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内心的道路
萨拉曼收起圣徽，把矿镐握紧。
最近她总是难以专心祈祷。
其实生活也没有多大变化。无非是身边多了个孩子，那孩子又刚好有些像她的侄女桑妮娅。
桑妮娅已经死了很久，到下周就是整整十七年。如此多的光阴足以抹平很多东西，萨拉曼也只是在每天祈祷的时候才会想起这件事。
要是祈祷真能赎罪，那两人大概永不会相见了。
自己是没资格去天国的。萨拉曼想。尽管每日兢兢业业，可自己的灵魂早已无法纯粹。而桑妮娅只是误入歧途，内里仍有赤诚的心。她既然无法祈祷，那自己就替她完成。
所以萨拉曼有一半的祈祷都是为桑妮娅做的。
另一半则是为了威廉。他走在一条叛逆的路上。萨拉曼没法劝他回头，就只好先替他赎罪。
尽管这两人都不再信奉圣主。但萨拉曼觉得，世间无处不是神恩。只要还抱有着某种坚定的信念，那就算是虔诚，就能让灵魂升入天国。
可所谓天国，又怎能比得上“活着”呢？再多的怀念，也不如一道相似的背影。
萨拉曼一边敲击着矿石，一边悄悄瞥向身旁那个“孩子”。
矿工们最近对这个孩子有些不满。因为她在守卫面前选择了屈服。萨拉曼想出面支持这个孩子，却又感到不安。她不确定怎样才是对的。
其实在一般人眼中，“孩子”这个称呼很不合适——毕竟秦九长得实在太结实。但萨拉曼却觉得刚好。她会因此想起骑士学院里的日子。那时她就这样称呼年轻的骑士与扈从——包括桑妮娅与威廉。后者对此颇为不满。
但桑妮娅才是真正叛逆的那一个。她是那群孩子的领袖，总是不愿安分守己，正典上的道理对她来说是无趣的教条。她还是个充满活力的青年，始终用行动去展示她的骑士之道。
她不参加晨祷，却愿意帮学院外的穷人们捕鱼。她不会在主教面前低头，面对贵族的恶行更是从不退缩。当朱涅三世宣布复辟帝国的时候，她从卫兵手中救下无辜的民众。她连正典也没背熟，却活成了里面英雄的样子。
如果桑妮娅能够再收敛一些，如果在最后选择低头认错……是不是就能和身旁这个孩子一样，好好活着？
萨拉曼没法确定。
她又回想起那天。她还以为，桑妮娅是不会死的。
桑妮娅没伤害教会成员，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在民众之间做些宣传。那些言论里亦没有反对教会的内容。
而且桑妮娅毕竟已是圣骑士。虽然还没有实职，但那只是因为缺少资历。
所以当抓捕的命令下来，她劝住了威廉，未做任何反应。
她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大，只觉得威廉前途可期，不该沾染污点。当时他还没有“狼首”这种称谓，成绩又十分优秀。
而桑妮娅可以在学院里关一段时间禁闭，正好避开帝国的锋芒。只是需要忍一忍就好。
但大主教说桑妮娅参与了不义之战，要交给圣主审判。
这本来也没什么。萨拉曼当时并不担忧。她没见过被圣火烧死的骑士。因为骑士的身份由圣主赐予，而圣主从不出错。
直到她看见剃了头发、身穿麻衣的桑妮娅时，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人嘛，总会死的。在无尽的岁月里，长寿和早夭其实同样短暂。我不想在酒里掺水。宁可少喝点，也要浓烈些。”萨拉曼还记得桑妮娅最后的话，她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在闲聊。“婶婶，我不害怕屈服。但那没什么用。人是没办法违背自己内心的。”
而身旁这个孩子，她的内心又是怎样的呢？萨拉曼不知道。尽管两人相处了一个多月，可秦九从未放下戒备。
大概是宗教的缘故？萨拉曼这样猜想着，却忽然察觉到有人在靠近矿场。
她转过头，在坑洞边缘看见一群守卫的身影。
卡伦从这群守卫中走出来，独自进入矿场。
这让萨拉曼皱了下眉头，随即又继续挥动矿镐。就算守卫们通常不靠近此处，这里也还是他们的地盘。愿意来就来吧。
没过多久，矿工们便纷纷发现此事。所有人都或明或暗地投去目光，但只有秦九停下动作，静静地看着卡伦。
“你很幸运，2075。”卡伦停在一个较高的位置，带着傲慢的笑容俯视她。“博士没多少耐心了，决定下次打双份药。但多亏了我的仁慈，你可以暂时保持之前的计量。”
秦九没有答话，只是站在那里。冷清而明亮的阳光让她眯起双眼，些许汗水挂在她眼边。她感觉卡伦的声音忽远忽近。
萨拉曼倒是转过身来，将矿镐丢在一旁。她不知道这个守卫长想要做什么，但她不愿让秦九独自面对。
卡伦露出厌恶的表情。那个圣骑士真令人作呕，她难道以为现在还是教会的时代吗？凭借垄断的超凡力量，四处“执行正义”？
“你是不是忘记告诉这位蠢朋友，你已经是我的狗了？”她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因为她还可以找其他人来讲解这本书，但秦九只能依靠她。
“以后每天上午都来找我。”卡伦接着道。她想着未来的景象，心情很是愉悦。自己已经抓住了这个2075的命脉，现在只需要一步步蚕食。她终有一天会成为任人采撷的玩物，而自己则平步青云。
然后她将那本经书随意丢到秦九面前，语气骄横地说：“现在，捡起你的‘秘密’，然后跟我走。”
她想看到秦九狼狈的样子，想看到秦九低头。
于是秦九真的低下头，俯下身子，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本书。
漆黑的纸张在阳光下显出古朴的纹路，金色文字熠熠生辉。就算忽略里面的内容，这本书也仍然有着不俗的价值。
《不动》。萨拉曼看清了那本书的名字。她认得这两个字，似乎和东方的某些教派有关。
但这并非此书的特殊之处。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圣骑士，她很确定这本书不完全是实体。倒像那种受到神力裹挟的东西——类似虔信徒留下的“圣遗物”。
“怎么，傻了吗？”卡伦皱起眉头。她不明白秦九为何仍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秦九没有回话。她将书翻开，看了几页又重新合上，卷成圆筒状。卡伦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矿工们也纷纷对这边的事情失去了兴趣。
然后秦九用双手将那本书握住，小臂虬结的肌肉微微隆起。
“哧——嘭！”那本书被扯成两半，断裂的地方发出微弱的爆鸣声，无数光点从那里飞散。
鲜亮的书页如同被抽空生命般迅速枯萎，化作金色与银色交错的晶体，轻轻一捏便碎成沙尘，随风飘散。
“你！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卡伦心中满是错愕。这个2075难道疯了不成？
而后这错愕又化作愤怒。
“找死！”
她纵身前跃，手中的鞭子就要抽出。
但随即一个健壮的身影便紧紧钳住了她的手腕。
“臭虫，松开你的脏手！”卡伦咬紧牙关，看向忽然靠近的萨拉曼。她的声音像是冷风摩擦着幽邃的山谷，传到人心底后却化作雷鸣。
她不在乎圣骑士。因为她的能力刚好压制对方。
萨拉曼下意识燃起些许银芒，却立刻被卡伦溢出的精神力冲散。
看来没法借助圣主的力量。萨拉曼心想。但没关系，反正早就借不到多少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还足以支撑一段时间。
可就在她准备将卡伦扔出去时，对方却突然从怀中拿出一枚银光熠熠的徽章——那是大主教用来召集圣骑士的圣徽。
“现在，滚开，圣骑士。如果你对教会还存有一点尊敬。”卡伦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仿佛拿着什么脏东西。
“不可能……”萨拉曼下意识想要否定。教会不可能将这东西外借。她终于发现，自己可能想错了一些事。
“没什么不可能的。当火枪击穿骑士的防御，教会的时代就结束了。他们知道你被关在这里。怕你强闯出去，拂了帝国的颜面，所以还贴心的给了这个。这东西真有用吗？据说圣骑士见到它，就像是见到项圈的狗。”卡伦用两只手指捏住那枚圣徽，在萨拉曼眼前晃了晃。
萨拉曼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意外实在来得太突然。
“谢谢，但不必了。”秦九走过来，拍了拍萨拉曼的肩膀，然后看向卡伦，声音平淡。“书里的内容我都记住了。想知道的话，打一架吧。不是现在，我希望大家都能看到这场对决。”
“你以为你是谁？凭这就能要挟我？那本破书无非是个消遣。”卡伦的表情越发狰狞。
“怕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看我不顺眼。因为你嫉妒我。尽管用肮脏手段吧。你可以挖掉我一只眼，给我服毒，不让我睡觉……”秦九笑了笑，心情忽然很畅快。“我给你一周的时间。下周二的晚上，我在格斗场等你。”
最近她总是难以专心祈祷。
其实生活也没有多大变化。无非是身边多了个孩子，那孩子又刚好有些像她的侄女桑妮娅。
桑妮娅已经死了很久，到下周就是整整十七年。如此多的光阴足以抹平很多东西，萨拉曼也只是在每天祈祷的时候才会想起这件事。
要是祈祷真能赎罪，那两人大概永不会相见了。
自己是没资格去天国的。萨拉曼想。尽管每日兢兢业业，可自己的灵魂早已无法纯粹。而桑妮娅只是误入歧途，内里仍有赤诚的心。她既然无法祈祷，那自己就替她完成。
所以萨拉曼有一半的祈祷都是为桑妮娅做的。
另一半则是为了威廉。他走在一条叛逆的路上。萨拉曼没法劝他回头，就只好先替他赎罪。
尽管这两人都不再信奉圣主。但萨拉曼觉得，世间无处不是神恩。只要还抱有着某种坚定的信念，那就算是虔诚，就能让灵魂升入天国。
可所谓天国，又怎能比得上“活着”呢？再多的怀念，也不如一道相似的背影。
萨拉曼一边敲击着矿石，一边悄悄瞥向身旁那个“孩子”。
矿工们最近对这个孩子有些不满。因为她在守卫面前选择了屈服。萨拉曼想出面支持这个孩子，却又感到不安。她不确定怎样才是对的。
其实在一般人眼中，“孩子”这个称呼很不合适——毕竟秦九长得实在太结实。但萨拉曼却觉得刚好。她会因此想起骑士学院里的日子。那时她就这样称呼年轻的骑士与扈从——包括桑妮娅与威廉。后者对此颇为不满。
但桑妮娅才是真正叛逆的那一个。她是那群孩子的领袖，总是不愿安分守己，正典上的道理对她来说是无趣的教条。她还是个充满活力的青年，始终用行动去展示她的骑士之道。
她不参加晨祷，却愿意帮学院外的穷人们捕鱼。她不会在主教面前低头，面对贵族的恶行更是从不退缩。当朱涅三世宣布复辟帝国的时候，她从卫兵手中救下无辜的民众。她连正典也没背熟，却活成了里面英雄的样子。
如果桑妮娅能够再收敛一些，如果在最后选择低头认错……是不是就能和身旁这个孩子一样，好好活着？
萨拉曼没法确定。
她又回想起那天。她还以为，桑妮娅是不会死的。
桑妮娅没伤害教会成员，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在民众之间做些宣传。那些言论里亦没有反对教会的内容。
而且桑妮娅毕竟已是圣骑士。虽然还没有实职，但那只是因为缺少资历。
所以当抓捕的命令下来，她劝住了威廉，未做任何反应。
她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大，只觉得威廉前途可期，不该沾染污点。当时他还没有“狼首”这种称谓，成绩又十分优秀。
而桑妮娅可以在学院里关一段时间禁闭，正好避开帝国的锋芒。只是需要忍一忍就好。
但大主教说桑妮娅参与了不义之战，要交给圣主审判。
这本来也没什么。萨拉曼当时并不担忧。她没见过被圣火烧死的骑士。因为骑士的身份由圣主赐予，而圣主从不出错。
直到她看见剃了头发、身穿麻衣的桑妮娅时，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人嘛，总会死的。在无尽的岁月里，长寿和早夭其实同样短暂。我不想在酒里掺水。宁可少喝点，也要浓烈些。”萨拉曼还记得桑妮娅最后的话，她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在闲聊。“婶婶，我不害怕屈服。但那没什么用。人是没办法违背自己内心的。”
而身旁这个孩子，她的内心又是怎样的呢？萨拉曼不知道。尽管两人相处了一个多月，可秦九从未放下戒备。
大概是宗教的缘故？萨拉曼这样猜想着，却忽然察觉到有人在靠近矿场。
她转过头，在坑洞边缘看见一群守卫的身影。
卡伦从这群守卫中走出来，独自进入矿场。
这让萨拉曼皱了下眉头，随即又继续挥动矿镐。就算守卫们通常不靠近此处，这里也还是他们的地盘。愿意来就来吧。
没过多久，矿工们便纷纷发现此事。所有人都或明或暗地投去目光，但只有秦九停下动作，静静地看着卡伦。
“你很幸运，2075。”卡伦停在一个较高的位置，带着傲慢的笑容俯视她。“博士没多少耐心了，决定下次打双份药。但多亏了我的仁慈，你可以暂时保持之前的计量。”
秦九没有答话，只是站在那里。冷清而明亮的阳光让她眯起双眼，些许汗水挂在她眼边。她感觉卡伦的声音忽远忽近。
萨拉曼倒是转过身来，将矿镐丢在一旁。她不知道这个守卫长想要做什么，但她不愿让秦九独自面对。
卡伦露出厌恶的表情。那个圣骑士真令人作呕，她难道以为现在还是教会的时代吗？凭借垄断的超凡力量，四处“执行正义”？
“你是不是忘记告诉这位蠢朋友，你已经是我的狗了？”她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因为她还可以找其他人来讲解这本书，但秦九只能依靠她。
“以后每天上午都来找我。”卡伦接着道。她想着未来的景象，心情很是愉悦。自己已经抓住了这个2075的命脉，现在只需要一步步蚕食。她终有一天会成为任人采撷的玩物，而自己则平步青云。
然后她将那本经书随意丢到秦九面前，语气骄横地说：“现在，捡起你的‘秘密’，然后跟我走。”
她想看到秦九狼狈的样子，想看到秦九低头。
于是秦九真的低下头，俯下身子，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本书。
漆黑的纸张在阳光下显出古朴的纹路，金色文字熠熠生辉。就算忽略里面的内容，这本书也仍然有着不俗的价值。
《不动》。萨拉曼看清了那本书的名字。她认得这两个字，似乎和东方的某些教派有关。
但这并非此书的特殊之处。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圣骑士，她很确定这本书不完全是实体。倒像那种受到神力裹挟的东西——类似虔信徒留下的“圣遗物”。
“怎么，傻了吗？”卡伦皱起眉头。她不明白秦九为何仍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秦九没有回话。她将书翻开，看了几页又重新合上，卷成圆筒状。卡伦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矿工们也纷纷对这边的事情失去了兴趣。
然后秦九用双手将那本书握住，小臂虬结的肌肉微微隆起。
“哧——嘭！”那本书被扯成两半，断裂的地方发出微弱的爆鸣声，无数光点从那里飞散。
鲜亮的书页如同被抽空生命般迅速枯萎，化作金色与银色交错的晶体，轻轻一捏便碎成沙尘，随风飘散。
“你！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卡伦心中满是错愕。这个2075难道疯了不成？
而后这错愕又化作愤怒。
“找死！”
她纵身前跃，手中的鞭子就要抽出。
但随即一个健壮的身影便紧紧钳住了她的手腕。
“臭虫，松开你的脏手！”卡伦咬紧牙关，看向忽然靠近的萨拉曼。她的声音像是冷风摩擦着幽邃的山谷，传到人心底后却化作雷鸣。
她不在乎圣骑士。因为她的能力刚好压制对方。
萨拉曼下意识燃起些许银芒，却立刻被卡伦溢出的精神力冲散。
看来没法借助圣主的力量。萨拉曼心想。但没关系，反正早就借不到多少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还足以支撑一段时间。
可就在她准备将卡伦扔出去时，对方却突然从怀中拿出一枚银光熠熠的徽章——那是大主教用来召集圣骑士的圣徽。
“现在，滚开，圣骑士。如果你对教会还存有一点尊敬。”卡伦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仿佛拿着什么脏东西。
“不可能……”萨拉曼下意识想要否定。教会不可能将这东西外借。她终于发现，自己可能想错了一些事。
“没什么不可能的。当火枪击穿骑士的防御，教会的时代就结束了。他们知道你被关在这里。怕你强闯出去，拂了帝国的颜面，所以还贴心的给了这个。这东西真有用吗？据说圣骑士见到它，就像是见到项圈的狗。”卡伦用两只手指捏住那枚圣徽，在萨拉曼眼前晃了晃。
萨拉曼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意外实在来得太突然。
“谢谢，但不必了。”秦九走过来，拍了拍萨拉曼的肩膀，然后看向卡伦，声音平淡。“书里的内容我都记住了。想知道的话，打一架吧。不是现在，我希望大家都能看到这场对决。”
“你以为你是谁？凭这就能要挟我？那本破书无非是个消遣。”卡伦的表情越发狰狞。
“怕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看我不顺眼。因为你嫉妒我。尽管用肮脏手段吧。你可以挖掉我一只眼，给我服毒，不让我睡觉……”秦九笑了笑，心情忽然很畅快。“我给你一周的时间。下周二的晚上，我在格斗场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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