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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出关

    鹰鸟穿云,暗日擎天。

    荒茫大地枯萎萧瑟,佝偻白林残败凋零,时有瘦犬三两成群,或口叼无肉腐骨,或牙衔干草臭鱼,惊惶来去不敢驻足,只怕羽箭破空飞落,断绝残躯末运。

    皮裘加身,弓马相鸣,数名五越哨探结伴成队,满面狐疑绕行荒原,远望着仍留阵阵腥风的埋骨斗场。

    自关下斗将以来,五越折将败阵,士气受损在所难免。为保军心平稳,蛮众特意回寨凝结军势,定策收拢寻常战线,一来免除后续危险,二来重塑野蛮军心。

    故此,五越哨探只敢隔岭遥遥相望,大致确认关下形势便走马回巡。

    不过如此一来,从关侧跃蹄而出的雌雄双骑,自然也就顺势获利,纵马驰骋。

    “郡主可是初次马踏关外?”罗雀军袍披肩,软衣傍身,胯下驮马粗蹄如木,碎石钢枪侧隐鞍边,俊朗昭彰,悍勇难掩,仍存前日战阵余威。

    “白凤雪原之险,十岁便有领教。”韩霓毛氅垂后,皮戎束身,胯下良骏目光炯炯,锋利宝剑横系腰间,倾城挺立,英姿飒爽,举止满盈巾帼神韵。

    当日番林楼共宴之后,韩霓便做好准备,打算亲身远赴关外,一探奇兵之策可行与否。

    自然,此种以身犯险之策,不光难令随行心服,更令萧关军将连声拒绝。

    毕竟若是太尉军使折损关外,那萧关一切算计,便将尽皆付之东流。更不必说这位军使正身,还是雪都万人之上的堂堂郡主。

    不过,官职严令在前,即便众人对此多有不满,也不敢公然冲撞军使。故而来去之间,马昌决意若军使非要亲身出关,那便必须带罗雀随行,以保平安。

    只是马昌不知,两人早在番林楼便已定下方略,之后种种,不过逢场作戏。

    “嗯....看来某人前日之威,已令蛮夷野啸噤若寒蝉。”韩霓侧望远方升腾烟火,似笑非笑般提点身旁的此行侍卫。

    “风平浪静之时,恰是暗流涌动之际。五越虽以野蛮著称,然这并非意味短智少谋,越是噤若寒蝉,越需多加留心。”罗雀以理应赞,谨慎道。

    “如此说来,罗公子不但有猛将之姿,更有大将之才啊~”虽说正事在前,韩霓却仍旧调侃连连,看似心绪毫无波澜,这点倒是与罗雀颇为相像。

    “末卒一介军士,实难与将字沾边,还望郡主莫要取笑。”

    “是得跟你立立规矩了。”韩霓快马加鞭,压过驮马一头“自今日起,你不必再以末卒自称,单凭你前日所立军功,起码也得护军起步。若你仍有疑虑,那自称在下便是....末卒长末卒短,你叫着也不烦心?”

    “末....在下谨记郡主教诲。”罗雀奉命改口自称,紧跟韩霓马尾之后。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这西关之外菩提原,竟比北境白凤关外更加萧瑟凋敝,这倒是....”

    话音未落,几声粗喘狼嚎忽然响彻深谷之间,不过眨眼功夫,便自下而上跃出三头兽相异常之狼犬,向着韩、罗两人凶猛袭来!

    韩霓秀眉微皱,罗雀转手提枪而出,顷刻便在寒芒毕露之中,直取头狼首级!

    然本该一命呜呼的头狼,却张口呕出数轮火星,竟在凭空闪现的灼灼烈焰之内,重塑骨血肉身!

    “这是妖术?!未曾听闻有此等样貌的狼妖存世!”韩霓见势右掌转圜身侧,腰间长剑登时脱鞘而出,伏归五指之间。

    罗雀思虑片刻仍无头绪,随即便挥枪起势,操弄阴阳黑白之轮回,涌动缠绕于碎石钢枪之上,隐隐之间似有猛虎低吟!

    两方剑拔弩张之际,三头妖狼结阵并进,口吐滚滚热浪,直冲惊慌驮马而去!

    眼看凶险陡增,罗雀当即飞身落马,单手腾转枪势,黑白翻涌消解烈焰之后,虎啸立刻如雷霆轰鸣,直枪连刺三方,将面前妖兽尽数诛杀殆尽,化灰凭空消散!

    随妖身溃裂迸发之邪火,则由韩霓挥剑牵引东西,转圜之间宛若游龙戏凤,将惊马热息周全化解于无形剑意之中!

    罗雀先前便知晓韩霓并非等闲之辈,但此刻真正动武,才发觉此女武道修为竟然颇为精妙,尤其是那身俊俏身法,全如当空飞舞一般不可思议。

    “这些是何种妖兽?为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韩霓收剑回鞘,皱眉说道。

    “郡主有所不知。”罗雀挥枪甩去血污,尽收阴阳于股掌之间“边关不比中原,连年战乱死伤无数,菩提荒原不知埋没多少白骨。其中若有妖魔变故下接地脉修成真身,倒也不算什么稀世罕见之事。”

    “天下兴亡,凡尘尽皆丧乱。”韩霓踏步回鞍,拍掌安抚惊马。

    但罗雀看似并不过多在意,然四下环视之间,心内还是生出几分疑惑:

    【无论如何演化,狼妖丧亡都该有心室焦骨留存才对,但这几头为何....】

    韩霓明察秋毫,自然抓住罗雀瞬息迟疑。

    “怎么,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不....应该只是多心而已。”

    罗雀不知情况如何开口,便压下毫无头绪之困惑,翻身上马与韩霓再度起行,直往已可远观的狭窄谷口前去。

    山石遮天,草木交杂。

    昔年太祖开国之时,大霖疆域曾独占半边菩提原,然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蛮夷连年侵扰在前,荒原天象恶劣在后,权衡利弊之间,边境便逐步后撤萧关,不再深入荒原,以免徒增烦恼。

    而走马谷这条贯通菩提荒原南北之粮道,便也渐渐被人遗忘荒废,逐步沦为飞鸟走兽皆不愿停驻的荒芜长路,甚至后世记录天下图例之官吏,也是一无所知。

    不过若是此路仍可如当年那般进出,那这奇兵之说,便是无人可知、天降神兵之上上良策。

    只是眼下时分,人非钢铸铁打,总需适时休整。

    暗日西去,夜幕初临,走马谷地势险峻,摸黑赶路危险重重,故而两人另选一处僻静扎下简易营帐,拴马木旁,落座石上休养生息。

    本来,罗雀以为韩霓虽有行伍经历,但千金之躯总归尊贵无比,现今理应不会承受多少风雨磨砺,即便不至于气喘吁吁叫苦连天,也该颇为疲惫。

    但没想到,韩霓竟全然不露疲态,举手投足之间仍是英气潇洒。

    因整日颠簸肚腹饥饿,韩霓随之拿出行军饼粮准备进餐,但就在张口欲咬之际,罗雀竟一把夺过干硬烧饼,走向徒手搭立而起的石堆。

    “你这是做什么?”韩霓不明所以,开口问道。

    “行军在外,若非异常之时,饮食可马虎不得。”说罢,罗雀从驮马背负的行囊之中,抽出一口颇为精致小巧的行军铁锅,以及数个装有盐糖调料的土罐,安稳放置于石堆顶部。

    韩霓迈步近前,看着罗雀信手拈来的熟练举动,挑眉问道: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讲究人....你懂得厨艺?”

    “行军在外,或多或少都要懂一些。”罗雀打搓火石,起锅烧油“郡主自幼从军,应是精通此道。”

    “那....那是自然。”韩霓遮掩之间,佯装寻常姿态。

    实际上,她不光难称精通,反而可说对厨艺一窍不通。

    出身世家,确令韩霓长处多多,然自小府中宠爱有加,就算行军在外饱经风霜,也是起居于帅帐之内,自然也不会在厨艺方面多有造诣。

    只见罗雀上下翻炒之间,自行囊内取出菜蔬肉干,连同烧饼尽数撕碎入锅就火煸炒,调味小尝过后,很快便干净利落地倒出两碗杂烩。

    “条件有限,火候只能把控至此,还望郡主莫要嫌弃。”罗雀低首递上一碗,随即退身自取,回座韩霓之下。

    先闻香气,后品滋味,恍惚之间,韩霓仿若感觉市井闹巷、晚间烟火之浓郁,正踩着香浓四溢的盎然生机,跃动在舌尖味蕾之上!

    任她料事如神、运筹帷幄,也无法预判在此等穷山恶水的荒原之上,还能尝到这等无可挑剔的城中美味。

    “你竟....竟还有这般本领?这个手艺可当真不俗!”韩霓惊诧连连,手中碗筷更是夹动翻腾不止。

    听闻手艺受夸,罗雀心中自是舒适,不过面上只不过微微一笑,也不露情:

    “郡主过誉了,这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家常手艺,既自俗中生,又怎会不俗。”

    “武艺超群,边关人尽皆知。可你这等手腕,也如征战般广为流传?”

    “小有所成,边关父老抬爱。至于微末手段,则更谈不上流传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