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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度.5

    七月初七乞巧节。在南方的传说里,女孩子们在这一天去拜女娲,可以获得一整年的好运。在江源城,七夕是再重要不过的节日。这一天,丈夫带着妻子,父母带着女儿,都到街上来观赏花灯。

    到了云楚盛世,江源城过节更是热闹非凡。也因此,拐卖女孩的花招数不胜数。城外虽有森严的守卫,终归还是会有漏网之鱼。

    梁柯正是担心这个,才把万里拖到隔壁稻莲村去看个规模较小的灯会。灯会虽小,五玩俱全。万里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物件,眼中一下亮起了星星。梁柯不得不抓着万里的衣衫跟着她一路小跑。万里这边观赏观赏,那边把玩把玩,居然也玩累了。二人在小吃摊买了个小糖人,一路走一路吃,决定回旅馆早些休息,明日早点出发,回到道场去。

    一对看上去是小夫妻的人迎面走过来。梁柯瞥了一眼,就觉得不对劲,他看向万里,发现万里也在看他。二人来不及讨论,梁柯率先开口叫住了那两人:“兄台可是从江源城赏灯会回来?”

    男人扣住女人手腕,转过身来。只见这人一双剑眉,双眼狭长,眼尾上吊,面目透着一股狡黠凶狠劲头。梁柯曾陪同父母参加过商会的集会,因而这样的面相他见得不少。不论做任何事情,没有一股狠劲,是很难做到最好的。自己的父母做买卖一直吃的少量多卖的润。而在拜高踩低的商会,人们只会簇拥着资产最多的人。

    再看这男人和女人,穿着同个样式的衣服,那布匹的颜色也十分相似。若非是梁柯和万里这样会看相的,确实会觉得这是一对邻村来过节的富商夫妇。

    男人扯着沙哑的嗓子说道:“是,又如何呢?”

    梁柯行礼:“蓦然叫住兄台,多有冒犯。见兄台走路生风,心生羡慕,因而唐突请问兄台名讳。若是有缘,他人能上府上一叙,也算是结了良缘。”

    男人冷笑一声:“私家不随意结缘。天色已晚,我要与娘子早……”

    “这位姐姐!”万里突然上前一步,“今日乞巧节,女儿们要求女娲娘娘赐一双巧手。若是姐姐去求过,可曾听得庙里的修行人说,今儿子时之前,女儿的手是受到女娲娘娘护佑的。若是有谁要对这双手粗鲁一点,轻则这人失去富贵之福,重则这家都要遭殃。因此,每年乞巧,我们家都是男人干活。”

    万里言罢,男人并没有松开女人的手腕,反而握得更紧了些:“妇人间的浅薄传说!咱家就是女人要做事,三百六十五天都是,你想怎得。”

    男子说罢,也觉得自己言语不当。但是那男人见到梁柯眼中已冒出火光,知道该撕破脸了,从胸中掏出一把小竹刀来,一脚踹在女子腿间,女子只能顺势跪下。随后,男人挥舞着小竹刀朝梁柯砍去。

    梁柯自幼跟着归真练习武艺,每日早起练功,从不耽误。于是梁柯三两下架势就把人按在地上。不仅自己一点伤没受,对方也毫发无损。梁柯把小刀揣在怀里,押着这男人要去见官。而万里趁着二人缠斗,把女子扶到一边,拿出随身带的金创药为女子上药。

    女子还张望着,害怕梁柯受伤。

    “姐姐不怕,我那位兄长,可是自幼习武的。一般歹徒拿他没办法。”万里宽慰道,“请问姐姐是哪家的人?我和兄长一会儿送你回去。”

    女子怯生生开口:“小妇吕荫,是江源秦家的人。”

    亥时,秦五少爷到官府去接到了走散的夫人。

    因着秦家关系,那歹人被处理得十分迅速,几乎不到两刻钟时间,就判了下狱,另扣下了同犯的兄弟和老父,包庇的老母。万里见到那父母已年逾五十,满面仓皇,心中有些难过。但她也知道,再如何不忍,这一家子一年年的,要拆散多少原本幸福的人家。

    把人贩到北方去,又回到南方的乡里安居。一年年的,这钱来得提心吊胆,不敢大手笔花钱,也不敢就此停工不做。这又是何苦呢?

    秦姜民急匆匆赶来,见到夫人,自然口上着急:“来年再不能和你走路出行。这集市里人又多,拐卖妇人的也多,你瞧瞧,这一不小心……唉,我若是没了你,往后日子也再没指望了……”

    秦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出行自然是要坐马车的。只是七月初七,秦姜民又许久未归,因而随着吕荫的意思来。没想就出了这等事。梁柯万里虽想相劝,但又觉这是他人家事,不好插手,最终什么也没说。秦家的轿子来了,吕荫和万里就这样被秦姜民送进了轿子里。

    “仔细一会儿恩人也丢了!”

    梁柯无奈笑笑,朝万里微微颔首。万里点头表示不要紧,掀开了轿帘。

    吕荫因此和万里在车上聊了起来。吕荫是去年过的门,夫君在家则相夫,夫君不在家就侍奉公婆,只可惜还没有孩子,夫君在外考试,难免会孤单。既然回来了,也很想亲自去集市里逛逛。

    “听闻秦兄是秦府的小少爷,那另外几位少爷可是还未娶妻?不然你怎么没有女眷陪着聊天解闷呢?”

    吕荫顿了顿,并不回答,将话题转到别处去了。万里也不追问。这样大族人家,层层落锁的大院子,都是为了一点家产争来争去,虽然秦姜民看上去生理上心理上都没什么大问题,不少委屈,估计都让媳妇受了。

    “我一介弱质女流,并不求什么多的。只要夫君年年安康,我就开心了。”

    万里点点头,但她其实不大理解这种想法。她同时也捕捉到,秦姜民对吕荫,也是这样看法。

    这太奇怪了。这世上怎会有少了一个人就活不下去的说法?生老病死,旦夕祸福,是天地运行的规律。这规律不会因为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而改变。虽然若是亲近的人突然不见了,自己可能会不习惯,但是决不至于活不下去。这天地宽广,还有许多事物值得去探寻呢。

    “万里妹妹多大了,可曾定亲?”

    “不到十六,未曾定亲。”万里答道。

    “诶呀,那你年纪也差不多了呀。我十六的时候,也已许配了夫家呢。”

    一定要是现在吗?万里很是迷惑。她抬头看向对面的妇人,她结婚才一年吧。为何看上去如此憔悴不堪?十六的时候许配夫家,说明今年也不过十八九岁。等一下……万里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人,最终还是问出了一个很失礼的问题:“敢问姐姐,年岁几何?”

    吕荫,本名林荫。前朝名臣林开霜的后人。因林荫的父亲被先帝判有谋反罪名,举家被牵连。男丁永世不得做官,女眷全部贬降奴籍。吕荫的母亲在死生存亡之际,把吕荫推到木筏上顺水飘走了。她被稻莲村的吕家捡到,收为女儿养在家中。当时林荫已年十八。在吕家被又重获家庭的温暖,最后鼓起勇气答应了秦少爷的求爱。

    至于吕家真正的女儿。吕荫想来,恍惚了一下。她还记得自己刚到吕家时何其怕生。吕家对自己的恩德是一辈子偿还不尽的。而吕青,作为吕家真正的大小姐,是一个痴傻的孩子。她同府里管财的王顺看对了眼。父亲吕承虽然是附近的乡贤,却家教甚严,也很少同孩子们沟通。吕青认定父亲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终于一个人撞坏了脑袋。而王顺自此也疯疯癫癫起来。吕承其实并不那么死板,最终还是封锁所有消息,将傻女儿与疯女婿养在了府中。恰巧自己被吕家人捡到,自己便成了吕家对外声称的唯一小姐了。

    自己漂泊了这么久。父亲在宫中为皇帝统计人口,自己在闺阁里的时候就听说女子寿命大多不过四十而已。如今快要把半辈子活过来了,能遇到一个待自己好的夫君,她就很满足了。至于小时候那些助夫成功名的理想,也被丢在了亡命的路途上。

    吕荫看向对面那个懵懂的孩子,想到了少不更事的自己,坦然一笑:“某今年十九。”

    万里迟疑地点点头,转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老师说,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要想让别人相信自己。自己就要有相信别人的勇气。所以,我相信你。”

    接下来,吕荫听着这孩子说自己的夫君两日前是如何被发现的。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姐姐笑什么?”

    “我笑那风水轮流转。”

    从京城南下,分好几条水路,她当时有伤在身,辨不得路,也划不动木筏。她只是看到自己经过一个又一个岔道,最后被混乱的水流带着不知会去向哪里。她死死抓住木筏边的小绳,最终昏死过去。醒来的时候,便已在吕家。

    吕家人都说,自己是被想要投河的一对小情人捡回来的。

    那对小情人,终究是被吕承同意了。只是,他们自己心中的坎和偏见,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去迈。这一迈要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