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清晨的雾渐渐褪散开去——在仍未闻到日夜啄食着玉米梁子的鸡叫醒晨晓之前，或许是一如平日下着小雨的原因：天仍是朦朦的，纤绳系着的檀木舟也因这绵细的雨向湖面下稍稍地沉了一沉，脚步声咂着的石板路上只了了几把烟染了的油纸伞；琉璃的房瓦再次渗上花冠多情的妩媚，听戏子咿呀唱语，——江南的三月：绿了芭蕉，红了樱桃。\ufeff

    ——荷叶是几时采下的？伴着仍未风干的菏泽，怎忍心给闷在了那竹香四溢的笼屉中去，与那细密的冗绵的肉馅儿一起流下了汗来，滋滋地挤出了油来；还叫人如何忍心下得去口？\ufeff

    ——还是咬一口：连着那细雨洗刷过的田田，与那香甜一并吞下肚去，望啊：江南的三月，眉宇间浓浓的愁绪；听啊，江南的三月——冗兀的缠绵沾湿了衣襟永不间歇……\ufeff

    终于等着第一声鸡晓刺穿宁静，可江南的三月却总是热闹不起来的：出门总要带上把烟染了的油纸伞，踏踏地绣花鞋布鞋沾湿了，——雨虽细，可细得却有些过分了——整日不断地，顺着木舟船桨、顺着田田碧荠、顺着好似要给风一吹便要化作尘的古旧的琉璃屋瓦：稀稀嗒嗒地便咂在已涮洗得透亮的石板路上了。\ufeff

    只得唉声叹气地呆在屋子中了——听那调皮的、恼人的小精灵一个儿接一个儿地躲进石缝中去了——你轻轻用脚尖扣扣：喂！你出来呀？寂静无声。\ufeff

    或是躲在四月的始端——褪了岸潮，离了候鸟。江南的鱼儿，可怜平日活蹦乱跳地却再也感受不到这滋润——早晨一碗清粥和着糖油馒头，和老板侃侃张三李四家，听着屋外只三四月独有的恼人，——江南已白头，人若何时老？

    无醉人的喧嚣，只灯火阑珊：入夜的雨不再喧哗了，一觉醒转，涕壶一茶。\ufeff

    飘着雨的江南——最值得一赏的便只有桃花，才绿了枝桠的三月啊，杨花也随风雨絮絮；你若见那雨滴渗浸入了花骨朵，就会开始情不自禁地盼啊等啊念啊：它何时才绽开一世芳华？\ufeff

    雨还在下，——下起江南《寒衣调》，戏子咿呀唱唔，就好像那年岁高矣的老者依赖在青苔爬满了的石苔阶上，竹笛哼一曲江南小忆：凄美柔情得就如同风雨飘渺的宋朝……\ufeff

    ——歇歇吧，缠绵了一天的细雨竟令人见不得江南的落日余晖，檀木舟已在那杨花浮满了的江面上来回摆渡了多少青衣布鞋，女子们窈窕的身姿也渐渐伴着那纸伞在雨雾中隐去了。\ufeff

    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