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水打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房檐上的那颗滴水观音因着雨水的滋润，似是又挺拔的许多。
春风自走廊那头而来，守门的小丫头应声笑道：“春风姐姐回来了，外头雨水潮湿，辛苦姐姐了。”
因着春风是婉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下面这些末等的小丫头都得小心的讨好她，春风心里自是感到体面，但嘴上也是谦逊的。
“姑娘吩咐的，自是得走一趟，没什么辛苦的，你们在这守着做什么？”
“是姑娘吩咐的，让在这等着姐姐你回。”
“姑娘睡醒了？”
“刚醒，还没多久，许是在书房作画呢。”
春风拿着小丫头递过来的巾子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又整理了下衣衫，这才挑开帘子进屋。迎面摆着一块落地屏风，上面的图案是由双面绣绣成的千里江山图的一部分，色泽艳丽，巧夺天工。
倚着南边窗户的榻上摆放着紫檀木的案几，上面放了一个波浪状白瓷的花瓶，里边插满了绽放的狐尾百合花。她家姑娘半靠在锦缎做的大软枕上，神色旖旎的看着窗外自屋檐而下的雨水，因着天热，身上着的是薄纱，散着头发，柔滑的青丝就着她那不经修饰的玉白小脸，一幅慵懒的神态再配上她那清丽的容颜，任谁看着，都似是来自天上的仙子。
身旁立着的夏雨提醒她春风回来了。婉心才慢慢的转过头：“回来了，可打听清楚了？”
春风忙向前，俯身凑近她的身旁说道：“厨房采买的管事娘子告诉我，于妈妈半年前在庄子上干活的时候伤着了腿，加上年纪也大了，差点便被庄子上的管事赶出去。姑娘，怎的突然念起她了呀，当年那于妈妈盗窃了先夫人的首饰拿出去变卖，事发后，被您一气之下发落到庄子上了。”
婉心神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扭头望向了窗外。“你只管打听你的，别的无须多问。”
春风心中一沉，知晓自己又犯了姑娘的忌讳，真是改不了多嘴多舌的毛病。对着婉心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听着春风退出了屋子，婉心扭过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夏雨：“秋霜呢，怎的不见她？”
“您不是让她去给夫人送桂花糕了嘛，许是雨天难行，耽搁了些功夫吧。姑娘，您也在这窗前待了好一会儿了，原本身子骨就不好，一会湿气入侵，再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无妨，去把那炉子里的香倒掉吧，以后就不要再燃了。”
她本就不喜燃香，以前受人挑拨，说沈复喜欢，她便也跟着他喜欢。
怎奈……
往事逐上心头，腹中涌上一丝血腥之气，长叹一声，仇恨伴着浊气呼出体外，稍显轻松。
她打量着四周的摆设，熟悉感扑来，这是自己上一世的闺房，旁边的楠木千工拔步床是外祖家送来的，说是即便没了母亲，也不能亏待了外孙女。床上挂着淡青色的幔帐，轻薄的材质，稍有风来，便跟着来回荡漾。西头放着一张紫檀木书桌，笔墨纸砚具有，墙上还挂着几位大家的画作。临窗的地方放置了两把红木椅子，中间的案几上还有一盆矮子松。
前天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便是这般情景，这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住了十几年，再熟悉不过，可她到现在都没有翻转过来。
上一世，至出嫁前，她一直住在这里。自她在沈家出了那档子事后，这里便被他爹给了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了。
而春风，跟着她陪嫁到了沈家，因没改掉多嘴多舌的毛病，最后因失言而被发落。夏雨倒是没有跟着去沈家，后来被她爹收着做了个通房，连妾都不如。
现在，她回来了，回到了还没有嫁入沈家之前。
等婉心看倦了窗外的雨景后，自己起身穿上了榻边放着的绣鞋，在屋里来回活动了两圈。
夏雨说自己前几日的晚上，非要就着夜色去看花开，着了寒气，已经病了好几日了。
怪不得，总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她不想自己再像上一世那样，整日的窝在屋里除了躺着就是喝那些苦涩涩的汤药了，她要尽早的好起来。
婉心眯着眼想起上一世这个年纪的自己，不顾一切的追随着沈复的脚步，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她都不曾错过，期待着与他的相遇，哪怕是假的，哪怕她去了他没去，哪怕他露出厌恶的神情冷冷的瞧着自己，她都会等到最后，盼着见到他，一解她的相思之苦。
想到此时，她便狠狠的攥着自己的双手，心里嘲讽着愚蠢至极的自己，荒唐而无知，错把人家的嫌弃当做爱意。
婉心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一头乌丝及腰垂落，面容白皙，似水头及足的暖玉般没有任何瑕疵，且又柔嫩无比，一双星眸似含秋水，眉不画而黛，鼻头高挺，嘴唇如樱桃般红润。
或许她就属于画本子里说的，属于海棠娇艳的那一挂吧。这般的美貌，配上那白痴般的脑子，除了能当个摆设还有什么作用。
幼时，他爹也曾给她请过西席教导，读过四书，翻过五经，只是没人教过她女儿家的矜持，原来，对她的骄纵，便是最为致命的一击。
美好的年华，遇到了那个让她为之惊艳的人，不用被人骗，自己就能骗着自己……
婉心对着铜镜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疑惑不已，她是怎么回到了李家？却又变成了及笄之年？莫非这是在梦里？那么梦醒之后呢？她还是沈家那个濒临死亡的沈家大夫人？或者这就是死前的回光返照，让她再看一眼自己惦念的地方。
如果上天怜惜我，何不让我再看一眼我的阿娘跟兄长呢？
婉心跪在松软的蒲团上，一脸赤诚的合着双手祈祷着。原本房里是没有这些的，那时的她只顾着打探沈复的消息，期待着与他相遇，心心念念的都是他。自那晚醒来到现在，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所以着丫鬟们请来了菩萨，只为保佑这个梦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见夏雨抱着燃香的炉子进屋的时候，婉心从蒲团上起来，可身体像是不受她使唤似的，眼前一阵眩晕，又跪倒在菩萨前，夏雨见状丢下香炉便要上前扶她，婉心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夏雨扶。
婉心赶紧摆正自己的身体，一幅端庄虔诚的神态对着菩萨又拜了拜，心里默念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您是嫌我的心不够诚么？”
过去许久，她感觉双腿已经麻木了，唤来了夏雨，就着她的力气，慢慢的站了起来。：“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身子还没好完全呢！”
“无碍的。”婉心说完便透过窗户看到了跟末等小丫头一块儿站在门口的春风。这丫头是个口无遮拦的，自己以前总感觉她心思单纯直率，没啥心眼儿，是个直率的丫头，其实是自己想错了，就是因为太宠着她，才让她闯出大祸，害人害己。该管管了，能把性子收敛一下，也是好事。
夏雨从桌子上拿了一把扇子，轻轻的给她打着，不至于让她着凉，也不让她感到气闷。婉心拉起夏雨的手，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这丫头要比春风聪明，以前没发现，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吧。
以前的她，行事乖张，愚蠢又刁蛮。那样的脾气，那样的性子，这几个丫头还肯留在她身边，或许是待她真心，也或许是为了生计，但能留下来，至少是个好的。
至于于妈妈，那是她阿娘的陪嫁，自她阿娘去了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当初她受人挑唆，那样冤枉她，也不知现在悔改，还来不来得及。
“更衣吧，好些日子没去给母亲请安了。”她吩咐着夏雨。想起她那个继母，婉心便心中一紧，如果不是她，她的阿娘怎能离世，而她却被她展露出的慈祥外表蒙蔽，对她言听计从。
她的那个外表柔弱，内心蛇蝎的继母蒋氏，对她百般纵容，每当他爹要打她的时候，蒋氏总是把她护在身后，看似是对她的宠溺，实则是要把她养废。
她能嫁给沈庄做填房，蒋氏功不可没，可如今，她又不得不去与她虚与委蛇。
春风自走廊那头而来，守门的小丫头应声笑道：“春风姐姐回来了，外头雨水潮湿，辛苦姐姐了。”
因着春风是婉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下面这些末等的小丫头都得小心的讨好她，春风心里自是感到体面，但嘴上也是谦逊的。
“姑娘吩咐的，自是得走一趟，没什么辛苦的，你们在这守着做什么？”
“是姑娘吩咐的，让在这等着姐姐你回。”
“姑娘睡醒了？”
“刚醒，还没多久，许是在书房作画呢。”
春风拿着小丫头递过来的巾子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又整理了下衣衫，这才挑开帘子进屋。迎面摆着一块落地屏风，上面的图案是由双面绣绣成的千里江山图的一部分，色泽艳丽，巧夺天工。
倚着南边窗户的榻上摆放着紫檀木的案几，上面放了一个波浪状白瓷的花瓶，里边插满了绽放的狐尾百合花。她家姑娘半靠在锦缎做的大软枕上，神色旖旎的看着窗外自屋檐而下的雨水，因着天热，身上着的是薄纱，散着头发，柔滑的青丝就着她那不经修饰的玉白小脸，一幅慵懒的神态再配上她那清丽的容颜，任谁看着，都似是来自天上的仙子。
身旁立着的夏雨提醒她春风回来了。婉心才慢慢的转过头：“回来了，可打听清楚了？”
春风忙向前，俯身凑近她的身旁说道：“厨房采买的管事娘子告诉我，于妈妈半年前在庄子上干活的时候伤着了腿，加上年纪也大了，差点便被庄子上的管事赶出去。姑娘，怎的突然念起她了呀，当年那于妈妈盗窃了先夫人的首饰拿出去变卖，事发后，被您一气之下发落到庄子上了。”
婉心神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扭头望向了窗外。“你只管打听你的，别的无须多问。”
春风心中一沉，知晓自己又犯了姑娘的忌讳，真是改不了多嘴多舌的毛病。对着婉心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听着春风退出了屋子，婉心扭过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夏雨：“秋霜呢，怎的不见她？”
“您不是让她去给夫人送桂花糕了嘛，许是雨天难行，耽搁了些功夫吧。姑娘，您也在这窗前待了好一会儿了，原本身子骨就不好，一会湿气入侵，再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无妨，去把那炉子里的香倒掉吧，以后就不要再燃了。”
她本就不喜燃香，以前受人挑拨，说沈复喜欢，她便也跟着他喜欢。
怎奈……
往事逐上心头，腹中涌上一丝血腥之气，长叹一声，仇恨伴着浊气呼出体外，稍显轻松。
她打量着四周的摆设，熟悉感扑来，这是自己上一世的闺房，旁边的楠木千工拔步床是外祖家送来的，说是即便没了母亲，也不能亏待了外孙女。床上挂着淡青色的幔帐，轻薄的材质，稍有风来，便跟着来回荡漾。西头放着一张紫檀木书桌，笔墨纸砚具有，墙上还挂着几位大家的画作。临窗的地方放置了两把红木椅子，中间的案几上还有一盆矮子松。
前天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便是这般情景，这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住了十几年，再熟悉不过，可她到现在都没有翻转过来。
上一世，至出嫁前，她一直住在这里。自她在沈家出了那档子事后，这里便被他爹给了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了。
而春风，跟着她陪嫁到了沈家，因没改掉多嘴多舌的毛病，最后因失言而被发落。夏雨倒是没有跟着去沈家，后来被她爹收着做了个通房，连妾都不如。
现在，她回来了，回到了还没有嫁入沈家之前。
等婉心看倦了窗外的雨景后，自己起身穿上了榻边放着的绣鞋，在屋里来回活动了两圈。
夏雨说自己前几日的晚上，非要就着夜色去看花开，着了寒气，已经病了好几日了。
怪不得，总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她不想自己再像上一世那样，整日的窝在屋里除了躺着就是喝那些苦涩涩的汤药了，她要尽早的好起来。
婉心眯着眼想起上一世这个年纪的自己，不顾一切的追随着沈复的脚步，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她都不曾错过，期待着与他的相遇，哪怕是假的，哪怕她去了他没去，哪怕他露出厌恶的神情冷冷的瞧着自己，她都会等到最后，盼着见到他，一解她的相思之苦。
想到此时，她便狠狠的攥着自己的双手，心里嘲讽着愚蠢至极的自己，荒唐而无知，错把人家的嫌弃当做爱意。
婉心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一头乌丝及腰垂落，面容白皙，似水头及足的暖玉般没有任何瑕疵，且又柔嫩无比，一双星眸似含秋水，眉不画而黛，鼻头高挺，嘴唇如樱桃般红润。
或许她就属于画本子里说的，属于海棠娇艳的那一挂吧。这般的美貌，配上那白痴般的脑子，除了能当个摆设还有什么作用。
幼时，他爹也曾给她请过西席教导，读过四书，翻过五经，只是没人教过她女儿家的矜持，原来，对她的骄纵，便是最为致命的一击。
美好的年华，遇到了那个让她为之惊艳的人，不用被人骗，自己就能骗着自己……
婉心对着铜镜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疑惑不已，她是怎么回到了李家？却又变成了及笄之年？莫非这是在梦里？那么梦醒之后呢？她还是沈家那个濒临死亡的沈家大夫人？或者这就是死前的回光返照，让她再看一眼自己惦念的地方。
如果上天怜惜我，何不让我再看一眼我的阿娘跟兄长呢？
婉心跪在松软的蒲团上，一脸赤诚的合着双手祈祷着。原本房里是没有这些的，那时的她只顾着打探沈复的消息，期待着与他相遇，心心念念的都是他。自那晚醒来到现在，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所以着丫鬟们请来了菩萨，只为保佑这个梦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见夏雨抱着燃香的炉子进屋的时候，婉心从蒲团上起来，可身体像是不受她使唤似的，眼前一阵眩晕，又跪倒在菩萨前，夏雨见状丢下香炉便要上前扶她，婉心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夏雨扶。
婉心赶紧摆正自己的身体，一幅端庄虔诚的神态对着菩萨又拜了拜，心里默念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您是嫌我的心不够诚么？”
过去许久，她感觉双腿已经麻木了，唤来了夏雨，就着她的力气，慢慢的站了起来。：“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身子还没好完全呢！”
“无碍的。”婉心说完便透过窗户看到了跟末等小丫头一块儿站在门口的春风。这丫头是个口无遮拦的，自己以前总感觉她心思单纯直率，没啥心眼儿，是个直率的丫头，其实是自己想错了，就是因为太宠着她，才让她闯出大祸，害人害己。该管管了，能把性子收敛一下，也是好事。
夏雨从桌子上拿了一把扇子，轻轻的给她打着，不至于让她着凉，也不让她感到气闷。婉心拉起夏雨的手，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这丫头要比春风聪明，以前没发现，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吧。
以前的她，行事乖张，愚蠢又刁蛮。那样的脾气，那样的性子，这几个丫头还肯留在她身边，或许是待她真心，也或许是为了生计，但能留下来，至少是个好的。
至于于妈妈，那是她阿娘的陪嫁，自她阿娘去了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当初她受人挑唆，那样冤枉她，也不知现在悔改，还来不来得及。
“更衣吧，好些日子没去给母亲请安了。”她吩咐着夏雨。想起她那个继母，婉心便心中一紧，如果不是她，她的阿娘怎能离世，而她却被她展露出的慈祥外表蒙蔽，对她言听计从。
她的那个外表柔弱，内心蛇蝎的继母蒋氏，对她百般纵容，每当他爹要打她的时候，蒋氏总是把她护在身后，看似是对她的宠溺，实则是要把她养废。
她能嫁给沈庄做填房，蒋氏功不可没，可如今，她又不得不去与她虚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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