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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铜矿会面

    博拉兹山北郊的宾汉山,山势北高南低,山形大体浑圆,植被稀少,东西连绵,往东百公里,与布斯布夫山夹出一条峡谷,布斯布夫峡谷。往西十多公里,又劈出一条峡谷,将宾汉山一分两半,而这条峡谷就是宾汉峡谷。

    宾汉峡谷自古无流水穿过,是千万年的风,用时间这把刀,硬生生砍出一条几十米深的深谷。峡谷两侧山体多石块,但巨石不多,色彩斑斓,或赤褐色,或篮青色。东侧背阴处,还有白雪静悄悄的躺卧。

    峡谷内出铜矿石,两侧山体多矿洞,不少矿洞已废弃不用,或有一段,整山露天矿体,已被开挖成阶梯状,象梯田一样,只不过从不见绿油油之色,倒是蓝色或赤色较多。众多装载车辆在阶梯环绕的矿道上来来往往。如今,来往的车辆渐渐减少。

    峡谷宽敞处,建有多处平房,多为彩钢板房。有一处平房,约三十多米长,宽近十米,十来间房子,建在峡谷右侧山体下,东南西北向,在众多房屋中,鹤立鸡群一般。有一条水泥路穿过半个峡谷,通向峡谷外,紧挨西侧山体。靠近路的尽头,东侧有大型停车场,停有几十辆大小装载车辆、货车等。

    一辆黑色趕马轿车在峡谷水泥路上快速行驶,径直停在最大的平房前。

    安德烈穿黑色貂皮敞毛大衣从车上下来,像一头黑熊,只是颈脖处有一白圈,四处张望一番,似感慨颇多,缓缓度步走进平房中最大的一间房间,身后紧跟着一个通身白色裙袍的女人,提着一个银色提箱。

    锤三声门响,里面传来茑语般女声:“进”,掀开棉质黑色门帘,屋内红色灯光幽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对面里墙的通体蓝色布帘一挂到底,再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丰腴的臀部,女人的臀部,红底迷彩裤紧紧裹住的女人臂部,正对着刚进门的安德烈,挑动起他的骚挠之心,促使他蹑手蹑脚的点着猫步移到那妖挠的臂部前,一捏一拍,那女人“噢”的一声嗲,弯着的细腰一下子绷直了,一身的红底迷彩服在兴奋的抖动,手中的台球杆也丢在蓝色台球布上。

    “老三,来了?”台球䅁的另一端,一位通身蓝底迷彩服的、擦台球棒头的男人的后背映入安德烈的眼帘

    “二哥。还是老规矩?”安德烈脱下邵皮大髦扔给身后女士,赤缚上身,露出前胸纹豹后背纹虎,端起台球案边帮上的一只高脚杯,里面半怀的酒透明清洌。球案四个边帮上约每隔三十公分距离放置了同样大小的十八只高脚杯,每一杯中均盛了半杯的各色各样的酒。

    “对。谁进一只球,对方喝一杯,并说出酒名和产地。”穿迷彩服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戴一幅金边眼镜,黑色狮子头卷发,脸型方正,鼻梁高耸,嘴唇厚而大。

    “我先喝杯头酒,雷尔夫先生。”安德烈一饮而尽在手的杯中酒,咂咂嘴巴,说道:“白兰地,马爹利白兰地,法国干邑。”

    “谁说错,再倒半杯罚酒。恭喜,你说对了。”雷尔夫示意迷彩服女郎摆好台球等待开球。

    “我一进入矿区,就发现矿道上的车越来越少了,好长时间没回过咱们的根据地了,这儿的风景越发凄凉了。二哥,你多久没来了?”安德烈将酒杯原归原位。

    “我一周来一次,城里的空气让人憋屈,我来呼吸新鲜空气,也找一下作诗的灵感。斯诺克,我开球。”雷尔夫在两酒杯的间隙中推杆击球,台面上各色球分散开来,一球入袋。

    “那您看到现在的荒凉,有何感想?”安德烈从台案边帮上随意托起一杯酒,晃一晃杯,又瞅一瞅,举杯饮尽。

    “大势所趋。”雷尔夫弯腰,左手握杆尾,右手抵案托竿首,屏气静心瞄准一绿球,出杆击白球,白球在篮布台面上蹿出,碰撞台案正中绿球滚动落中袋。

    “百龄坛威士忌,苏格兰爱丁堡。以前,这儿车水马龙,矿道上的车来来往往,一辆接一辆,晚上看去,象一条火龙一样在山间盘旋。记得,十年前,开春时节,有一天,您带领我们弟兄,去打黄牛,在峡谷的狼回头沟,碰上了一群放牧的羊,那天刚下过雪,雪不大,很薄,能看到绿草芽从雪里钻出来。您打中了一头羯羊,我打中了一头棉羊,这时候,那个放羊的老汉急了,要跑过来讨说法,您让手下把带着打黄牛发大奖的一麻袋现金,向老汉撒过去,都是百元大钞,象鹅毛大雪花满天飘一样,纷纷落在老汉脚下,手下兄弟舍不得撒了,您一个劲的说撒、撒,那多少钱啊,落到那老汉面前,老汉眼都直了,疯狂的在地上捡钱,一边捡,一边不住的喊‘谢谢’,那撒出的钱能买百头羊了,老汉乐得不住的笑,我们也在笑,你也在笑。大家都在欢乐中,只见你突然抬手一枪,一抢爆头,老汉一声不吭倒下,那血汩汩地冒,喷到洁白的雪地上,红与白,那印象太深了,那好多钞票都溅上了血迹。那时侯,一下子,好像世界都静止不动了,空气都凝固了,我脑袋也一片空白,那一刻,我觉得你抬手那一枪,真叫帅……”

    “罚酒。”雷尔夫好似从牙齿缝里蹦出了两个字。

    “怎么?百龄坛威士忌,说错了吗?”安德烈摇摇手中的空杯。

    “你,吓着女士了。”

    “是吗?吓着可爱女士了,那是我不对,我自罚一杯。”安德烈看着迷彩小姐委曲似的点点头,像做错了事的小男孩,连忙让她再斟满一杯,仰头咕咚下去,喝完不忘把空杯朝下展示给她,又继续说道:“我只是说,那时侯,我们真是钱多,我们开得不是铜矿,是金矿,除了富有还是富有,你也很豪爽。可现在,世风日下,钱去了哪儿?这就是命。芭芭啦,放音乐,贝多芬的《命运》。”

    提银色手提箱的芭芭啦打开手提箱,取出铜唱机,放在搁满酒瓶的桌上,又从提箱找出一张唱片,轻放在唱机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开那一枪吗?”雷尔夫击一黄球未入袋,摇摇头,继续说道:“因为他让我见识了人性的丑恶,贪婪!我因厌恶而开抢,因恐惧而开枪,拚博多年,现在,我终于认识到,我们在贫婪无止境的路上奔跑,但贪婪的尽头是悬崖,悬崖下就是深渊,可我已经不能悬崖勒马了。我明白了,我那一刻为什么恐惧。”

    “铛铛的铛,铛铛的铛。听,命运在召唤。”随着唱机中传出的节奏,安德烈握紧拳头,在空中挥舞,拿起球杆,站台案前,稍一弯腰,即刻迅捷出手,击一粉球掉袋,站起,继续唠叨:“你让手下把撕落的钱收集起来,说把沾满血迹的钱洗一洗,晒一晒,还能用。还真能用,您的一抢,让一个弟兄进去了,你拿这些钱打通各路关节,买了他一条命,关了十年大牢,又用这些钱,安慰他的家属。仗义,让弟兄们追随您身后,义无反顾。”

    “我们的钱是用血、汗水和命换来的,还有头脑。没有我,弟兄们只是一辈子在地底下用一身臭力气捞食的苦命人,像矿洞里的耗子一样永远见不到阳光。在哪些人五人六模样的人面前,他们只能低眉顺眼,不敢抬头。威士忌,杰克丹尼,田纳西。”雷尔夫一饮而尽,将空杯重重砸回原位。

    “是啊,说得对,我用我的亲身经历作证,还真是这样,五年前,有两个矿工,去博拉兹市一家不大不小的酒店用餐,服务员让他们换好衣服,洗净手脸再进来,矿工窝着气打道回府。你听说后,立马召集了百来个矿工,个个灰头土脸,浩浩荡荡开进酒店,上上下下的餐桌通通占领,您大大方方甩出一张支票,让矿工们吃了一顿大席。结账时,你把手枪往收银台一砸,问要命还是要票,服务员乖乖把支票又递还给你。后来,老板起诉,您一不做二不休,命令我们把老板两囗子绑来,丢进废弃的矿洞里,让他们自生自灭。您又向前任的前任市长甩出一张支票,让两个弟兄进局子呆了几年。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放过他老婆。”安德烈连击两球入袋。

    “那娘们是原白雪公主奶业公司董事长杰尔里的妻妹和秘书,受人之令,替人消灾。好了,好汉别提当年勇了。芝华士威士忌,苏格兰产。说说当下的事。”雷尔夫把杆子往台案上一丢,捏一酒杯,来到旁边的会客室套间,坐进沙发里,轻啜一口酒,对跟随而进坐在对面沙发的安德烈说道:“听说,你去找了咱们的好妹妹露娜,缠着她引见大哥,是吗?”

    安德烈把手中洒杯往茶几上一放,说:“有这回事,您消息灵通。多少年了,只闻其声,从未见面。对老大,我忠诚无二,敬佩得五体投地,就想亲眼目暏一下他的风采,了却心中多年来心愿。”

    “他不同于你我这样的凡人,不同凡响,在干一件你我不敢想像的大事,注定要留名史册的人。还是别去烦他了。”雷尔夫又啜一口酒,继续说道:“你找他干什么,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无非是看铜业衰落,不想抱残守缺,留守基业,想另图宏图大业,不服凯文抢先占领建安市场,想找大哥诉苦诉不公平。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大哥的安排,通筹考虑的,不是我投机取巧。凯文有普林顿大学土木工程专业硕土学位和霍普金斯钢结构专业学士文凭,你有吗?令公子令爱有吗?凯文有建安领域人脉,和政府建安部门有交情,你有还是令公子令爱有?不管这些学位文凭和关系怎么来的,有总比无强。现在已不是仅凭打打杀杀就能稳坐天下之时了,也不是撒钱就能打通天下之日,那个新市长,油盐不进,凯文的广场项目被拿下,黄了,其他也岌岌可危。梅仁盖热还未倒掉,还在苦苦支撑。警局传来可靠消息,阿诺翻供了,证据不足,鲁道夫被放了,白帮还会卷土重来。在这关健时刻,我们兄弟之间应众志成诚,紧密团结一致对外。大哥也说了,我们的发家基业不能丢,初心不能忘,根据地还要牢牢守住,只有你,久经考验,经验丰富,才能担此大任。今天找你来,这是其一。”

    安德烈抓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大口,问道:“那么其二其三呢?”

    “菲仁市长一定要拿下。没有权力的庇护和支持,我们的事业不能持久。虽然博拉兹市的不少或大或小的权力资源还在为我所用,但本市的权力之巅不能弃我们于不顾。只要是真正的人,必有七情六欲和人之常情,只要有七情六欲和人之常情,定有致命难守的弱点和不可告人的把柄。我们要不余遗力找到它。”

    “此人不爱钱财倒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我派人四处打听,此人来历不明,神秘至极,后台背景不详,无儿无女,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无亲朋故旧,无妻子情人。真是怪人一个。真想恐吓一下,或来个色字头上一把刀,打回他原形。”

    “无父无母?石头缝里出来的?还是功课未做到家。万不得已,不可动刀,情色可考虑考虑。现在,我有一物可试探。”

    雷尔夫摇一摇茶几上的一个铃铛。很快,红底迷彩女进来,捧一水草纹图案长方形木盒,轻轻放茶几上,并递给雷尔夫一双白色塑胶手套。

    “让你开开眼,三弟。”雷尔夫戴上塑胶手套,慢慢打开木盒,款款取出一个红绸包裹放茶几上,再小心翼翼剥开层层包裹,两卷画轴出现,打开一幅画轴,画上的少女清纯阳光,色彩明朗,青春气息跃然纸上。

    “《小艾琳》,印象派大师雷诺阿代表作,无价之宝。”雷尔夫啧啧赞叹,欣赏的目光不亚于看到黄金。

    “是真迹?”安德烈不懂艺术,更不懂收藏,只爱好点音乐,但听到无价之宝,想必不太可能是真,雷尔夫没有那么好的财运,真品不会与他有缘,也不会让他安德烈来观赏。

    “真不真不重要,关健是艺术品,大师的名气。不信菲仁市长鉴赏力超群。还有一幅,就不打开看了,也是名作,伦勃朗作品。”雷尔夫收拾好两幅画卷,重新放入盒。

    “我看悬,据说此人火眼金晴,有透视眼,能看清人五脏六腑,会读心术。”

    “嘿,难道他真不是人。”雷尔夫不以为然。

    “江湖上还流传他好色、残忍、变态,有不少八卦,是不是您的杰作?”安德烈试探的问。

    “我岂能做此等下作之事。”雷尔夫断然否定,但又接着说:“若他不能为我所用,我们用不着揭穿,听之任之。”

    雷尔夫把木盒推到安德烈面前,表情严肃,语气郑重的说:“交给你了,争取马到成功。”

    安德烈没有马上答应,只是不紧不慢的问道:“我们千里奔波去迎新市长,到底是大哥的安排还是你的意思,您是不是当时已经知道新市长是谁,有意瞒我?”

    “知道怎么样,不知又怎么样。是大哥的安排怎么样,是我的意思又怎么样。你要记住,我是二哥,你是三弟。”雷尔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扬手把高脚杯往后一扔,翘起二郎腿,金边眼镜中透出威严的目光。

    “好,我争取把菲仁市长拿下。”安德烈与雷尔夫对视一阵后,还是乖乖的抓起长方形木盒,站起就要往外走。

    “还有,亚布夫,既要打压,还得拉拢,也需防范,他脚踩两只船,也好,让他踩,我们没必要撤了船板,让他完全倒向白帮。一棵树的焦尸,他说那是他兄弟,我们也认,那是他不打自招。”雷尔夫叮嘱道。

    “我自会处理好,不必多心。”安德烈似乎不耐烦了。

    “对了,我写一首诗送你。”雷尔夫兴致盎然。

    “悉听尊便,荣幸,荣幸。”安德烈既不冷淡也不热情。

    雷尔夫又摇摇铃铛,迷彩女将纸和鹅毛笔拿来。

    “还用这种笔写字?”安德烈似乎在挖苦。

    “不懂了吧,用它,才有灵感。”雷尔夫洋洋自得。

    雷尔夫摊好纸,拿着鹅毛笔想了又想,然后疾书而成,拿起来,念道:“大风吹来,云儿飞扬/召唤猛土,建功图强/放眼量,望四方/人生惬意,纵马还乡/不忘避居乡野,坐看行云流水,海阔天长/失意岁月,举杯长潇/不失铁马雄风,于疆场持剑欢笑。”

    “好诗,好诗。”安德烈的恭维有些敷衍。

    “一点人生感悟。与弟共勉。”雷尔夫起身郑重将大作交予安德烈。

    “如果你将来见到大哥,你也会在他面前摆个唱机放点音乐自得其乐?”临出门,雷尔夫亲手为安德烈披上貂皮大髦。

    “天王老子面前,我也这样。”安德烈语气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