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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李员外

    天启元年三月初六,凉州。

    凉州素称富裕之乡,因地处南北交界,货商遍地,往来频繁,又是北上科考的必经之路,因此富裕的员外郎多如牛毛,凉州城的城楼更是坚固恢弘。

    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路边的垂杨新发出绿枝,城门外两旁林列着些许茶棚、柴翁,门楼处四门大开,来来往往的人群络绎不绝,城门的护卫站在两旁,一共八人,干的不是收钱的活,只是维持秩序,偶而遇大宗货物盘查路引。

    此时一位打扮怪异的书生引起了护卫的注意,只见他身着束袖斜襟长衫,用的却是十分华丽银白的锻料,一举一动只见鳞光闪闪,背着个书生常用的书娄,头上却没带纱帽,而是一柄翠玉簪子束着头发。行动间也不似寻常书生小家子气,颇有几分活泼的样子。

    护卫上前伸臂一把拦下了这位书生:“这位公子,路引拿出来看看。”

    “嗯?好!”书生一听立刻停下脚步,从身后的竹篓里掏出一份硬壳册子,上面写着“路引”二字。

    “孟怀鱼?”护卫打开,一看顿惊,连忙将路引双手还给书生,“不知小公子驾到,失礼。”

    “好说好说!”孟怀鱼笑眯眯的收回路引,“正巧跟大哥打听个事,不知那李仁李员外住在何处?”

    护卫似是为之前的失礼感到抱歉,他领着孟怀鱼往前走了几步,给他指了指前面的路道:“小公子瞧,前面那莫言楼左转,再走一盏茶的功夫右转就是了,李员外是咱们凉州城数一数二的富户,又偏好风雅,距离科举尚有数月,便已有许多举子在他家客居,本该卑职亲自带小公子过去,只是卑职还有职责在身,不能擅离职守,但凡有需要之处请务必吩咐。”

    孟怀鱼拱拱手,李员外看来确实是个富户,但数一数二只怕还说不上,这护卫看人下菜碟的功夫倒是不错。

    孟怀鱼也不与他多计较,脚程赶着些,还能赶上李员外家的中午饭,他现在可是个穷书生,自是吃不起馆子的。

    “老爷!老爷!”

    十里外一户人家,年方三十七岁的长者蓄着长髯,正在厅堂与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书生说话。

    厅堂内进门两旁各4张太师椅,山水屏风摆在一侧,正对门处挂着一副虎啸山林的画作,画作下的案几摆着些碧玉瓷瓶摆件,旁边树立着一个鹤形香炉。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长者神色不虞,看着闯进来的管家不高兴的斥责道。

    此人正是李员外。

    老管家也不生气,乐呵呵的说到:“老爷教训的是,老仆一时高兴忘了规矩。这不,门外渝州孟老爷的儿子到啦。”

    “哦?”李员外眼神一亮,脸上的笑容明显比刚刚说话时更灿烂,他站起来问:“可是那位?”

    老管家笑着应道:“正是,正是。”

    李员外连堂上站着的书生都顾不得了,连忙窜出去,倒是老管家上前招呼道:“门上来了位贵客,韩小哥稍坐,老爷片刻就来。这茶点是莫言楼的点心,小哥再多吃些茶。”

    说着不等那位书生说话,便也跟着窜了出去。

    书生并未有什么情绪,当真听管家的话吃起了茶来。

    不过书生的茶也没吃两口,门上的贵客就已经跟着李员外一同进了厅堂。

    “孟贤侄这般赶路实在是辛苦!老李,上茶。”

    李员外人莆一进大厅,拉着那个新来的贵客便一通寒暄:“孟贤侄,此次赶考日子还久,务必要在我这多住些时日。”

    “多谢李世叔。”贵客客气道,“李世叔此处小竹深院,风雅至极,小子自是要多住几日的。”

    “想当年,我与你父亲尚在一处书塾,那是我就看出来你父亲定是人中龙凤,如今果然不出我所料!哈哈。”

    李员外眼光一转突然想起堂上那位韩桥还在呢,连忙笑道:“来,孟贤侄,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韩桥韩公子;韩公子,这位是我家一位远方侄亲,叫孟怀鱼,你们二位都是来赶考的,想必是有许多学问可聊。”

    孟怀鱼朝那位韩公子拱拱手道:“韩公子幸会。”

    “幸会。”韩桥站着回礼。

    “哈哈,”李员外哈哈大笑开怀道:“今日实在是高兴,同窗之子与旧袍之子竟不约而同来我这寒舍,只可惜我尚无一儿半女,不然倒可与你们一块读书习文。”

    说着李员外神色有些踌躇,犹豫了一下说:“只是两位贤侄,此事说来实在惭愧,因我先前发话留那无处容身的书生举子们客居,因此如今家中可留居的客舍竟只剩一间......”

    此话一出,孟怀鱼的脸色立即僵了僵,韩桥倒是没啥变化。

    李员外似乎也不好意思,连忙补充道:“二位贤侄放心,客舍带着院子和书房,清净的很,又有人时常打扫,物件都极新。前日我已差人重新布置了一番,只是委屈二位暂时住在一起,等有空余的客舍老夫再着人打扫,定让二位贤侄满意,不知......二位贤侄意下如何?”

    孟怀鱼瞧瞧韩桥,有心拒绝,但想到身上所剩银两,到底还是忍下,罢了,看这韩桥身高八尺眉目清正的样子,也不像是屠狗之辈,勉强忍耐几日就是。

    韩桥面色不变向李员外道:“李世叔不必客气,小子暂居此处,有一处可温书便是极大荣幸,只盼别给李世叔添太多麻烦才是。”

    孟怀鱼也接上话笑着道:“李世叔,岂不闻凿壁借光?有客舍有庭院,如此好的环境,这哪里值得犹豫,小子定是要在此多留几日的。”

    李员外十分高兴,连忙让管家带二人去客舍歇息。

    李管家带着两位公子从廊下穿过,一路假山花木,地面除了青砖便是鹅暖石铺的小路,廊檐紧密,屋角坠着铜铃,风一吹叮叮当当煞是动听。路上曲曲折折,腊梅青竹,间或夹杂这几株桃树。

    途中隐隐约约听到些读书声,想必确实是住了许多书生,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女子清脆的笑音,隔着院墙听不真切。

    这李员外可真是家大业大,早就听闻家中妻妾成群,也无缘得见。孟怀鱼暗自思忖,心中略有遗憾,美人在侧却无法一睹芳容。

    忽见韩桥撇了他一眼,目露不屑。

    孟怀鱼一愣。

    “呵呵,孟公子韩公子,咱们到了,”老管家笑着停下,门前正是一个园拱门,落着大锁,小路从这里转折,继续向里延申,可瞧着后面也是一排大屋。

    老管家看孟怀鱼往里头瞅,笑着说:“孟公子,里面是水房,热水冷水都在里头备着,再往里就是老爷夫人们的住处了,这儿离得近,是老爷特意留下给二位居住的。有事您跟老仆打声招呼,缺什么少什么立时给您二位送来。”

    “多谢管家。”

    孟怀鱼连忙拱拱手。

    管家将怀中的两把钥匙递给孟怀鱼,谁知韩桥突然接了过去,向管家拱手道:“辛苦管家带路,我二人客居此处多有叨扰,还望海涵。”

    “你.......”孟怀鱼举着手半尴不尬的杵在空中,瞪着韩桥。

    管家只当不知,笑着说:“二位快进去休息吧,稍后有下人送吃的来,届时好好睡一觉,祛祛乏。”

    院门一开,果然如李员外所说,正屋在北侧,临侧就是书房,书房门户大开,里面可瞧见许多书架,满满当当全是书册。

    可待到孟怀鱼走进一瞧,扑哧便笑出了声,原来这满满的书架,都是论语中庸,竟有许许多多重复的书册。

    韩桥紧随其后,乍见这么多论语也有点无言。

    孟怀鱼抽出一本翻了翻,笑得更夸张了,甚至读了出来:“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红袖添香岂不美哉,嗯嗯说的没错。”

    说着又抽出来一本,“吾十二有五而志于学,五十而立,六十不惑......哈哈哈,此人怕不是已经半步进了棺材吧。”

    韩桥放下书娄,看着书房中对称摆着的两张书桌,挑了一处阳光充足的地方,摆上自己的笔墨纸砚,不理在那大笑的孟怀鱼。

    “哎哎哎,”孟怀鱼一转身就发现有光的桌子被占,立刻放下书册就走过来拦着韩桥,“这桌子被你占了,我坐哪?”

    韩桥撇了他一眼,绕过他道:“您这面白须眉的,别让太阳晒着您,隔壁那桌子您用正合适。”

    孟怀鱼不干了,“我说姓韩的,刚刚我就觉得你对我有意见,我刚到这凉州,可没哪得罪您老!”说着立马动手将韩桥的东西全部扔到隔壁桌上,大手一拍道:“这屋子可还是占了我的情面呢,钥匙让你拿了,这桌子当然是小爷我的!”

    “你!”韩桥双眼一瞪,将桌上的物件一一再摆回去,毫不相让。

    韩桥仗着比孟怀鱼高几寸,斜眼冷笑道:“李员外可是先见到我的,你再晚来几分,只怕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钥匙给你?哼,贼眉鼠眼,衣冠纨绔,听见女眷的声音就想往那跑,这脚脖子怕是长歪了!”

    “你!你血口喷人!”

    孟怀鱼鼻子险些气歪,偏偏人家还高他几分,瞪也瞪不过他,还落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