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让我们一起干掉你爹吧
陈府后门的巷子里，安静的只有这时节的寒风吹过。
两个少年人，一个身形挺拔，赫然不动。一个摇摇晃晃，脸色枯黄。
刘廌再一次开口道：“少兄用复元活血汤，可见本就有伤在身，体内气血阻塞，此乃旧伤无数叠加所致。”
往后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额？
家暴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而今日陈宁能那般恍若无人的当众殴打陈孟麟，更可见他在家中是如何对待这位亲生儿子的了。
刘廌安静的注视着面前的陈孟麟。
陈孟麟的目光出现了一丝躲闪，偏头看向一旁的墙根。
刘廌微微一叹，眼角瞧了陈孟麟一眼：“少兄或许是在担心家中？”
陈孟麟抬头看向刘廌。
他的目光平静的好似是深山老林中那一口千年的积水潭，沉默的让人觉得可怕。
许久之后，陈孟麟方才哀声道：“天地君亲师，刘兄以为在下能逃得出此间道理？”
竟然是个年轻的老学究……
刘廌眉头微微皱起。
经过前宋的理学发展，此时中原的社会秩序有着严格的规矩设定。
子不言父之过，便是其中一条。
他目光自陈孟麟的身上扫过，而后说道：“礼法森森，可国法昭昭，难道陈兄便甘愿作势陈家届时满门落入国法刑讯？一人之过，难道也要一家受过？”
说着，刘廌已经伸手将随身的书袋子打开。
陈孟麟脸色一沉，双眼终于是有了些波动。
“你说我陈家会遭国法刑讯？”
陈孟麟心中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满。
他之所以会屡次被父亲殴打，全因自己劝谏父亲在朝为官，不可酷刑待人，最终落得如前唐那周兴、来俊臣之流的酷吏。
刘廌淡淡一笑。
很显然眼前这位比之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陈孟麟，根本就不清楚他父亲陈宁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将自己在上林苑监找出的空印文书，递到了陈孟麟的手中。
“空印各司，这本是国初惯例，为的是让上下当差办事能及时有效。只是这些年下来，这惯例已经成了朝中部分人贪墨鱼肉的手段。”
陈孟麟翻阅着手中的文书。
空印的事情，他出自官绅人家，自然是知晓一些的。
刘廌则是继续道：“只是很不幸，便只是这寥寥几份所属上林苑监的文书存档，便有一份是来自御史台的往来文书，而上面记得则是一笔一万三千二百石的粮草用度。可在下仔细核对，这笔账本来只该三千二百石便足以……”
余下的话，刘廌没有再继续说。
但陈孟麟必然是知道其中含义的。
由他老子，御史台左御史大夫陈宁掌管的衙门，在和上林苑监的政务钱粮往来间，仅这一份文书存档，就贪墨了不下万石钱粮。
刘廌继续道：“我朝大明律有言，凡朝堂命官贪赃枉法者，八十贯处以绞刑。监守自盗者，不分首从，一贯以下，杖八十，四十贯处斩刑。”
这就是洪武朝的官员们，为何会那般畏惧老朱的原因。
皆是因为国初制定大明律的时候，就已经从根本上确立了严苛的惩处方式。
说起来，这份大明律，还是时任御史台御史中丞的刘伯温和时任左丞相的李善长，一同议定的。
吴元年十二月，编成《律令》四百三十条。
洪武六年十一月，朝廷便是以这份《律令》为基础，拓宽成了更加详细也更加严苛的《大明律》。
陈孟麟浑身一颤。
他从未想到过，父亲竟然能贪墨至此。
即便这一份文书上出现的万石粮食的不法，并非是都进了陈家的口袋，或者只是一部分被父亲拿下。
甚至，哪怕父亲是一石粮食都没有拿。
可他在御史台左御史大夫的位子上，那么这个罪责就必须要承担。
那么，父亲到底有没有贪墨？
陈孟麟很不愿意承认，但他却更明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甚至于这一切，都有可能是由父亲主导的。
刘廌瞧着已经显露慌张神色的陈孟麟，心中冷冷一笑。
“陈兄，你觉得如果这些事情由陛下亲自查出来，陈家会如何？最终会是个怎样的结局？”
陈孟麟又是一个恍惚。
有这一次的贪墨，那就不可能仅限于这一次。
一瞬间，他好似就看到了陈家的结局。
父亲贪墨涉案金额巨大，影响严重，国法难容，朝野震怒。
陈家最好最好的结局，大概也就是看能不能从株连九族或是六族，缩减成株连三族。
那就是满门抄斩，滚滚人头落地啊。
刘廌将陈孟麟手中的文书取了回来，小心的放进书袋子里。
他轻声开口：“自古以来，皆有大义灭亲之事。天地君亲师诚然无错，可在亲前，还有天地君。
陈兄自幼读书，品行端正，自是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且忠君爱国之人。
陈兄又能力劝父辈，亦是爱护亲友之人。现今这般，陈兄当真愿意枉顾不法之事生于家中，而致满门亲友于不顾吗？”
“别说了！”
陈孟麟满脸涨红，眼中布满恐惧。
他不要，自己却偏要。
刘廌冷笑一声，继续道：“若陈兄担心因自己行大义之举，而致陈家提前落入那等结局，在下可以为此出力，借我浙东在朝前辈，宣扬陈兄义行、忠君之心。可保陈兄将来仕途不受此影响，也可保陈家其他人安然无恙。这一点，想必陈兄该是明白的。”
道理其实很简单。
陈宁的问题，是老朱自己查出来，还是被陈孟麟这位陈宁的儿子举报上去，结果必然是不同的。
人人都说老朱嗜杀成性，可老朱也不会干无缘无故杀人的事情。
就如同老朱为何会在后来做掉胡惟庸，为何会废黜千年的丞相制度。
是因为他需要废黜丞相制度，所以才会用胡惟庸这么一个出身并不高的人。
胡惟庸一开始不过是一县主簿。
自从洪武四年李善长告老还乡，汪广洋接任丞相的权责，却碌碌无为，或者说是争斗能力太差，所以渐渐被胡惟庸掌握了中书省的权力。
在这个过程中，老朱是有钓鱼执法嫌疑的。
他用胡惟庸，看中的是胡惟庸的能力？
是因为胡惟庸是一条好鹰犬，会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前些年，老朱就是用胡惟庸以及他接手的淮右力量，打击浙东文官势力，竖立皇权威望，同时又让朝堂清流对胡惟庸等一干中书省的官员厌恶。
随后又放纵淮右违法乱纪。
经过这一系列复杂的操作，最终才导致了胡惟庸案的出现。
所以这个时候如果陈孟麟主动举报陈宁，对于老朱可能存在的计划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或许，还能借此让老朱提前完成计划。
没有人是天生的杀才，就算是杀尽门阀的黄巢，那也是有目的的杀人。当然，传闻之中他杀人充当干粮的事情，便是另说了。
刘廌脸色郑重，上前一步，伸手拍在陈孟麟的肩膀上。
“陈兄，请务必相信我，也更要相信你自己！”
两个少年人，一个身形挺拔，赫然不动。一个摇摇晃晃，脸色枯黄。
刘廌再一次开口道：“少兄用复元活血汤，可见本就有伤在身，体内气血阻塞，此乃旧伤无数叠加所致。”
往后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额？
家暴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而今日陈宁能那般恍若无人的当众殴打陈孟麟，更可见他在家中是如何对待这位亲生儿子的了。
刘廌安静的注视着面前的陈孟麟。
陈孟麟的目光出现了一丝躲闪，偏头看向一旁的墙根。
刘廌微微一叹，眼角瞧了陈孟麟一眼：“少兄或许是在担心家中？”
陈孟麟抬头看向刘廌。
他的目光平静的好似是深山老林中那一口千年的积水潭，沉默的让人觉得可怕。
许久之后，陈孟麟方才哀声道：“天地君亲师，刘兄以为在下能逃得出此间道理？”
竟然是个年轻的老学究……
刘廌眉头微微皱起。
经过前宋的理学发展，此时中原的社会秩序有着严格的规矩设定。
子不言父之过，便是其中一条。
他目光自陈孟麟的身上扫过，而后说道：“礼法森森，可国法昭昭，难道陈兄便甘愿作势陈家届时满门落入国法刑讯？一人之过，难道也要一家受过？”
说着，刘廌已经伸手将随身的书袋子打开。
陈孟麟脸色一沉，双眼终于是有了些波动。
“你说我陈家会遭国法刑讯？”
陈孟麟心中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满。
他之所以会屡次被父亲殴打，全因自己劝谏父亲在朝为官，不可酷刑待人，最终落得如前唐那周兴、来俊臣之流的酷吏。
刘廌淡淡一笑。
很显然眼前这位比之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陈孟麟，根本就不清楚他父亲陈宁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将自己在上林苑监找出的空印文书，递到了陈孟麟的手中。
“空印各司，这本是国初惯例，为的是让上下当差办事能及时有效。只是这些年下来，这惯例已经成了朝中部分人贪墨鱼肉的手段。”
陈孟麟翻阅着手中的文书。
空印的事情，他出自官绅人家，自然是知晓一些的。
刘廌则是继续道：“只是很不幸，便只是这寥寥几份所属上林苑监的文书存档，便有一份是来自御史台的往来文书，而上面记得则是一笔一万三千二百石的粮草用度。可在下仔细核对，这笔账本来只该三千二百石便足以……”
余下的话，刘廌没有再继续说。
但陈孟麟必然是知道其中含义的。
由他老子，御史台左御史大夫陈宁掌管的衙门，在和上林苑监的政务钱粮往来间，仅这一份文书存档，就贪墨了不下万石钱粮。
刘廌继续道：“我朝大明律有言，凡朝堂命官贪赃枉法者，八十贯处以绞刑。监守自盗者，不分首从，一贯以下，杖八十，四十贯处斩刑。”
这就是洪武朝的官员们，为何会那般畏惧老朱的原因。
皆是因为国初制定大明律的时候，就已经从根本上确立了严苛的惩处方式。
说起来，这份大明律，还是时任御史台御史中丞的刘伯温和时任左丞相的李善长，一同议定的。
吴元年十二月，编成《律令》四百三十条。
洪武六年十一月，朝廷便是以这份《律令》为基础，拓宽成了更加详细也更加严苛的《大明律》。
陈孟麟浑身一颤。
他从未想到过，父亲竟然能贪墨至此。
即便这一份文书上出现的万石粮食的不法，并非是都进了陈家的口袋，或者只是一部分被父亲拿下。
甚至，哪怕父亲是一石粮食都没有拿。
可他在御史台左御史大夫的位子上，那么这个罪责就必须要承担。
那么，父亲到底有没有贪墨？
陈孟麟很不愿意承认，但他却更明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甚至于这一切，都有可能是由父亲主导的。
刘廌瞧着已经显露慌张神色的陈孟麟，心中冷冷一笑。
“陈兄，你觉得如果这些事情由陛下亲自查出来，陈家会如何？最终会是个怎样的结局？”
陈孟麟又是一个恍惚。
有这一次的贪墨，那就不可能仅限于这一次。
一瞬间，他好似就看到了陈家的结局。
父亲贪墨涉案金额巨大，影响严重，国法难容，朝野震怒。
陈家最好最好的结局，大概也就是看能不能从株连九族或是六族，缩减成株连三族。
那就是满门抄斩，滚滚人头落地啊。
刘廌将陈孟麟手中的文书取了回来，小心的放进书袋子里。
他轻声开口：“自古以来，皆有大义灭亲之事。天地君亲师诚然无错，可在亲前，还有天地君。
陈兄自幼读书，品行端正，自是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且忠君爱国之人。
陈兄又能力劝父辈，亦是爱护亲友之人。现今这般，陈兄当真愿意枉顾不法之事生于家中，而致满门亲友于不顾吗？”
“别说了！”
陈孟麟满脸涨红，眼中布满恐惧。
他不要，自己却偏要。
刘廌冷笑一声，继续道：“若陈兄担心因自己行大义之举，而致陈家提前落入那等结局，在下可以为此出力，借我浙东在朝前辈，宣扬陈兄义行、忠君之心。可保陈兄将来仕途不受此影响，也可保陈家其他人安然无恙。这一点，想必陈兄该是明白的。”
道理其实很简单。
陈宁的问题，是老朱自己查出来，还是被陈孟麟这位陈宁的儿子举报上去，结果必然是不同的。
人人都说老朱嗜杀成性，可老朱也不会干无缘无故杀人的事情。
就如同老朱为何会在后来做掉胡惟庸，为何会废黜千年的丞相制度。
是因为他需要废黜丞相制度，所以才会用胡惟庸这么一个出身并不高的人。
胡惟庸一开始不过是一县主簿。
自从洪武四年李善长告老还乡，汪广洋接任丞相的权责，却碌碌无为，或者说是争斗能力太差，所以渐渐被胡惟庸掌握了中书省的权力。
在这个过程中，老朱是有钓鱼执法嫌疑的。
他用胡惟庸，看中的是胡惟庸的能力？
是因为胡惟庸是一条好鹰犬，会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前些年，老朱就是用胡惟庸以及他接手的淮右力量，打击浙东文官势力，竖立皇权威望，同时又让朝堂清流对胡惟庸等一干中书省的官员厌恶。
随后又放纵淮右违法乱纪。
经过这一系列复杂的操作，最终才导致了胡惟庸案的出现。
所以这个时候如果陈孟麟主动举报陈宁，对于老朱可能存在的计划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或许，还能借此让老朱提前完成计划。
没有人是天生的杀才，就算是杀尽门阀的黄巢，那也是有目的的杀人。当然，传闻之中他杀人充当干粮的事情，便是另说了。
刘廌脸色郑重，上前一步，伸手拍在陈孟麟的肩膀上。
“陈兄，请务必相信我，也更要相信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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