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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流波之夔

    猿妖一挺三股叉,指着豢龙周所养玉龙,高声叫道:“哪里来的泼泥鳅,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他话才说完,便一鼓丹田气,登时口内吐出一股如墨般黑烟,鼻孔中喷出两道白光。阴风滚滚,看上去好不唬人。

    猿妖抖抖身上白毛,得意洋洋道:“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缚,更待……”他话还未说完,便有一道五彩光芒猛然袭来,犹如晴天霹雳。猿妖连忙退开数步,那道光芒立刻砸在他之前所站的位置上。

    尘土飞扬,树枝尽断。

    “你的废话还真是多啊。”

    豢龙周直起身子,将彩棍斜担在肩,望向对面那只猿妖。

    猿妖心中立刻腾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他觉得对方这个人身上带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氛,于是再不敢小觑眼前的这个道士,连忙挺叉起势,认真起来。

    豢龙周也轮棍起势,慢慢朝着猿妖逼近,不断缩短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猿妖突然纵声长啸,“嗖”地一声翻起猿爪朝着对方面门抓去,豢龙周猝不及防,差一点就被他抓花了脸。幸好他反应够快,硬生生把头向后一仰,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这一爪。

    猿妖一击无功,便翻爪欲再次抓来。豢龙周却没有丝毫停顿,霞光闪处,手中溟渊棍在空中“呜”的一声划过,重重向猿妖当头打去。

    猿妖咬紧牙关,忙用双手握紧三股叉格挡。眼看那彩棍就要打在他的头上,周围群兽一片屏息。

    突然一声巨响,在他身前黄土之上,原本的地面瞬间破裂,只见五、六根藤蔓瞬间破土而出,挡在他的身前。

    好怪的法术。

    豢龙周在心中暗道,手中的溟渊棍呼啸如雷般落下。

    只听着“轰隆”一声巨响,闪着霞光的彩棍与那青翠的藤蔓重重撞在一起,片刻间尘土飞扬,弥漫四方。

    尘土还未落下,猿妖便毫不停歇地仰天大吼,奋力跃到身前粗壮的藤蔓之上,双手齐握钢叉,猛然插入坚硬似铁的藤蔓之中,势如破竹。

    几声沉闷之极、恰似闷雷般的碎裂声响了起来,豢龙周脸色大变,只觉脚下摇动不已。骤然之间间又是几声巨响,豢龙周立脚处的地面尽数破裂。

    在巨大的“轰隆”声中,无数粗壮而青翠的藤蔓窜地而出,将豢龙周立脚之处戳的是体无完肤。

    摩昂大惊,连忙化回人形,登高查看,只见尘土弥漫,几乎难已见物,但高高站在藤蔓上头的猿妖却没有一丝放松的样子,一双凸目圆睁,仔细搜寻着四周。

    果然,片刻之后,在前方上空浓浓尘土之中,一道五彩霞光骤闪,刹那间光芒大放。只见豢龙周如一朵乌云,霍然飞出,手中溟渊棍霞光流转,闪耀着刺眼的光芒,祥气充斥四方天地。

    豢龙周面色肃然,凤目中射出摄人的寒芒,单手捻诀,随后向下飘然一指。只见那些不断攀出地面的巨藤忽然急停,突如毒蛇般猛然缩回,地面也恢复如初。

    猿妖脸色大变,想也不想,立刻跳到地上,然后向后急退而去。

    果然,他才刚刚退出数步,他先前的站立处便发生异变——原本像毒蛇的藤蔓此刻竟已如一条青色巨龙一般从地下狂猛冲出。猿妖却才所立处登时走石飞沙,破出个大洞,声势之猛,令人胆寒。

    豢龙周此刻身在半空,半云半雾的,右手持定彩棍,左手掐指捻诀,口中暴喝一声:“缚!”

    那巨藤见风便长,只片刻之间也不知长了多少倍出来,遮天蔽日一般,迅疾穿走,或当空转圈,或冲入地下又从另一侧破地而出。以猿妖为中心,无数藤蔓将他严严实实地围在垓心。

    只听豢龙周咒语声声,巨藤整个化作一个巨大绿色球形,并不停向内压去,在那缝隙之中,隐约可见猿妖的白色身影。

    “小贼!你竟敢偷学我的驱藤之法!”

    猿妖挺起钢叉,在藤蔓之间发狂乱刺,同时口中捻诀,又从地下拘出数条如象蹄般粗的藤蔓,迅速缠绕在围住他的藤蔓之上。

    只听一阵极其刺耳的涩声,那猿妖拘出的巨藤便将那些藤蔓掰断数条,为他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猿妖跳出重围,对着豢龙周哈哈大笑:“如此微妙戏法,也敢拿来示人?”

    他话未说完,便有一张血盆大口转瞬而下,将他吞入口内。

    玉龙满意地舔舔嘴唇,两根龙须欢快的在空中舞动起来……

    《志怪录》东海卷:夔,居于流波山。山于东海内,入海七千里处。其山多涧,顶多松竹。夔居山东南处。其状大似如牛,苍身而无角,止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声如雷,其光如日月。

    白云飞扬,碧海波荡。鸥群啼鸣着在天空上盘旋,逐浪掠影。几只飞鱼破浪而出,乘风滑翔。远处一头白鲸跃水吐浪,数条青鲨游弋。

    远处的海面上,突然掀起一阵浪花。

    浪花之间,是一头逼水兽正在行进。它头上的独角极能分水,一路上只听见花花的水声,那逼水兽冲开明路,直奔前方。

    逼水兽背上端坐摩昂太子,此刻他紧紧抓着手中的三棱锏,面露忧愁。

    他身旁突然波涛汹涌,海面上蓦地出现一个巨大的浪头。

    巨浪冲天,一条玉龙昂然跃出。玉龙背上,一头驺虞与道士站立。在玉龙身侧,一匹龙马蹬开四足,踏水面如行平地。

    “离流波山不远了吧?”豢龙周看向不远处的摩昂。

    “此处距流波山约有二百里。一个时辰之内准到。”摩昂用无名指扫了扫兽耳,逼水兽的行进速度让他很满意。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豢龙周二人已到流波山岛附近海域之内。虽离山岛还有十几里距离,但已能隐隐听见那狂雷霹雳般的吼声。

    此处狂风卷舞,波涛激荡。虽然烈日当头,可这里却水汽迷蒙,一时间也瞧不真切前方景物。

    两人又朝前行了片刻,才看清前方约十里处,一座孤岛桀然耸立,山势险峻,松竹颇多,隐隐还能听到风过山石之声。

    豢龙周令玉龙放缓一点速度,与摩昂平齐,凤目微移:“倘若用这夔牛皮作成战鼓,轰然敲响,不知是否能让妖怪肝胆俱裂而死?”

    摩昂吃了一惊,他控制住座下兽的行进速度,喘了口气,这才开口询问:“难不成你想要杀夔牛,以皮作鼓?”

    他略感诧异,没想到豢龙周是为此而来。

    豢龙周摇摇头,微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只不过是想问问罢了。玉帝着我书《志怪录》,至此一字未写,便想先写流波山。”

    摩昂目视前方,脸色变了变:“那看来,你的想法可能有些阻碍了。”

    “什么意思?”

    豢龙周顺着他的目光朝前看去,却瞧见远处水面上旌旗招展,尽是“玄夫”二字。虽离的远,却能隐隐望见人头攒动,刀枪林立。

    摩昂目力极好,早望见正当中一名银冠汉子纵兽奔腾,身旁十余骑海兽骑兵破浪踏波,两翼奔袭。

    “这是什么人的队伍?”豢龙周凤目大睁,惊讶地问道。

    摩昂眉角一抖,伸手指点道:“那缎面大旗上不是绣着名号?'灵寿君'。”

    豢龙周举目望去,那银冠汉子身旁果有一缎面大旗,其上金字眩然,“灵寿君”三字历历分明。

    摩昂的脸色阴沉起来:“想来是只得了道的大龟。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在东海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

    “既然素未平生,那他们走他们的,我们走我们的。”

    豢龙周拍拍玉龙的脊背,使用它再快一些。

    阳光灿烂,兵刃眩目,光芒耀眼。一队人马破浪疾驰,全速前进。此刻他们离流波山只相距不到十里之遥,队伍最前方的士兵们纷纷拔出长刀,回头望向那名银冠大汉。

    一名骑着海兽的士兵从腰间抽出双锤,朝着侧前方抛去。

    双锤还未飞出多远,就被一只大手牢牢捏住。

    抓住的正是那名银冠大汉,此人胳膊粗得像一道梁木。他接住双锤,精神一振,立刻驱兽向前,同时回头大吼道:

    “兄弟们。此来流波山,我是冲着这夔牛而来的。你们不必紧张,我只不过是想要看看这夔牛生成个什么样子。”

    这名银冠大汉身材伟硕,须发蓬松,声音带着些许粗浊。

    “大王,后面有人。”身旁的一名鳖妖提醒道。

    银冠汉子回头看了一眼侧后方那两道快速接近流波山的水花,不禁冷血了一声。他对自己的水师极为自傲,丝毫未将那两人放在眼里,当下冷冷道:

    “不必管他。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妖怪,能掀起多大浪花?”

    他掂掂手上的双锤,用力拍了一把座下海兽,加快了速度。

    过了约有一刻,银冠汉子与豢龙周二人一齐到了流波山海岸。

    他们保持着约有数百尺的距离,互相提防着对方——这个距离,即使对方突然变暴,也会给自己留有一段短暂的准备时间。

    豢龙周瞧了对方众人几瞬,便拍拍身旁驺虞:“我们走。”

    摩昂一眼就看出来,这位年轻人此刻十分紧张。虽然他极力维持平静,但眉梢唇角的肌肉一直紧绷着,握着溟渊棍的右手早已青筋暴起。

    摩昂倒是面色如常,他闯荡多年,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见过了。对面那个银冠汉子顶多只是一个小大王,他手下的士兵,照龙宫中的水兵们差远了。

    他凝视了对面的那些人一段时间,抖了抖身上的黑袍。

    对面的银冠汉子保持着沉默,只是遥遥对着摩昂作了个揖。摩昂还了个礼,领着逼水兽与龙马跟上豢龙周。

    流波山也算得上是一座仙山。山不大,却是山景秀翠,林籁泉韵。海风徐来,山凹里的大片竹林传来阵阵波涛般的回响。

    “我们先向北去,去山顶瞧瞧。”摩昂高挑的身材微微前倾,从腰间摸出一块上好的白鲸肉干:“吃么?”

    豢龙周脸色不怎么样,只是对摩昂摇手作答——那些妖精正在不远处紧紧跟着。

    “不用担心。他们不会轻易贴上来的。”摩昂回身看向妖群,龙睛大睁,寻找着那顶银冠。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些家伙怕死的很,目的和我们一样。要知道,来流波山,只能说是奔着夔而来。”

    说到这里,摩昂用手指关节轻轻叩了一下逼水兽背上的银鞍:“这个距离。他们要是攻上来,你我有时间应对。”

    摩昂的目光又在远处的人群中搜索了一会儿,旋即脸色便的阴沉起来:“怪事,那个大王不见了。”

    豢龙周闻言一惊,忙回身看去。目光在妖群中扫视了几瞬,那妖群中确实不见了银冠汉子的踪影。

    “难不成是兵分两路?”他兀自嘀咕道。

    远处蓦地传出惊天动地的狂吼声,犹如百声春雷同时在耳边炸响。摩昂与豢龙周的动作顿时一顿。不光是他们,对面的那些妖精们也一样,都头痛欲裂,摇摆踉跄。甚至有几名妖精昏厥落兽。

    豢龙周勉强用溟渊棍支住自己几乎倒地的身躯,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远处妖群中大声叫嚷;一瞧身旁,摩昂脸上也是冷汗直流。

    “这个孽畜,居然把夔牛惹怒了。”

    摩昂抬起头,看向身后,却听见一阵惊呼:

    “夔牛!是夔牛!夔牛出来了!”

    他抬头看去,望见一道黑影从山凹中高高跃起,划过一道圆弧,在半空中突然顿住。

    豢龙周急睁凤目望去,却未瞧得仔细。

    那黑影背光,只遥遥望见巨大的黑色轮廓横空掠过,突然周身闪起刺眼的光芒,几乎盖过太阳的强烈光芒。

    就在黑影出现的那刹那之间,突然狂风大作,闪电陡然劈落。惊雷阵阵,猛然在天际响起。天地突暗,乌云滚滚,令人顿觉森森寒意。

    黑影转瞬即逝。它只是在半空中停留几瞬,便降到海边,与此同时,那名银冠汉子手持双锤,架着云雾紧紧跟随。

    “跟上!”豢龙周与摩昂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

    两人忙上坐骑,驱兽朝海岸赶去。在赶往海岸的那段时间,两人只听闻雷声滚滚,风声呜咽,心下越发着急,不断催兽向前,无片刻便至海岸。

    海岸边狂风肆虐,浪花如雪。豢龙周只觉得那浪花如雨点般密集洒落,彻骨清寒。远处惊涛骇浪,山般的浪头一阵又一阵的翻涌着。

    蓦地又是一阵发疯也似的惊雷,槌打海天万里。

    头顶上那铅灰色的乌云沉甸甸的压将下来,仿佛触手可及。道道闪电雪亮,将天地照得通明。

    这时候可以看清夔牛的模样了。那头夔牛长有三丈,浑身青苍之色,头脸像牛,却没长角。身躯颇大,却只有一只极其粗壮的独腿,如一根擎天玉柱,将它沉重的身体托住。

    夔牛双目赤红,气息沉重,似乎愤怒至极。它周身上下时而散发出日月般耀眼的金光,直照得众人睁不开眼来。

    夔牛又是一声震天撼海般的怒吼,独腿摆舞,如闪电般在海面上飞跃。雷霆乍震,天昏地暗。流波山上顿时有密集的雨点倾泻而下。

    海面上,那名银冠汉子伫立在夔牛不远处。他手中持着双锤,对夔牛保持着戒备的姿态,以防止夔牛突然对他发起进攻。而对方只是怒目而视了一阵,便再次发出一声怒吼。

    在这震天的怒吼声中,夔牛猛然跃入汹涌波涛之中。

    海水击溅,漩涡激转。海面上便如沸腾的锅水,立时四下炸将开来,十余丈高的波浪瞬息翻涌着四散开来,恰如道道海水制成的巨墙,以闪电般的速度朝四周推进。

    那名银冠汉子眼看便要被巨浪吞没。

    豢龙周大吼一声:“避水珠!”手指一弹,登时有道青芒划过漆黑的天幕,电光石火之间,早到银冠汉子身上。

    狂涛猛进,急拍到银冠汉子身前。突然之间,隐隐有白光冲天而起,那十余丈高的水墙登时拍过银冠汉子所在之地。

    海水退去,那银冠汉子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

    岸上的小妖们立刻欢呼起来。与此同时,那道青光又冲天飞起,呼呼旋转,回到豢龙周手中。

    豢龙周将避水珠穿了绳儿,照旧系回驺虞颈下。

    乌云滚动,暴雨倾盆。海天一色,那雷声依旧响亮——夔牛入海之后便再未现身。

    “却才多谢这位小兄弟了!”银冠汉子大步踏上岸,一边拱手,一边朝着豢龙周这边走来:“敢问两位尊姓大名。”

    豢龙周与摩昂相视一眼,互通姓名道:

    “我乃武当山观南道人。”

    “我乃西海龙王大太子摩昂。”

    “原来是龙太子,久仰久仰。”银冠汉子对摩昂躬身作揖:“我也是西海人士,见过龙太子了。”

    摩昂目光一闪:“你是何人?”

    银冠汉子直起身子,将双锤收起:“我乃西海之中灵寿君,手下百十个小妖,今日愿投与龙太子麾下,万望龙太子恩准!”

    摩昂摇摇头,一指身旁的豢龙周,说道:“我现如今可不敢收你,一切都要问这位。”

    “这位是……”

    “豢龙氏族人,豢龙周。”摩昂介绍道:“师从武当山荡魔天尊,道号观南道人。现如今受玉帝旨意,下界书《志怪录》。我现在是他随行伴当。”

    灵寿君闻言一惊,对着豢龙周纳头便拜:“万望上仙不弃,收下小人。小人愿为上仙,早晚执鞭随镫,死亦甘心!”

    豢龙周微眯凤目,看向灵寿君面目。只见对方环眼黑髯,虬筋板肋,用件黑白杂色袍裹身,周身上下带着些许杀气。

    “常言道,相由心生。看你样貌还算周正,只是眉宇之间尚有些凶气,想来是也做过些不正之事。按上界的规矩,对为祸凡间者,诛无赦。”他有意停顿一下,复又抬起一只手,“只要你能办成一桩差事,我保你个敕许特赦。”

    “只要上仙愿收我,我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他声音竟有些发颤,显然是情绪鼓荡之故。这可不多见。

    豢龙周没料到这位大王突然失态。他盯着灵寿君看了良久,叹了一口气:“散了部众,你便可在我身侧相随。”

    灵寿君连忙跪地叩头以谢,然后转头去与他手下小妖商议。趁着这个时候,摩昂问豢龙周道:“这夔牛……你还想不想见了?”

    “你想干什么?”豢龙周一怔。

    摩昂笑了起来,用目光暗示了下豢龙周:“你有没有想过,那只大龟为什么要来这里看夔?”

    “什么大龟?”豢龙周显然还没有看出灵寿君的本相来。

    摩昂“啧”了一声,解释道:“灵寿君啊,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人比龟用'灵寿'为名更相得益彰的呢?”

    听到这里,豢龙周不禁看了一眼远处的灵寿君,然后好奇的问道:“那你看出来没有,那灵寿君,是什么龟?”

    “瞧那模样,怕不是个赑屃,再不济也是个有灵的玉龟。”

    说话间,那群妖散尽,灵寿君已经朝这边走过来,摩昂住了嘴,与豢龙周并列在一起。

    “你来此处,是为何事?”豢龙周开口发问。

    灵寿君当即照实回答道:“我来东海,本是为了游山玩水,却听闻流波山上有一稀物,名叫夔。于是特来一观。”

    “原来如此。”豢龙周点点头,对二人道:“我奉圣旨著书,意再回海岸,剪伐妖邪。你二人意下如何?”

    “全凭上仙之意!”两人齐声回道。

    于是摩昂跨上逼水兽,灵寿君驾起阴阳云,豢龙周带驺虞坐上玉龙,跃入海水之中。忽听一声山崩似的狂吼,海浪激溅,那头夔冲天跃起。闪电中众人看得清晰,它原本深黑的双目变得赤红,鼻孔中喷出两道热气,愤怒地朝着众人冲来。

    雷霆乍显,夔牛纵身跃至半空,正好顶到灵寿君小腹。后者躲闪不及,当即惨呼掉落。

    夔牛嘶声怒吼,四下里登时狂风大作,巨浪奔腾,顷刻间又朝着豢龙周方向掀起了巨大的浪花。后者当即捻起避水诀,那驺虞身上有避水珠,玉龙本会水,三者便躲过了那汹涌澎湃的海浪。

    如此拉锯反复,摩昂趁机绕到夔牛身后,轮钢锏尽力砸去。

    摩昂没想到的是,那夔牛皮质极为坚韧,虽然自己手中的三棱锏是以天铁所制,却不能伤之分毫,反倒激起它的狂怒。

    震天雷吼瞬间穿透海浪,登时将百余条随浪游弋的海鱼震得肝胆尽裂。

    海面上一道水柱乍起,灵寿君举着双锤从水中腾云而起,进而朝着夔牛猛扑而去。

    夔牛当即放声狂吼,惊雷再起,震人心魄,独腿连跳,在半空中辗转腾挪,摩昂、灵寿君二人竟不能进身。

    “该死的。”

    豢龙周低声咒骂一声,取了金弓银箭,从龙背上起身,笔直地站成一个标准射姿。

    半空中,那头夔牛仍旧对着摩昂、灵寿君两人扑剪跳跃,虎虎生风,丝毫不见疲惫。

    豢龙周在下面瞧的真切,手振弓弦,当即发出一箭。

    追风箭呜呜作响,在风中旋转飞行,挟起一道凌厉至极的气旋,闪电般射到。

    暴雨中银光一闪,追风箭瞬间没入夔牛肩胛之中。那夔牛痛极狂吼,那惊雷骇浪又起,气势滔滔不绝。

    豢龙周虽被那声浪震得难受,却乘着夔牛精神分散之时趁机而入,刹那间连发三箭,三箭皆中夔牛肋下。却没想到这夔牛皮实在太厚,再加之狂风大浪拍来,先泄了五分气力,三箭并未对它造成什么伤害。

    他瞧着半空上的夔牛,不禁皱起眉来。正要举弓再射,却忽然瞧见四周海水飞溅,千万颗水珠笔直跳起,宛如无数珍珠倏然串在一处,回旋流舞,变成一道荧光闪动的水带,猛地卷了上来。

    措手不及之下,豢龙周独掌翻飞,一股真气如风狂舞,将那水带吹成万千水珠,虽风归海。

    “这畜牲!”

    豢龙周收回追风箭,正要拉弓再射,却发觉远处天空骤然闪过一道金光。

    狂风暴雨之中,一人骑着青鸾横空掠过,手中青铜镜高举过头,立时亮起一道眩目的金光,照在夔牛的头上。

    夔牛火红的双目在金光中显得黯然失色,它似乎很惧怕那道金光,一味躲闪,并且仰头狂啸,吼声凄厉。

    那人在青鸾上闭目念诀,嘴露微笑。她只是路过,瞧那几人苦斗夔牛不下前来帮忙,手中那面宝镜中已不知收纳了多少凶灵恶兽,今日又要将这夔牛封印其中。一时间双目精光大盛,手中又捻起法诀,誓要将这夔牛拿下。

    正如她所料,那头夔牛果然极为凶猛,顽抗不休,不断挣扎跳跃,冲撞攻击,在她宝镜的金光之下殊死搏斗。不过这只是暂时的,要不了多久,它就会瘫倒在这青铜宝镜的金光之下。

    但唯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便是这夔牛太过狂野凶暴,与三名散仙战斗许久后,居然还能在金光中跳跃狂吼,寻找时机来进攻。

    她左手慌忙掐诀,稳住心神,一双丹凤眼紧紧盯着夔牛的动作。

    眼见那夔牛便是困兽之斗,危在旦夕。只是表面凶猛,实际气力正在慢慢消退,过不了多久就会倒在这金光之下。

    另一面,豢龙周收了金弓银箭,伸手向背后一抓,那把青墟剑锵然出鞘。电闪雷鸣之间,剑锋闪着凌厉的寒光。

    狂风鼓舞,隐隐青光旋舞。雨水未触及豢龙周的衣服便飞花碎玉般的四溅开去。

    豢龙周口中念诀,右手执剑,左手袍袖中取出一道黄符穿在剑上。那张符纸才被剑锋穿破,便燃起熊熊烈火,丝毫不受雨水影响。

    火光闪烁,豢龙周紧盯着那向上窜跃的火苗,运转气息,从体内逼出三味真火,猛然对着青墟剑一喷,只见青光爆绽,宛如一朵巨大的莲花瞬间怒放。那柄宝剑脱手而出,向空中铿然飞起,直破云层而去。顷刻间,青芒骤闪,仿佛雨丝倒窜,青蛇乱舞。

    “万望神袛垂慈,便只借这一雷便罢。”

    豢龙周口中念咒,凤目紧紧盯着空中的青色光芒。

    只见他那柄青墟剑在半空中散着青光,斗然之间将一道紫电引到,与此同时,一声轰天般的炸雷猛得响起。

    青墟剑迅若闪电,竟是从夔牛头顶正上方疾打下来,剑未及,便只见夔牛身边云层骤散,周围劲风大作。

    鸾背上,那人与夔牛苦苦纠缠,即将大功告成,却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急速挺进,森森寒意直令她打了个战栗。

    她心中惊怒,不知那龙背上之人何迟迟不动手。却突觉杀意凛冽,吹得自己发丝乱舞。她皱起柳眉,抬头看去,只见半空之中,一把宝剑如闪电般刺来。

    “该死!”

    她暗骂一声,迅速驱鸾躲避。

    玉龙背上,豢龙周瞧得真切。只见半空之上那只青鸾如电般躲开来,青墟剑如同疾电,狠狠地刺向夔牛硕大的头颅。眼看着就是血花四溅,脑浆崩裂!

    “嗯?”

    青鸾上的人突然发出惊讶的一声。她想象中的那血腥场面并未发生——那把引着紫电的宝剑在夔牛头顶三寸之余停下了。

    所有人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过了两瞬之际,夔牛悲鸣一声,望着那波涛汹涌的大海跳去。海水迸涌,光芒四射,夔牛狂吼着一跃而入,再不露头。与此同时,漫天乌云瞬间消散。

    豢龙周微微一笑,将宝剑霍然收回,然后将目光转向天空上的那只青鸾。与此同时,摩昂与灵寿君纷纷按落云头,来到他身旁。

    “真是怪人。”

    青鸾上的人摇摇头,驱青鸾要走。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高喊响起:

    “鸾背上那位仙者,可否下来一叙?”

    鸾背上的人微微皱眉,高声喝道:“你若能留住我,我便与你叙上一叙。”对方那一剑她从未见过,剑上裹挟着强大的雷霆之力,由此可见法术高强。这正好搔到她的痒处,便要与豢龙周比试比试。

    “那便算了。”

    对方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这臭道士!”

    鸾背上的那人不禁被这句话点燃了怒火。自从她出南海以来近百载,还从未有人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过。

    “走便走,不过……”她凤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不过要给他个教训。”

    她一边轻拍鸾背,命鸾向西飞行,一边从袖中取出一颗宝珠,从空中悄然丢下。

    这宝珠名叫“覆水珠”。乃是她自己练就成的一件宝物,无论江河湖海,只要将此珠投入,便可使水浪滔天,着实厉害。

    豢龙周等人不懂这其中奥妙,只见半空中霞光闪闪,一物突然落入水中,紧接着,海水翻腾,浪花四起。脚下玉龙突然发出一声长吟。

    波涛汹涌,海水飞聚,一个大浪拍来,令豢龙周众人浑身湿透。

    “呵呵。”鸾背上的那人瞧见他们的狼狈样,不由得轻笑起来。她微微招手,将覆水珠收回,仍旧放回衣袖之中。

    “这人!”

    豢龙周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心中无际怒火被愤然点起。于是吩咐摩昂、灵寿君二人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会她一会!”

    他掂掂彩棍,招来一朵彤云,兀自踏上,紧跟青鸾而去。

    “居然跟上来了。”

    鸾背上的那人微微一笑,看向身后的那名道士。但见对方俊秀挺拔,衣袂飘飞,宛如海上仙人。有着一身道袍都遮掩不住的腱子肉,手中彩棍霞光闪闪,一看便是宝物。

    “好一根宝棍,不如与我耍上一耍。”她心下定了,便从将手中一件法宝向后抛去。

    那法宝霞光阵阵,仙气腾腾,被她一抛便随风飘扬而去。她立刻用手向前一指,刹那间霞光闪动,疾若闪电,那法宝带起一阵狂风,冲向豢龙周。

    豢龙周没料到对方猝然出手,眼看一条胭脂色的披帛眨眼间便迎面扑来,大吃一惊,双手一震,手中彩棍立刻光芒灿烂,迎了上去。

    两道霞光骤然撞到一起,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豢龙周手持彩棍将那披帛一撞,旋即向上一跃而起,迅若闪电般从那人头顶正上方疾打而来。

    对方却不慌张,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只是探出右手,将飞回身前的披帛抓住,立时往头顶一拉。顿时霞光如纱,那条披帛瞬间宽了数倍不止,在头顶处织出一道霞光屏障。

    说时迟那时快,在豢龙周满脸杀气中,他手中那根彩棍“乒”地一声又再度击在那霞光之上。只见那道胭脂色的霞光登时一阵剧抖,却仍旧安然无事。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难缠!”豢龙周怒火中烧,乱了心神。只使手中那根彩棍朝那法宝乱打。

    鸾背上那人见豢龙周满脸通红,气息紊乱,觉得他倒是有些逗人,不由得嫣然一笑,驱使法宝要擒豢龙周。

    只见她手指微微一动,那条法宝粲然生光,蓦地便长数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豢龙周连棍带人紧紧缠住。

    豢龙周陡然一惊,只觉那披帛缠绕,旋转不息,刹那之间便将自己全身紧缚,任凭自己如何发力,只是不断。

    与此同时,青鸾背上传来清脆如泉的笑声:“管你是龙是虾,现如今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她适才隐忍不发,便是等待最佳时机,务求一击中的。豢龙周奔袭而来,又屡造挑逗,难免乱了心神。她便乘隙施放法宝,将其束缚。

    她的这法宝,乃是以自身披帛练就。她幼时玩耍,常以水珠为带,聚散无形,分合随心。成年出海之后,便将身上披帛练就成法宝,倒是从心所欲,使用便当。

    “这该死的!”

    豢龙周忍不住破口大骂。当下意如明月,瞬间发力,想要将那件法宝崩断。岂料那披帛柔韧无匹,纵被他尽力迸裂,立时复合凝聚,紧箍之意更盛从前。

    一时之间,豢龙周竟被那法宝箍得动弹不得。

    “小道士,还要再用力些哦。”

    青鸾上的那人伸手拽住披帛一头,将豢龙周拎起,任由他随风飘摇。

    披帛在周身循环流转,越缚越紧,豢龙周的躯体可以感受到那披帛柔软细腻的触感。刹那之间,他突然灵机一动,心想道:“当年祖师传我七十二般变化,因势力导,随形变化,此时不正是好用?”

    当下精神一振,连忙念动口诀,只见他浑身微光一闪,往小了变去。可他却没想到,那条法宝居然也是因形而动,他便小了,那披帛便缠得紧些,仍旧牢牢缠绕,令他动弹不得。

    “既然变小不好,那便变得大些,将这破布带撑破便罢了!”

    豢龙周心下议定,便再度念动口诀,将身形往大变去。谁知道,那条披帛犹如赤色巨蟒,他将身躯变大,那披帛便放得松些。真个是因势而变,虽放松些,却也让他跑不得,极是难缠。

    鸾背上的那人早已瞧见豢龙周的这些小动作,心中又升起一阵玩意:“这小道士倒是不服输,且让我给他些许惩戒。”

    她便将披帛摇晃起来,让豢龙周在空中来回飘摇。那披帛飞速旋转,豢龙周身体也随之旋转。她如同戏珠一般,玩的不亦乐乎。

    她是玩得开心,可豢龙周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头脑陷入一阵昏沉,登时眼前一片混沌。他洼着口,着实一呕,往外便吐,却吐得头晕眼花,黄胆几乎都破了,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候,那披帛已渐渐不再摇动,鸾背上的那人似乎玩够了,便微微用力,将豢龙周拉到鸾背之上,却不想豢龙周正好跌在她面前。

    在此同时,那披帛困缚压迫之力登时倾消大半。豢龙周顿时感到身上一阵轻松。

    那人轻笑着低头去看豢龙周,对方在迷迷蒙蒙之中,却是凤目一闪,登时愣住了。

    在他的眼中,有着一张绝色容颜。

    豢龙周惊讶于她的容貌,又不敢多看,连忙扭捏地背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