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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嫌疑人C

    空空荡荡的长廊之内,只有林世明和身后狱卒的脚步,以及拖在地上的脚铐声回荡。

    这里是维斯特伦最大的监狱,在进入单独隔离区之前他的头上还没有被套上粗布麻袋,有幸一览监狱全貌。

    高耸的灰石墙上插满了铁刺蒺藜,兴许还通着电,所有出入口时刻有穿着蒸汽甲胄的守卫巡逻,辐射状的布局让主瞭望塔能对监狱的全貌一览无余,架设的重炮更是覆盖整个监狱。

    作为重刑犯的他反而会被关押在独立牢房之中——这并不代表环境会有多好——但在监狱中,人少本身就是一种良好环境。

    狱卒没有与他做过多交流,只是把他送入监牢之后就离开了,拷问或单纯的用暴力树立威信之类的事情会放在后面,需要一点准备时间。

    林世明的行李当然被全部收缴,包括那把会让他罪加一等的符文油锯。

    他身上仅剩的只有还没换成囚服的白大褂,以及缠绕在左手腕上的怀表。

    生疏的医生会用怀表计量病人的脉搏与心跳,林世明不需要,但这怀表的用处不止于此。

    这种贵重的物件往往在进监狱前就会被瓜分,如果他们将怀表拆分后交给银匠去称量,就会发现没有一点重量。

    但就连拆分也是做不到的,除了他本人,没有任何人能观测到怀表的实体。

    纠缠不清的表链松垮的束在他的手腕,明明结扣的结构并不复杂,但却如长在肉里的枷锁一般,即使将手臂斩下,也无法从手腕上取下。

    拨动指针,时间就会随之加速、滞迟;按下旋钮,一份记录会铭刻在时间的长河;而当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时间将逆流回记录好的那一刻。

    他将这个怀表,称之为“永恒晷”。

    当然,说得再多,这对他目前的处境是没什么帮助的,生锈的铁栅和发霉的墙壁仍在忠实的执行着它们的职能。

    墙壁中埋着符文回路,他的那把油锯无法切割墙体,即使是符文步枪,在墙壁自然腐朽之前也很难正面突破。

    他安静的贴在铁栏杆旁边,倾听着巡逻者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又渐行渐远,现在他有约十五分钟的自由时间,可以在狱卒不知晓的情况下随意行动。

    永恒晷的指针放缓,在他头顶构筑出了一块时间缓慢的领域,套在头上的麻袋也有一部分纳入其中。

    林世明用力一甩头,时缓中的麻袋跟不上他动作的速度,就像有无形的手掌,将套得紧实的麻袋摘了下来。

    视野和呼吸都从狭小憋闷的空间中解放出来,他敲了敲栏杆,呼唤着牢房对面的邻居。

    那是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满背的伤口像是经了刀劈斧凿的塑像,犬牙差互的恶魔纹身与疤痕融为一体,同样的头套下看不出有着怎样的表情。

    重刑犯所在的区域在监狱的单独禁闭区,出入这里的犯人都要带着头套,以防记住监狱内部的路线。

    不过这对于纹身的男人来说就有些多此一举了:

    因为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林世明的呼喊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仿佛麻袋之下的躯体已经先行一步,提前走上了刑场。

    对于将死之人,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令他动容,除非……

    “我是来救你的。”

    无貌的麻袋发出嗤笑,甚至能看出不屑和嘲弄:“你知道我是谁吗?泰晤士报上最显眼的位置应该有我的好几个新绰号:‘炸弹人’、‘火药魔鬼’、‘爆裂主宰’……”

    “你的名字不重要,想要Bomb一声把维斯特伦炸上天的家伙,我姑且称你为‘罪犯B’。”

    一边说着,林世明把手伸向牢房的锁头。

    精巧到能够用玻璃分针将神经挑出的双手,自然也能用小铁丝伸进锁孔,拨动其中的驱动销——反正林世明是能做到的。

    只不过这里就连铁丝也是没有的,所以林世明不得不用上一些小手段。

    空气在时缓领域的作用下逐渐流速减慢,凝固成无限接近于固体的性状,林世明抓着铁锁,把锁孔对准钥匙一般的硬质空气。

    对于空气的塑形,只是让时间无限减慢而已,他是无法做到“将钥匙推入锁孔”这个动作的,如果是固定在门上的锁,林世明则拿它毫无办法。

    生锈的栅栏门在吱哑中被推开,当罪犯B听见同样的声音在自己的牢房前响起之时,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究竟是什么人?”

    罪犯B是臭名昭著的地下帮派中的一位,近日赫赫有名“烈性符文弹药走私案”,就是他的手笔。

    在一个月前的收网之中,罪犯B被逮捕归案,但是他走私的60磅重的符文弹药却不翼而飞。

    60磅符文弹药,与犯罪和法术无关普通人可能不明白什么这是什么概念。

    一颗约1盎司(1/16磅)的步枪符文子弹,装入枪管没有铭刻符文的普通火铳,只需一发就能炸塌一间土房或40厘米厚的花岗石墙壁。

    即使是稍稍轻量化的手枪弹,贴身激发的情况下也足以让近在咫尺的人粉身碎骨。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也算不上什么,这种事情距离寻常百姓很远,只能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把符文弹药分成十份,装在了不同的容器中,藏在维斯特伦的大街小巷,不久之后维斯特伦会化作人间地狱。”

    罪犯B的计划本来是如此的,用潜藏的炸弹来换取自己的生路,只要炸弹还存在一日,自己就能苟活一天。

    可他的算盘却落空了,在整个维斯特伦的巡警倾巢而出,将富人区的每一块土地掀个底朝天之后,他们宣布——无事发生。

    他们傲慢的表示了自己的态度:60磅符文弹药,只要不炸在富人区,炸在哪里都是可以接受的。

    “你绝对猜不到这个消息公之于众时,他们有多么畏怖于我的名头,就是死也回本啦!”

    林世明打着哈欠把这段当成饭后闲谈的态度让罪犯B很不满意:“你不害怕吗?”

    “那是很无关紧要的一部分,没劲程度仅次于你的名字。”

    见到恫吓不能起到一点作用,罪犯B只好把话题回归正轨:

    “抢了军火商的生意,瑙雷兹公爵想让我死;搞砸了这笔生意,老大也想让我死;我要把维斯特伦送上天,这里没一个人不想让我死。”

    “所以,为什么?”轮到罪犯B不解了。

    “你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就像神父一样。”林世明向他解释道。

    “神父又是谁?”

    “是我的一个朋友,你也很快会成为我的朋友的。”

    生性多疑的罪犯B不会轻易接受这种借口,哪怕这是有可能带他逃出生天的怪家伙,从没有平白无故的友谊,他一定有自己的目的与利益。

    林世明也深谙他那扭曲的心理,于是对将死之人全盘托出:“我是医生A,你是罪犯B,在最近,有个藏在暗处的家伙一直对我紧追不放,姑且称它为‘嫌疑人C’。”

    “C的行动无比隐匿,我从未见过它的模样,也不知它做过何种行为,但在无数蛛丝马迹中,我确信存在这么一个人。”

    “我打算,用60磅符文弹药将它引出来。”

    “不可能。”罪犯B断然拒绝,他在心里已经把林世明当做某个要套他话的条子,“哈!即使我死,也要让骑警、牧师、医生、教师,要让你们这些清白的人与我一起去往地狱!。”

    但紧接着林世明的一句话又令他感到迷惑:“子弹,我会自己去找,你只需要向我证明,你就是那个炸弹魔。”

    罪犯B思量片刻:“……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我藏匿的弹药,不止在弹药箱内有引爆装置,每一颗子弹的底火后都藏了独立的定时引爆装置,直接击发也会炸膛。”

    “这些不够。”

    罪犯B一阵沉默,最终他将手伸向自己的满是伤疤的胸口,胸口纹着的狰狞魔鬼在疤痕之下更显地狱气氛,他的手指扣进恶魔的屁股,在那深深的伤疤中搅动摸索。

    最终,他的食指从伤口中拽出了一个带着血丝的黄铜拉环。

    “这是土制符文激活装置,不需要法师吟唱,也不需要符文撞针,当装有符文子弹的容器与它接触时,就会把你送上天堂。”

    林世明收下了这小巧的拉环,开始准备与罪犯B的交易。

    “你确定自己不是被迫害妄想症吗?”

    “C是存在的,你可以怀疑我的精神状态,但不能怀疑我的专业。”医生十分不满的强调道。

    十五分钟的巡逻时间在交谈中已经接近耗尽,林世明将自己的白大褂脱下,套在罪犯B的身上。

    “我替你上刑场,你先装成我的样子,在我牢房里待上一段时间。”

    他把罪犯B推搡着带进了自己的牢房,又在肮脏的地上打了几圈滚,用泥巴将本该有纹身的部位遮住,让自己染上属于监狱的腐朽味道。

    最后一道工序——他用尽全部力气将罪犯B头上的麻袋打成死结,然后拾了另一个麻袋重新戴在头上。

    ……

    “‘爆破狂徒’,你在牢里吃尽苦头了吧——比起我逮捕你的那时,你瘦得多了啊。”

    女骑警愠怒的声音从牢房的外面传来,这是要将他押去市街斩首的前兆。

    “对于自己将要赴死的心情如何?对于罪恶将被清算的感觉如何……还在沉默吗?”

    林世明没有给予回应,只是装作心如死灰的样子,紧闭不甘的嘴唇,仿佛要将炸药的秘密带进坟墓。

    “即使你将死去,我也会将你遗毒拔去的,我绝对不会让市民因你那扭曲的愿望而死,一个也不会!”

    昏暗的牢房之中,只有接连不断的诘难与责骂,无人知晓狸猫已经换了太子。

    即使蒙着麻袋,林世明也能听到另一队人与他们擦肩而过,满是金属器件的推车叮当作响。

    那些人似乎是拷问官,涉及教会的罪犯被对待起来会相当严苛,他们拿着五花八门的刑具走向了林世明的牢房,要用“秘密武器”来给罪犯B一个惊喜。

    身后的牢房中似乎传来了比死还难听的惨叫。

    ……

    ……

    当麻袋从林世明的头上摘下时,她已经重新回到了断头台上。

    “嗯?原来名声赫赫的‘地狱火’竟然是外乡人。”

    刽子手啧啧称奇,擦拭着接下来要用的斧头。

    林世明的行李被摊开摆在一旁,根据维斯特伦的新规,犯人在行刑之前,要公示所有的财产,然后全数充公。

    在入狱的时候,他行李箱里的有价值的东西就已经被中饱私囊了,托了这个的福,他们管理扣押物也不那么严格,因此林世明通过指认就能拿到自己的行李。

    斩首是经常有的,然而今日聚集的人群比无数个往日都要更多。

    在这热闹非凡的街市上,所有人聚在这里,就像追求巨星一样狂热,正是为了见见这个狂妄的“爆发四散之徒”,要为他的逝去拍手称快。

    站在最高处的林世明的目光睥睨着扫过所有人,他知道,C就是其中之一。

    望闻问切,是医生对于患者最基础的了解。

    望其气,闻其声,问其症,切其脉。

    如果对这抽象的概念无法理解,那么我们换一个说法——侧写——对自己的患者做一个基础人格画像。

    C是一个坏人,它监视着林世明的动向,背后偶然如芒在背的视线,那是审视的眼神在将他评判。

    C是一个好人,它会在林世明作恶时出动,当油锯破开了忏悔室的顶时,莫名而来的寒战,是被猎人锁定的触感。

    神父的死一定会令C精神紧绷,林世明被羁押入狱时,它一定看在眼里;他偷天换日又押上街头将被斩首,C也不会错过观察的机会。

    “C啊,你一定在人群中注视着我吧。”

    林世明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呢喃道。

    已经不会到来的神父,无法倾听林世明死前的忏悔。

    于是杀人的刽子手充当天国的引路人——只斩罪人的他,可比神父合适这个职位。

    “外乡人,你来维斯特伦是做什么的?”

    “漂洋过海,来寻仇的。”

    “你死前还有什么遗愿吗?”

    “我这两天在找一个人。”

    刽子手摇摇头:“换一个,你的时间不多了。”

    “那,就来一场人头保龄球吧。”

    刽子手从林世明的行李中拾出了十个罐子,整整齐齐的排在断头台前,摆成三角形的球瓶队列。

    十个。

    说起来,罪犯B所匿藏的符文子弹,那些只需要引爆就能把大家炸个稀巴烂的符文弹药,也恰好就分成了十份吧?

    刽子手向他诉苦:“你真的不愿把眼蒙上吗?我害怕吸血鬼晚上来找我。”

    “我已经记住你的脸了。”林世明恫吓道,“你就实现我的遗愿吧,我会笑着死掉的。”

    林世明如约咧开一个笑脸,他的颧大肌拽动嘴角,尽可能的将嘴咧开,咧到脸颊发痛,露出洁白的牙齿、健康的笑容——

    以及咬在齿间的黄铜拉环!

    土制符文激活器在他的牙齿之间闪烁着银光,正如刽子手落下的手斧。

    码头的水手能顶得住风浪,但肯定顶不住风压;泥瓦工人那精壮的肌肉,不知能否与破片较量较量。

    依偎在贵族怀里的贵妇人,有涂着铅粉的脸庞,可惜没有穿上铅制的铠甲,互相搂搂抱抱的他们一定可以在事故报道中被叫做苦命鸳鸯。

    这群只为娱乐而来的人不会观察的那么仔细,但细心的C会将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表情,都纤毫毕现的印在眼里。

    他精心的准备无人知晓。

    C会知道。

    他仿佛听到了C狂响的心脏,看到了C打颤的牙齿,即使如今入秋的微凉甚是飒爽,想必C也已经汗流浃背,仿佛断头台上的人不是林世明,而是C自己。

    “唰——噌!”

    在颈内动脉将所有鲜血挥洒出来之前,在孱弱的大脑因为氧气的缺失而死去之前,他看到了——

    攒动的人群之中,浓郁如黑影的斗篷随风翻飞,漏出了这之下疾驰者的身影。

    随着不满恼怒的叫嚷,C那矫健如飞的步伐冲开了碍事的人群,踩在旁人的肩膀上,人群被暴力开出一条道来。

    那焦急的面容令他如饮甘饴,粗重的喘息令他欢欣愉悦。

    如冰海一般审视的双眸与林世明涣散的瞳孔对上,他将这双眼睛牢牢的记住了:

    “C,你也会这样焦急啊——”

    抢在人头落地之前,C摆胯旋身,一脚大力抽射,带着呼啸的风声,沉重的肘击让林世明的人头起飞,回旋踢击又将十个铁皮罐全部反方向踢开。

    全中!满分!

    在C女士错愕的目光之中,廉价的鲑鱼罐头在重踢之下爆裂出汁水,除了大不列颠,没有任何一处能把这种腌制鲑鱼做得如此难吃。

    即使林世明避开了餐馆里那些被咸到发苦的肉汁浸透了的寡淡菜品,也避不开腥臭难闻的罐装食品,黑籽酸石榴的味道混合着发酵的海鲜味令人作呕。

    果然很难吃。

    这不是食品本身有问题,而是这个国家的口味与厨艺一定受到了禁咒法师的诅咒啊!

    林世明如此想着,时间回到六小时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