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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困兽之斗

    “说真的,猫儿,俺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木屋里,张四维笑吟吟地看着被吊起来的江茂,对方原本浓眉大眼的秦人方脸此刻左青一块右紫一片,十分精彩。

    其他人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

    他们试图挣扎,但别说手脚,就连嘴皮也像是被缝上了似的,嗫嚅几下的力气都没有。

    “别乱动了,俺好歹给一个药师当了几年学徒。要是没有点杀人于无形的本事,俺们早就在阴曹地府相聚了。”

    张四维说完,继续看向江茂。

    那几个家伙都是些蠢货,再怎么欺负也不好玩,还是江茂这样有点小聪明又死不认输的家伙讨人喜欢。

    对待喜欢的人当然要多花些心思。

    “俺知道自己比不上老爹他们,也比不上领养俺的大伯,更比不上矿场里的那些术士监工,俺知道俺比不上他们,所以俺在他们面前十分听话。说东绝不往西,说好绝不做错。”

    “可你是怎么想的呢?”

    地上散落有七把短刀,张四维脚一踩一踢,其中一把就飞到了他的手上。

    他擦掉刀上的脏污,拍了拍江茂的脸蛋。力度很小,刀身冰凉,江茂的脸蛋和眼睛却已经发红。

    “就你这臭脾气,俺也不敢指望你能称俺的心如俺的意,但笑脸相迎这样的小事总归能做到吧?”

    “可瞧瞧你现在干了什么?你居然拿着刀子来见俺,刀子还是俺送给你们防身用的。”

    “你竟然敢反俺!”

    “是不是江茂当久了,就忘记你本名叫姜阿猫了?”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没有俺你们这些蠢货早就喝孟婆汤了,可现在竟然敢想和俺火并?!”

    “你这个杂毛猫没救了,死后活该上刀山下火海!”

    江茂本来想着英雄好汉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要死,总要死得有气概才行,决心不和张四维作泼辣妇人互骂态,平白惹人笑话。

    可听到这个该死的王八蛋不停的扯犊子,更该死的是自己那个猪头弟弟居然真的害怕得无声哭泣,一股满是火气的热血霎时涌上倒立的头颅。

    他破口大骂道:“少扯你姥姥的鬼臊!如果你说的和做的一样,那鲁州汶阳城的那座圣人庙里应该刻你的名字!”

    “但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杂种从来就没有顾及过俺们的同乡情,你打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利用俺们来偷盗矿石而已!”

    “亏俺们那么相信你,但你从来没有跟俺们说过一句实话。你的嘴皮子上下一张,说出来的比官员的父母心还要虚伪恶心!”

    江茂悲哀地看一眼旁边同样被吊着的姜北海,他的木簪被打落,油腻的黑色长发覆盖脸面垂落到地上,干涸的鲜血将黑发染红。

    “先是出卖同伴,继而谋害兄弟,俺们怎么能相信你不会背叛俺们呢?你一定会背叛俺们的。”

    张四维闻言有些懊悔。

    他倒不是因为出卖他人而后悔,相反,他认为这是他果断聪慧的证明。哪怕再发生同样的事,他也会选择跳反。

    倒不如说,明知必死还要选择加入其中才是咄咄怪事吧。

    既然那些人注定难逃一死,那他拿来当踏脚石有什么错?

    他只是后悔当时为什么直接举报,让卫云天或者其他人出面不就行了。

    搞得他现在人憎鬼厌,办什么事都被人怀疑。

    果然,当时不应该贪图那点小功劳吗?

    张四维语气微缓,道:“就算俺在利用你们。可你也应该知道,这矿上多的是受血气侵蚀而死的人,你们能活到现在全亏俺制作的那些药。这你总没有话说了吧。”

    药?

    那种廉价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拿来提?

    和江茂私通的那个监工胆小得很,每一季度出的量只有张四维的四分之一,多了对方也不敢拿。

    可就是这四分之一,买的药居然够二十七人用?!

    有时候想想张四维这个王八蛋从中吞了多少,江茂也不得不感叹这个同乡真是个当官的好料子,那些可恨的税吏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奉公守法的大好人。

    不过胆大心黑也是种本事,更何况门路也是人家自己找的,他江茂还没有这么没品,拿这样的事来说,只是也休想让他再拿张四维当兄弟看。

    他冷笑道:“药的事俺们是得感谢你,但救命之情俺可不认。”

    张四维皱眉,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有办法抵抗血气的侵蚀?”

    莫非这家伙身上也有灵器?

    “少揣着明白装糊涂!”江茂冷笑道:“你那个药师大伯应该早就告诉你了吧,俺们这些人在血石矿里干了这么些年,血气早就把俺们的身子窜成窟窿了。按照俺的看法,俺们再干一年也会变成矮子,即便有机会干满时间,出去之后也没几年好活了。反正都要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众人惊恐地看向张四维,希望他能像过往一样发出不怎么让人喜欢的鄙夷笑声,反驳江茂这个愚蠢的说法。

    张四维没有说话,反而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众人于是绝望。

    “原来你是用这样的心思去联合那些矿奴的啊,俺还以为你是见不得人好,嫉恨俺能出去才勾结外人想要害俺,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

    江茂冷哼一声,平静道:“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俺不杀你不行,你也不可能放过俺,不过还有件事得跟你商量。”

    “说。”

    “沿着小池右面走一百二十步有两棵树,俺在挨个那棵下的背面处埋了四十两银子。你拿了之后还望能看在同乡的情面上留俺和弟弟一个全尸,让俺们到了阴曹地府不至于缺胳膊少腿投不了好胎。”

    张四维笑着点点头:“没问题,还有别的吗?”

    江茂想了想,道:“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把俺们兄弟葬到一起,也不用买棺材,烧成灰挖个土包埋起就成。”

    几个少年又是暗恨江茂自私只顾着自己兄弟,又是惶恐于今日难逃一死,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卫云天疑惑道:“你们哭什么?在玩什么游戏吗,俺不跟着一起哭是不是不合适?”

    有人哭喊道:“你自和他关系深厚,当然不用担心,可俺们今日如何能有好下场。”

    也有趁机求情的,“阿天你快跟阿无说说,俺带刀子是信了姜阿猫的邪,拿来防身用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捅阿无啊!真的没有啊!”

    当场面闹成一团时,一道声音终于响起。

    “好了,俺保证之后一定听你的话行事,你不要再戏耍人了。”

    江茂惊骇地看向旁边的“尸体”。

    “你,你没死?!还是成了厉鬼要报仇?!”

    姜北海把头发拨到两边,憨厚的脸上满是无奈。

    “还没死,不过被吊了快半个时辰,现在难受得有点想死。”

    见江茂脸露不解,他解释道:“这是阿无的惩罚。他怪俺把灵器的事说给你听,说让你们知道太多只会把事情弄糟。”

    现在姜北海倒是多少理解了张四维的想法。

    这是一群乌合之众啊。

    江茂一旦无法理解事情的发展,就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可姜北海不是看不起他,但他的天地就那么点大,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其他人则连江茂都比不上。别人怎么说就怎么做,没人带头就会变成残废,连逃跑都办不到。

    而矿奴们的能力水平大概比他们还要差点。

    和他们一起造反……嗯,大概也就比把蛇放心口安全一点吧。

    但他打从内心里无法接受张四维的做法。

    江茂刚才有一点说错了,张四维其实很在乎他们这些同乡,甚至愿意为了他们冒险,不然他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偷盗矿石往外卖。

    可张四维也只在乎他们这些人,只要有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把其他矿奴推入险地来换取自己这些人的偷生。

    可对姜北海而言,如果要靠夺取别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苟活,他宁愿选择英勇赴死。

    扪心自问后,姜北海再一次为自己是个好人而感到喜悦,说道:“先把俺们放下来,大家好好说说吧。”又看向其他人,道:“你们不要担心,阿无的药是好的,手脚无力只是抑制血气的一点副作用而已,马上就好。”

    张四维哼了一声,解开了绳子,姜北海和江茂的脸便重重着地。但两人也有胆气,没有叫痛。

    江茂连脸上的血污也没有管,把弟弟拉在身后,诚恳地看向张四维。

    “俺想领着矿里的大家一起造反,是觉得苟延残喘没有意思。想拉着这些人一起做些无本买卖,赚够银钱后不拘是买药治病,还是娶媳妇传香火都行。只要能让俺做成这两样事儿,俺也可以不管其他人。”

    姜北海愣了,怒道:“直娘贼!亏你刚才还那么骂阿无,你现在说的和你骂的有什么区别!”

    江茂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张四维。

    他想明白了,既然阿无没有杀人夺宝,那就说明他和大海已经决定联手造反了。

    虽然他想不出来是什么办法,但是大海这个老好人能够同意,那就说明他们这些人肯定能活,无本买卖也可以想办法做,自己和弟弟也能活下去。

    至于其他人?

    呵,他们姜家庄饿死人的时候没人来救他们,他们造反被官军砍杀的时候也没人来救他们。

    既然这样,其他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想到这里,江茂看张四维的目光不免有些幽怨。

    你瞧瞧你整的这一出,你早点说你要和俺们一起,俺不就死命帮你吗?搞得浪费那么多钱给那些人买药材。

    你为什么只信任姜北海不信任俺啊,你要是早点和俺说,俺们现在什么都准备好了啊!

    你摸摸俺的心,咱俩才是刘先主和诸葛军师,相得益彰啊,互帮互助啊,他姜北海只是个心软没用的阿斗啊。

    张四维被他看得恶寒,长腿一伸,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

    姜北海将众人从地上扶起坐好,这才在煤油灯光下把计划全盘托出。

    听完后,江茂惊喜地看向张四维。

    “所以,你打算让大海服用你制作的可以提高那什么元魂之力的药,再让他吸收血气成为术士,借此让他和矿场术士有一战之力。然后让在宿舍休息的人去点燃火药引发骚乱,为俺们创造一线生机?!”

    有人小声道:“这样不太妥吧,要不要再谋划一下。”

    张四维看向那人,冷笑道:“如果可以的话,俺也想谋划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连你们什么时候吃饭、点火时用什么姿势都规定好。可惜,俺不太聪明。但你既然提出质疑,一定有更好的办法吧。如果没有建议,只是提出问题,那俺就想问你是不是不想和俺们走一条道了。”

    见大家的目光都看过来,那人立马把头摇成拨浪鼓。

    姜北海安慰道:“或许这个办法不够好,甚至成功的可能很小。但,除此之外俺们别无他法。而且,时间也不允许俺们再挥霍下去了。至于其他人吃药后血气侵蚀加重的问题,出去后大家齐心协力总能解决的。”

    江茂不想讨论这个问题,问道:“为什么时间要定在三天后的晚上,夜长梦多,不是越快动手越好吗?”

    张四维摇头道:“这个谋划的重中之重有两个,一是给大海用的升灵汤,二是让矿奴们增强力量的养气散,再怎么加大剂量都要有时间消化才行。而且……”

    他迟疑一下才道:“按高老头所说,三天后会有狗官来矿里视察。狗官检查完后,矿上的人肯定会有所懈怠,这就是最好的时机。更重要的是,如果来的狗官没有强大的术士护卫的话,俺们或许可以劫持他。”

    “没错,劫持他!”江茂重重拍桌,兴奋道:“只要狗官在手,他们肯定不敢乱来。当年打阖县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俺们劫持了知县老爷,那些狗皮子就都投降了!等俺们跑出去后,再把那个狗官千刀万剐,在绿林里肯定会名声大臊!”

    “姜阿猫!”

    姜北海怒喝道:“俺只说一次!造反的事俺和阿无负责想,你只须按俺们说的做就行。要是敢擅自行动害了大家伙,俺第一个不饶你。”

    江茂看向张四维,后者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好郁闷坐下。

    几人群策群力,你一言我一语,将这个干瘪的谋划一点点变得丰实,前途也越来越光明。

    如果不是天色将晚,不早回寝容易引起怀疑,他们能说到天亮。

    等所有人走过,张四维从向后一躺,仰面躺在这张相处许久的桌子上。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张四维很清楚,他比矿场上的这些人强不到哪里去。

    除了过人的丹药知识、快要入道的身体材质、在外面藏好的八十四两七钱银子、在小河村登记造册的农家子身份,以及一张可以进入大兴城的路引,他和这些矿奴有什么区别吗?

    完全没有!

    说到底,他就一识字的文盲,能有什么好谋划?

    更何况……

    张四维瞪大双眼,漆黑的右眼瞳孔里泛出一丝血线。随着血线越来越多,整个瞳孔都被血红占据,而眼白部分早已变成漆黑。

    红瞳最终突破眼球的限制,滴出一滴殷红的鲜血浮在空中。

    这是一件灵器。

    而且还是和姜北海的黑绳一样,不会让气息外露的灵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张四维苦笑一声,将血滴收回眼球,起身离开这间木屋。

    江茂没有选择只能冒险,可难道俺就有选择吗?

    他抬头看向那漫天的星光。

    连这些死物都知道争相辉映,俺又怎么能不作困兽之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