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山崖之下
两道身影坠入山林，惊起一片飞鸟。
秦九打着旋摔在地上，又滚了两圈。但很快就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她本来还算平稳，但被树干绊了一下，轻身术就突然失灵了。好在剩下的高度不算什么，连她的皮肤都擦不破。
不过刚才借用“杀身成仁”之势撞开墙壁的时候，倒是真给她震得差点吐血。
秦九活动着筋骨，抬起头，穿过树叶的间隙，看向山崖上的几人。
放到这种密林环境中，自己近身缠斗的本事要更占优势。
周元的飞刀会被草木干扰，仅凭二尺剑锋未必能将她斩杀，非得进入消耗战。
至于剩下七人，身体素质远不如自己。要是没有高妙的轻功，跳下来就是半残。
但很可惜，周元他们没有追下来的意思，反而很快就离开了山崖。
于是秦九只好收回视线，看向挣扎着爬起来的朱平儿。
少女狼狈的样子让她有些惊讶：此人武功分明在自己之上，看起来又是偏向灵巧的类型，怎么摔得这般惨？难道不小心撞树上了？
这其实和两人的轻功有关。
秦九不知道的是，像她这门能够“减少坠落伤害”的轻身术，并非什么烂大街的功夫。朱平儿的轻功还算巧妙，却主要是注重进退腾挪，配合刀法杀敌。练到小成，勉强也可飞檐走壁。但对于登高或跳崖，帮助实在不大。
再加上朱平儿从来没练过护体、横练之类的功夫，因此才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见秦九看过来，朱平儿便捂着仍在发昏的脑袋，瞪起那双凤眼，毫不服输地看了回去。
于是双方四目相对，气氛变得愈发尴尬。
秦九不知道该跟朱平儿说些什么。一方面，自己落入这般地步全拜其所赐；另一方面，对方又临时反悔，赶回来救自己，似乎也没那么混蛋。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打死这个少女。以自己的命中率，怕不是被割成血人，都沾不到对方衣角。
朱平儿也同样纠结。按说自己坑了对方一把，应该一不做二不休，根除后患。但对方和自己其实无冤无仇，刚才还共同战斗过。而且……自己摔了满身伤，还真不一定能打赢。这女人之前一直在挨剑，可那些浅浅的伤口却对她没有任何影响。自己刀法轻快迅捷，不重力度，对方挨上几刀也未必有事儿。
这般情形下，她们最好的选择就是赶紧分开，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于是两人各退一步……
“哎呦！”朱平儿痛呼一声，险些又坐到地上。她刚才跳下来的时候把脚崴了。
腰也磕了一下。
肩膀上还插着支“鸢尾”。
无奈之下，她又看了看秦九。
秦九沉默两秒，从怀中掏出个口袋：“我这儿有药。”
“谢谢。”
……
朱平儿也没用秦九动手帮忙。大概受伤对于江湖儿女来说只是常事。她麻利地给伤口涂药，然后还用树枝给脚踝装了个夹板。
“药……还有剩。我帮你涂一涂？”朱平儿试探着问。秦九虽然精神饱满，但满身的剑伤看起来也挺吓人。
“用不着。已经快好了。”秦九摇摇头。她这份药买了半个多月，结果一直没派上用场。虽然系统上没说，但她练成力士锻体功后，连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快了很多。以后倒可以省下药钱。
“今日之恩，我朱平儿记下了。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来宏义门找我。”朱平儿神色凛然地抱拳道。若不是她那打着夹板的脚还搭在岩石上，倒还真有些大侠风范。
“朱锦衣是……”秦九觉得对方的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城里听过。好像是巨贾朱喜的小女儿、那位“锦衣公子”的妹妹。
“我没钱。”朱平儿快人快语。“最多帮你拼命。”
“额，不是。我找他有事儿，但被门房拦住了。”秦九解释。
“曾是家兄。”朱平儿点点头。“找他做什么？别看他长得端正，但玉帛山庄的伪君子们，各个败絮其中。”
秦九便说出了老僧的事，只是隐去了力士锻体功相关的内容。
对方的神色这才放缓，道：“有那等家财，自然朋友遍天下。你帮人完成遗愿，也算好事。但我是帮不上什么忙的。那枚舍利子还是你自己去还吧。”
“至于恶僧的事倒颇为重要，我能否告知宏义门？”朱平儿想了会儿，又补充一句。
秦九点点头。她相信死去的老僧也不会介意。
之后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你……为什么会没钱？”秦九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山匪之间可没什么交浅不言深的规矩。
“朱喜的钱和我没关系。我要是想花他的钱，就得嫁给某个权贵，当他联姻的工具。我不愿意。”朱平儿没有隐瞒。“十六岁前的吃穿用度我已还了大半，之后会继续。十六岁后我就是宏义门的人，这些年赚的银子都是靠手中刀，和他找人教得那些三从四德全无关系。
“但割肉剔骨我做不到，所以也不介意有人骂我不孝。”她挺起胸膛，像是在说什么了不起的事。
秦九随口应了两声，心中却不太懂对方的想法。在她生活的时代，平民都是企业巨头的财产，地位还没人工智能高。压迫这种事儿，还真轮不到父母来做。
而且她的父母已是最后一批结婚生子的平民。再往后就都是靠培养仓，彻底解决了“原生家庭的问题”。
“很多人说我就是矫情，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要。但人只能活一辈子……”朱平儿渐渐打开了话匣子。“算了。不说我了。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客栈里？”
“奥，我揭了个悬赏，刚刚完成。”秦九回过神来。
“但天色太晚了，就没回城。毕竟城里的客栈可不准拎着脑袋入住……”她边说边摸向身旁。
诶？我头呢？
秦九突然反应过来。
头落在悬崖上了！
看着秦九停滞的动作，朱平儿立刻明白了对方的窘境，便开口表达歉意：“抱歉，是我的错。等着攒钱赔给你。”
“你不是要还债？”秦九问。
“会留下些的。”朱平儿拿起荷包抖了抖，掉出一枚碎银。
“本想用来住客栈的。我没法进上阳城，又赶不回大阳。”朱平儿边说边将银子递过来。“喏。”
“算了，明早绕回去看看吧，说不定人已经走了。”秦九摇摇头。
朱平儿也不客套，点点头便把钱收起来。
接着又是沉默。
“对了，你刚刚跳崖的时候好像用了轻功？那打斗的时候怎么不用？”朱平儿想到新的话题。
“还没练到火候。一用就分心。”秦九耸耸肩。
“那你要不要来宏义门习武？”朱平儿起了兴致，凑上前来。“我可以推荐你进四方堂，堂主‘铁手银刀’金不换正是我上司。”
秦九倒是听说过这个势力。
解山地区虽然不受朝廷管辖，江湖人往来不绝，可真做到割据一方的，就只有两家。
一家叫宏义门，虎踞解北。以大阳城为核心，北至奔马原。
另一家叫玉帛山庄，麾下的帮派聚于解南。以上阳城为核心，背靠养剑湖。
至于仲阳城则由两方平分，成了重要的交易场所。
双方的细节秦九倒不太清楚，似乎商业往往和玉帛山庄有关，武馆、马场、镖局之类，多由宏义门掌控。
因此她要是加入宏义门，还真能得到不少指点。
不过秦九并没有直接答应，只说先考虑考虑。
她目前还是以力士锻体功为主。而功法线索在朱锦衣的身上。要是加入宏义门，大概就成了他的敌人。
朱平儿还想继续劝说，肚子却咕噜噜响了起来。她晚上还没吃饭呢。
秦九刚好也饿了，就从怀里掏出块馍，掰了一半分给朱平儿。这是她从客栈带出来的。
朱平儿对着那块馍瞧了一会儿，脑海中飘过“君子固穷”、“一饭之恩”、“无名之食”之类的话，最终毅然拒绝。
“我可以自己去找吃的。”她奋力站起来，提起刀，一瘸一拐地走进林子。
等过了半个时辰，秦九第六次尝试钻木取火失败的时候，朱平儿才终于顶着满头树叶走了回来。
“馍还有吗？”朱平儿问。
秦九摊开手，给对方展示了一下只剩馍渣的掌心。
朱平儿沉默。她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野外求生。
虽然加入宏义门已有三年，但她大部分任务都走官道。最多是花光银子后卖艺赚钱，还是第一次遇见深入山林的情况。
“你会钻木取火吗？”秦九问。她倒不冷，但好不容易露宿山林，点个篝火才有气氛。
朱平儿摇摇头，但是从腰侧摸出来一个火折子。
……
月朗星稀，晚风入林。
秦九期盼了半个时辰的篝火终于点燃。浓重的夜色被火焰驱散，显出一片温暖的领地。
朱平儿最终吃了点野草。两人琢磨了半刻钟，觉得那些草应该是无毒的。
而后她们便靠在一起睡了过去。
直到火焰将熄的时候，朱平儿才突然睁开眼。
她似乎……听见了哼歌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有什么人过来了！
她摇醒秦九，抚刀戒备。
只见漆黑的林子里，缓缓走出一个老僧。
秦九打着旋摔在地上，又滚了两圈。但很快就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她本来还算平稳，但被树干绊了一下，轻身术就突然失灵了。好在剩下的高度不算什么，连她的皮肤都擦不破。
不过刚才借用“杀身成仁”之势撞开墙壁的时候，倒是真给她震得差点吐血。
秦九活动着筋骨，抬起头，穿过树叶的间隙，看向山崖上的几人。
放到这种密林环境中，自己近身缠斗的本事要更占优势。
周元的飞刀会被草木干扰，仅凭二尺剑锋未必能将她斩杀，非得进入消耗战。
至于剩下七人，身体素质远不如自己。要是没有高妙的轻功，跳下来就是半残。
但很可惜，周元他们没有追下来的意思，反而很快就离开了山崖。
于是秦九只好收回视线，看向挣扎着爬起来的朱平儿。
少女狼狈的样子让她有些惊讶：此人武功分明在自己之上，看起来又是偏向灵巧的类型，怎么摔得这般惨？难道不小心撞树上了？
这其实和两人的轻功有关。
秦九不知道的是，像她这门能够“减少坠落伤害”的轻身术，并非什么烂大街的功夫。朱平儿的轻功还算巧妙，却主要是注重进退腾挪，配合刀法杀敌。练到小成，勉强也可飞檐走壁。但对于登高或跳崖，帮助实在不大。
再加上朱平儿从来没练过护体、横练之类的功夫，因此才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见秦九看过来，朱平儿便捂着仍在发昏的脑袋，瞪起那双凤眼，毫不服输地看了回去。
于是双方四目相对，气氛变得愈发尴尬。
秦九不知道该跟朱平儿说些什么。一方面，自己落入这般地步全拜其所赐；另一方面，对方又临时反悔，赶回来救自己，似乎也没那么混蛋。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打死这个少女。以自己的命中率，怕不是被割成血人，都沾不到对方衣角。
朱平儿也同样纠结。按说自己坑了对方一把，应该一不做二不休，根除后患。但对方和自己其实无冤无仇，刚才还共同战斗过。而且……自己摔了满身伤，还真不一定能打赢。这女人之前一直在挨剑，可那些浅浅的伤口却对她没有任何影响。自己刀法轻快迅捷，不重力度，对方挨上几刀也未必有事儿。
这般情形下，她们最好的选择就是赶紧分开，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于是两人各退一步……
“哎呦！”朱平儿痛呼一声，险些又坐到地上。她刚才跳下来的时候把脚崴了。
腰也磕了一下。
肩膀上还插着支“鸢尾”。
无奈之下，她又看了看秦九。
秦九沉默两秒，从怀中掏出个口袋：“我这儿有药。”
“谢谢。”
……
朱平儿也没用秦九动手帮忙。大概受伤对于江湖儿女来说只是常事。她麻利地给伤口涂药，然后还用树枝给脚踝装了个夹板。
“药……还有剩。我帮你涂一涂？”朱平儿试探着问。秦九虽然精神饱满，但满身的剑伤看起来也挺吓人。
“用不着。已经快好了。”秦九摇摇头。她这份药买了半个多月，结果一直没派上用场。虽然系统上没说，但她练成力士锻体功后，连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快了很多。以后倒可以省下药钱。
“今日之恩，我朱平儿记下了。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来宏义门找我。”朱平儿神色凛然地抱拳道。若不是她那打着夹板的脚还搭在岩石上，倒还真有些大侠风范。
“朱锦衣是……”秦九觉得对方的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城里听过。好像是巨贾朱喜的小女儿、那位“锦衣公子”的妹妹。
“我没钱。”朱平儿快人快语。“最多帮你拼命。”
“额，不是。我找他有事儿，但被门房拦住了。”秦九解释。
“曾是家兄。”朱平儿点点头。“找他做什么？别看他长得端正，但玉帛山庄的伪君子们，各个败絮其中。”
秦九便说出了老僧的事，只是隐去了力士锻体功相关的内容。
对方的神色这才放缓，道：“有那等家财，自然朋友遍天下。你帮人完成遗愿，也算好事。但我是帮不上什么忙的。那枚舍利子还是你自己去还吧。”
“至于恶僧的事倒颇为重要，我能否告知宏义门？”朱平儿想了会儿，又补充一句。
秦九点点头。她相信死去的老僧也不会介意。
之后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你……为什么会没钱？”秦九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山匪之间可没什么交浅不言深的规矩。
“朱喜的钱和我没关系。我要是想花他的钱，就得嫁给某个权贵，当他联姻的工具。我不愿意。”朱平儿没有隐瞒。“十六岁前的吃穿用度我已还了大半，之后会继续。十六岁后我就是宏义门的人，这些年赚的银子都是靠手中刀，和他找人教得那些三从四德全无关系。
“但割肉剔骨我做不到，所以也不介意有人骂我不孝。”她挺起胸膛，像是在说什么了不起的事。
秦九随口应了两声，心中却不太懂对方的想法。在她生活的时代，平民都是企业巨头的财产，地位还没人工智能高。压迫这种事儿，还真轮不到父母来做。
而且她的父母已是最后一批结婚生子的平民。再往后就都是靠培养仓，彻底解决了“原生家庭的问题”。
“很多人说我就是矫情，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要。但人只能活一辈子……”朱平儿渐渐打开了话匣子。“算了。不说我了。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客栈里？”
“奥，我揭了个悬赏，刚刚完成。”秦九回过神来。
“但天色太晚了，就没回城。毕竟城里的客栈可不准拎着脑袋入住……”她边说边摸向身旁。
诶？我头呢？
秦九突然反应过来。
头落在悬崖上了！
看着秦九停滞的动作，朱平儿立刻明白了对方的窘境，便开口表达歉意：“抱歉，是我的错。等着攒钱赔给你。”
“你不是要还债？”秦九问。
“会留下些的。”朱平儿拿起荷包抖了抖，掉出一枚碎银。
“本想用来住客栈的。我没法进上阳城，又赶不回大阳。”朱平儿边说边将银子递过来。“喏。”
“算了，明早绕回去看看吧，说不定人已经走了。”秦九摇摇头。
朱平儿也不客套，点点头便把钱收起来。
接着又是沉默。
“对了，你刚刚跳崖的时候好像用了轻功？那打斗的时候怎么不用？”朱平儿想到新的话题。
“还没练到火候。一用就分心。”秦九耸耸肩。
“那你要不要来宏义门习武？”朱平儿起了兴致，凑上前来。“我可以推荐你进四方堂，堂主‘铁手银刀’金不换正是我上司。”
秦九倒是听说过这个势力。
解山地区虽然不受朝廷管辖，江湖人往来不绝，可真做到割据一方的，就只有两家。
一家叫宏义门，虎踞解北。以大阳城为核心，北至奔马原。
另一家叫玉帛山庄，麾下的帮派聚于解南。以上阳城为核心，背靠养剑湖。
至于仲阳城则由两方平分，成了重要的交易场所。
双方的细节秦九倒不太清楚，似乎商业往往和玉帛山庄有关，武馆、马场、镖局之类，多由宏义门掌控。
因此她要是加入宏义门，还真能得到不少指点。
不过秦九并没有直接答应，只说先考虑考虑。
她目前还是以力士锻体功为主。而功法线索在朱锦衣的身上。要是加入宏义门，大概就成了他的敌人。
朱平儿还想继续劝说，肚子却咕噜噜响了起来。她晚上还没吃饭呢。
秦九刚好也饿了，就从怀里掏出块馍，掰了一半分给朱平儿。这是她从客栈带出来的。
朱平儿对着那块馍瞧了一会儿，脑海中飘过“君子固穷”、“一饭之恩”、“无名之食”之类的话，最终毅然拒绝。
“我可以自己去找吃的。”她奋力站起来，提起刀，一瘸一拐地走进林子。
等过了半个时辰，秦九第六次尝试钻木取火失败的时候，朱平儿才终于顶着满头树叶走了回来。
“馍还有吗？”朱平儿问。
秦九摊开手，给对方展示了一下只剩馍渣的掌心。
朱平儿沉默。她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野外求生。
虽然加入宏义门已有三年，但她大部分任务都走官道。最多是花光银子后卖艺赚钱，还是第一次遇见深入山林的情况。
“你会钻木取火吗？”秦九问。她倒不冷，但好不容易露宿山林，点个篝火才有气氛。
朱平儿摇摇头，但是从腰侧摸出来一个火折子。
……
月朗星稀，晚风入林。
秦九期盼了半个时辰的篝火终于点燃。浓重的夜色被火焰驱散，显出一片温暖的领地。
朱平儿最终吃了点野草。两人琢磨了半刻钟，觉得那些草应该是无毒的。
而后她们便靠在一起睡了过去。
直到火焰将熄的时候，朱平儿才突然睁开眼。
她似乎……听见了哼歌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有什么人过来了！
她摇醒秦九，抚刀戒备。
只见漆黑的林子里，缓缓走出一个老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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