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千机锁
冬去春来，转眼间半年过去，庆州小谷乡的一间学堂里，两人并肩而出，其中一人穿灰布儒袍，另外一位身穿燕国七品官服。
“子结不必远送，此番倒是辛苦你了。”那身穿官服之人走到门口，侧身道。
“张师交代，学生不敢怠慢，只是学生有一个疑问，还要请教先生。”刘子结揖手一礼。
张师，自然便是张济，如俞大人许诺，八月乡试他便以头名中举，没过多久又被俞生推荐为学监一职。
此刻，他见学生提问，立刻猜到对方要问什么，不过并没有接话，而是道：
“学堂有些旧了，你申请一笔经费，重新修缮一番吧！”
“教先生知道，早就提上去了，只是许久不曾批下来。”刘子结笑得合不拢嘴。
“早就已经提上来？你提了多少银子？”
“回先生，学生找匠人算过，提了一百两。”
张济教书多年，对于学堂要花多少钱了然于胸，点点头道：
“倒是要花费这许多，既然你已经提上来，这一回便一并交予你吧，也省得你前后折腾。”
刘子结满脸诧异，往日里要钱如登天，这回竟然主动送到自己的手上，他眼眶一红，道：
“老师，您这太照顾学生了。”
“你母亲多病，时时需要你照顾，就不让你往返折腾了。”张济一边说，一边把银票递给对方。
旁边的随役见状，立刻把交接的文印递上，道：
“刘先生核对无误，便在此处签字画押。”
刘子结连忙点头，细看文印的内容，自是收到上级拨款云云，见没有谬误，当下又拿出银票与衙役再次核对。
然而当他细看银票时，却发现不对，那两张银票上，赫然写着一百两，足足比文印上的拨款多出一倍。
“老师……，这是？”刘子结满脸疑惑，看向张济。
“没有错，多出来的一百两，五十两与你增补学堂文具，另外五十两，你的画值这个价钱。”张济笑道。
“这学堂再怎么修，那也用不了一百五十两，至于自己的画，若真这么值钱，那还教什么书！”刘子结心中透亮，忙道：“先生，您这可是太高看学生了！”
一旁，随役似乎已经习惯这种场面，咳嗽一声道：
“刘先生，若银钱无误，这就签字画押吧。大人还要赶去下一座学堂呢！”
“此处人多，不是时候，找个时间再去拜会老师。”刘子结盘算着，急忙拿起毛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张济自不知刘子结心中的打算，见公文办妥，当下便招呼几名随役出发。
那些随役之中，有几人浑身腱子肉，一看就是练家子，他们不打下手，只负责左右警戒。
张济一发话，他们立刻行动起来，看似检视车架，实则核对刘子结方才交上来的画作。
片刻后，一领头的方才道：“大人，一切妥当，随时可以上路。”
刘子结恭送张济，待车队行出一段距离后，突然想起自己的问题还没问到答案，当下追着喊道：
“老师，假王、苦菊学生能体会其中深意，只是那经文，不知作何解？”
车队缓缓而行，不曾有任何停留，远远一个声音道：
“上古文字，善养我辈浩然之气，万遍之后，自然便懂。”
张济说完后，继续在车中闭目养神，这问题不止一个学生问过，但他的答案很标准。
车队走过好几个乡，马车上渐渐叠满箱子，到得六辆大车全部装满，便掉头直奔庆州府城。
是日午间，车队自东门入城，拐了几道弯，便到庆州府学政衙门。
那学政衙门不大，平日里颇为冷清，然而此时却热闹非凡，院子里到处堆满箱子，好几名吏官正清点记账。
正厅衙门中间，俞生俞大人坐在太师椅上，下手处是两名身披铠甲的军官。
“这一路远赴京城，两位将军辛苦。”俞生抿一口茶道。
“大人这是折煞下官了。”那两位军官纷纷抱拳。
“哎！这不是盼着你们用心办差吗！”俞生道。
一络腮胡子军官嘿嘿一笑，上前一步道：“大人放一百二个心，送这些东西，我们天字营还能出差错不成！”
俞生没有直接回话，而是从衣袋中掏出一枚虎符，脸色陡然一变，喝道：
“王六虎、李山听令，着你等带天子营押送贡品进京，途中伪装成镖局秘密行事，不可随意张扬，十二月初三前务必将贡品交于成王府，误期军法处置，丢失贡品斩。”
虎符在前，王李二人立刻跪下，本来走个过场的心态瞬间消失，听到那个斩字时更是感觉脖子上一凉。
“末将领命。”二人面色严肃，异口同声道。
“二位可有什么疑问？”俞生说完军令，脸色一变，笑着问道。
“军令如山，末将就是豁出性命，必然如期送至。”
“没有问题就好，这便去吧。”
那二将对望一眼，向俞大人躬身一礼，便齐齐退去。
离开学政衙门后，二人立刻去召集营中兄弟，待点齐人员，直奔城中最大的信义镖局。
众军士一到镖局，立刻换成短打衣衫，武器则用黑布包裹，藏在镖车之中。一切准备妥当后，二百来人押着整三十辆镖车，再次向学政衙门后门而去。
到第二日中午，三十辆镖车皆已装车完毕。
“王将军点好了，整九十箱贡品，可有错误。”后门前，一名主簿手拿账本道。
王六虎昨日领了军令，自然不敢马虎，早就吩咐下去，七人一队，一队看一辆车，丢了东西七人连坐。
此时各队队长皆已确认，但他仍不放心，领着副将李山，亲自数一遍。
见一箱不少，他才向主簿一抱拳道：
“九十箱无误，可里面到底有多少东西，我们可没数过。”
主簿点头称是，道：“将军放心，里面的数量，两拨人各核了三遍，那是不会错的。箱子用的是千机锁，一箱一把钥匙，寻常人是打不开的。这钥匙，也有专人送到京城，不劳大人费心。”
“千机锁，那可是墨门独有的东西，庆州府这回是下血本了！”王六虎眼皮一跳，说道：“那便好，俞大人为众兄弟考虑得周详。”
“既然没有问题，那便交接文印吧。”主簿道。
王六虎接过公文，逐字逐句看起来，见一切无误，当即签字画押。
待公文交接完毕，那主簿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冲着众人道：
“众兄弟一路辛苦，俞大人吩咐，每位兄弟特发五十两路费，兄弟们一路吃好喝好，当然这差也要办好。”
众军士闻言动容，他们虽在天字营当兵，但每月只有四两三钱饷银，这一发可是相当多发一年的俸禄。
王六虎并未如军士那般高兴，反而流露出些许不悦，主簿这一声喊，实则断了他的财路——这种赏钱不入公账，一人哪怕扣个二两，那也是四五百两银子。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毫无办法，于是按照惯例喊道：
“谢俞大人，末将便是肝脑涂地、马革裹尸……”
他一开头，下边的大头兵自然有样学样，纷纷喊叫起来。
喊声此起彼伏，主簿却把王六虎拉到一旁，小声道：
“王大人，到了京师，交接完贡品，这九十个千机锁，你可得一个不少全都拉回来。”说话的同时把一张银票塞过去。
王六虎瞧得仔细，上面斗大的三个字，一千两，当下问道：“主簿大人这是？”
主簿把银票塞到他衣袖里，叹道：“王大人，差不好办啊，为了凑这九十个千机锁，差点没掉层皮，您到时候就是哭，也得帮我把千机锁哭回来。”
王六虎一寻思，渐渐明白里面的道道，原来方才主簿喊每人五十两，便是揽下责任，私底下却把公家的钱塞到自己的手里，条件便是带回千机锁。
如此一来，主簿自然没有贪污，查起来问题不大，而他王六虎也没喝兵血，毕竟主簿大人众目睽睽下说的五十两，那不能有错。
既然对方提前办了事，他平白得了好处，自然不能让对方白忙活，当下道：
“墨门的东西，理解！理解！主簿大人放一百个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必然一个都不少。”
主簿满面笑容，奉承的话轮番上，那把王大人是捧得云里雾里。
花花轿子人抬人，王大人对于主簿所求之事，自然是再次满口答应。
两个老官僚，只是片刻的功夫，便开始称兄道弟，眼见出发之际，主簿突然笑着补上一句：
“王大人呐，俞大人可是说了，要是丢了或坏了，您得照原样赔。”
“我艹@#￥……”王六虎一个趔趄，嗓子眼如有苍蝇一般，刚要争辩，却见主簿已化作一溜烟，消失在后门中，速度比他这练家子还要快。
不远处，李山见状，急忙赶上前问道：
“王大人，可有什么不妥？咱们出发吗？”
王六虎面沉如水，怒道：
“急个球……赶紧给我吩咐下去，出发！”
“子结不必远送，此番倒是辛苦你了。”那身穿官服之人走到门口，侧身道。
“张师交代，学生不敢怠慢，只是学生有一个疑问，还要请教先生。”刘子结揖手一礼。
张师，自然便是张济，如俞大人许诺，八月乡试他便以头名中举，没过多久又被俞生推荐为学监一职。
此刻，他见学生提问，立刻猜到对方要问什么，不过并没有接话，而是道：
“学堂有些旧了，你申请一笔经费，重新修缮一番吧！”
“教先生知道，早就提上去了，只是许久不曾批下来。”刘子结笑得合不拢嘴。
“早就已经提上来？你提了多少银子？”
“回先生，学生找匠人算过，提了一百两。”
张济教书多年，对于学堂要花多少钱了然于胸，点点头道：
“倒是要花费这许多，既然你已经提上来，这一回便一并交予你吧，也省得你前后折腾。”
刘子结满脸诧异，往日里要钱如登天，这回竟然主动送到自己的手上，他眼眶一红，道：
“老师，您这太照顾学生了。”
“你母亲多病，时时需要你照顾，就不让你往返折腾了。”张济一边说，一边把银票递给对方。
旁边的随役见状，立刻把交接的文印递上，道：
“刘先生核对无误，便在此处签字画押。”
刘子结连忙点头，细看文印的内容，自是收到上级拨款云云，见没有谬误，当下又拿出银票与衙役再次核对。
然而当他细看银票时，却发现不对，那两张银票上，赫然写着一百两，足足比文印上的拨款多出一倍。
“老师……，这是？”刘子结满脸疑惑，看向张济。
“没有错，多出来的一百两，五十两与你增补学堂文具，另外五十两，你的画值这个价钱。”张济笑道。
“这学堂再怎么修，那也用不了一百五十两，至于自己的画，若真这么值钱，那还教什么书！”刘子结心中透亮，忙道：“先生，您这可是太高看学生了！”
一旁，随役似乎已经习惯这种场面，咳嗽一声道：
“刘先生，若银钱无误，这就签字画押吧。大人还要赶去下一座学堂呢！”
“此处人多，不是时候，找个时间再去拜会老师。”刘子结盘算着，急忙拿起毛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张济自不知刘子结心中的打算，见公文办妥，当下便招呼几名随役出发。
那些随役之中，有几人浑身腱子肉，一看就是练家子，他们不打下手，只负责左右警戒。
张济一发话，他们立刻行动起来，看似检视车架，实则核对刘子结方才交上来的画作。
片刻后，一领头的方才道：“大人，一切妥当，随时可以上路。”
刘子结恭送张济，待车队行出一段距离后，突然想起自己的问题还没问到答案，当下追着喊道：
“老师，假王、苦菊学生能体会其中深意，只是那经文，不知作何解？”
车队缓缓而行，不曾有任何停留，远远一个声音道：
“上古文字，善养我辈浩然之气，万遍之后，自然便懂。”
张济说完后，继续在车中闭目养神，这问题不止一个学生问过，但他的答案很标准。
车队走过好几个乡，马车上渐渐叠满箱子，到得六辆大车全部装满，便掉头直奔庆州府城。
是日午间，车队自东门入城，拐了几道弯，便到庆州府学政衙门。
那学政衙门不大，平日里颇为冷清，然而此时却热闹非凡，院子里到处堆满箱子，好几名吏官正清点记账。
正厅衙门中间，俞生俞大人坐在太师椅上，下手处是两名身披铠甲的军官。
“这一路远赴京城，两位将军辛苦。”俞生抿一口茶道。
“大人这是折煞下官了。”那两位军官纷纷抱拳。
“哎！这不是盼着你们用心办差吗！”俞生道。
一络腮胡子军官嘿嘿一笑，上前一步道：“大人放一百二个心，送这些东西，我们天字营还能出差错不成！”
俞生没有直接回话，而是从衣袋中掏出一枚虎符，脸色陡然一变，喝道：
“王六虎、李山听令，着你等带天子营押送贡品进京，途中伪装成镖局秘密行事，不可随意张扬，十二月初三前务必将贡品交于成王府，误期军法处置，丢失贡品斩。”
虎符在前，王李二人立刻跪下，本来走个过场的心态瞬间消失，听到那个斩字时更是感觉脖子上一凉。
“末将领命。”二人面色严肃，异口同声道。
“二位可有什么疑问？”俞生说完军令，脸色一变，笑着问道。
“军令如山，末将就是豁出性命，必然如期送至。”
“没有问题就好，这便去吧。”
那二将对望一眼，向俞大人躬身一礼，便齐齐退去。
离开学政衙门后，二人立刻去召集营中兄弟，待点齐人员，直奔城中最大的信义镖局。
众军士一到镖局，立刻换成短打衣衫，武器则用黑布包裹，藏在镖车之中。一切准备妥当后，二百来人押着整三十辆镖车，再次向学政衙门后门而去。
到第二日中午，三十辆镖车皆已装车完毕。
“王将军点好了，整九十箱贡品，可有错误。”后门前，一名主簿手拿账本道。
王六虎昨日领了军令，自然不敢马虎，早就吩咐下去，七人一队，一队看一辆车，丢了东西七人连坐。
此时各队队长皆已确认，但他仍不放心，领着副将李山，亲自数一遍。
见一箱不少，他才向主簿一抱拳道：
“九十箱无误，可里面到底有多少东西，我们可没数过。”
主簿点头称是，道：“将军放心，里面的数量，两拨人各核了三遍，那是不会错的。箱子用的是千机锁，一箱一把钥匙，寻常人是打不开的。这钥匙，也有专人送到京城，不劳大人费心。”
“千机锁，那可是墨门独有的东西，庆州府这回是下血本了！”王六虎眼皮一跳，说道：“那便好，俞大人为众兄弟考虑得周详。”
“既然没有问题，那便交接文印吧。”主簿道。
王六虎接过公文，逐字逐句看起来，见一切无误，当即签字画押。
待公文交接完毕，那主簿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冲着众人道：
“众兄弟一路辛苦，俞大人吩咐，每位兄弟特发五十两路费，兄弟们一路吃好喝好，当然这差也要办好。”
众军士闻言动容，他们虽在天字营当兵，但每月只有四两三钱饷银，这一发可是相当多发一年的俸禄。
王六虎并未如军士那般高兴，反而流露出些许不悦，主簿这一声喊，实则断了他的财路——这种赏钱不入公账，一人哪怕扣个二两，那也是四五百两银子。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毫无办法，于是按照惯例喊道：
“谢俞大人，末将便是肝脑涂地、马革裹尸……”
他一开头，下边的大头兵自然有样学样，纷纷喊叫起来。
喊声此起彼伏，主簿却把王六虎拉到一旁，小声道：
“王大人，到了京师，交接完贡品，这九十个千机锁，你可得一个不少全都拉回来。”说话的同时把一张银票塞过去。
王六虎瞧得仔细，上面斗大的三个字，一千两，当下问道：“主簿大人这是？”
主簿把银票塞到他衣袖里，叹道：“王大人，差不好办啊，为了凑这九十个千机锁，差点没掉层皮，您到时候就是哭，也得帮我把千机锁哭回来。”
王六虎一寻思，渐渐明白里面的道道，原来方才主簿喊每人五十两，便是揽下责任，私底下却把公家的钱塞到自己的手里，条件便是带回千机锁。
如此一来，主簿自然没有贪污，查起来问题不大，而他王六虎也没喝兵血，毕竟主簿大人众目睽睽下说的五十两，那不能有错。
既然对方提前办了事，他平白得了好处，自然不能让对方白忙活，当下道：
“墨门的东西，理解！理解！主簿大人放一百个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必然一个都不少。”
主簿满面笑容，奉承的话轮番上，那把王大人是捧得云里雾里。
花花轿子人抬人，王大人对于主簿所求之事，自然是再次满口答应。
两个老官僚，只是片刻的功夫，便开始称兄道弟，眼见出发之际，主簿突然笑着补上一句：
“王大人呐，俞大人可是说了，要是丢了或坏了，您得照原样赔。”
“我艹@#￥……”王六虎一个趔趄，嗓子眼如有苍蝇一般，刚要争辩，却见主簿已化作一溜烟，消失在后门中，速度比他这练家子还要快。
不远处，李山见状，急忙赶上前问道：
“王大人，可有什么不妥？咱们出发吗？”
王六虎面沉如水，怒道：
“急个球……赶紧给我吩咐下去，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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