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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洛钱币(3)巡山

    在漫天的彩霞中,一尊金色的文殊菩萨铜像在落日余晖中散发着耀目的光辉,即使隔了数里也可以一眼捕捉到那慈悲的光辉。

    残阳铺道的丹江河道上行过一队次序井然的船队,与其他船队不同的是,这船队上都是锦缎僧袍的黑袍和尚在划船。在一一艘艘小船中间,有一艘大船缓缓行过。船头立着一尊两丈高的文殊菩萨铜像,以金漆饰身,身披金丝袈裟,座下七宝莲台以珐琅技艺装饰双层莲花佛座,每一瓣莲花上还以朱笔写有密密麻麻的名字祈福语,在金像后面则是一面大大的船帆立在船身当中,千朵金莲正中绣以佛教的“卍”万字法印,随着船身在狭窄的河道驶过,迎风招展,发出如旗震风之声。

    两岸有百姓见到这面大帆,还有金佛,纷纷驻足,下马,下车,跪地膜拜,比见到大唐皇帝还要诚心磕头,嘴里还不停念念有词祝祷。

    “阿弥陀佛!”

    “文殊菩萨保佑!”

    “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岸上千人遨游,万家膜拜,帘卷东风,弄妆成列,有少不更事的少女立在车边,望船兴叹,“娘亲,你看,是文殊菩萨出行的宝船。”

    她的娘亲却很快认出船身上华严寺的标记,“那是华严寺送供五台山的佛船,大概又是哪位京里的贵人捐款铸造的佛像要送供灵山祈福。”

    “这么一尊大佛金身得用多少铜钱。”少女咋舌。

    夫人闻言,用戴着佛珠的玉手轻抚着自家女儿的发顶摇头轻笑,“你个傻孩子,再多的铜钱也不值一颗向佛之心。”

    ……

    船舱内。

    此时,一个白白净净的胖和尚拎着一个精致的红木三层食盒敲门走了进来,“师父,弟子怕师傅回山舟车劳顿,特意和几个师弟去花萼楼点了素席。”

    靠坐在金丝软垫中闭目养神的惠济大师闻言摆了摆手道,“还是子金你有孝心,知道师傅吃不惯那些饭菜。”

    “那师傅,您尝尝。”

    子金笑着用筷子夹起一筷子金饭送上,说道,“我给您夹。”

    “嗯。”

    船舱中,惠济大师由着子金夹的夹的一筷子金饭,闭眼尝了一口,皱眉呸道,“可惜这米,如咽糟糠。”

    “这外面的粟米自然比不得我们庙里的江南贡米,香甜软糯入口……只是为了身子,师傅您老人家还是将就吃两口。”子金心底一咯噔,找着补话,看着富态的惠济大师,赶紧露出一脸心疼的情状,“否则徒儿看着,您都日渐消瘦了。”

    “这些算什么辛苦。”

    惠济大师闻言沉眉道,“接下来,马上三月供奉舍利子的圣会就要开始,才有的辛苦。你们师兄弟要是多上点心,用点功,为师才能得闲。”

    “是,师傅。”

    子金笑着应道,然后一一打开食盒的第二层,第三层,“你看,弟子还点了您最爱的烤野兔。”

    惠济大师闻着那烤兔肉的香味,终于难得睁开了眼,动了动嘴皮子。

    “嗯”了一声,抬了抬手。

    “拿来尝尝。”

    “是。”

    子金洗净双手,亲手为惠济大师撕了一条兔腿,递了过去,“师傅,味道如何?”

    惠济大师吃的满嘴流油,点头,“总算有寺里香积大厨的七分手艺,可以入口了。”

    “能得师傅这一个入口,那看来这花萼楼的厨子还是有福之人。”子金立在榻边,弓身伺候,与惠济大师笑着说着各种闲话,坊间趣闻,也算是替他打发了这一路行舟的无趣。

    享用完素席,惠济大师就着子金端来的佛莲金盆洗手,再一次叮嘱道,“回山之后,首要的,先赶紧检查一下大雄宝殿工程进度,还有那些师傅雕刻的佛像,画师绘的壁画,最重要的是主持的那副佛图自画像,绝不能有一丝错漏……山门前的市集也要跟那些商贩谈妥贴了……人手不够,就赶紧再多招些奴婢、护卫……三十年一次的佛指舍利子出世,来的都是两京的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豪门望族,早一两年就在我这求了位置,参佛礼拜,必须招待好了……”

    “弟子定会谨记于心,叮嘱一众师兄弟。”

    ……

    “都走了三日了,这秦岭的山路是越发难走了,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春娇骑在马上沿着秦岭举目四望。

    “怪谁?”

    “还不是怪某个呆子被野兽惊了马,把车带进山沟里,害我们迷了路。”

    凌云牵着驮着行李的雪龙驹,骂道,“如今只能靠脚,翻山越岭。”

    “……”

    春娇坐在马上,怀抱着趴在她的肩头四处沾花捻草的阿奴,扁嘴道,“那也不能怪我。谁叫你们放着安业县令安排的大船不坐,非要走陆路,如今好了,车也没了。”

    由于马儿遇到野兽袭击受惊,将马车带进山沟里的唐棣四人,如今只能弃车改为双脚,穿越人迹罕至的秦岭山脉。

    又走了大半晌,看着入眼处除了荒山野岭还是荒山野岭的春娇,不禁低声咕哝道,“一个路都找不到,也不知你们究竟要去哪?”

    “要去哪,也与你无关。”

    拿着地图对照找路的凌云,闻言回头又是朝着她一瞪,骂道,“谁叫你跟着我们的?”

    “哼!”

    春娇轻哼一声,看了一眼前面为她牵马的唐棣,“我又不是跟着你!”

    “那你一女冠跟着谁?”

    凌云回头不屑瞥了春娇一眼,她那小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唐生不成?”

    “你以为是我想跟着他?”

    春娇抓着马缰的小手一紧,目光微微一闪,赶紧转移注意力,望着山林游移四顾,最后落在唐棣那戴着玉冠的后脑勺,又是嘴角一弯,心想她师傅这信回的真是时候,“还不是我师傅来信,叫我跟着他,保护他。”

    “否则我才懒得跟着你们三个臭男人。”

    “我们这两大活人保护他还不够,还要多你一个拖油瓶。”

    “谁护谁呢?”

    凌云闻言不禁笑话道,“要我说你师傅逍遥子算盘打的可真精,凭白替你找了三个免费的保镖,还可以混吃混喝不花钱。”

    “你说谁混吃混喝?”

    “不是你是谁?”

    凌云、春娇二人正拌嘴间,唐棣柱着圆仁的那根黑色禅杖,手脚并用的登上一块大石,驻足眺望远处此起彼伏的秦岭山脉,华山一峰突起,切断天上红霞,而随着鸭蛋黄的夕阳缓缓落入青灰色的山脉之间,遥远的远古山林中倦鸟归巢,那些白天被封印的野兽声再度响起。

    他不禁皱眉开口道,“凌云,你脚程快,先去前面巡巡山,看看今晚可有落脚的地方。”

    “对,快去看看。”

    春娇闻言挥了挥周身恼人飞来飞去的蚊虫,催促道,“今夜我可不想再露宿野外了,又是虫子,又是野兽,烦人的很。”

    “不想睡野外,你就下来干活,别想坐着享清福。”凌云松了雪龙驹,拉着春娇一道,“唐生惯你,我遮天可不惯你!”

    “走就走,拉什么拉!”

    春娇放下阿奴,揉了揉被拽的生疼的肩膀下马跟上,唐棣在后面嘱咐道,“天要黑了,你们小心山路崎岖,若实在巡不到,便快去快回。”

    “嗯,走啦!——”

    春娇闻言一笑,肩上紫帛一扬,跟上如剑星驰的凌云。

    ……

    远处山林,山如利剑,峰指九天。

    人猿啼木,孤雁贴天。

    万年青松下,唐棣缨绶缠腰,草钩挂剑,儒袍当风,放目四望,茂陵咫尺,髑髅沙白,千峰逶迤,匍匐在华山脚下;天高地阔,八方一色,真正是山舞银蛇,原驰腊像。

    但见一赭色,一白色,两道身影,在秦山峻岭间,高来高去的唐棣,不禁心驰神怡。

    这便是那大明宫外。

    “谁将倚天剑,削出倚天峰。众水背流急,他山相向重。树黏青霭合,崖夹白云浓。侠客青山中,遨游天地间。”

    “我若也能这般遨游天地就好了……”

    一旁的灵猴上蹿下跳,跳树攀枝,采花觅果;抛石子,刨沙窝,砌宝塔;赶蜻蜓,扑蝴蝶,好不快活。

    “吱吱吱……”叫个不停。

    唐棣从树上摘了一个桃,奖励给撒欢归来的阿奴,笑道,“呵……阿奴,你是否也在大明宫里憋坏了?”

    “吱吱吱……”

    阿奴捧着桃,“咯吱咯吱”,咬的更欢了。

    一旁的武夫却不像书生和猴这般多愁善感,一个人放下行李,整理完行装,又安置好阿奴的忍功,取下马上的水袋和胡饼递给唐棣,“三郎,喝口水,吃口胡饼。”

    “有劳了。”唐棣收了笑容,道谢接过。

    “你也吃点。”

    “嗯。”

    二人客气而疏远的坐在两块石头上,很少交流的就着水袋各自灌了一大口水,咬着胡饼,等凌云他们巡山回来。

    唐棣吃着胡饼,时不时回头瞟上两眼,默默背身低头吃东西的忍功,若有所思的看着这样寡言少语的忍功,真难想象他也曾在天子跟前,春风得意马蹄轻,如今却沦为他的一名马夫。

    人的机遇。

    有时候真的很难说。

    ……

    “呆子,你找到借宿的地方没有?”

    凌云攀上最高的树冠,大声问着在下面各处找路的春娇。

    这秦岭崇山峻岭,古木俱多,根本没法施展轻功,随便跑了一会,春娇就累的不行,“这里除了山林就是山林,哪里有人家?”

    “那你还不快找找,还想风餐露宿不成?”

    凌云蹲在树冠上极目远眺道,“你往北边走走,我看到那边有处炊烟,肯定有人家。”

    “是吗?”

    春娇闻言从枯石上跳起,提起裙摆,就飞身上树,向北而去,果不其然,看到一处草房。

    “黑云,真有处人家!”兴奋道,“今晚可以好好洗个热水澡,吃顿米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