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他的笑容叫作诡计
“呼……呼……”
“咱……咱们可以……停下来了……吗？”
“呼……快跑……继续跑……腿断了也……继续跑……哈……”
鹅毛似的雪花一片接一片得落下，似乎要为这最后一场雪作最隆重的谢幕，狂风也不断嘶吼，将树梢上堆积已久的积雪尽数吹散，砸在三十多名少年的身上。
因为长时间不停歇的跋山涉水，少年们脸白如纸，嘴唇干裂。
但他们的脸上全是洋溢的兴奋，似乎风雪不能奈何他们身上单薄的布衣。
江植喘着气道：“咱、咱们可以停下了吧？”
江茂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张四维。
后者正靠在大树上休息，面色惨白，两腿颤颤。
术士体内灵气自生不畏严寒酷暑，张四维又血气旺盛，再加上年轻力壮，本不该如此狼狈。
但他先是用血气携带众人贴地奔腾数个时辰，又不断把灵气输进姜北海体内，帮他消化吸收养血丹、回气丹的药力，此刻状态糟糕至极。
这些人里面只要有一个心怀不轨的，恐怕都能轻易杀掉俺吧。
张四维苦笑一声，但听到问题只能强打起精神，思考几下答道：“大家先休息一会儿，俺要睡一会儿，卫云天在旁边守着。另外，胡哥……”
“张兄弟有什么话不如跟其他人说，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啊！”胡孝荣赶紧道。
他也算是看明白了。
张四维这王八蛋大节无亏，是真的为大家着想。但你要是指望他的操行，完全就是对自己性命的不负责。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他驾着一辆发狂的马车，左边有一个姜家庄人，右边有十个其他人，他略微犹豫后就会选择撞死那十人。
当然，这没有什么好指摘的，亲疏远近大家都理解，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可是当左边有一个其他人，右边有十个其他人，这时候大家就会犹豫了，毕竟你没有理由非要撞死那一个人。
可张四维反而会更加果断，会毫不犹豫地撞死那一个人，并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你一直站在大多数人中间，那么你就会看见一个聪慧甚至称得上英明的张四维，不管什么突发情况他都能及时解决。
可这不是他胡孝荣一不小心就站在少数人那一面，然后就被某个王八蛋笑眯眯地出卖了么？
而且出卖这事就和偷情一样，只有没有和无数次两种结果。
尤其是张四维已经毫不犹豫地卖过他胡孝荣一回了，下次能更加心安理得。
因此，胡孝荣真的不想跟这王八蛋扯上关系，只想成为大多数中的一员。
张四维有些恼火。
俺拼命救了你，不求你以后给俺当佃户，但你以后赚的钱分俺七成，吃的饭先让俺尝，娶的婆娘让俺……哦，这个就不用了，生的孩子让俺当干爷总没问题吧。
可现在，俺想吩咐你一句都不成？
他心里发狠。
别让俺找到机会，不然一定让你去干最危险的活，功劳却半点不给你！
打定主意要坑这小子一回后，张四维笑道：“胡哥放心，俺只是让你带几个人在周边转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活物可以吃。猫儿你也是，这雪太大了，去找个地方生个火，大家好好休息。”
张四维说完，眼皮子实在想打架根本拦不住，陷入沉睡。
“等……”
江茂还有话说，却被卫云天伸手阻止。
卫云天小声道：“阿无的情况并不比大海好多少，有什么事儿等他醒来再说吧。”
江茂一怔，看一眼张四维，神情复杂。
……
姜北海感觉自己做了个噩梦。
在梦里，他一个矿奴在挖矿的过程中侥幸得到了一位术士大能的传承。
凭借那份传承，他和自己苦命的伙伴们成功摆脱了旧日的阴影，能够作为一个阳光下的人而不是地鼠生活。
然而，这是一个噩梦。
他麻木地支起上身，从左到右从右到左数了好几遍，这里满打满算都只有三十四个人。
其中有十一个来自姜家庄。
“你醒了？要不要来一口熊鞭，这玩意儿效果没有鹿鞭狗鞭好，但也能壮阳补气，就适合我们这种看似血气旺盛，但内里实则空虚的人服用。”
张四维手拿一串焦黑烤肉，递到他眼前晃了晃。
“猫儿他们找歇脚处时发现了这儿。你别说，这头熊还真会找地方，又是向阳又是背风，舒适的紧。”
姜北海望去，但见此刻夜幕已然降临，众人正团团围坐在一堆篝火旁。七八根树枝相互交错斜插入土中作为支架，上头悬挂的熊肉已被烘烤得金黄酥脆，时不时便会有几颗硕大的油珠滴落进火堆之中，发出阵阵“滋滋”声，仿佛在勾动着每个人舌头上蠢蠢欲动的馋虫。
一旁，散落着熊首、熊掌、熊皮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边角废料。
如果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可怕的问题，这就是他最渴望的场景了啊。
姜北海没有看那些散发香气的烤肉，而是死死地盯着他们的手。
因为没找到河水，处理完冬眠的黑熊后大家都不可避免的染上血迹。
众人又不讲究，只是用洞外的大雪擦一下就算了事。
然而这副模样在姜北海眼里，却变得可憎起来。
他忍不住为那头棕熊怜悯起来。
这头熊怎么也不会想到，它在仲夏时辛苦捕猎，秋分时努力养膘，认为可以安全过冬，却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进它家把它剥皮抽筋吧。
“喂，俺手都要举酸了，你到底要不要，说句话啊？”
姜北海立刻将目光转向张四维，他不像张四维那么聪明，身体总是先于语言。
因此，毫无防备的张四维被那突然的一拳打倒了。
连绵不绝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脸上。
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还在那个恶臭昏暗的矿洞里被那个烨然若神人的仙人脸殴打。
可是……为什么俺会被打？
明明俺的同伴全在这里啊！
为什么俺会被打倒？
明明俺只会对同伴不设防啊！
所以……是同伴在打俺？！
待脑海中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张四维终于看见姜北海那张暴怒狰狞的脸面。
尽管江茂等几个人用尽全力紧紧拖住他，可姜北海依然拼命地挣扎着，仿佛要挣脱一切束缚扑向自己。
看到这一幕，张四维不禁心生疑惑：若是此人体内尚存一丝一毫的灵力，恐怕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置于死地吧？
他此刻虽然鼻血横流眼眶乌青，但不过是体外伤罢了，不值一提。
只是有些血流进眼睛里，让他的视线颇为模糊。他不想被人误会是在流泪，但这种黏腻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只能用衣服擦了擦。
他看向大喘气的姜北海，决定先不和失去理智的人争论。
仔细想了想，拿起掉落在地上的熊鞭。
原本焦黑的烤肉不小心染上了血迹和尘土，十分倒人胃口。张四维也懒得去擦，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吃肉。
该说不说，这玩意儿虽然对身体确实不错，但一没有调料去腥，二没有铁锅煮汤，味道不说齿颊留香，但也称得上味同嚼蜡。
但在这样的寒夜里，这块滚烫的烤肉还是让他遍体暖意。
以至于吃完后，他还嗦了一遍签子。
看着签子干净的尖头，张四维十分满意，然后一个突进，在大家惊恐的目光下把它插进了姜北海的手背。
“呃啊——”
姜北海打拳时完全没有留力，让张四维鼻青脸肿。
所以张四维也没有留情，签子贯穿了姜北海的左手，一部分甚至埋进了土里。
“你们两个到底要干什么？！”江茂大喊道：“先冷静下来行不行！”
“这事儿和你们没关系，都给俺在旁边待着。不然纵使阿无和你们讲兄弟情义，俺张四维也绝不罢休！”
张四维呵斥完，一个转身用手臂紧缠住姜北海的喉咙，怒火让他须发皆张，恶声恶气道道：“给俺一个理由！你他娘的今天要是不给一个能让俺信服的理由，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你这个直娘贼也得死！”
姜北海闻言也暴怒道：“你居然还有脸问俺？！现在是你不给俺理由，俺就一定要杀了你！”
张四维气极反笑：“哈！看样子你是真的想死，那俺就成全你！”
说罢，只见其手掌猛然收紧，仿佛真的要将这个老乡置于死地。
姜北海此刻元魂剧痛，手脚又无半点力气，明明位阶远远高于张四维，却挣扎不得，双腿无力地在地面蹭出几道横沟。
始终默默立于张四维身后的卫云天忽然伸出手来，轻拍了一下前者的肩头。
张四维转头冷眼瞪向卫云天，语气森寒地质问道：：“怎么，你也要背叛俺吗？”
卫云天摇头，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动手的打算，答道：“先把话问清楚再杀也不迟，不然追悔莫及。”
张四维犹豫不决，见姜北海侧脸已经一片爆红，似乎快要窒息，这才愤愤松开。
但又觉得不解气，把倒地的姜北海狠狠踹了一通才停下。
“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要再不说，休怪俺绝情！”
江茂赶紧扶起姜北海，劝道：“大海，大家好不容易逃出来，你究竟要做什么？就算你对阿无不满，也得先把缘由说给俺们听，让大家伙评评理吧。”
姜北海大喘几口，质问道：“你也知道俺们是逃出来的？！俺问你，咱们本来有多少人？现在这里又有多少人？”
这……
一千九百多名少年，最终只逃出来三十四人，这比例着实惊人了些。
可活人到底无法跟死人共情，尤其死的都是些不相干的人。
江茂对那些遇难同伴的默哀连逃出生天的欢喜的十分之一都没有，难免觉得姜北海太过苛责。
能从那么多术士的监管下突围，阿无已经很了不起了，怎么可以再责怪他？
再说了，如果真要追责，难道他们这些人就个个尽职尽责了吗？
不止江茂，张四维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嘲讽道：“啊哈，这样说的话，你要不把地面上被术士斗法波及到的死人也算到俺头上好了。”
姜北海更怒了，“那些人的死当然跟你无关！可是，当时洞窟里有四十七个人，你却只裹挟了俺们。你有没有想过那十三个人会有怎样的结局？！你就真的不会做噩梦吗？真的就不怕那些人变成恶鬼来找你索命吧！”
张四维脸色腾地变化，一拳挥了过去，吼道：“这能怪俺？！俺早就跟你们说了，让你们聚集到一起，可那几个家伙分散在外面，你让俺怎么办？那些贼偷都是术士，随时可以走，但俺还得想着这些累赘！你了不起，你心善，你告诉俺怎么做？！要俺拿大家的性命冒险吗！”
姜北海身体踉跄，站好后一个踢腿回击，“俺不是那等坐死家中的老朽，如果事情真不可为，俺当然不会怪你！可是……”他憨厚的面容变得狰狞，大声道：“俺看得清清楚楚，你只是看了一眼就放弃了他们！你控制的血气一点都没有向他们延伸，是一点都没有啊！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
他突然嚎啕大哭，声泪俱下，“那是十三条人命啊！你这个混蛋不试试，怎么就知道救不了！俺明明都看见马德华那小子向你伸出手了，他都害怕得快哭了，但你一下……你一下都没停！十三条命啊！”
张四维脸色麻木，默然不语。
众人心情复杂地看向脸色木然的张四维。
他们知道，这是张四维能做的出来的事。
可要说他错也不对，那种情况他们这些外行都看得十分惊险。
一边是神通广大的小狗官们，一边是来路不明的贼偷，能在他们的注视下找到恰当的时机做出恰当的选择，已经足以证明张四维的才能了。
甚至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了，张四维把他们救出来，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但他们也不喜欢张四维的做法。
背弃同伴得来的生命，当真就比和同伴一起战死要好吗？
每个人的答案都不相同。
但他们都清楚地知道一点。
张四维这个人满嘴谎言，不可相信。
他的笑容叫作诡计，他的和善写作出卖，他的同伴实指筹码。
“咱……咱们可以……停下来了……吗？”
“呼……快跑……继续跑……腿断了也……继续跑……哈……”
鹅毛似的雪花一片接一片得落下，似乎要为这最后一场雪作最隆重的谢幕，狂风也不断嘶吼，将树梢上堆积已久的积雪尽数吹散，砸在三十多名少年的身上。
因为长时间不停歇的跋山涉水，少年们脸白如纸，嘴唇干裂。
但他们的脸上全是洋溢的兴奋，似乎风雪不能奈何他们身上单薄的布衣。
江植喘着气道：“咱、咱们可以停下了吧？”
江茂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张四维。
后者正靠在大树上休息，面色惨白，两腿颤颤。
术士体内灵气自生不畏严寒酷暑，张四维又血气旺盛，再加上年轻力壮，本不该如此狼狈。
但他先是用血气携带众人贴地奔腾数个时辰，又不断把灵气输进姜北海体内，帮他消化吸收养血丹、回气丹的药力，此刻状态糟糕至极。
这些人里面只要有一个心怀不轨的，恐怕都能轻易杀掉俺吧。
张四维苦笑一声，但听到问题只能强打起精神，思考几下答道：“大家先休息一会儿，俺要睡一会儿，卫云天在旁边守着。另外，胡哥……”
“张兄弟有什么话不如跟其他人说，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啊！”胡孝荣赶紧道。
他也算是看明白了。
张四维这王八蛋大节无亏，是真的为大家着想。但你要是指望他的操行，完全就是对自己性命的不负责。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他驾着一辆发狂的马车，左边有一个姜家庄人，右边有十个其他人，他略微犹豫后就会选择撞死那十人。
当然，这没有什么好指摘的，亲疏远近大家都理解，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可是当左边有一个其他人，右边有十个其他人，这时候大家就会犹豫了，毕竟你没有理由非要撞死那一个人。
可张四维反而会更加果断，会毫不犹豫地撞死那一个人，并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你一直站在大多数人中间，那么你就会看见一个聪慧甚至称得上英明的张四维，不管什么突发情况他都能及时解决。
可这不是他胡孝荣一不小心就站在少数人那一面，然后就被某个王八蛋笑眯眯地出卖了么？
而且出卖这事就和偷情一样，只有没有和无数次两种结果。
尤其是张四维已经毫不犹豫地卖过他胡孝荣一回了，下次能更加心安理得。
因此，胡孝荣真的不想跟这王八蛋扯上关系，只想成为大多数中的一员。
张四维有些恼火。
俺拼命救了你，不求你以后给俺当佃户，但你以后赚的钱分俺七成，吃的饭先让俺尝，娶的婆娘让俺……哦，这个就不用了，生的孩子让俺当干爷总没问题吧。
可现在，俺想吩咐你一句都不成？
他心里发狠。
别让俺找到机会，不然一定让你去干最危险的活，功劳却半点不给你！
打定主意要坑这小子一回后，张四维笑道：“胡哥放心，俺只是让你带几个人在周边转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活物可以吃。猫儿你也是，这雪太大了，去找个地方生个火，大家好好休息。”
张四维说完，眼皮子实在想打架根本拦不住，陷入沉睡。
“等……”
江茂还有话说，却被卫云天伸手阻止。
卫云天小声道：“阿无的情况并不比大海好多少，有什么事儿等他醒来再说吧。”
江茂一怔，看一眼张四维，神情复杂。
……
姜北海感觉自己做了个噩梦。
在梦里，他一个矿奴在挖矿的过程中侥幸得到了一位术士大能的传承。
凭借那份传承，他和自己苦命的伙伴们成功摆脱了旧日的阴影，能够作为一个阳光下的人而不是地鼠生活。
然而，这是一个噩梦。
他麻木地支起上身，从左到右从右到左数了好几遍，这里满打满算都只有三十四个人。
其中有十一个来自姜家庄。
“你醒了？要不要来一口熊鞭，这玩意儿效果没有鹿鞭狗鞭好，但也能壮阳补气，就适合我们这种看似血气旺盛，但内里实则空虚的人服用。”
张四维手拿一串焦黑烤肉，递到他眼前晃了晃。
“猫儿他们找歇脚处时发现了这儿。你别说，这头熊还真会找地方，又是向阳又是背风，舒适的紧。”
姜北海望去，但见此刻夜幕已然降临，众人正团团围坐在一堆篝火旁。七八根树枝相互交错斜插入土中作为支架，上头悬挂的熊肉已被烘烤得金黄酥脆，时不时便会有几颗硕大的油珠滴落进火堆之中，发出阵阵“滋滋”声，仿佛在勾动着每个人舌头上蠢蠢欲动的馋虫。
一旁，散落着熊首、熊掌、熊皮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边角废料。
如果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可怕的问题，这就是他最渴望的场景了啊。
姜北海没有看那些散发香气的烤肉，而是死死地盯着他们的手。
因为没找到河水，处理完冬眠的黑熊后大家都不可避免的染上血迹。
众人又不讲究，只是用洞外的大雪擦一下就算了事。
然而这副模样在姜北海眼里，却变得可憎起来。
他忍不住为那头棕熊怜悯起来。
这头熊怎么也不会想到，它在仲夏时辛苦捕猎，秋分时努力养膘，认为可以安全过冬，却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进它家把它剥皮抽筋吧。
“喂，俺手都要举酸了，你到底要不要，说句话啊？”
姜北海立刻将目光转向张四维，他不像张四维那么聪明，身体总是先于语言。
因此，毫无防备的张四维被那突然的一拳打倒了。
连绵不绝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脸上。
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还在那个恶臭昏暗的矿洞里被那个烨然若神人的仙人脸殴打。
可是……为什么俺会被打？
明明俺的同伴全在这里啊！
为什么俺会被打倒？
明明俺只会对同伴不设防啊！
所以……是同伴在打俺？！
待脑海中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张四维终于看见姜北海那张暴怒狰狞的脸面。
尽管江茂等几个人用尽全力紧紧拖住他，可姜北海依然拼命地挣扎着，仿佛要挣脱一切束缚扑向自己。
看到这一幕，张四维不禁心生疑惑：若是此人体内尚存一丝一毫的灵力，恐怕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置于死地吧？
他此刻虽然鼻血横流眼眶乌青，但不过是体外伤罢了，不值一提。
只是有些血流进眼睛里，让他的视线颇为模糊。他不想被人误会是在流泪，但这种黏腻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只能用衣服擦了擦。
他看向大喘气的姜北海，决定先不和失去理智的人争论。
仔细想了想，拿起掉落在地上的熊鞭。
原本焦黑的烤肉不小心染上了血迹和尘土，十分倒人胃口。张四维也懒得去擦，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吃肉。
该说不说，这玩意儿虽然对身体确实不错，但一没有调料去腥，二没有铁锅煮汤，味道不说齿颊留香，但也称得上味同嚼蜡。
但在这样的寒夜里，这块滚烫的烤肉还是让他遍体暖意。
以至于吃完后，他还嗦了一遍签子。
看着签子干净的尖头，张四维十分满意，然后一个突进，在大家惊恐的目光下把它插进了姜北海的手背。
“呃啊——”
姜北海打拳时完全没有留力，让张四维鼻青脸肿。
所以张四维也没有留情，签子贯穿了姜北海的左手，一部分甚至埋进了土里。
“你们两个到底要干什么？！”江茂大喊道：“先冷静下来行不行！”
“这事儿和你们没关系，都给俺在旁边待着。不然纵使阿无和你们讲兄弟情义，俺张四维也绝不罢休！”
张四维呵斥完，一个转身用手臂紧缠住姜北海的喉咙，怒火让他须发皆张，恶声恶气道道：“给俺一个理由！你他娘的今天要是不给一个能让俺信服的理由，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你这个直娘贼也得死！”
姜北海闻言也暴怒道：“你居然还有脸问俺？！现在是你不给俺理由，俺就一定要杀了你！”
张四维气极反笑：“哈！看样子你是真的想死，那俺就成全你！”
说罢，只见其手掌猛然收紧，仿佛真的要将这个老乡置于死地。
姜北海此刻元魂剧痛，手脚又无半点力气，明明位阶远远高于张四维，却挣扎不得，双腿无力地在地面蹭出几道横沟。
始终默默立于张四维身后的卫云天忽然伸出手来，轻拍了一下前者的肩头。
张四维转头冷眼瞪向卫云天，语气森寒地质问道：：“怎么，你也要背叛俺吗？”
卫云天摇头，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动手的打算，答道：“先把话问清楚再杀也不迟，不然追悔莫及。”
张四维犹豫不决，见姜北海侧脸已经一片爆红，似乎快要窒息，这才愤愤松开。
但又觉得不解气，把倒地的姜北海狠狠踹了一通才停下。
“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要再不说，休怪俺绝情！”
江茂赶紧扶起姜北海，劝道：“大海，大家好不容易逃出来，你究竟要做什么？就算你对阿无不满，也得先把缘由说给俺们听，让大家伙评评理吧。”
姜北海大喘几口，质问道：“你也知道俺们是逃出来的？！俺问你，咱们本来有多少人？现在这里又有多少人？”
这……
一千九百多名少年，最终只逃出来三十四人，这比例着实惊人了些。
可活人到底无法跟死人共情，尤其死的都是些不相干的人。
江茂对那些遇难同伴的默哀连逃出生天的欢喜的十分之一都没有，难免觉得姜北海太过苛责。
能从那么多术士的监管下突围，阿无已经很了不起了，怎么可以再责怪他？
再说了，如果真要追责，难道他们这些人就个个尽职尽责了吗？
不止江茂，张四维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嘲讽道：“啊哈，这样说的话，你要不把地面上被术士斗法波及到的死人也算到俺头上好了。”
姜北海更怒了，“那些人的死当然跟你无关！可是，当时洞窟里有四十七个人，你却只裹挟了俺们。你有没有想过那十三个人会有怎样的结局？！你就真的不会做噩梦吗？真的就不怕那些人变成恶鬼来找你索命吧！”
张四维脸色腾地变化，一拳挥了过去，吼道：“这能怪俺？！俺早就跟你们说了，让你们聚集到一起，可那几个家伙分散在外面，你让俺怎么办？那些贼偷都是术士，随时可以走，但俺还得想着这些累赘！你了不起，你心善，你告诉俺怎么做？！要俺拿大家的性命冒险吗！”
姜北海身体踉跄，站好后一个踢腿回击，“俺不是那等坐死家中的老朽，如果事情真不可为，俺当然不会怪你！可是……”他憨厚的面容变得狰狞，大声道：“俺看得清清楚楚，你只是看了一眼就放弃了他们！你控制的血气一点都没有向他们延伸，是一点都没有啊！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
他突然嚎啕大哭，声泪俱下，“那是十三条人命啊！你这个混蛋不试试，怎么就知道救不了！俺明明都看见马德华那小子向你伸出手了，他都害怕得快哭了，但你一下……你一下都没停！十三条命啊！”
张四维脸色麻木，默然不语。
众人心情复杂地看向脸色木然的张四维。
他们知道，这是张四维能做的出来的事。
可要说他错也不对，那种情况他们这些外行都看得十分惊险。
一边是神通广大的小狗官们，一边是来路不明的贼偷，能在他们的注视下找到恰当的时机做出恰当的选择，已经足以证明张四维的才能了。
甚至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了，张四维把他们救出来，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但他们也不喜欢张四维的做法。
背弃同伴得来的生命，当真就比和同伴一起战死要好吗？
每个人的答案都不相同。
但他们都清楚地知道一点。
张四维这个人满嘴谎言，不可相信。
他的笑容叫作诡计，他的和善写作出卖，他的同伴实指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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