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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总得为活人留点念想吧

    禾一他们已经走出了十余里路,女孩身上的夹血晶层也在不断地消融着。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可是花费了近两天时间,才从晶壳中脱离的。

    可小小这才“结茧”了多久,那只蓝色蝙蝠就被她吸入了体内。

    “难道浊体吞噬也像吃饭那般,‘消化’时间与目标物的大小和物种有很大关系?还是说小小在这方面天赋异禀?”禾一根据他所知的一切猜想着。

    “猎兄也是浊体,他吞噬了蓝色野豺,但‘消化’中途,另一头蓝豺又发了疯地朝他冲去,外层晶体被咬碎的时候,猎兄与那冰壳中的蓝豺一同融成了泥水……嗯,看来浊体‘吃饭’是不能被打断的……”

    关于第二生命体的所有人类认知,在放逐之地都是严令禁止的,流放之民只知道他们那些身怀浊体的祖辈是“罪恶的”,这种罪恶之血,在被稀释了几百年后,也仍然存在,像禾月,禾一,小小,猎兄等少数不死裔还留有的浊体,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只不过这种血脉的“稀释作用”也是很明显的,因为如禾卓,小小的母亲,猎弟等,虽然也是正统的不死裔,但却没有展现出浊体的能力。

    看来这大公墙的修建,虽是耗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但其所取得的结果,正符合了“那些人”的初衷……

    相传数百年前,不死裔在大陆上,比恶魔还可怕地吞噬了无数生命,因此成了世界公敌,为了不让其继续祸害“无辜者”,由法比国王“勒内一世”牵头组织的世界联合军,将其驱逐到清水北大陆的东北角,并在那里效仿着长天北部的西界长城,联合修建了更为宏伟的“世界大公墙”,想要以一种“人道”的方式,让这罪恶的族裔,在那环境极其恶劣的风雪地带自生自灭……

    流放之地果然“不负众望”,数百年的恶劣风雪,把不死裔的人口数量吹地骤减,百分之九十九的不死裔,早已化作了这方土地的泥尘……

    而顽强存活下来的后生,也还要替他们的祖辈,偿还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血债,要羞愧,自耻,卑躬屈膝地活着,赎罪……

    这就是被放逐后的不死裔,唯一能够接受到的正式“教育”内容了。

    不过,前些年,长天的自由情报组织——“星科蝣学学会”,发表了一篇题为《关于不死裔血统的持续调查与研究的公开报告》的文章,该文章以一种较为靠谱的数据形式指出,在经过世界各国多年努力后,不死裔的血统纯正度,已经被稀释到目标阈值之下……

    紧接着,科技城“泰克诺尼尔”以此开始“人道”倡议,希望能更人性化地对待这些流放之民,甚至有的自由组织还要求释放他们,并表示愿意接纳和改造他们,让这些可怜的不死后裔,回归“清水大家庭”。

    所以在科技城“泰克诺尼尔”主持的世界各国多方联合会谈上,总算顺便地有了一个改善性举措——取消对不死裔的强制性民族歧视“教育”。

    这才使得这种“教育”从台上走到了台下。

    不得不说,这个改变从表面上来看,确实仁慈了不少,不然在放逐之地,哪还能见到孩子们快乐地嬉戏打闹的情景,要知道,在这改善性举措到来的前后日子里,这里的气氛,可是会“低压”到让人窒息的,是真的会让人死亡的那种窒息……

    天色渐晚,禾一牵着黑子,一路上并未查见危险的预兆,就找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山洞,暂度一夜。

    点燃一堆柴火,阴暗湿冷的洞穴渐渐有了暖意,持续的热量输入,让小小那双睁而无神的眼睛,很快就微微颤动了起来,虽然她的身体依旧如死尸般动弹不得,但一滴又一滴的泪水却接二连三地流下。

    禾一用最“完好”的一角破烂衣袖帮她轻拭泪面,他知道她为何流泪,他也知道她有多痛苦……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小女孩就彻底恢复了行动能力,她噤若寒蝉,缓缓蜷作一团,不敢抬头,小眼睛低着,也在左右地撇视,畏顾了好一会儿,的确还算是安全了,才忍不住地哇哇大哭了起来,禾一把外套盖在她身上,试图轻轻抚上她的脑袋。

    她抬起头,眼睛哭地红肿,哽咽着问禾一:“妈妈,妈妈,我妈妈是不是……呜呜呜……”

    禾一没有回答,也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将女孩抱在怀里,因为他记得,在小时候,自己每每受了委屈,姐姐禾月总会这样抱着自己,他就会没那么难过了……

    好一会儿,等小小哭到无泪可流,肚子才传来“咕咕”声,禾一递给她了一块饼子,一壶饮水,女孩就着眼泪吃了下去,咸中带苦,但却能安抚她的饥饿……

    感性的悲痛渐弱,理性的自保渐强,尽管小小被茧缚在晶层中是有意识的,这一路的经历,她也能记个大概,但刚失去了母亲保护的她,也意味着失去了在这个残酷世界上曾经有过的全部安全感,胆小的她,很快就又对周围陌生的一切感到恐惧,甚至连之前有过一段交集的禾一和黑子,她都不敢信任,连连退开了禾一身边。

    “其……其他人呢?”小小眉头微皱,脸上全是泪痕,脏兮兮的,还红着眼,非常害怕地说。

    禾一以为他已经取得了女孩的信任,脑子里就思考着其他事情,随意地回答着:“在后面呢,我带你去大夜镇找爷爷奶奶。”

    这不走心的回复,让恢复了理智的小女孩,对他开始戒备了起来,只见她坐在地上,又缓缓往后挪去。

    禾一这才关注到她的心思,也很理解她的感受,他抬起头,双手环抱膝盖,很放松地坐在原地耐心说道:“小小呐,还记得哥哥吗,我是禾一哥哥呀,我们一块儿骑过马的。”

    他指着:“就是那边的黑子,你爸爸的马儿也叫这个名字,妈妈说,你们经常会骑着黑子,去大夜镇看望爷爷奶奶是吗。”

    小小那些温暖的记忆被唤醒,冰冷的防备出现了松动的裂纹,她看了看不远处的黑子,亲切感随之而来,戒备心也挥之即去,就停止了挪动。

    少年虽然也是蓬头垢面,但在火光的闪烁下,他那双泛着清澈微光的眼眸才是焦点,有种单纯友善之感,或许是因为自己也经历过同样的阴翳大雨,就一心一意地想为别人撑伞,总能让人引起同类之理解共鸣,很是能起到不错的安抚作用,他想让她跟自己站在一边。

    少年慢慢向女孩靠近,尽量柔和的口气:“哥哥呀,一直呆在占冬,还没去过大夜镇,小夜镇呢,听一个弟弟说,大夜镇的爷爷奶奶会做一种能拉丝的地瓜,可甜可甜;小夜镇有个大池塘,养着好多好多鱼,叔叔阿姨们能把几条鱼做出一桌子菜,孩子们每次都会抢着吃糖醋的那盘。”

    禾一提到的,全是小孩子喜欢的食物,在这恶劣的环境中,总能勾起人的最本能欲望,虽然只是望梅止渴,但那深入心灵的慰藉是很有作用的。

    小小轻轻地点了点头,朝着温暖的火堆旁靠了过来,伸出小手,感受着火堆的温度,吸了吸鼻子,烘干了泪痕的脸蛋,像是染了泥土的红苹果,粉扑扑的,是少女才有的可爱模样。

    禾一又从怀里摸出了一颗非常珍贵的饴糖,那是他从小蒙岭顺来的,一直留着几颗没吃,剥开糖纸,微笑着递给了女孩,这是小小平日里最喜欢的零食,但过于珍惜,是可遇不可求的,不然她现在一定是满口蛀牙。

    糖果含在嘴里,她仿佛又重拾了一丝安全感。

    一串母亲留下的黑石细珠手链,让她卸下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此刻,在她心中,年长少年的那抹笑意,宛如初春朗日般明媚……

    这黑石手链,是禾一带着她逃跑时,冒着生命危险,从她母亲手上扯下的,禾一想着,她母亲已经死了,总得为这孩子留下些念想吧,就像禾志的柴刀于他的那般意义。

    想到这儿,禾一才看了看那柄落在地上的淡黑柴刀,它满是豁口,刀身宽度与普通柴刀无二,突出的刀尖又显得其较为修长,好像这柴刀多了“直刺”的功能,刀身上的一横曲凹槽,随刀刃的优美弧度而附和着,一方烙于其上的镌刻图案和一尾良木质地的刀柄,昭示着它的不凡。

    这哪是柴刀啊?禾一以前就有过这种疑问。

    但禾志总把它叫做柴刀,平时会打会磨,却从不把它当作宝贝,劈柴砍树又一顿不落,这不是柴刀是什么?

    禾一还想起,陈严白方劈砍蓝人时,刀身都给砍断了,那可是官用武器啊,居然还没他爸一柄区区柴刀来得坚韧,可现在这刀,也被他父子俩霍霍地满是缺口。

    再不珍惜,只怕禾志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也再难留住了。

    所以在这之后,这柄柴刀,就很少再出席此前的那种正面“针锋相对”的冲突场合了,而是被他背在身后,当作精神支柱……

    母亲的手链,对于小小细细的手腕显得非常宽大,所以她将其来回折叠,扯来一根麻绳,缠绕固定后,挂在了脖子上,眼角略带湿润,又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地回答禾一:“那叫拔丝地瓜……小伙伴们老说烽边镇的地瓜更甜,可我觉得爷爷奶奶做的才是最好吃的……”

    “小澄湖里的鱼,刺太多,我不喜欢吃……”

    看着小小渐渐对自己敞开心扉,禾一才好说:“哥哥没去过大夜镇,明天由小小带路好吗?”

    “真是去找爷爷奶奶吗?”小脸蛋上有怀疑,也有期待。

    禾一微微笑了笑,不回答,转而聊向其他话题,多是些日常生活中的有趣见闻。

    不一会儿,路途的疲乏就让他们眼皮渐重,趁着火堆烤暖了洞穴,禾一从马背上取下一块兽皮毯子,铺好,让小小睡在其上,自己则披着黑袍,靠着洞壁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