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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直到今天,那个上午发生的一切,仍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原因无它,只因那一切太过诡异,我们心怀恐惧,甚至都忘记了惊愕。

    刘建勇详细地叙述了两起案件的作案过程,包括很多我们事先没有掌握的细节。他的供述,和现场证据相佐证,足以认定他就是凶手之一。他并不讳言,有人和他共同实施了犯罪,只是他一直未提及另一个人的名字。

    为了保证供述的连续性,老洪和我一直没有打断他。我想他和我一样,对刘建勇如此配合多少都有些意外。刘建勇的神情一直很平静,就如同他只是个恰巧在现场的旁观者,而根本不是凶手。

    他一口气讲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抿抿嘴,转过头看着我,“我想抽支烟。”

    我塞到他嘴里一支烟,为他点着,刘建勇贪婪地连吸了两口。

    我回头看看老洪,他点点头,冲我竖起大拇指。

    我看着刘建勇把烟抽完,心里想着是什么让他的态度发生了如此转变。我不相信我的话打动了他,也许更多地是因为江宏,那个躺在冷柜里的尸首。

    果不其然,抽完烟,刘建勇就闭上眼,一言不发。

    “刘建勇,不错,继续。”我在一旁催促他。

    刘建勇睁开眼,无辜般地斜视着我,“继续?继续什么?”

    我差一点被他的神情逗笑了,“刘建勇,咱可不带这样的,你可别玩我们,你说继续什么?”

    他露出一丝促狭的笑,但仍是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了是吗?好,那就回答我的问题。”他激发了我的兴趣,与嫌犯在审讯中斗智斗勇,是难得的乐趣。我俯下身去,凑到他耳边,“告诉我,你的同伙是谁?你们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他皱皱眉,“警官,相信我,该说的我都说了。”

    “是吗?”我似笑非笑,站直身体。“刚才你的表现可不错,咱们可别费什么劲儿啊。”

    “相信我,不管费什么劲儿,我都是这些话。”他笑笑,“除非——”

    “除非什么?”

    “警官,刚才你可是夸我了,不是吗?你说我表现不错。”

    “所以呢?”

    他笑笑,不说话。

    我回头和老洪对视一眼,然后对刘建勇说,“你想见江宏?”

    “你们费了这么大劲儿抓我,总不至于想要个删节版吧?”

    我望着刘建勇,竟然没有一丝发火的念头,反而觉得有些滑稽,这个家伙,居然连“删节版”都替我们想到了。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见到江宏,就会给我们一个完整版?”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他面带笑意,迎合着我的目光。

    “好,我信你一次。”我拍拍他的肩膀。

    在那个淫雨霏霏的上午,在成都温暖的街道上,我们的车队默默前行。三辆警车、一辆囚车,不仅让路人侧目,更是在殡仪馆引发了小小的轰动。

    一路上,刘建勇都在遥望窗外,那是他再也回不去的世界。我坐在他的对面,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从他平静的面孔上我无法判断他的心情,就如同也没有人能判断出我那一刻的心情一样。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真正地洞悉别人的内心呢?

    下车的时候,雨还在下,我们都没有打伞,飘逸的雨丝打在脸上,潮乎乎的。

    刘建勇被搀扶着走下囚车,他抬起头,仰望阴霭的天空,然后缓慢地跟随我们的脚步,铁制的脚镣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江宏狰狞的面孔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出乎我的意料,刘建勇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回转了身,我不由得回忆起秦莺最后两次看到王建鹏的情形。

    在众人好奇目光的注视下,我们回到了门廊,准备乘车返回。刘建勇停下脚步,抬起手,对我说,“我想抽支烟。”

    我看看老洪,然后取出烟,为他点燃,也给自己点了一支。淡蓝色的烟雾在潮湿的空气中升腾,久久不能飘散。

    “费这么大劲儿,就看这一眼?”我注视着飘落的雨丝。

    “够了。”淡淡的声音从我的身旁传来。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默默地把烟抽完。

    我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向前走了两步,细雨敲打在我的身上,就如同敲击着我的心。

    “走吧。”我头也没回,向前走去,沉闷的脚镣声迟疑着,在我的身后响起。

    在车上,我们仍旧是来时的位置。刘建勇轻轻叹了口气,对我说了声谢谢,就合上了双眼。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窗外,街道不断地向后退却,一片葱郁的绿。

    “这就那么重要?”我打破沉默。

    刘建勇睁开眼,看着我,“是我害了他。”

    “是他吗?”

    “你说呢?”他反问。

    “你想确认他的死亡?”

    “已经确认了。”他的眼睛闪着光。

    车厢里充斥着沉闷和压抑。

    “他还要在那儿呆多久?”

    “已经联系到他的家人了,等着结案呢。”老洪插话。

    “嗯,那就快了。”刘建勇看着我的眼睛,挤出一丝笑容。

    从那天起,他的眼神,还有他的笑容,久久地融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我取出了烟,车厢里的氛围让我压抑。

    “你和他关系很好?”给刘建勇点烟时我问他。

    “他是我最好的兄弟,”刘建勇笨拙地用戴着手铐的手移开香烟,一团烟雾顺着他的鼻孔,还有微张的口,涌了出来,弥漫在我们身边。“在部队里。”他补充道。

    我们四目相对,薄薄的一层雾霭把我们分隔。我忽然记起一个长久的疑问,问刘建勇,“江洪离开部队时,到底发生什么了?”

    “那个家伙,”刘建勇眯着眼,爽朗地笑了,笑容里饱含亲切和幸福,“他把一个小子打残了,就剩下一口气,”然后他冲我眨眨眼,“给我们全队解了气。”

    我无法想象这轻描淡写背后的惊心动魄,更不愿他犀利的目光扰乱我的心绪。我连吸了两口烟,把头转向窗外。

    雨,骤然加大了,敲打在车窗上,发出一阵紧似一阵的噼啪声,窗外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