棣连连忍俊不禁，放声大笑，在她面前弯下身段，将枕头细心的安置在她的床头，又替她拉起床角的寝被披在身上，“被子盖好，早点休息！下次不许这样，至少穿双鞋再出来问我。”
春娇的小嘴又动了动，被他说的脸上顿时热辣辣的，直接一把扯上床帏，闷头躲在寝被里面，“快走！我要睡觉了！”
半蹲在床边的唐棣隔着纱幔，又瞧了一会床帏中朦胧的窈窕身影，转身走向临窗的贵妃榻，为她轻轻阖上朱窗，又弯下腰拾起榻边遗落的白色绣鞋，走回来，给她端端正正的摆放在床榻上，看着床上隐隐约约的人儿轻声说道，“春眠好梦，我走了。”便转身带上闺阁房门离去。
床头，灯火融融，吾心微微灼然。
春娇裹着被子，抱紧自己。
一直躲在床帏之中偷看的她，直到听到唐棣的那一句“春眠好梦”的轻声呢喃渐渐消散在门外，才从帏中掀开一条细缝，露出一个脑袋低头看了一眼床榻上摆放整齐的绣鞋，唇角微翘，又摸了摸身上披着的锦被，蜀地的织锦裹在身上，带来从未有过的温暖包容。
“山河已暮，时已寝安。虽不同枕，但求同梦。”臭唐生……你的梦里可曾也有她？
“臭唐生，你也好梦。”
……
回到房中已近二更的唐棣，别说好梦，连睡觉都不得行，一进屋子就忽闻得一阵酒香扑鼻，旦见凌云任由着阿奴大赤赤的一屁股坐在桌上抱着一壶酒灌着，而他吃着百味八珍，佳肴甜品指挥着几个奉酒的下官为他布菜夹菜，“本将军要吃这个！”
一口菜，一大口酒，就着酒坛，他放开量来，直接仰头痛饮。
几个奉酒的下官见他只顾吃酒，还替他夹菜，“凌大将军，这唐巡按你可知去了哪里？”
酕醄醉了的凌云却抱着酒坛，打了个酒嗝，一指他们身后道：“说曹操，曹操不就到了吗？”
“喏……你们等的巡按大人，回来了！”
“吱吱……”
阿奴也抱着酒壶，摇摇摆摆，朝他胡乱张手任情一跃扑来，若非唐棣眼疾手快，怕是要摔的提早归西。
忽转头，旦见厢房长廊之下，站了好几个亲自敬酒端菜的下官，领着几个奴婢，厨子，在那候命。
凌云抱着酒坛，止不住口角流涎，便挥了挥手，“礼也替你收了，酒也替你挡了……既然你回来了，就自个应酬吧……老子被他们灌的……嗝……”话音未闭，便两眼一闭，两脚一蹬，抱着酒坛，整衣倒在了贵妃榻上。
唐棣闻言却断眉一皱，看那伙人皆手软头低，闭眉合眼咧嘴，朝他拱手见礼，“巡按。”
然后转身看着一屋子大大小小官员派人送来的礼物，一脚踢着秒睡的凌云，“你这看也不看，便替我全收了。万一有什么赃物，岂不落人口实，叫他们反参我一本。”
几个县官闻言立即摆手连道，“下官不敢。”
“这些只是我们安业县各级官员的一点小小心意。”
“还请巡按笑纳。”
唐棣却不理会，转头便朝着外面叫了一声：“忍功。”
守在门外的忍功抱拳应声进来。
“巡按。”
“去跑一趟，把这些礼物登记造册，如数退回，并叫他们签个全部退回的字据，然后把安业县近三年的帐本给我连夜全部送来。”唐棣吩咐道。
“诺。”
忍功应了，不问缘由，退出去照做。
秒睡的凌云被唐棣一脚踢醒，“你也休想躲懒，起来干活。”
凌云实在醉的不行，靠在贵妃榻上摆手道，“不好不好！你这叫人送回去，我这酒岂不白吃了，他们怕是此后再无一夜安眠！”
几位县官闻言陪笑，打着哈哈，“凌将军，所言有理。”
“他们几家不安眠有何打紧？”
听到这话，唐棣冷笑一声，神情冷淡的看着廊下站的一排县官道，“我安业县百姓能够安眠才要紧。”
“今日我本不想查他们，他们倒是先把礼送来想堵我的嘴，封我的笔。那我不查一查这几位在安业县当差，当的到底如何，如何写个折子回禀圣上？”
“得。”
凌云靠在贵妃榻上的软垫中，醉熏熏的道，“忍功这话一传过去，今夜你我的酒都白吃了，临走之前，等着我们顿顿山珍海味，鱼翅鲍鱼炖汤漱口。”
“怎么平日里那些山间野味没吃够，换点山珍海味，你还不乐意。”唐棣夹着干薄荷叶，断眉微挑看着他。
“乐意！”
凌云单手枕头道，“跟着唐巡按，有免费的公费招待，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唐棣笑笑，又夹了一把干薄荷叶丢进嘴里，“放心，我不会给你机会把公家吃穷的。”
“看来某人准备挑灯夜战。”
凌云身子一转，枕着靠垫就着贵妃榻便合衣而眠了，“老子就恕不奉陪，吃饱先睡了。”
……
“全部搬进去！”
“一摞摞的放好！”
安业县令和县丞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看着身为金吾卫上将军的忍功指挥着衙役们将一箱箱的账本往巡按的房里搬。
案头上，阿奴趴在账本上呼呼大睡。
案头后，从二更天开始，唐棣一会坐着看，一会边走边看，翻阅着一本本账本，快速的从会昌二年正月初一，翻到会昌三年十月三十，再翻到会昌四年一月初一，最后就是翻到今天，二月十九，他查账的速度很快，几乎是每一页扫一眼就能计算出个数字出入，一本几十页几下子就翻看完了，放下，又入手下一本。
直到天方露白，在门外站了一整夜的县令和县丞浑身湿淋淋的露水深重，染了一身袍子，却不敢离开，他们自然是听过唐棣的神童之名，也听过他心算的本事，但是没想到他只要一晚上就全部翻完了，合该人家有个当户部侍郎的义父，还年纪轻轻在圣人身边这般得宠，这等御史台的巡按工作都指给他了，可见在陛下心中的信任。
“哈……”
“这眼睛还真是有点酸了……”
窗外天光大亮，揉了揉干涩有些惧光刺眼的眼，唐棣靠坐在椅子中，握着账本掩嘴打了一个哈欠，将最后一本账本阖上，归档，按照编纂时间放回原处码好。
然后举步推开门走了出去，用脚下的乌皮六合靴踢了踢两个站着抱做一团睡的嘴角垂涎三尺的安业县令和县丞。
“醒醒！”
县令县丞茫茫然醒来，看了看天色，“嗯……天亮了吗？怎么没听见鸡打鸣？”
唐棣握着账本站在门上挽袖负手道，“早就打鸣过了！……你们还想睡到几时？……进来个人，跟本巡按说说你们这些税收为何和户部核算的对不上？”
安业县令闻言抖着胡须，站了一夜的双腿直接一软，给他跪下了。
“巡按，开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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