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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偏执的人

    飞机在云层上飞行,飞过了多少朵云,我们无法知道。但阳光透过飞机的窗,撒在脸上,那种温暖,感受深切。

    我伸出手,从指缝间流出的光,如一指流沙,那感觉真是舒服,就像机舱里边,坐满了人,却感觉是和谐的,可见有一种共鸣。只是我们看不见,只能凭感觉。

    我看看前后左右,虽然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航程,算起来也不过是擦肩而过,那也是五百年前的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相遇的路人,很快,下飞机后便会消逝在人流中。再见面,也不识。

    我有时候在想,要是我有翅膀,不,不需要翅膀,就像外星人那样,随时随地能飞,无拘无束的与天空相拥,自由的飞翔,那该多好。

    刚才飞机的颠簸,打醒了我的梦想。

    总在幻想,多不好。生活不要太偏执,接受现在的所有所有,慢慢的把日子过好便是好的。就像现在,坐在飞机上,与陌生人同频共振。

    我是去参加第五届中华诗人节活动的,应该说是文化的守望者,也是时代的弄潮儿。我们承载着五千年的文明历史,也肩负着开创未来的使命。我们当谨记孔子所说“凡事有度,过犹不及”之理,以平和的态度对待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不偏执,不钻牛角尖。

    人生智慧,可以道出千万条,但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凡事皆有度”。

    人是生活在“度”中的。我们最大的追求是自由。一个人一旦失去了自由,那还有幸福和快乐可言吗?还可能有所作为吗?

    但是,自由是有限度的自由,是“度”中的自由,也就是说自由是有限度的,自由过度和过度自由,或者说毫无节制的自由,就会最终彻底失去自由。

    一根弹簧在其弹性限度内,怎么拉都行,都充满了弹力。一旦超过了这个度,弹簧就无法复原了,什么弹力都失去了。

    做人做事,为人处事也有一个“度”的问题。在“度”内,可能是阳光灿烂,好得很;而如果过了“度”,那可能就是乌云密布,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看看那些贪官污吏们,坐在台的时候,人模狗样。可在台下,拿不该拿的,要不该要的,享不该享的福,一切都过了“度”,最终锒铛入狱,悔之晚矣。这个“度”,就是纪律,就是规定,就是法规,不可触碰。一旦过了这个“度”,便从“人上人”,变成“阶下囚”。此皆同理。

    在我小时候的玩伴中,邹贼皮就是一个没有“度”、很偏执的家伙。

    这让人想起徐达来。徐达是明朝第一功臣,军事统帅。朱元璋建立明朝后,怕徐达威胁到朝廷安全,心中颇有忌惮,在得知徐达背上长瘤、绝不可吃鹅后,便赐给他烧鹅。徐达虽心知肚明,知道朱元璋“除之而后快”的用心,那也不得不在涕泪交加之下,把朱元璋所赐的烧鹅全数吃完,之后全身溃烂而死。

    贼皮的爷爷是怎么死的。很有些相似之处。虽然时间与空间都相距甚远,事件本身却是类似的。

    后来,贼皮的爷爷去世后,他父亲邹秉田,继承并接替了一切,也要参加一些什么会,进进棚子呆几天。不过,邹秉田是老实巴交的一个人。

    当然,老实有老实的好处。老实的好处就是,人家一叫随叫随到,叫干啥就干啥,从来不敢有丝毫不满意的表示。

    这样,人们便觉得他也不那么坏,倒也相安无事的过了许多年。

    明朝时和徐达一起的名将汤和,得悉朱元璋欲解诸将领兵权时,马上交出兵权,自请解职归田,自此得以保全。后应朱元璋之要求,出巡山东、浙江沿海抗倭,筑防卫所城59处,征兵民5.8万戌守,日夜操练守备,倭寇不敢轻犯。晚年益加谦恭,所得赏赐分送故交,无所欲求,终得善终,成为明初难得善终之将臣。这是汤和的“识时务”,也可以说是把握住了“度”,不偏执,不自以为是。

    所以不偏执,把握“度”,挺要紧的。

    邹秉田有一女两子。贼皮是老二。

    贼皮的姐姐叫邹云香,长得挺好看的,差不多比我大一轮,在我们眼里是个大人了,好像也没读过书。

    等到邹云香长到读书年纪的时候,一是村里重男轻女使然,一是没钱读书了,还得帮衬父母割草劳动做家务呢。

    邹贼皮比我年长七八岁,也没读过书,一个字不认识。虽然年长些,但他似乎没有其他玩伴,只和我们玩。

    贼皮的弟弟邹云水,比我大一岁,但读书比我还要晚一年。邹秉田夫妇对这个小儿子宠得不得了,生怕饿了、摔了、别人欺负了,天天巴不得捧在手心里,舍不得那么早送去学校读书,说“还小啊,还小啊”真是奇怪。

    我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为什么贼皮就没有一个正经名字,他的姐姐和弟弟都是正经名字。直到后来登记户口薄、办身份证,都是用“邹贼皮”三字,没有其他名字。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在我的书里给他捏造一个名字吧?只能用他户口薄、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吧。

    贼皮个子瘦小,好像永远长不大。他的嘴硬,心更硬,听说小时候挨了不少打。

    邹秉田在人前挺老实的,在家里却是凶得很,又似乎特别不喜欢这个大儿子。

    一次,因为地里浇水的事,贼皮骂了村里的一个人,叫赖皮狗。这是村里给他起的外号,自然是不好的,开始的时候是开玩笑,可大家都这样叫,叫得久了,便成了他的名字。

    有这样外号的人,自然好不哪里去。

    赖皮狗四十多岁了,还是单身,娶不到老婆。这可不是现在,很多男女不嫁不娶,是“独身主义者”,那时候不是的,是娶不到,没人愿意嫁他。

    贼皮也不看是谁,这人也骂,那可是不得了的事。但因为邹秉田相对来说还有点人缘,只要贼皮当面赔礼道歉,认个错,可能这事就过去了。

    可贼皮偏不,他认为自己辛辛苦苦从山下挑到山上菜地里的水,辣椒、茄子、丝瓜、西红柿等都是需要水养着的菜,可赖皮狗悄悄的挖一条小沟,把水全放到他家的菜地里去了。

    贼皮要打他,没打着,就骂开了。这下好了。

    赖皮狗便告到生产队,生产队没法,便要求贼皮去赔礼道歉,求个不是,以求得谅解。

    “你跟赖皮狗较什么劲啊。”大家都劝他。

    可这小小个子的贼皮坚决不,认为自己没错,凭啥道歉。

    小身子板站得笔直笔直的。

    这事闹将起来,没办法。

    邹秉田白天正好和赖皮狗一起出工,在田里劳动,被赖皮狗一顿数落。等到收工回到家里,仍然怒气未消,抓起一根棍子就狠狠的打下去。贼皮依然一句话不说,就是不认错。

    棍子打折了也没用。打到吐血也没用。

    据说贼皮在小时候,还经常发生“男女双打”“男女混打”的场面。

    小小贼皮就是这么硬,偏执得不得了。打得多狠都没有用。

    其实,生活中,最先道歉的人最勇敢;最先原谅的人最坚强;最先释怀的人最幸福。

    贼皮如果懂得这么个道理,就不会被打伤了身,长不起个子来。大家都说贼皮长不大个子,是小时候被打的,打伤了。

    我离开村子回城里读书后,只见过一次贼皮。那是一天傍晚,他正背着簸箕出去,准备割猪草。我们在村口遇见。

    我们站定,他看我的眼神有些陌生。

    我问他:“你还好吗?”

    他笑了笑说:“挺好的。”

    他又问我:“你在城里读书好吗?要读出名堂来,将来当个官回来。”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没有“当官”的想法,主要是不敢有。

    就“嗯嗯”的应付着。

    那时候,他已经显得有些苍老,完全不像个青年人。

    我们只说了这几句话,他似乎在躲闪着我。

    我不太记得是不是当时有些“得意忘形”,可能是居高临下的样子。

    我们便朝各自相反的方向走了。我到村里,他出去割草,像我们小时候一样。

    我当兵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其实,是我把他给忘了。

    有时候,挺想他的。

    想念,是一种最难掩藏的秘密,再寒冷的季节,都会在心里融化,然后周身流淌,时刻激荡,然后从唇齿眼眸散发出来,萦成永不折断的牵挂。

    我不知道贼皮有没有想起过我。

    朱德庸说,你的好对别人来说就像一颗糖,吃了就没了;你的坏对别人来说就像一个疤痕,留下就永久在。这就是人性。我们只能把握自己内心的纯洁,记住别人的糖而不是疤痕。这样的世界才是我们真正想要创造的世界。

    我没有给过贼皮糖吃,这是可以肯定的。因为那时候不可能有糖,即使过年的时候或者村里有人嫁或有人娶,得到一颗两颗喜糖,那也不可能给他吃,因为那是一颗糖可以吃三个月的时代。

    一颗糖剥开,用嘴轻轻的舔一舔,又放回脏兮兮的裤袋里。过了一阵子,又拿出来舔一下。有那么一点甜味,就感觉很幸福了。

    哪里能够奢侈到一次吃一颗糖的呢。

    不敢想像。

    更不会随便给别人糖吃。

    如果没有给过真的糖。但在相处的日子里,一起割草、劳动的时候,有没有给过他糖一样美好的回忆或者甜蜜的记忆呢?我不得而知。

    后来,我当了干部,回到村里,忽然想起贼皮。

    “贼皮呢?”我问我二姐。

    “都死好几年了。”二姐淡淡的说。

    我沉默了好久。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