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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当自己仅剩的唯一至亲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月泠的感觉自己比第一次平静了很多。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她信心满满,又或者是因为这一次身边多了一个帮忙的人。

    月泠坐在手术室门外,飘荡在医院每一个楼层的消毒水的味道依然不知死活地刺激着她有些脆弱的神经。

    坐在一旁的文森特像是察觉到了月泠有些不太好的情绪,转头问道:“莫小姐要出去透透气吗?”月泠没有回话,只是看了一眼手术室上那三个发着红光的字。

    文森特立刻会意,接着道:“莫小姐也不用太担心令堂的安危,毕竟我们挑选的医生,是最专业的。”从第一次和这人说话开始,月泠就发现他总是会在某些词语上带着奇怪的讲究。月泠皱了一下眉头,还是没有说话。

    见月泠没有反应,文森特率先起身,绅士地将手递到了月泠面前。月泠这才收回了盯着手术室的眼神,但也没有将手搭上去,只是淡淡道:“走吧。”

    盛夏的夜晚总是带着凝滞在空气中的暑气,只要察觉到人的存在,它们就会一股脑地涌上来包裹着躯体,带来散不开的热度。

    月泠深吸了一口气,这里是风口,流动的空气让她心头稍微好过了一些。

    “抽吗?”文森特打开一包女士烟,漂亮的包装,就连里面的锡箔纸上都画了蜜蜂形状的花纹。

    “你知道我抽烟?”月泠笑了,伸手抽了一支出来,纤细的手指掐着烟嘴,白皙的皮肤配上光滑的烟卷,看上去别有一番风情。

    文森特随意回道:“客气一句罢了。”

    月泠似乎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在文森特要给她点烟的时候,月泠拒绝了,“我妈不喜欢我抽烟。”

    抽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最重要的,这不是一个好学生应该有的习惯。月泠不想看到母亲不高兴的样子,所以读书的时候只在压力最大的时候才抽上一根。再到后来,就慢慢戒了。

    “理解。”文森特给自己点上,从薄唇中溢出一缕烟,又随着吹来的风散在空中。

    月泠将烟放在鼻尖下,深吸了一口,突然发现这味道十分熟悉,就好像是在什么时候,自己也闻到过一样的。

    “给我看看烟盒?”

    文森特愣了一下,将烟盒递了过去。月泠打开看了看,又凑上去闻了闻。这种烟她之前并没有见过,上面印着花体的外文,月泠也不能确定那是什么语言。

    “哪买的?味道不错。”月泠将烟盒还回去,状似无意道。

    “朋友送的,说是外国货。”文森特的回答带着敷衍,而月泠也没了打探的心思。

    是人都会有些小秘密,月泠并不在意这些。更何况月泠和文森特连朋友都算不上。母亲一个月前确诊白血病,当她走投无路准备募捐的时候,文森特主动伸出了援手。

    文森特是她的恩人,她不应该对恩人的小秘密刨根问底。

    “你父亲怎么样?”

    想起那个躺在病床上只知道叽叽歪歪的老头,文森特撇着嘴吐了一个烟圈,“快死了。”他说话的时候皱眉的动作是下意识做出来的。看得出来,他应该不太喜欢这个香烟的味道。文森特将只燃烧了一半的烟扔在旁边的灭烟桶里,接着道:“医生说,今晚可能就能下病危通知书了。”

    月泠点点头,决定对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就像月泠一样,文森特和自己这个父亲的关系好像也不是很好。不过和文森特那副富家大少爷的做派不同,在救治父亲这件事情上,月泠可称不上“游刃有余”。

    月泠的父亲是喝酒回家的时候出的车祸。他那边的亲戚哭天抢地,闹着要让肇事司机血债血偿,不过嘴已经报仇结束了,腿却没有挪动半分。最后只让小小年纪的月泠硬生生地听了三天“兄友弟恭”的大戏。

    说实话,月泠并不在意那个男人的死活,也不在意因为这场意外她们家能获得多少的赔偿。她只知道,那个男人伤得太重了,只要他还在抢救室一天,她们家就要多花一天的钱。

    这太可怕了。月泠不喜欢这样,如果那个男人还有一点良心的话,就应该在当天晚上撒手人寰,如果这个愿望成功实现的话,月泠还能看在户口本上白纸黑字的份上,在别人面前违心地夸他是一个好父亲。

    可惜,他最后还是活了。活了三天——可能也没有三天,最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躺在病床上,当着月泠的面咽了气。

    亲戚们又来闹腾了两天,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就算是在月泠的回忆中也显得那么让人心烦。月泠下意识掏了掏左耳。

    月泠的这个动作看在文森特眼里就像是不耐烦了一般,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正准备开口的时候,从楼上下来了一个保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文森特就转头对月泠道:“莫小姐,你先上去吧。我这里有些事情要处理。”

    “请便。”月泠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抬脚往电梯间走去。

    在点楼层的时候,月泠的指尖鬼使神差地点上了七楼,也就是之前母亲住院时的楼层。她坐在护士站旁边的座椅上,看着模糊的灯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刘,要结婚啦?大钻戒都戴上了!”

    “是呗。我专门挑的,是什么设计师的牌子呢。”

    “确实不一样啊,这长得和那个白设计师的作品很像啊。我超喜欢那个的。”

    “对对对,就是她的设计!”

    两个病人的聊天内容一字不差地落进了月泠的耳中,她抿着唇像是没有听到,然而紧握的手却出卖了她的想法——她此刻很紧张。

    月泠终于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闻到过那烟味了。原来在两个月前的那场设计比赛上,自己就已经见过文森特的“朋友”了。

    月泠突然想起文森特那个模棱两可又充满陷阱的要求。现在想想,除了母亲生病这件事之外,一切不起眼的小事之间似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母亲生病不过是恰好给了他们一个合理的理由罢了。

    “我提供给你医药费,包括令堂后续的所有医疗费用。你代替我去一个地方。”这是文森特当时对月泠说的原话。对于月泠来说,文森特的出现就像及时雨那样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在她的眼里,那看起来意义不明的要求和巨额支出相比简直微不足道,因此她几乎想都没想就准备答应文森特的救助。

    不过月泠热血上头可不代表白秀芹也是如此。白秀芹在听说这件事之后让月泠不要轻易答应,奈何在医生几次施压之后,月泠还是抱着侥幸心态答应了文森特。

    果然对于普通人来说,贪心是会带来厄运的。

    月泠快步回到了手术室的楼层。等候了许久的文森特在看到月泠的时候,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他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笑,用刻意的温柔语气说道:“莫小姐,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迷路当然是不会迷路的,文森特说的这话别有深意,而月泠的回应也十分随意,“随便看看。”不等文森特说什么,她便又问道:“怎么了?”

    文森特坐在她身边,像是不经意地开口道:“莫小姐之后会有什么打算?”

    “打算?”月泠笑了,语气中的嘲弄就像一个盾牌立在二人中间,“我还能有自己的想法?我的将来不是已经在你手上了吗?”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文森特干咳两声,眼神心虚地看向身后的那个保镖,低声道:“凡事总会有个万一的,不是吗?”

    “那我倒是不明白你的意思了。”文森特的话以及一些让人不太舒服的猜想让月泠浑身竖起尖刺,连带着她回应文森特的语气也变得尖利了起来,“如果我真的有将来,你又会怎么做呢?我和你的约定里可没说你允许我有‘未来’这种东西。”

    不知道文森特想到了什么,他听着月泠夹枪带棒的回复反而笑了,“那我现在补充一下吧。你只要去了,就算是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了。至于未来什么的,我允许你自己决定。”

    月泠懒得回应他的这段话,反正他的承诺,也没准备听取她的意见。月泠看向文森特身后那个一言不发的保镖,刚刚她就发现这个保镖和别人不太一样,他一直戴着口罩,还总是将眼神放在自己身上。

    “我该走了吗?”

    “什么?”文森特不解地疑问道,却发现月泠似乎并没有跟自己说话。

    保镖闻言笑了一下,低哑着声音道:“您可以选择。”

    “那走吧。”月泠起身,对文森特道:“再见。”说完她就跟在保镖身后迈步离开。

    文森特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无声道:“会再见的。”说话间他的嘴角挂上了一抹神秘的笑意,像是在等待什么有趣的剧场开幕那样。

    “方便问一下您的名字吗?”月泠跟着坐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月泠对轿车什么的不是很了解,不过这车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特征,然而内饰还是说明了这并不是什么常见的平民车。

    “当然可以,我叫——”

    话还没说完,男人动作迅速地在月泠颈后劈了一下,然后熟练地接住了倒下的月泠。

    月泠最后也没有听到那个男人完整的名字到底是什么,在昏过去之前,她只听到了一个字,似乎是秦......又似乎是琴......

    “琴寒,这一次你只押注她吗?”车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司机皱着眉从后视镜看着摘下口罩的陆琴寒,“那位这一次可是准备了三个人。”

    陆琴寒没有回答司机的话,只是掰开月泠紧闭的双唇,往里面塞了两片安眠药,见她将药片吞下他才将人放到一边。

    “那位?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做事风格,我还以为这次他会找五六个人呢。”他勾唇一笑,接着道,“不过他找几个人都没关系,我们这次有她就够了。”

    路灯明灭的光扫在陆琴寒冷峻的脸上,司机又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月泠伏在真皮座椅上,在沉睡中安然地走向了自己已经被安排好的命运之路。

    她又做梦了,这段时间她总是在睡梦中梦到一样的场景。

    梦里她回到了自己最开心的那天。彼时的她正拿着黄白相间的菊花,站在父亲的墓碑前,流着自己用眼药水催生出来的眼泪,在亲戚们的安慰声中抽噎着躲在母亲身后,然后用母亲的身子挡住了自己因为愉悦而勾起的唇角。

    虽然因为抢救,家里又借债给那个男人花了一大笔钱,不过好在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月泠甚至在想到自己下地狱之前都不用再看到那个人了之后,心情又好了一大截。

    母亲手里拽着一团被揉皱的卫生纸,红着眼睛站在墓碑前听着亲戚们的安慰。月泠找了借口就往墓地边缘走去。可能是因为她年纪太小了,忙着展现自己的亲戚们并没有把她放在自己的观众名单里。是以月泠偷偷溜走也没有人去关心。

    月泠看着公墓旁边青翠的树木,她的目光不知怎么,被树上的一只乌鸦吸引了。

    “你在看我吗?”月泠挂着和善的微笑,让自己尽可能地看起来人畜无害一些。

    乌鸦瞪着眼睛看向她,并没有因为她的接近和突然出声而受惊逃跑。它张着嘴叫了两声。

    月泠遗憾地转过头去,轻声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可惜我的左耳因为被那个男人——啊,就是那个今天才被埋起来的男人,打坏了,听不到了。你应该在我的右耳说,我的右耳是正常的。”

    那乌鸦似乎是听懂了,又似乎是没有听懂,它拍了拍翅膀,就这样停在了月泠面前的小树枝上。在月泠平静的眼神中,张开乌羽将月泠笼在了怀中。

    熟悉的黑暗再次侵入了月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