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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美丽山村里的“泼妇”

    河西,只是烟雨江南,吴地人家的一个小村庄。

    比之厦门,虽然少了一份温婉柔情,却也多了几许古朴简约。

    山村雨后,草木如洗,房舍和山峦被云雾笼罩,望不见世上人家。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小时候的我,总期待遇见一位仙翁,白发长眉,仙风道骨,与我成了莫逆,日日聚说,与书为伴,不知不觉成长。

    后来,我的笔名取了“听雨先生”,便有诸多读者询问“先生是不是白发长眉,一袭长衫,临风站立,仙风道骨”的模样。我便只有笑笑了。

    这笑,大约也是嘴角微微上扬的微微笑。“你想像的都是对的。差不多吧!”我便这样回复亲爱的读者们。是啊,何必破坏别人心中的美好呢?

    这也是一种善良。我虽没有那么老,也没有一袭长衫、白发长眉,但“须发花白”却是真真切切的。苏东坡“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的感慨,在我年过半百的时候,就这样突然的也感慨上了。

    虽算不上“仙风道骨”,但自从离开政界,不再做官,回归做个好老百姓,却也是修心养性,与人为善,“仙风”有一点点儿,“道骨”也有一点点儿。

    大概也是差不离的。越来越与世无争,看得惯世间的一切人和事,没有不满意的了,更没有所谓的愤怒。

    河西,因在溪的西面而得名。村的东面有一条小溪流叫西溪。

    村庄居于群山之间,西溪环绕,松竹涛涛,庄稼四季常青,一条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连接起每家每户。无论风雨晴雪,都好似那流动的山水画,挂在岁月的墙上,墨香四溢,转瞬已千年。

    就是在这样美丽的小山村,却也出了个泼妇叫贱丑娘。

    河西村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自然村,几十户人家。人们又习惯于分成四个区域来称呼:鹅彭、外头、山头底、杨家。这个村隶属于双井大队。所以,我们也叫河西生产队。

    双井这个地方,是因为有两口水井连着而得名的。这两口水井,是全村人的全部饮用水源。水质非常好,冬暖夏凉。冬天冒热汽,夏天可冰西瓜,冰凉冰凉的。

    我小时候读书的“双井小学”,学校门前就是这两口水井。一到课间休息,便都跑到井边玩耍。拿大人的小桶,从井里汲水,洗头洗脸,洗手洗脚。清清凉凉,舒舒服服,干干净净的,再回到教室上课。

    那时候,我家住在河西村的外头。而贱丑娘就住在外头,在我家房子的前面。每天不见也得见。

    后来,我问遍村里所有的老人小孩,都没人知道贱丑娘叫什么名字,姓什么,就连她的子女后代也不知道。这很有些奇怪。好像又不奇怪。

    至于为什么叫贱丑娘,是因为她的丈夫叫贱丑。

    贱丑姓邹,至于真正的名字叫什么,也没人知道了。开始使用身份证的时候,必须登记真实姓名了,村干部没办法,只能问他自己。他便狠狠的吸两口烟,再架起一条腿,把长烟筒杆在鞋子上敲敲,又吸两口,这个时候,他会笑一下说,“从小爹娘都是叫我贱丑,从来没有喊过我真名字,也没告诉过我。大家也这么叫了一辈子了。”于是,他的身份证便写上“邹贱丑”,作为正式名字了。

    据说,邹贱丑家往前八辈子都是种地的,他的母亲生养了七个都养不大,有的生下来就没气了,有的带到两三岁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最大的带到七八岁的时候,掉水塘里淹死了。后来有高人指点,名字起得“贱”一些,好带。于是他的父母便受了启示,贱丑生下来时就叫“贱丑”,够“贱”的名字了吧。

    还真不赖,果然长大成人了。只是他的父母再没有给他生个弟弟或妹妹啥的。贱丑成了独苗。名字叫得贱,养得可金贵了。

    其实,从现在往前百余年直到五六十年前,农村里就流行“男的名字越贱,越好带”的说法。我们村里就有“六月狗”“驼辣子”“衰辣子”“农衰”“衰农”等等。

    邹贱丑的名字定下来,村里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雅的,大家都这么叫了几十年,一点也没有“难听”“不好听”的意思。只是贱丑娘要办身份证的时候,麻烦来了。

    姓什么也不知道,叫什么就更不知道。她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全村人也不知道。或者说全村人都不知道也就罢了,她自己也不知道。

    “问问娘家人吧。”有人出主意。

    “她哪有什么娘家人啊,我在村里生活了几十年,从来没看到她娘家有人来过。她也没有回过娘家。”一个八十多岁的小脚老太太说。

    老太太大概是中国最后一批裹了脚的小女人了。走路一巅一巅的,什么时候都生怕她跌倒,可什么时候都不会跌倒,还要洗衣、做饭、喂猪、缝补衣裳……大字不识一个,却是心地善良。

    贱丑娘没有娘家人,这是千真万确的了。因为她连自己是哪个村的人都不知道。

    村里人能知道的,就是开元4662年夏天的某一个早上,突然发现贱丑家里多了一个婆娘,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还不赖,就是嘴唇太薄了,嘴角还有点儿下垂。

    事情是这样的,头一天晚上,一个姑娘摸着黑乞讨到了村里,敲开了贱丑家的门。贱丑住在外头,离村口最近。那时候,村里不可能会有电灯,“电灯电话,楼上楼下”,那是多少人向往的梦中理想。为了节省一点煤油(也叫洋油),有的根本就点不起煤油,到了晚上七八点,很多人就都睡了,村里基本上是漆黑一片。

    姑娘敲开贱丑家的门,虚弱的问能不能给点吃的。贱丑本就是孤家寡人,父母早就死了。见是个衣衫褴褛的姑娘,便把原准备第二天早上吃的地瓜拿了出来。姑娘狼吞虎咽的吃了,又哀怜的问:“能不能借宿一晚,就在地上睡,天一亮就走。”

    贱丑见姑娘可怜,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乞讨,心中生起怜悯来。许她在外屋几张凳子铺起来的“床”上睡一晚,天亮了再作打算。要说贱丑当时有多少恶意,倒也是没有,还是农村人本有的同情心而已。

    至于到了半夜,怎么睡到一张床上去的,我就不得而知了。一对青年男女,在一个屋子里,半夜时分,要说都很老实,都守着贞节,也不现实。

    反正,到了半夜时分,两个青年男女,确实睡到一块儿了。第二天早上,村里人见了,个个都觉得新鲜,有不感寂寞的,就跑到贱丑家来看。

    问她叫什么名字,不知道。

    问她姓什么,不知道。

    问她哪里人,不知道。

    问她家里还有谁,说没有。

    问她读过书没有,说没有。

    问她多大年纪了,说十九了。

    “那大家怎么叫你呢?”有好事者问。“就叫她贱丑娘吧。”有人起哄。贱丑也不置可否。“贱丑娘”便叫开了。

    这时候,有人注意到这姑娘的嘴唇很薄,嘴角有下垂之象。村里懂得点面相、风水的老先生,便说,嘴唇薄、嘴角下垂之人,疑心比较重,性格孤僻,看谁都不顺眼,对生活永远不满,而且脾气差,秉性多怨,为人刻薄,常气郁结于心,致脾胃失调,气色暗黄,精力不济,难有心力从事繁重劳动,一生多奔波,事多少成,一生运气都很差。

    老先生说得有些“文绉绉”,村里人听不懂。“就是吵架一把好手。”老先生说完这句话,慢条斯理的渡进屋去了。

    后来的事实,果然被老先生言中。贱丑娘吵架是一把好手,全村男女老少没有不被她骂过的,而且骂得有些恶毒。成了这个美丽山村远近闻名的“泼妇”。

    我就出生在这样一个村子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