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玄幻奇幻 » 断头神医 » 第三章 各有归处

第三章 各有归处

    漫步在维斯特伦的街头,维多利亚街的情景……不管多好,都让林世明快要逛到腻味了。

    但现在他的注意力不在那里,就像一个欢欣的婴儿一样,他得到了自己的新玩具。

    “C女士,你在考虑今晚要吃什么吗?”

    林世明的手搭在C女士的肩上,行将就木的老太婆迟缓的转过头来,半响才摘下深色的斗篷,发出疑惑不解的声音:“……啊?”

    “老年人的眼睛是不一样的,老化的晶状体会有絮状浑浊,你的眼睛就很年轻。”

    林世明仔细的端详着C女士的伪装之后的面孔,皱皱巴巴的老太,佝偻学得很像样子,脸的伪装不敢恭维,但斗篷完美的遮盖了这一点。

    如果不是砍头时没有肺部为他提供气体,佝偻的老太C在断头台前飞奔的场景能令他乐出声来。

    “你的皱纹是画出来或挤出来的,手法很拙劣,而且皱纹密集的主次完全错误——额头上的不能那么细碎,嘴角眼角要更多一些,脸上近鼻侧要少一些才行——而且那种染色剂可能诱发皮肤癌。”

    喋喋不休的话语精准地戳到了她的痛处,看林世明那跃跃欲试就要上手的样子,C怀疑再不承认他就要薅掉自己的假发了。

    “我们……去人少的地方谈谈?”

    C的口音并不是纯正的大不列颠语,带着一种与林世明相似的口音,龙郡?又或者是瀛都人?

    这个思考并没有在他脑子里停留太久,因为答案在他猜出来之前就会揭晓。

    “找个偏僻地方,好方便你杀人灭口?”

    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真面目,林世明显然不会将主导权交给C女士,但也不会用胁迫的手段交流,而是抛出一个有意思的话题:

    “那十份符文弹药的延时装置即将失效,今天中午就会在维斯特伦市区引爆。”

    C当然知道那个新闻,整个大不列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是说‘终末焚毁人’?”

    “罪犯B的绰号真的好多啊……”连林世明也不禁感叹道,“现在距离引爆还有六个小时的时间,你不想把它们一个个找出来吗?”

    双方都有太多的问题要抛给对方,但任何言语之间的较量,都不及以吨为单位的TNT当量的符文子弹箱来得激烈。

    那些问题,就留在路上慢慢博弈。

    ……

    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街道中心的一处药店。

    今天摆在门店最前的是包治百病的镭水,秋日未到正午的时间让店里显得有些阴暗,所以能看见镭水散发着幽幽的绿色荧光。

    不直接开瓶畅饮的情况下,这点照射剂量是可以接受的,但林世明还是远远的绕开了它们。

    C紧跟在林世明的身后,半步不离,同时眼睛密切的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这种情形是林世明来到维斯特伦之后每一天的日常,但把这种监视行为搬到明面上之后,还真是有些让人不适应。

    林世明略过镭水、烟叶、止咳剂、酒精、锑催吐剂这类热销商品,来到货架蒙尘的角落中,从成堆的风干黄鼬精巢中拿出了一个铁皮罐子。

    显然没有任何食品厂会生产黄鼠狼睾丸罐头这种东西,林世明用柳叶刀充当开罐器,撬开的铁皮之后是塞得满满当当的12.7mm符文弹药。

    每一颗子弹的底火上都藏有特制定时爆炸引信,证明了这就是罪犯B所藏匿的致命武器。

    “让我拿着这个。”

    在C女士拿到子弹罐头之后立刻发问:“林世明,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对我的了解,远胜于我对你,这样不太公平吧,C女士,我连你的名字是什么都不曾知晓。”

    C女士什么也没有说,她退回药架的后面,药店中的盥洗池旁传来流水声响,片刻之后,矮小的妇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高挑干练的女人。

    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睛,从颧骨的特征与面部柔和的线条来看,与他同样来自龙郡。

    一袭黑色风衣宽大风衣,在这之下不知藏匿了多少致命武器,而用作伪装的斗篷就拿在手里,裹着那罐符文弹药。

    “承影。”她的名字和她本人一样带着一种尖锐的危险感,“陈承影。”

    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危险与神秘,那些神秘内敛,而危险全部都毫不掩饰的指向着林世明:“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是谁——或者说,你的身份是什么?”

    “如你所见,我是个医生,全科医生,尤其擅长外科,有一个自己的小诊所的那种。”

    陈承影想听的不是这个,她的表情如此无言的说着。

    “我的身份,是游历于各国的游医,迄今为止走过的国家已经两只手数不过了。以不列颠官方的说法来算,我是‘偷渡客’,我从返航的皇家海军舰队偷渡而来。”

    这也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不过林世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愿了,他们继续前往下一个藏匿弹药的地点。

    维多利亚大街的尽头,庄严神圣的教堂屹立于此。

    林世明仍然走在前头,他在胸口划着十字,同样庄严肃穆的踏入了教堂。

    “原来你是教徒吗?”陈承影对于自己观察记录之外的情报感到意外。

    “我不信仰任何虚构的圣人,但我信圣餐。”

    装模作样的林世明领到了一份圣餐,维斯特伦的食物对外乡人而言是有毒的,但至少不加任何调料的面饼,是不会背叛小麦原来的味道的。

    这几句对话是用龙郡语进行交谈的,因此发放圣餐的修女小姐姐并没有听到这无礼的话语:

    “你们是为了神父今天的宣讲而来的吧?他不久之后要去北面新建的教堂,要成为新的主教了,这是他最后一次讲义,神父快要离开我们了。”

    林世明对于她的前半句不敢恭维,但对后半句还是认可的。

    神父正站在圣坛区高声宣读教义,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里,林世明带着陈承影避开人群,来到了一旁偏僻的廊道。

    在廊道一侧有个不起眼的小房间,这里是神父的休息室。

    说到底,传道者算是服务行业。

    将它当做信仰的人,他们每日宣讲的神圣典籍终究是人写的,在深刻探究钻研之后,无法骗过自己的人会感到迷惘苦恼。

    将它当做职业的人,第三产业的基层从业人员有多么疲劳浮躁,自然不必多说。

    在宣讲结束之后,神父会在这里放松休息。

    林世明知道陈承影不会放心让自己拿着危险的易爆品,而他是无所谓在这一点上让步的:“子弹罐藏在床下的角落里。”

    陈承影趴下摸索着满是灰尘的床底,她摸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柄,很轻。

    她疑惑的看着自己拿到的金属器件,金属制成的蘑菇样的帽盖和柄,下方连接着蚁须状的Y形铁丝。

    “铜制宫颈帽。”林世明没有多作解释,他把那个物件丢进垃圾桶里,用脚尖将角落里的子弹罐勾了出来踢给她。

    陈承影稳稳的接住了危险的弹药,尽管它的稳定性还没差到会因为碰撞自爆,但姑且也得尊重一下烈性爆炸物:“医生,你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

    排除随时可能危及生命的炸药,这种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但陈承影还是忍不住发问道。

    “治病,有病的东西需要根除干净。”

    他知道贪得无厌的家伙不会满足于这个答案,于是接着说下去。

    “我是来寻仇的,不列颠也许有我的仇敌。”

    “也许?”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可能罹患某种精神疾病,缺失了周游各国之前的所有记忆。”

    “你的仇人是谁?”

    “我的仇敌。它可比C女士你神秘多了,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人是物、实质存在的政体、亦或者是某种虚幻的概念。”

    “你确定自己不是被迫害妄想症?”

    在与林世明实质接触之后,陈承影对于他的精神状态,有了新的负面认识。

    “我确定,就算站在我面前的你是假的,是我妄想出来的,它也是真的。”

    斩钉截铁的态度止住了这个话题,他们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还有其他的符文弹药等待着回收,想要在六小时内跑遍维斯特伦的每一个角落可算不上轻松的活。

    回到维多利亚繁荣街上,林世明径直走向附近了路边摊,从中拾了一个铁皮罐头。

    “这也是符文弹药吗?”

    “不,这是我请你的。”

    林世明把鲑鱼罐头递给陈承影,自己则开始啃起教堂发的无酵饼。

    将易拉罐打开的瞬间,陈承影脸色变了,她意识到这是林世明对她的一种实质性攻击:“嗅-嗅——……呃呃呃!”

    “你浪费过的东西,当然要全部吃掉。”

    “?”

    不过看起来她有着勤俭节约的良好美德,在林世明钦佩的目光中把那些腥味浓郁的鲑鱼当做了早餐。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早餐也不行,轮盘赌一般的发问又开始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触及对方的雷区:

    “轮到我来问你了。我想知道的是,你,或者你背后的组织,打算如何处置我。”

    陈承影没有直接回答:“在这之前,我先问你一句,你有一种不同于符文法术的技术,对吗?”

    永恒晷不是法术。高阶法师、禁咒法师,乃至这之上的存在,都没法在时间的长河中逆水行舟。

    “如果是物,就回收处理。如果是人,就得视情况而言——监督管控,亦或者……”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林世明大抵也明白了意思。

    ……

    时间已至正午,十罐符文子弹,整整齐齐的六十磅,全部落在了陈承影的手中。

    提着接近三十公斤的重量的罐子,她的臂部没有一丝颤抖,气息也十分轻松,看上去有着非常扎实的体力。

    两人的脚步还没有停下,他们顺着泰晤士河,来到了上游的一处无人的河岸边。

    “这里是泰晤士河的上游,水质还算清澈,是你在下游见不到的风景。”

    林世明在石滩旁边伸了个懒腰,与精力充沛的陈承影不同,有些大型手术可能要更加消耗他的体力,但六小时的跋涉还是让他身心俱疲。

    “挨个销毁来不及了,把符文弹药丢在这里吧——下游不行,在下游引爆等同于炸屎。”

    陈承影解开包着弹药的斗篷,她将弹药一罐罐的丢向河心,大力抛掷的动作像是专业的铅球手。

    这罐手感不对。

    每罐符文弹药的数目都是相同的,丢到一半,一罐手感有着细微差异的子弹引起了她的注意,重新检查了一遍,这份弹药经过了二次封装,里面的子弹少了一颗。

    她凌厉的目光不加掩饰的砍向了满脸无辜的林世明。

    “我不知道哦,应该是被谁拿走了,有这种需求的人,就算不是亡命之徒,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吧。”

    这种糊弄一样的说辞连借口都算不上,但在陈承影看来反而是细枝末节的问题,这颗子弹——乃至全部子弹,远没有林世明更加危险。

    最后一罐子弹也在“咕咚”声中沉入水底。

    “结束了啊。”

    “嗯,结束了。”

    咔哒——

    林世明循着枪械上膛的声音望去,黑洞洞的枪口指向着林世明,所有蓄积的杀意都化作实质的行动。

    那是一把短管符文霰弹枪,锯断的枪管能够进一步提供散布范围,而直接刻在枪管上的符文,能让每一枪都打出符文弹的威力。

    这是专门用来杀人的凶器。

    陈承影的伪装技术非常高明,即使在人群中开枪,也可以轻松脱身。

    之所以不这样做,就是因为繁华街的人群过于稠密,以短管霰弹的散布、符文枪管的威力,战斗之中的误杀是无法避免的。

    林世明从第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是个很好对付的人,用道德与良心就能拴住她的杀意。

    他用炸药将两人的关系维持在岌岌可危的和平下。

    而现在,能拴住恶犬的链子不存在了。

    “说来也对啊,这里是你要求的‘偏僻无人’的地方。”

    距离太远,在他取出油锯之前就会被打成筛子,而且她的速度与战斗技巧,远不是行将就木的神父能够比拟的。

    正午的赤日让林世明正立无影,嘲哳怪叫的黑乌鸦在烈日的炙烤下盘踞飞旋,它们听到了远方悠扬的丧钟,嗅到了将至的死期。

    “轰!”

    ……

    断头台前,罪犯B的眼睛被刽子手用黑色布条蒙住,他欣然接受,在深邃的黑暗中,缺失的视力会让听觉更为敏锐。

    距离符文弹药预定的爆炸时间只剩十几秒了。

    爆炸的声音会盖过所有聒噪的人声,他在享受,享受着将要到来的哀嚎与尸横遍野。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可预想之中的爆炸却始终没有来临,在压抑的黑暗中,只有收割灵魂的死神在等待他。

    为什么?

    时间早已超过了预定的时间。

    那个抓住他的骑警,在行刑前还不断逼问自己符文弹药的下落,他们是不可能找到所有弹药的,也没有人会知道引信的触发时间会那么快。

    “轰!”

    他自欺欺人的用嘴发出拟声词,但微小的声音被鼎沸人声淹没。

    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不会发生。

    不!不!不!不!不该这样!不我怎能死得沉寂无声——

    在无边的绝望之中,他听到刽子手那锋利的手斧,将生命线斩断的声音。

    ……

    布道台前,神父孜孜不倦的宣讲主与他的伟大。

    他将典籍置于胸前,庄严肃穆的以高声彰显神圣:“羔羊们,你们是知道我的为人的,我受上天启兆,沐浴着祂的慈爱与光辉,决心践行祂的仁心……”

    事实上,他的心情从未如此激动。

    已是半步迈进棺材的他,没想到还可以在暮年荣升主教,成为这片教区的首领,从此他可以攫取更多的财富与权利。

    葡萄酒是甘美的、食粮是醇香、货币是璀璨的、禁果是甜蜜的。

    那些东西,无论是锐气的青年还是迟暮的老人,都经不住令人着魔。

    他干枯老朽的双手猛地拍在讲义台上,沉重的金边典籍发出清脆声响。

    “我向主起誓,我将继续践行教义,引导迷途的小羔羊,愿主保佑我们每一个人!若我在主的见证下背离了教义,甘受神罚——”

    -5章12节-

    【不可指着天起誓,也不可指着地起誓,无论何誓都不可起】

    【你们说话,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免得你们落在审判之下】

    “轰!”

    神父腰间的典籍中夹着的符文弹药轰然起爆。

    他双臂死一般僵直的撑在布道台上,让他感觉自己仍用双脚站立在地面。

    他颤颤巍巍地低头向下看去,自己的下半身已不复存在。

    噗通——

    ……

    “轰!”

    烈性符文弹药引爆的那一刻,滔天的水柱从泰晤士河中升起,汹涌的水流也压不住的爆发的焰光。

    水流随着冲击波而激荡,耳鸣、眼花、头晕脑胀接踵而至。

    这些症状不会表现在陈承影的脸上,也不会影响她的行动与判断。

    氤氲水汽将陈承影那冰冷的面容掩住,她的手指从扳机上挪开,但微蹙的眉头尚未舒缓,视线仍未离开林世明那张笑吟吟的脸。

    河中的鲑鱼给了林世明一个大嘴巴子,或生或熟的鱼雨落地,噼里啪啦的在枯涸的岸上跳动,不考虑寄生虫的情况下,它们闻起来比经过处理的罐头可以入口。

    “我会留给你一段考察期,不久之后我会再次来访,如果确认你真的安全,那时……到时候再说。”

    陈承影收枪后退,在水雾散去之前,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加班对医生来说是寻常事,但超出了职能的工作还是令人生厌,林世明终于、终于可以得到他应有的休息。

    教堂的丧钟当然从来只为圣职者而鸣。

    盘踞的乌鸦是为了品尝罪犯那腐朽的脑袋。

    这一切都与林世明没什么关系。

    他只是一个要休假的医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