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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香栗饼,了心经

    温桃香一下子坐在了豢龙周的身旁,堪比象牙白的双腿随意的搭在他的大腿上,肌肤相蹭,香气入鼻,令豢龙周有些按耐不住。

    一只洁白的玉手抚上他的脸颊,又慢慢滑到脖颈处。温桃香挑逗似地勾了勾他的下巴,然后将自己身上的红衫往两边一褪,露出里面粉红色的中衣,一股芬芳扑鼻而来。

    豢龙周只觉得她的肌肤异常细腻,并且浑身香气飘飘。可是,对方的眼神令豢龙周很不舒服。就像是……

    看一盘佳肴美馔。

    “您这是什么意思?”豢龙周的喉结滚动了下,打算先打破尴尬。

    “你说呢?”温桃香有意挑起对方的欲念,可对方却不为所动。

    她之所以如此,无非是看中了豢龙周的能力。她相信,如果笼络住这个人,九尾狐一族的实力会大大加强,再不怕有什么强大的精怪前来袭扰。

    豢龙周的头脑渐渐有些发木,可他还没有发觉这是因为温桃香身上的香气使然——这便是狐妖媚术的可怕。

    房间内安静了几个弹指,忽然温桃香低声笑道:“借你嘴唇一用。”话音未落,一只手托起豢龙周的下巴,温暖的嘴唇立时压到他的唇上。

    香气萦鼻,佳人在侧。豢龙周又惊又怒,脑中一片混乱。黑暗中,一种暴虐干渴的欲望从腹中汹涌而起,贯穿每一处经脉与肌肤。

    温桃香所期待的,似乎要达到了……

    温桃香的媚术与其再三诱惑,令豢龙周再也按捺不住了。

    咚——。

    一声雄浑澄净的钟鸣突然传入豢龙周的双耳,在那一瞬间,他一双已经变得通红的凤目立时恢复了先前的清澈,本来混乱的灵台,突然一阵清明。

    当他看到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温桃香后,他被吓了一跳,然后立刻闪身退开:“小子多有冒犯!小子罪当万万死!万望狐仙恕小子僭越之罪!恕罪!恕罪!”

    说完,豢龙周急匆匆逃出温桃香的闺房,如一只受惊的小兔。

    温桃香仍旧愣在地上,心中又是羞愤又是惊异,空洞茫然,五脏六腑仿佛被瞬间掏空一般。

    她的眼角忽然流出一颗泪。

    冰冷的泪水滑过面颊,让她初次觉得自己如此脆弱。

    自己贵为一族之首,为了使手下的小妖们快速成长起来,她点化村庄,吸引行路者来此,小妖们好施展法术。可谁能想到,这次碰到了硬茬子。来人不光打杀小妖数十,还将那画楼撑碎,可自己却并不是其对手。若不是龙女是旧识,整个村子恐怕都要被血洗。

    这一切,都是来源于他们的实力不够强大。

    她本想献出自己,为自己本族谋得一片光明的未来。可未曾想,那人居然从自己引以为傲的媚术中脱困。难不成真是天意使然?

    温桃香低着头,肩膀不断抖动着,眼角又划过一行清泪……

    《志怪录》东海卷:海内有岛,上产大栗。有妖,善做栗饼,极香绵,啖之似饮蜜。又有无名氏,善桃戏,饲犬群,所饲之犬颇有灵,中有大犬,名鬼厌。

    时近黄昏,东海大洋风平浪静,漫天晚霞绚烂似火,夕阳飘在水波之上,暖暖的海风吹来,碧波荡漾,登时将阳光摇碎。

    海平线的一端,一行人风驰电掣般地在海面上疾行,水声如织,浪花四溅。谈笑声与浪花声交织在一起,一群在海岸边休息的鸥鹭被惊起,飞向即将要没入大海的夕阳的赤色残影中。

    “话说,你还真守住了元阳,没丧了德行?我怎么有些不信呢?”青鸾背上,龙女咬着一块生鱼肉,打趣道。

    驺虞背上的豢龙周当即啐了一口道:“放放放!”

    龙女哈哈大笑,心中有意逗他,便又道:“放放放!说不定那夜你便是浪浪浪!”

    “放屁!”豢龙周有些恼火地大骂道:“我是道士,又不是和尚那般不能成亲。若真做了,自然会承认!”

    龙女微微抿嘴一笑。也难怪他生气,温桃香的媚术,那可谓是天下独步,就算是普通散仙,也很难从其中觉醒。至于豢龙周为何能够从其中脱身而出,却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真是性正修持不坏身?

    摩昂一面驱逼水兽踏水上岸,一面支持豢龙周的说法:“这话说的没错,道士又不是不能娶亲。若是做了,又有什么不敢说的?只不过,你是如何从那媚术中脱困的?”

    豢龙周略斟酌了话语下,描述道:“便只是有一声钟音突鸣,却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只是觉得钟声过后,耳目清明,那媚术好像对我无用了。”

    摩昂听着,心中有些纳罕。他自出世以来,还从未听说过这等稀罕事,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钟声,居然能将人从根本不可能挣脱的媚术中脱困出来——更令人惊奇的,是那方圆百里,根本没有人烟,更没有一口钟!

    这不禁令人深思。

    摩昂转头看向身旁的灵寿君。他原本想要问问灵寿君有没有听说过这等事,可转过头才发现对方一脸木然,双目直直的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先前的作战中,灵寿君可谓是寸功未立。

    他错过了一个展现自己的大好良机。

    摩昂当然知道灵寿君的心思,不过他并没有直言,而是婉转地开口:

    “我父王曾经告诉我,西海大洋中有一只大蚌,这蚌生的极大,似礁石一般,蚌壳光滑如镜,可其中却连沙子大小的珍珠都没有。而又有一只小蚌,长的歪歪扭扭,不过有拳头大小,可其中却含着一枚杏儿大小的珍珠——身怀至宝,不一定要彰显出来。”

    “是宝剑,早晚要出鞘的……”摩昂的语速忽然放缓,灵寿君听出了他的意思。上次没有展露锋芒,他错失了良机,便一直耿耿于怀,处于懊恼中。现在摩昂道破机缘,对他心中无疑是一种宽慰。

    “若是我那些手下还在便好了……”灵寿君感叹道,忽觉不妥,连忙又解释道,“有他们在,我还能平衡一下,可不是还在想念以前的生活。”

    “你在狐妖幻境中看到的,一定是你平日中最恐惧发生的事吧?”

    “嗯。”灵寿君眼圈微微发红,捏紧了拳头。幻境中所见的,的确是他最怕见到的事。在那幻境中他便是方寸大乱,失误频频,若是在现实中发生……灵寿君有些不敢想。

    一旁,龙女还在戏谑着豢龙周。摩昂细细咀嚼着豢龙周之前说的话,突然眉头微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可感觉稍现即逝。

    他摇摇头,和灵寿君同时朝前方望去,此时日头早已倾斜,直压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散发着朱砂色的光芒。

    他们上的这座岛不大,并没有什么大型动物出没,只是在岛周围栖息着数目可观的海鸟。岛上古木参天,树大林密,植被丰厚,泥土散发着强烈的清香,将那湿热海风送来的腥味压了下去。

    “就地生火,我去捕几条鱼来烤着吃。”

    豢龙周翻下驺虞,恶狠狠地瞪了眼龙女,然后快步返回海边。

    摩昂跳下逼水兽,表示自己要与豢龙周同去,留下龙女与灵寿君生火,自己快步跟上豢龙周。

    龙女和灵寿君同时叹了口气,不置可否。豢龙周与摩昂是对好搭档,无论是从脾气秉性上,还是从为人处世的原则上来说,他俩都要更合拍。

    灵寿君收回目光,招呼龙女,开始搜集树枝。

    至于豢龙周,他左手握着玉龙,右手掏了掏耳朵里的灰,看向走到他身旁的摩昂。对于他来言,已经将摩昂看做了是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两人对彼此的了解不亚于对自己左右手的了解。

    “希望你能说些好消息……”豢龙周发出一阵感慨,手指抚摸着玉龙光洁的鳞片,踢开一块挡路的小石子。

    摩昂一面从怀里摸出一条肉干递给他,一面开口道:“可是我要说的是坏消息。我们已经离开青丘三日了,如果再继续乱转下去,我怕有人会离心离德。”

    “所以啊,你要稳住他。”

    豢龙周挽起袍袖,一步步走入海水之中:“灵寿君过惯了逍遥日子,本来加入我们对他来说便是受苦,现在一个大好机会又白白错过,换谁也会生懈怠的——我们不该对自己的伙伴有猜疑,可是又不得不去想这些。”

    “尽快给他个机会证明自己。”

    豢龙周一扬左臂,那条玉龙如疾电般射往空中,怒目利爪,姿态飘然。

    “至于龙女……你不用去管,她是铁了心跟着我们的。”

    半空中,玉龙抖擞鳞甲,发出一声长吟,随后张开巨口,刹那间一道强大气旋陡然而生,那海中登时冲起一道水柱,声势滔天,水流转着漩涡被玉龙吸入口中。

    摩昂眉宇略展,唇边露出一丝朗然的快意:“你怎么知道她会铁了心跟着我们?”

    “猜的。要不然打赌,我若输了,便把那套宝甲予你。”豢龙周咬着肉干,似乎并不在意。

    “你可真是不疾不徐。”

    “那是自然,我就不信,御赐的差使有人会不要——这诱惑力不亚于老君丹吧?”

    “御赐的差使只给了你一人,若是论封领赏,也只是你一人,我们只不过是个添头,能遭玉帝嘉奖一声便是好的了。”

    摩昂望着浩瀚的海面,龙睛微微眯了起来。

    豢龙周干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想走,早走了。等功成之后,我一定去西海寻你。我相信,那时你必是西海大洋的好太子。”

    摩昂瞧了豢龙周一眼,眼神透露着“你就是个混蛋”的意思,后者只是赋予干笑。

    辽阔无际的天空掠过一只白鸥,撞入天边仅存的那一丝血红的余晖……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大地上。整个小岛寂静非常,只有不时的一两声鸟鸣划破夜空。天空中有一层淡淡的云,使那满月不能朗照。

    月光隔着树照下来,在地上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树下,一堆篝火正噼啪作响。

    “好香。”

    豢龙周在火堆旁来回翻烤着一尾鲳鱼,袖中的玉龙盯着烤鱼,口中流涎。

    鱼上没有加其他佐料,只是放了些盐巴,可恰恰如此,更彰显了鱼肉那自然的香气,引得那匹龙马不住在豢龙周身旁踱蹄踏步。

    摩昂和龙女取了几尾红娘鱼,做成鱼脍。比起烤鱼来,他们更喜欢鱼脍,更能吃出鱼肉的甘甜。

    驺虞侧躺在树下,撕扯着一匹老死的梅花鹿;逼水兽卧在它旁边,咀嚼着几株不知名的草药。树荫下一片祥和。

    “有些不对劲。”灵寿君从林子里钻出来:“我好像看到远处有烟。”

    “嗯?”

    摩昂立即起身,警惕地抽出三棱锏:“带我去。”灵寿君点点头,立刻带着他钻入树林。

    豢龙周抬头看了眼两人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尝尝这鱼怎么样。”

    摩昂随灵寿君穿过了一片树林,登到一处小丘上,顺着灵寿君的指头举目远望,只见远远的一处山丘上,一道炊烟冉冉升起,在月光的照耀下,如牛乳一般。

    夜色中虽然看不真切,但那烟确确实实存在。

    “去告诉豢龙周,我到前面等你。”摩昂圆睁龙睛,矮下身形,隐在一棵树后。

    豢龙周等人很快到达了这里,他们藏在一片稀疏的小树林中,悄悄朝远方看去。

    月如弯钩,丘如眉黛。他们清晰的看见,一座小屋玲珑地立于丘上的一个柔和的角度上,恰似眉梢的一点痣。

    “要不然等到天亮再去?万一只是寻常百姓在此落户呢?”灵寿君看向小屋的眼神有些犹豫。他并不确定里面住的是妖还是人。

    摩昂抿抿嘴:“不管是妖是人,他能在此造屋居住,便不似个恶的。既然他不来招我,那我又何必来找他?回去罢。”

    豢龙周点点头,表示赞同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几人直起身子,准备打道回府。

    突然,豢龙周耸耸鼻子,闻到一股极细微的香甜气息。这香甜的味道与其他气味不同,像是栗子的香气,虽只是淡淡的一股,但其中香甜的气味却格外令人注意,且其中并没有过分的甜腻。一下子勾起了豢龙周的兴趣。

    “走,还是去那里看看。”

    “这是为何?”灵寿君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豢龙周舔舔嘴唇,眼底划过一丝贪婪的微光:“你们难道没有闻到栗子的香气么?”

    “栗子?”

    众人有些不明则已,而在这时,豢龙周已经快步走上那处小丘了。

    “跟上。”摩昂无奈的招呼了一声,快步跟上豢龙周的步伐。

    上了小丘才看出来小屋修建的别致出色,不仅小巧,而且还彰显出浓浓的生活气息。屋后有一棵高过屋顶的枫树,细而密的枝叶伸展在屋顶上,使小屋显得有些含蓄。

    他们甚至可以看到屋内摇曳的烛火。

    豢龙周快步上前,轻轻叩响土黄色的木门。

    “主人家,多有叨扰,我等乃是行路人,想要借贵地安眠一夜。”

    屋里的烛火唰的灭了。

    豢龙周眯起凤目,又敲了一阵门,可屋内悄无声息,好似从未有人住过一般。

    “不对劲。破门。”豢龙周皱起眉头,抬腿重重的踹了一脚。

    木门发出“砰”的一声,微微颤动了一下。看来主人将屋子修的很牢固,豢龙周这一脚用了七成力,居然没有将门踢开。

    摩昂有些鄙夷地瞧了豢龙周一眼,然后闪电般飞起一脚,木门立刻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涩声,向内重重倒去。

    “呀——”

    木门倒地的同时,一名身穿粉色襦裙的少女扑了出来。如一头愤怒的小鹿,径直撞在门口的摩昂身上。

    摩昂只看到屋内闪出一团如狸猫般敏捷的黑影,紧接着便被对方撞倒在地。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对方双目突瞪,高高扬起手臂。月光下,对方手中的东西闪过一道寒光,赫然是一把精钢匕首。

    银光骤闪,匕首急遽而下,眼看就要刺到摩昂的身上了,却突然顿住。

    匕首被豢龙周抓住了。

    他手掌微微用力,将对方握刀的手指掰开,那把匕首随之落地。紧接着,豢龙周将对方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我们又没有要害你。”

    这时豢龙周才看清对方的模样。从脸蛋上看,对方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桃花眼,柳叶眉,一头如瀑般的黑发只用一根双股簪子簪住。

    她一切都像是个平常人家的小姑娘。只是身后长着一条毛茸茸的白色长尾。

    “好个妖怪呵。”龙女上前用手指摸了摸她的长尾,随后笑道:“原来是朏朏成精啊。”

    豢龙周将那少女放到地上,将摩昂拉了起来。这下,该他露出那鄙夷的神情了。

    “真是世事无常啊。”摩昂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土。

    “我们又没有要害你,你为什么这样?”灵寿君从地上捡起那把匕首,递给少女——反正她不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了。

    对方并没有去接,而是坐在地上警惕地盯着他们,如同一只受到了惊吓的猫崽。

    豢龙周嗅了嗅空气中那香甜的气味,显然,这里的气味更加强烈。他微微一笑:“好香的栗子味儿,小孩儿,你做的是什么?”

    听到豢龙周说出“栗子味”,少女的双目中顿时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精神瞬间振作起来:“你闻出来栗子味儿了?”

    “当然。”豢龙周不假思索道。

    “除了栗子味,你还闻到什么了?”少女似乎很激动,她望向豢龙周的目光很炽热,像是看着一直在寻找的人。

    豢龙周又耸了耸鼻子,努力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再过了片刻后他回答:“没有了,我只闻到了栗子的味道。”

    少女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去,“我就知道。不过你能闻出栗子味已经很不错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回屋子里去,豢龙周示意其他人不要阻拦,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妖精不是能害人的。

    很快,少女去而复返,她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只捧盒,里面放着十数只金黄色的板栗酥饼。

    “你尝尝吧。”

    “这就是你之前在屋子里捣鼓的东西?”豢龙周拿起一只栗饼,睁大凤目仔细的看了看。饼皮由多重薄皮叠成,表面金黄,板栗的香气早已钻入鼻孔之中,勾起他的馋虫。

    少女点点头,看向豢龙周的目光很是期待。

    在这期待的眼神中,豢龙周将栗饼咬了一口。

    饼皮在牙齿咬下的瞬间起酥,然后其中绵软、润滑的馅滑进了喉咙,那饼内的板栗馅清甜滋润,吃一口只觉得甜而不腻,凉爽适口。

    “好吃啊。”豢龙周点点头,评价道:“香酥可口,各方面都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少女好奇地问。

    豢龙周微微一笑:“这栗子,怕是去年的陈栗吧?”

    “你怎么知道?”少女很惊讶,她可没想到豢龙周会发现这个。

    豢龙周一面拿起一只栗饼递给摩昂,一面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板栗十月才是最好采摘的时机,现在方才五月,哪里来的栗子?”

    少女惭愧地挠挠头,这个时节确实还没到栗子品质最好的时候,所以她便用了去年的陈栗来做栗饼,可没想到让这人道破其中机关。

    这让她对豢龙周肃然起敬。

    “进屋说话吧。”少女让开路,引他们进去。

    在之后的谈话中,众人了解到,少女名叫桃狸,乃是朏朏修炼成仙,因大旱离开家乡,来到这东海小岛上。她平日里喜好烹制,尤其爱吃栗饼,所以自己摸索着学会了做栗饼,今夜只不过是偶然兴起,做了一些,却没想到把豢龙周等人引了过来。

    “这岛上只有你一个人么?”

    摩昂咬着栗饼,虽然沉浸在那香甜中,可仍不忘打探情况。

    桃狸摇摇头:“当然不是,但是听到陌生人的声音,我也着实是被吓了一跳,要不然之前我也不会那样……”她说这话的时候飞快地瞟了摩昂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歉意。

    “这里还有一个老人,不知道从何而来,他也没有名姓,只是养了一大群狗。很多狗我都叫不出名来,你们遇到狗群可要小心些。”

    桃狸说这话的时候,双手不停地揉着衣带,同时肩膀还颤抖了下。

    “你为什么那么害怕那些狗?”龙女敏锐地捕捉到了桃狸的神色变化。

    桃狸微微笑了笑:“它们虽然聪明,但是还存在着捕猎的天性,而且有时就算吃饱了,也会继续捕猎。就像人明明已经挣了不少银子,可仍然忍不住想要更多一样。”

    “原来如此。”

    龙女轻轻咬了口栗饼,目光停在了豢龙周的身上。对方已经吃了五六个栗饼了,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们在桃狸的小屋中住了一夜,次日,摩昂用法术将木门修好,也算是对先前的唐突补过。豢龙周则正相反,他从桃狸哪里拿了数十只栗饼,裹在包袱中交给灵寿君拿着。

    在太阳到达天幕中央的时候,他们一行人翻上兽背,离开了桃狸的小屋,前去寻找桃狸口中的犬群,以及那有些神秘的无名氏老人。

    森林中的树势苍劲。环山茂密生长着各种草木,形成狭长纯林带,树干、苔藓、地衣密布,丝萝悬挂似美飘逸,充满原始林神秘妙趣。

    灵寿君沿着遮天蔽日的林间“小道”环绕观察了一周,发觉这里是数千亩的森林。森林非常茂密,不论向哪边张望,都望不进森林多深的距离。

    他脚下所踩的也算不上是道路,只能算是一小段草木稀少的土地。灵寿君回头望去,看到在不远处半人高的草丛中,庞大的逼水兽载着摩昂,迈动四只兽蹄,不紧不慢地走来。

    “他们两个呢?”灵寿君摸了摸腰间的双锤,高声问道。

    逼水兽背上的摩昂超南面一指:“他们去了那边。”

    灵寿君点点头,继续向前。

    他没有注意到,摩昂在说完这句话后,轻轻叹了口气。

    豢龙周为什么要兵分两路和龙女为什么非跟上豢龙周,摩昂心知肚明——就是为了那些栗饼。豢龙周想要偷着独吞,而龙女则是秉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态度,强行跟上他,想要分上一杯“羹”。

    “这两人这上辈子是没吃过好东西么?”

    摩昂摇摇头,驱动逼水兽,跟上灵寿君的步伐。

    “你给我!”

    “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那就更要给我了!”

    看着最后一只板栗酥饼也被龙女抢了去,豢龙周顿时感到一阵肉疼。

    他本来想来个独吞的,却没想到龙女死活也要跟他一起走。才离开摩昂与灵寿君不到十丈,龙女便原形毕露,和他抢起了栗饼吃。

    豢龙周可怜兮兮地看着最后一只板栗饼也进了龙女的肚子,止不住叹气道:“暴殄天物啊。”

    “我这是帮你,让你不贪口腹之欲。”

    龙女说的理所应当,她看了眼豢龙周,发现后者是那肉疼的模样,顿觉好笑:“一只栗子饼,至于吗?”

    “至于吗?!你知道我这辈子才吃过几样好东西么?”豢龙周暴跳如雷,急吼吼道:“你总说我贪口腹之欲,我这情况要搁你身上你试试?”

    龙女被他逗的咯咯直笑,一面安慰着他,一面保证从今以后绝不再和他抢吃的。

    就在此刻,一阵犬吠突然在远处响起。

    那与往日中听过的高调狼嗥是截然不同的,这声音更像是沉闷的铜钦,贴草而来,极富穿透力,像一个鬼魅在身后附耳私语。

    豢龙周的凤目中闪过一道惊异的光,然后那光芒又迅速凝结成了两支利箭,射向远方。

    两人不约而同地背靠着背站立起来,同时侧耳搜寻声音的方向。可是当他们凝神细听时,草静风歇,那如窃窃私语般的声音杳然无踪,地上的草叶被风吹的慢悠悠地摇动着,仿佛根本没有什么犬吠,他们听到的根本就是一个幻觉。

    “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似乎是西面。”

    豢龙周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丛林的深处,似乎想要从其中挖出来什么似的。

    龙女的耳朵突然动了动,眯缝着眼睛挥手示意豢龙周趴在草丛中,然后快速向西面移动,躲进林木间的阴影里。两人贴着地面爬到灌木丛边隐蔽。

    “直接捻诀不就好了?”豢龙周眯着凤目,拍拍在他身旁趴着的驺虞,示意它也缩进杂草中去。

    “我又不会隐身诀。”龙女扒开灌木丛,觑起眼睛,一寸一寸地搜寻着山野。

    豢龙周咂舌道:“又不是要害人,为什么要跟做贼一样?光明正大的走不就好了。”

    龙女白了他一眼:“你不害人,难保别人害你。倘若那老者是个恶人,唤那群狗把你撕碎了吃了,岂不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爹妈把你生出来。”龙女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她微微皱起眉,继续看向前方。

    她突然注意到,在远处的小丘上显现出一个针鼻大小的亮点,若不是它一直在快速的移动着,她几乎不会察觉到它。

    龙女的眼睛陡然一亮,当即瞪大了眼睛瞧去,那东西正好侧头看来。

    “找到了。”

    那条大犬应该是一直就卧在小丘上的,他和小丘的颜色浑然一体。龙女一指之后,那条大狗瞧着他们站了起来,就像从小丘上长出来似的,斜射的阳光拉长了他的黑影,使这个目标放大了五六倍。

    “眼力不错。”豢龙周称赞了一句。

    那条大犬估计早就发现他们了,可能就是从他们进入这片林子的那刻起。它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可能还已经通知了其他的同伴。

    豢龙周很快发现小丘下还有一条犬,也跟着前一只大犬站了起来,侧身盯着他们这边,但它俩丝毫没有要退避的意思。

    紧接着,在很短的时间里,那处小丘与其附近不断有犬“突然”出现,他们抬起头或站起身子来,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所有犬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所处的方向,显然早已知道他们在这里。

    豢龙周慢吞吞地站起身。

    他们已经暴露了。

    可能就是从他们进入这片丛林的时候起,他们的行踪便被这群犬一览无余的观察到了。

    又一条大犬出现在小丘上,并且逐渐向他们这边跑近。这条犬身形很大,而且头颈也要比寻常的狗粗壮得多,像个狮子头。

    “接下来该怎么办?”龙女警惕地盯着那条越跑越近的大犬,已经持出长剑。

    与此同时,那条向他们跑来的大犬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他们的眼神多了几丝戒备。

    豢龙周将她所抬起的那条持剑胳膊按下:“静观其变。”

    远处那条大犬又再次动了,它飞快地跑到豢龙周身前一丈开外,然后在那里停下,双目不住地打量着他与龙女。在过了数个弹指以后,它一甩脖子,向回跑去。

    “跟上它!”

    豢龙周说着,翻上驺虞,追上那条大犬。那条大犬放足猛跑,丝毫不等豢龙周与龙女,可驺虞要比它快了十几倍,如果不是要它引路,驺虞早就将它甩在后面了。

    大犬的速度很快便慢了下来,它勉强又跑起一段路,终于在一棵古树下停住了。。它昂起头来嗅了嗅,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然后便躺在了古树根下。

    “这惫懒畜生,还没到地方便偷懒了。”龙女有些烦躁,她跳下青鸾,打算教训一下这条大犬。

    而就在这个时候,古树后突然传出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

    “它已尽力,你又何故责罚于它?”

    听到这声音,豢龙周的目光陡然一凛。

    树后,一名老者杵着木杖慢慢走出。老者黑瘦身材,颌下一缕细髯,行动迂缓倒像一个假道学。

    豢龙周抖抖道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敢问尊者大名。”

    老者却蹲下身子,伸手搂住猎犬脖子,尽力安抚:“身在尘世,名字只不过是代称,你既与我面对在此,又何必拘泥于名姓呢?看你像个道士,看来也是还未参透凡尘。”他摸了摸大犬的脑袋,口气里居然带着点怜惜。

    豢龙周挑挑眉,蹲下身子,呵呵笑道:“敢问老者,您可能看出我何时才能参透凡尘?”

    老者摇摇头,丝毫有些惋惜:“远哩!远哩!老朽敢问,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豢龙周还未答话,龙女却抢先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见龙女有些无礼,豢龙周本想呵斥一声。可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

    这个老头看上去也有些道行,不如看看他能有什么反应。

    听龙女这么说,老者淡然一笑:“若不方便说,老朽也便不问了。”

    豢龙周眯眯眼,连忙谄笑道:“方便,方便。我等乃是奉玉帝旨意,下界来著书的。敢问老者,您是何方人氏?”

    老者并没有回答豢龙周的问题,只是“哦”了一声,然后问道:“所著之书言讲何事?”

    “天下妖魔、奇珍异兽、鬼怪异闻。”

    “原来如此。”老者点点头,一边摸着大犬头顶的短毛,一边感叹道:“路途虽远,终须有功成之日,却只是魔瘴难消。我赠你一卷心经,若遇魔瘴难解之处,但念此经,自然可解。你要也不要。”

    到这个时候,豢龙周已经认定眼前这个老者不是凡人,又听老者要赠经文,便肃然起敬,拜伏于地恳求:“弟子愿闻。”

    老者呵呵一笑,便口诵传予豢龙周。

    经云:“若夫修道,先观其心。心为神主,动静从心。心动无静,不动了真。心为祸本,心为道宗。不动不静,无想无存。无心无动,有动从心。了心真性,了性真心。心无所住,住无所心。了无执住,无执转真。空无空处,空处了真。老君曰:吾从无量劫来观心得道,乃至虚无,有何所得。为诸众生,强名得道。老君曰:吾观众生不了其心,徒劳浩劫,虚役其神,於心无了,永劫沉沦。依吾圣教,逍遥抱真。”

    豢龙周大吃一惊,望老者惊道:“此乃是太上老君《了心经》!”

    老者只是笑而不语。

    豢龙周本有根源,耳闻一遍《了心经》,即能记忆,而却才老者所诵者,正是《了心经》。

    这老者必然曾是道士!

    豢龙周正要再开口,却不料老者递过两只熟透的大桃来:“先吃个桃,解解渴罢。”

    豢龙周便接过桃,与龙女一人一个。只见那桃如胭脂红润,个大饱满,只闻便能闻到一阵独属于桃的清甜气味。

    老者也摸出个大桃来吃。他三两口地吃完梨,把核放在手里,拿起身旁的木杖,在地上挖了个几寸深的土坑,然后放进桃核,将土掩盖住桃核。

    老者对着豢龙周笑笑:“出家人不能不吝惜东西。看老朽我以此核种个桃树,与你二人摘个桃子吃。”

    说着,他从自己身上解下水囊,将一囊水全倒在上面。

    豢龙周和龙女都瞪着眼看着,只见数息之间,便有一棵嫩芽儿破土而出,伴随着微弱的霞光,并渐渐长大。一眨眼的时间便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桃树;转眼间开花、结果,那又大又香的蟠桃瞬间挂满了枝头。

    老者伸手从树上摘下一只蟠桃,一分为二,分给豢龙周与龙女:“来尝尝有什么不一样么?”

    龙女轻轻咬了一口那桃,只觉得清爽甘甜,与寻常的大桃并无两样。正惊叹时,老者伸手一指那桃树,桃树瞬间缩回地内,地面与先前并无两样。

    “好个桃戏!”

    豢龙周忍不住地拍手称赞,然后向老者问道:“敢问老者,可能预见我等著书的后来之事?”

    老者听到他问这句话,不由得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