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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汹涌(7)发号施令

    漕船有三层,建造之初就是为了闲时运粮运货,战时转运战争物资水师,因此负一层的船腹空间极大。

    一眼望去,偌大而昏暗的船腹,除了层层叠叠堆放的像个大迷宫的货箱粮坨子,就是栓在柱子上原地踏步焦躁不安的马匹牲口,然后就是堆叠成小山的压舱石。

    根本看不到什么人影,就这么一会,他们跑哪去了?

    “咳咳!……”

    春娇捂着嘴,各种长年积攒的粉尘随着她的走动,呛的她呼吸不畅,小心的张口喊了一声,“黑云,你在吗?”

    “黑云?”

    “听到,吱个声。”

    “吱〜”

    黑暗中,阿奴叫了一声,被春娇踢了一脚,“不是叫你吱声。”

    “吱吱吱〜”

    阿奴不满的摸着猴屁股,发出抗议。

    春娇才不理,围着整个负一层转了一圈,除了看到她的宝贝莲花儿和龙驹儿,就是看到从粮坨子后跑出来搞突然袭击的耗子,被吓了一大跳,直接怕的跃上粮坨,躲避。

    “啊!有耗子!”

    “臭黑云,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

    “真的走了……”

    受到惊吓的春娇又喊了几声,眼见半天没有回音,怀疑又是凌云苦整于她,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只见地上那只耗子非但没走,还和阿奴“吱吱……吱吱……”的两个交流起来,然后鼠猴一起摸着墙角爬到一块不引人注意的盖板处,一头钻了进去。

    “这又是什么地方?”

    春娇从粮坨上跃下,蹲在地上,发现甲板上有一个巴掌大的木洞,朝里定睛一看,只见底下原来还有一层,甚至隐隐传来打斗声……

    ……

    从东都而来的洛阳令几乎是被唐棣掺着在槐树里渡口下船的,看着堵塞河道的船只近一里那么长,结结巴巴的“这这这……”个不停。

    邀功的政绩变成催命符。

    这是要他的命啊。

    所有人身上本来干净的公服儒袍,随着弃船抢滩登岸的人群,你推我攘,脏的没法看,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沙,更是灌满了鞋袜,没法穿,还磕着脚,干脆所有人学着当先的唐棣,直接把六合靴一脱,丢在了河滩上,赤脚沿河视察堵塞情况。

    可是,越看越是惊心。

    洛阳令虽管着东都洛阳,却不是水部官员,这么多船只搁浅,前后还有源源不断的船只相向驶来,可想而知,若无法疏通河道,船只损耗,人员伤亡,将不计其数。

    他一介洛阳令,根本无力解决。

    虽然每隔一段距离,便可以看到有水工乡民在白老的组织下救人,可是要用绳索轮盘人力拉走搁浅堵塞的船绝非一两日之功,一时根本拖不走。

    天可怜见的。

    他能预见。

    这将是他官场生涯里最难熬的一次,比昭义刘稹派兵嗷嗷攻打过来,还叫他两眼发黑。

    若此前他不曾非要邀请新来的巡察使前来参观,还可以当作没有看见,就没发生,将此锅甩给水部,水监监察不力。

    如今,他跑都跑不掉。

    身后属官们高举着火把,只见他家洛阳令塌着一张老脸,胡须一抖,双手紧紧抓着唐棣的手臂,直接一个跪在怪石嶙峋的河滩上,“巡按大人,下官有罪啊!”

    “你确实有罪!”

    “该死!”

    唐棣断眉一挑,俊颜如煞星般一沉,大袖一拂,一脚踹上他的心窝窝上道,“只是此事稍后再议!”

    “你当即派人发马报,于各渡口张贴告示,对后方驶来的船只,通通限行。凡途经伊河洛阳河段东西40里的船只,每日航程从逆流20里,顺流40里,全部限流限行通过,分段暂泊港埠码头,等候官府另行通报放行。”

    身为天子秘书的唐棣,久在圣人身边,耳濡目染,见多了,也听多了,中书省的那些内阁大臣每日争吵如何处理全国十五道六部二十四司的种种疑难棘手军政要务,当即发号施令道,“而,龙门石窟境内30里,沿途遍置红旗数闻鼓,提醒船只限行驶入,先以3日为限。”

    “责令洛阳水师府兵前来协助,召募役夫,清理疏浚河道。”

    洛阳令闻言混沌的脑子顿时一清,软掉的脊梁骨也找到了主心骨,在差役的掺抚中迅速爬起,“是!下官这就叫人去发马报,安排红旗数闻鼓,各个渡口张贴告示,请调水师府兵。”

    “去吧。”

    唐棣一挥衣袖,“不容耽搁!”

    “诺!”

    被唐棣提点了的洛阳令,仿佛脑子瞬间开窍,转身便取召集自己的属官纷纷上岸,召兵买马,整顿人员,安排接应上岸的遇难船家及船客,引导他们入村歇息,同时没有红旗,就派人沿河两岸先遍插布条,敲锣打鼓,提醒后来船只限入。

    唐棣则带着人,趟着夜色冰冷的河水,沿途继续视察情况,如果遇到能帮忙的地方就带人上前帮忙。

    巡察河滩的白老,自然也看到河滩上出现的另一波官兵,只见唐棣带着洛阳令在指挥众人救援,指着他问道,“那人是谁?”

    “那不是洛阳令吗?”

    身后的随从回道。

    “不,我说的是被洛阳令身边人毕恭毕敬围着的那个年轻后生。”白老眯眼道。

    六十多岁的随从一生跟随自家主子出入皇宫,不说认识京城里所有的达官贵人,也是大半的贵人,甚至就连那些人家赶车看门的仆人的生辰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眯眼瞧了半天,还真是没瞧出来是谁,于是实诚摇头,“大概是跟着老爷退居香山,日子太舒坦了,又不用迎来送往,这脑子不好使,如今京城里的人和事都记不大起来。”

    “是啊!……”

    白居易闻言拄着拐杖叹道,“也就致仕两年,长安城里的人和事,于我恍如隔世。”

    “走吧,去瞧瞧。”

    “是西都哪家的郎君上东都来了。”

    白老缓缓走近,只见有了唐棣的指挥和加入,救援安置的工作,条理分明加快了许多,而他甚至身先士卒,冲在前面带头,安排好各种人员工作、船只抢滩,不一会便见伊河两岸竖起各种标志,引导百姓上岸,疏散人流,船只,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把那些船板全部搭成临时的浮桥,方便百姓上岸!”

    “是,巡按大人!”

    “那边!安排一些纤夫先拉出一些船只,疏通部分河道,方便一些小船先行果去!”

    “是。”

    “还有,夺找些乡亲帮忙生火造饭,不能让大伙饿着肚子出力气……”

    “这一夜还长着呢!”

    亲眼看到唐棣他们安置好了部分遇难的船家和船客,白老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了不少,情况比他想象的好,八节滩这一带堵塞最严重的河段如果控制的快,剩下的就是一点点疏浚河道,那些都只是时间问题。

    不禁赞道,“这是何时上任的巡按?这般年纪,就这等办事果断老练周全,代天子巡察天下诸道?”

    随从也有几分惊讶,“是个厉害的后生!”

    “怕不是寻常人家的后生。”

    白老目光老辣,一针见血道,“想我在他这个年纪,还不过在诗词歌赋上有些天赋,于时政庶务一窍不通,还在费心考科举,等好不容易考上进士,又在下面历练了十多年,也没有此等眼界,能力和手腕。”

    随从明白自家老爷一生心结,有报国之志,奈何大唐官场黑暗,真才实学考上的进士,如何奋斗上进,想要尽心报国,终不如那些走门路的世家子弟,勾结朋党,平步青云,最后几次被贬,终于心灰意冷,愤而辞官,拜在佛门门下,号“香山居士”,告诫自己与他们此后便是翩翩山林里的一只闲云野鹤,有了好酒,好诗,便邀好友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