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什么都没看见！”江樊的脸色顿时变得通红，看到小鹏笑得前仰后合，他恨得牙痒痒，“别笑了！”
小鹏压根儿就不理他，自顾自在一旁笑。他知道江樊正忙着提裤子，根本就抽不开空——于是，他反将一军，抓住江樊的裤腿就往下拽。
“你**有病吧！”
见江樊急了，小鹏只好帮他提住裤子，抿抿嘴，礼貌地笑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哎，可怜的江樊，刚刚握紧拳头，结果又下不去手了。
眼看满腔怒火没有地方撒，咚一声，拳头打在墙上，起了几层灰。
他把裤子向内卷了几圈儿——腰围变大了，绳子就不容易滑下来了。
“走。”
“去哪儿？”
小鹏不回答他，撒腿往街上跑，江樊慌了，赶紧又问：“老师傅和客人们怎么办？”
“放心吧，出不了事的！”
别看小鹏年纪比江樊要小，跑起来速度却像风一样快。可是他忘了，江樊的裤子根本不合身，跑着跑着就要往下掉。
就这样过了几个路口，转了几个街角儿。不一会儿，江樊就跟丢了，停在原地呼哧呼哧喘。
坏了！光顾着追小鹏，他自己只穿了条肥大的裤子就赤条条就溜到街上了。处暑节气的小风一吹，他冻得直打冷颤。好在街上没人——这要是让路人看见，准说他是精神病院出来的流氓。
得，先回云和斋去吧。江樊刚往回走，忽然发觉有人在背后偷袭，似乎是要拽他的裤子。一回头，四目相对，未得逞的小鹏只好调皮地冲他摆出一副笑脸，以求能够逃离制裁。
“就这么想看？”江樊彻底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腰上的绳子解下来，“那就让你一次看个够！”
“小客人！等一下，你东西忘拿了！”
一个女孩儿，二十几岁的模样，手里面拎着两个纸袋，偏偏在这时候追了上来——
她本来就累得呼哧呼哧喘，这下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脸登时变得煞白，连字都吐不出来一个了。
江樊啊了一下，赶紧把裤子穿好。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最后变成了蜡黄。他哆哆嗦嗦把绳子系回去，结果绳头儿死活是穿不进扣儿——那场面，比捉奸还要刺激。
“谢谢。”小鹏微笑着把东西接过来，转手递给江樊，眉毛别有意味地向上一挑。
发觉气氛有些微妙，女孩儿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看看里面是什么？”
半信半疑打开袋子，里面是干净的新衣，衣服不大不小，刚好是他的尺码。
他羞赧地垂下头，悔青了肠子。
……
透过镜子，江樊险些认不出自己。浅蓝色短袖，米黄色单裤，高挑的身材，乍一看还以为是谁家的翩翩公子。
他从来就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每一件都和他的身体天衣无缝，料子的触感润泽而细腻，舒适得好似坠入温柔的梦乡。
他震惊于小鹏挑选衣物的眼光。自己穿多大号的衣服，他本人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至于他穿什么好看，连他自己都没有研究。
师傅向来是个勤俭的人，从衣着来看，他的干儿子小鹏一直穿得很简朴，带着那件破外套出门，想必谁人见了都会把他当做叫花子。
既然小鹏没有机会接触贵重点的衣物，那他到底是凭借什么来给江樊挑的衣服？
难道是天生的？
想到这里，对于小鹏的身世，他感到愈发好奇。
“穿了我买的衣服，你就得跟我走。”
小鹏神秘兮兮的，又把江樊领了出去。
他们带了两个背包，去杂货铺买了几瓶水，上了两个小时一趟的公交车。车子很快就开出镇去，最终停在了山脚之下。
西边是绵延的山脉，东边是一览无余的平原。薄雾之下，镇里面的房屋高低错落，极目远眺，根本认不出哪间房屋属于云和斋。
太阳已经偏西，他们顺着山脊一路向上——这里曾经开过煤矿，山体被烈性炸药炸得支离破碎，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块，踩上去有些硌脚。
穿过密匝匝的杉树林，翻过叠层石和白云岩交错的阶梯状山坡，他们到了一处山间盆地，缺口指向远在天边的崇安镇。每逢雨季，山上的石头便会携带泥沙从山顶滑落，停留在这里，最终让这里变成寸草不生的荒原。
“走路小心点哦。”小鹏在前面走，于一块一块大石头之间蹦跳穿梭，身形灵活得像是山里的岩羊，“可能有蛇会突然蹿出来。”
一听到有蛇，江樊只感觉双腿发软。
“哎呀，忘了你怕蛇了——跟紧点，跟丢了我可不管。”
一双手牵得很紧，那只小手的手心粗糙无比，和老师傅的手倒是有那么几分相像，跟在后面的江樊不敢用力，也不放开——
他的脚底忽高忽低，膝盖也有些酸麻，石头锐利的棱角透过衣服蹭过去，腿上火辣辣的发痛。
要知道这可是新衣服，没上身几个小时，就已经粘上不少尘土。
江樊不明白小鹏费心费力把自己引到这儿来的目的，只好无奈地跟着，任由他异想天开去了。
翻过乱石继续向上，来到了一处缓坡。脚底是松软厚实的草甸，满眼的灰绿色，像是何人织下的毛毯，在坡上绵延不绝。
日头低垂，夕阳如血。他们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低矮的篱笆，熄灭的篝火，应该是个冒险者的营地。
小鹏拿起地上倒塌的骨架，很快就搭好了帐篷。
江樊想要帮忙，却根本插不上手。
“欢迎来我家做客。”
他被热情的声音招呼进了帐篷，有幸一睹了里面的真容。
一盏灯，破被子，应急箱，几个罐头。帐篷本来就不大，两个人在里面，属实有些拥挤。
江樊想要回去，可是小鹏不肯放他——末班车早就已经开走，想下山只能等到明天一早——何况下山的路危险异常，夜晚摸黑容易发生意外。
如此一来，江樊只能留下。
他们把罐头吃了——咸得口干舌燥，于是喝了许多从山下背上来的水。
“在遇到我干爹之前，我是一直住这里的……”
“不孤独吗？”
“起初会。不过这里能听到很多自然的声音，习惯了也就没感觉了。”
江樊继续追问，问起了小鹏的身世，以及他在这里怎么生活。结果小鹏却微微一笑，优雅地岔开了话题。
“想看星星吗？”
“想。”
他们换了朝向，用背包当枕头，把头伸到了帐篷外面。
关掉了灯，周围的一切都是漆黑无比。
江樊从没见过这么多的星星——远离了人类活动带来的污染，销声匿迹很长时间的星星终于在此时现出身来，一颗颗密匝匝排在广阔的天空。
偶尔会有几颗流星，短暂地给夜晚划出道口子。
“不妨许个愿吧。”
虽然嘴上说着拒绝，江樊还是学着小鹏的样子将双掌合十，默念了自己愿望。
他希望老师傅早日将他想起来，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
“江樊许的是什么愿？”
“无可奉告。”
“嘁……那你要不要听听我的？”
“抱歉，我困了，不感兴趣。”
这一路实在是太累，江樊很快就睡着了。
小鹏听到了江樊的呼噜声。转过身看，眼前是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他默默看着江樊，目光里写满了温柔。他很想摸摸江樊柔软的头发，然而他最终没有这样做，怕把江樊弄醒。
那张从未服软过的嘴，此时却悄悄凑到江樊的耳边，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以及：
江樊刚刚最想知道的——真相。
……
“莫凡……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了——求你了……快点想起我，好吗……”
小鹏压根儿就不理他，自顾自在一旁笑。他知道江樊正忙着提裤子，根本就抽不开空——于是，他反将一军，抓住江樊的裤腿就往下拽。
“你**有病吧！”
见江樊急了，小鹏只好帮他提住裤子，抿抿嘴，礼貌地笑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哎，可怜的江樊，刚刚握紧拳头，结果又下不去手了。
眼看满腔怒火没有地方撒，咚一声，拳头打在墙上，起了几层灰。
他把裤子向内卷了几圈儿——腰围变大了，绳子就不容易滑下来了。
“走。”
“去哪儿？”
小鹏不回答他，撒腿往街上跑，江樊慌了，赶紧又问：“老师傅和客人们怎么办？”
“放心吧，出不了事的！”
别看小鹏年纪比江樊要小，跑起来速度却像风一样快。可是他忘了，江樊的裤子根本不合身，跑着跑着就要往下掉。
就这样过了几个路口，转了几个街角儿。不一会儿，江樊就跟丢了，停在原地呼哧呼哧喘。
坏了！光顾着追小鹏，他自己只穿了条肥大的裤子就赤条条就溜到街上了。处暑节气的小风一吹，他冻得直打冷颤。好在街上没人——这要是让路人看见，准说他是精神病院出来的流氓。
得，先回云和斋去吧。江樊刚往回走，忽然发觉有人在背后偷袭，似乎是要拽他的裤子。一回头，四目相对，未得逞的小鹏只好调皮地冲他摆出一副笑脸，以求能够逃离制裁。
“就这么想看？”江樊彻底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腰上的绳子解下来，“那就让你一次看个够！”
“小客人！等一下，你东西忘拿了！”
一个女孩儿，二十几岁的模样，手里面拎着两个纸袋，偏偏在这时候追了上来——
她本来就累得呼哧呼哧喘，这下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脸登时变得煞白，连字都吐不出来一个了。
江樊啊了一下，赶紧把裤子穿好。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最后变成了蜡黄。他哆哆嗦嗦把绳子系回去，结果绳头儿死活是穿不进扣儿——那场面，比捉奸还要刺激。
“谢谢。”小鹏微笑着把东西接过来，转手递给江樊，眉毛别有意味地向上一挑。
发觉气氛有些微妙，女孩儿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看看里面是什么？”
半信半疑打开袋子，里面是干净的新衣，衣服不大不小，刚好是他的尺码。
他羞赧地垂下头，悔青了肠子。
……
透过镜子，江樊险些认不出自己。浅蓝色短袖，米黄色单裤，高挑的身材，乍一看还以为是谁家的翩翩公子。
他从来就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每一件都和他的身体天衣无缝，料子的触感润泽而细腻，舒适得好似坠入温柔的梦乡。
他震惊于小鹏挑选衣物的眼光。自己穿多大号的衣服，他本人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至于他穿什么好看，连他自己都没有研究。
师傅向来是个勤俭的人，从衣着来看，他的干儿子小鹏一直穿得很简朴，带着那件破外套出门，想必谁人见了都会把他当做叫花子。
既然小鹏没有机会接触贵重点的衣物，那他到底是凭借什么来给江樊挑的衣服？
难道是天生的？
想到这里，对于小鹏的身世，他感到愈发好奇。
“穿了我买的衣服，你就得跟我走。”
小鹏神秘兮兮的，又把江樊领了出去。
他们带了两个背包，去杂货铺买了几瓶水，上了两个小时一趟的公交车。车子很快就开出镇去，最终停在了山脚之下。
西边是绵延的山脉，东边是一览无余的平原。薄雾之下，镇里面的房屋高低错落，极目远眺，根本认不出哪间房屋属于云和斋。
太阳已经偏西，他们顺着山脊一路向上——这里曾经开过煤矿，山体被烈性炸药炸得支离破碎，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块，踩上去有些硌脚。
穿过密匝匝的杉树林，翻过叠层石和白云岩交错的阶梯状山坡，他们到了一处山间盆地，缺口指向远在天边的崇安镇。每逢雨季，山上的石头便会携带泥沙从山顶滑落，停留在这里，最终让这里变成寸草不生的荒原。
“走路小心点哦。”小鹏在前面走，于一块一块大石头之间蹦跳穿梭，身形灵活得像是山里的岩羊，“可能有蛇会突然蹿出来。”
一听到有蛇，江樊只感觉双腿发软。
“哎呀，忘了你怕蛇了——跟紧点，跟丢了我可不管。”
一双手牵得很紧，那只小手的手心粗糙无比，和老师傅的手倒是有那么几分相像，跟在后面的江樊不敢用力，也不放开——
他的脚底忽高忽低，膝盖也有些酸麻，石头锐利的棱角透过衣服蹭过去，腿上火辣辣的发痛。
要知道这可是新衣服，没上身几个小时，就已经粘上不少尘土。
江樊不明白小鹏费心费力把自己引到这儿来的目的，只好无奈地跟着，任由他异想天开去了。
翻过乱石继续向上，来到了一处缓坡。脚底是松软厚实的草甸，满眼的灰绿色，像是何人织下的毛毯，在坡上绵延不绝。
日头低垂，夕阳如血。他们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低矮的篱笆，熄灭的篝火，应该是个冒险者的营地。
小鹏拿起地上倒塌的骨架，很快就搭好了帐篷。
江樊想要帮忙，却根本插不上手。
“欢迎来我家做客。”
他被热情的声音招呼进了帐篷，有幸一睹了里面的真容。
一盏灯，破被子，应急箱，几个罐头。帐篷本来就不大，两个人在里面，属实有些拥挤。
江樊想要回去，可是小鹏不肯放他——末班车早就已经开走，想下山只能等到明天一早——何况下山的路危险异常，夜晚摸黑容易发生意外。
如此一来，江樊只能留下。
他们把罐头吃了——咸得口干舌燥，于是喝了许多从山下背上来的水。
“在遇到我干爹之前，我是一直住这里的……”
“不孤独吗？”
“起初会。不过这里能听到很多自然的声音，习惯了也就没感觉了。”
江樊继续追问，问起了小鹏的身世，以及他在这里怎么生活。结果小鹏却微微一笑，优雅地岔开了话题。
“想看星星吗？”
“想。”
他们换了朝向，用背包当枕头，把头伸到了帐篷外面。
关掉了灯，周围的一切都是漆黑无比。
江樊从没见过这么多的星星——远离了人类活动带来的污染，销声匿迹很长时间的星星终于在此时现出身来，一颗颗密匝匝排在广阔的天空。
偶尔会有几颗流星，短暂地给夜晚划出道口子。
“不妨许个愿吧。”
虽然嘴上说着拒绝，江樊还是学着小鹏的样子将双掌合十，默念了自己愿望。
他希望老师傅早日将他想起来，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
“江樊许的是什么愿？”
“无可奉告。”
“嘁……那你要不要听听我的？”
“抱歉，我困了，不感兴趣。”
这一路实在是太累，江樊很快就睡着了。
小鹏听到了江樊的呼噜声。转过身看，眼前是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他默默看着江樊，目光里写满了温柔。他很想摸摸江樊柔软的头发，然而他最终没有这样做，怕把江樊弄醒。
那张从未服软过的嘴，此时却悄悄凑到江樊的耳边，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以及：
江樊刚刚最想知道的——真相。
……
“莫凡……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了——求你了……快点想起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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