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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吾以吾学养吾浩然之气

    而沈春堂,案子是破了,可他心底的迷惑是愈发多了。

    一是,指纹这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若存在,为何一般看不到;若不存在,为何通过那黛粉涂了之后,又真切可见?二是贾瓒后半场用来提取众人指纹的设备到底是什么?

    适才,因众人在场,沈春堂不肯跌了县太爷的身份,没有当场查验那设备。

    最后,沈春堂最为关心的是,指纹到底能不能用来破案?

    贾代儒老迈,并没有听懂沈春堂话里的意思,实事求是地道,“好叫老父母知道,学里还没有开讲四书,如今才念到《诗经》。”

    沈春堂“哦”了一声,问道,“适才,令侄引经据典,下官分明听到是《论语》,既是没有念过,令侄如何能知?”

    贾政忙让人将贾瓒挪到上席来,贾瓒行过礼后落座,贾政问道,“我只知道你通读《大学》,什么时候你还读过《论语》了,又是跟谁学的?”

    贾瓒忙起身回话,“侄儿并未读《论语》”。

    他不知自己哪一句引经据典于《论语》了。

    沈春堂命贾瓒坐着回话,而此时,宝玉还站着呢。

    “你小小年纪,通读《大学》,也十分了得!“

    “老父母谬赞,适才,小民听老父母说,老父母昔日同窗十二岁以案首进学,与之相比,小民愚钝不堪了!”

    “固然,为学与为人一般,当见贤思齐,可归根结底,还是要求一个扎实,重在‘慎’与‘敬’,如同吃饭一般,细嚼慢咽,图个饱腹,若一味与人争先恐后,暴饮暴食,既囫囵吞枣,不知其味,又伤了身体,得不偿失。你年少,学问一途上,当戒一个‘争’字。”

    贾瓒当下起身,向沈春堂跪下磕头,道,“学生贾瓒谢过老父母传道之恩!”

    先是小民,此时自称“学生”,因沈春堂在指点其学问,一言可为师,这些为学的道理,一向唯有师长才会倾心相授。

    这也是沈春堂此番的用意。

    在沈春堂看来,此子进退有度,人情练达,且还通读了《大学》,适才听其引用《论语》说理,当是才思敏捷,三者兼备,实是难得。

    见贾瓒如此上道,沈春堂甚是满意,捻着胡须点头,便是认了贾瓒这个学生。

    “以你的本事,你叫我一声老师,是迟早的事,坐下吧,且把你那指纹的事,好好与我说道说道!”沈春堂笑着道。

    贾瓒落座,贾家其余子弟,心情均是十分复杂,又鄙视贾瓒顺杆子往上爬爬的,也有忍不住嫉妒的。

    认了沈春堂这个老师,贾瓒还愁过不了县试?

    席上,贾瓒依旧沉稳如旧,他认沈春堂为老师,可不是为了县试。

    成年人都明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人最终能够依靠的唯有自己,靠山也好,背景也罢,只能是在关键的时候保证属于自己的权益不被别人夺走,若想真正起来,还是要靠真本事。

    贾瓒也知道,沈春堂收自己这个学生的缘故有二,一是为了指纹的事,沈春堂当早看出来,贾瓒最终是靠诳的手段将金荣这个凶犯锁定,但指纹确实起到了烟雾弹的作用,二是宁荣二府的背景,他虽是旁支,还是与寒门子弟不同。

    “老师若有垂询,学生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贾瓒恭敬地道。

    “好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莫非你还读过老苏的《衡论·远虑》?”沈春堂问道。

    贾瓒忙道,“学生惭愧,学生并未读过,不过是听人说过,记住了,这才胡乱用之。”

    沈春堂点点头,问道,“今日你演示那一番指纹,看似玄乎不已,可真正思来又是妙不可言,我只问你,可用来断案否?“

    贾瓒道,“自然是可以的!”

    只不过,以眼下的工业化水平,不现实。

    沈春堂听得这话,松了一口气,“既是如此,你后来为何没有提取这些人的指纹与砚台上的进行比对?”

    贾瓒心说,因为那砚台的盖子是他自己配上去的,盖子上刻意留下的指纹乃是贾武的,但嘴上道,“还是学生的那番话,一来牵扯的人太多,指纹提取的数量很大,比对更是不容易,学生才用了取巧的法子。”

    攻心大法!

    沈春堂看着贾瓒点头,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洞察人心之能须十分高明,此子小小年纪,对人心洞若观火,甚至能够不动声色中,将他这个浸淫官场多年的父母官也善加利用,实不简单!

    “那设备又是何物?”

    贾瓒面带窘迫地道,“木匣子里头乃是一口锅,学生想着,行凶之人必是不敢用手去摸,学生不过是学前人,唱了一曲空城计罢了!”

    贾政不由得怒道,“此举岂不是将人都诓骗了去?君子岂能行此伪诈之事!”

    贾瓒不得已,站起身来,低头不语,心里也是烦贾政至极,此人真是迂阔不堪。

    沈春堂在一旁附和道,“今日你虽是找出了凶手,可往后不可再如此了,终究不登大雅之堂!”

    贾瓒却不以为然,道,“学生以为,以君子之道交君子,以小人之法对小人,不可被小人欺之以方。固守君子之道固然重要,但因此被小人欺瞒过去,则是对道义的失守。

    特别是对今日这样的刑案,学生正是考虑到金荣并不是第一次动手伤人了,若这一次再次令其侥幸逃脱,下一次,许就是一条人命。若如此,则是对恶人的纵容,对好人的残忍。”

    好一个“对恶人的纵容,对好人的残忍”,贾政头一次听到此等新奇的观点,只觉得十分有道理。

    贾瓒说完,看了沈春堂和贾政一眼,察言观色,低头道,“这是学生的一点浅见,学生恳请听老师和老爷的教诲!”

    贾政乃端方君子,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既然觉得贾瓒所言不无道理,便道,“言之有理。“

    难道说,为了自己行君子之道,就要不顾他人的性命了吗?一时之间,贾政想不出别的道理来反驳。

    沈春堂乃是亲民官,成日里和老百姓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打交道,他没法做到如贾政这般清高,贾政训斥贾瓒,他不得不与贾政站在一条战线而已。

    听贾政如此说,沈春堂也道,“道理虽是这个道理,但吾辈读书人修一身学问,所为何事?”

    这是考校贾瓒了。

    贾瓒想了想道,“吾以吾学养吾浩然之气。”

    “善!”沈春堂赞一声,“志存高远,孺子可教也!”

    见贾瓒得沈春堂的赞赏,贾政与有荣焉,贾瓒这番话,脱胎于《孟子》“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乃读书人追求之正道,如何不令贾政高兴?

    席上,贾琏忍不住问道,“老父母,金荣做下这般恶事,活该当剐,要我说,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只不过,若真这样,两边府上面子上也不好过呢。”

    贾瓒心说,也不知道王熙凤到底收了璜大奶奶多少好处,贾琏也是个能人,这番话至情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