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骸与魂
听见这话，王玥只觉得心里“咚”地一声，再一看付云才......
他的脸上已经苍白到看不出一丝血色。
“您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听着那平缓中带着一丝哭腔的请求，男人慢慢点了点头。
“我们受到了骸的袭击。”
“骸？”
第一次听到的名词让王玥想到了一种可能。
国家果然是知道这次事件的！
男人摇了摇头。
“别问我这名字怎么回事，反正上面是这么叫的，你要问我个人，我更倾向于叫它们......”
“别他妈管什么骸还是丧尸了，我们问的不是这个，基地里上千号人，有坦克有直升机，这荒郊野岭一共能有几个被感染的，怎么可能被攻陷！我妈呢，我妈她怎么样了！”
事关自己母亲，付云才实在沉不住气听对方一点点蹦字，压抑了一晚的情绪得到了宣泄的缺口，喷发了出来。
他直接推开车门，抓住对方的衣领，愤怒地咆哮道。
男人抹掉了喷到自己脸上的口水，并没在意付云才的冒犯，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表情。
“抱歉，田大校的情况我不清楚，不过我逃出基地的时候看到一架直20在天上，如果那时候她还活着应该就在上面吧。”
他叹了口气，他低头看向王玥，问道：
“能再给我瓶水吗，我真的很渴。”
王玥立马又掏出一瓶矿泉水，一口喝干后，男人擦了擦嘴，嘴边顿时多了一道淡淡的深色抹痕。
这时付云才才察觉到，原来他的手套上的黑色其实是血。
而男人浑然没察觉到脸上的异样，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一个月前，我们接到通知，取消所有休假，命令所有战士返回基地报道。
“这很正常，前些日子你们应该也在新闻上看见了，大大小小的军演一直都在举行，我以为这次也是个什么紧急军演，只可惜我想错了。”
男人的声音虽然平静，但付云才确能从中感到一种浓郁的悲哀，或者说是被悲伤蚕食后，遗留下的空洞。
“回到基地的时候我们就被没收了一切电子设备，这没什么，平时也这样做过，可不同的是，上面发话说，战争要来了。
“当然，这也不算出乎预料，毕竟最近上面的动作太勤了，这半年，光是我们部就参与了11场演习，而且条件一次比一次恶劣，一次比一次苛刻，还有那些奇怪的政策，我们当时就在想是不是要打仗，只是一直没人说，现在明确告诉了我们，心反倒放了下来，只是上面没告诉我们，这场战争对手是谁......”
男人的语气依旧平静，脸上表情麻木地看着付云才，沉声道：
“回到军营的第二天，我们就被安排进行了特训，可那过于特殊的特训内容让我们一时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如何快速击毙自己的队友。”
付云才顿时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王玥虽然脸上表情没变，但那双死死攥紧，骨节泛白的双手却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当然，训练用的是空包弹，不会致命，可那滋味依然不好受，用枪指着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的脑袋，没人愿意的。
“呵呵，你能想象吗，一群人分成小组挤在一个小隔间里，互相拿枪指着自己一同度过了十几年的好兄弟，然后扣下扳机，那种滋味......”
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手缓缓伸到腰间似乎想要拿个什么东西，但伸到一半又叹了口气，缩了回去。
“练了两天果然有人受不了，两个二连的小伙子偷偷地用基地的网络向上级进行了投诉。
“越级投诉这很不好，但所有人都默许了这种行为，甚至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帮助，给他们开了绿灯，毕竟不管什么战争，哪有拿枪对自己人开火的道理？”
说到这的时候，男人的语调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我们以为上面在看到这条投诉后，至少会出条通告说明一下，会停止这种暴行，可结果等来的只有宪兵，然后到了晚上，连长过来告诉我们，投诉的人逃营被枪毙了。
“那之后，大家就心照不宣地没人再提这件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我们前天......嗯，对，现在已经过了午夜，是前天，前天田大校召集了所有的尉官开会，她一开口就说‘世界末日要来了。’
“她说，有外国的科学家在南极洲打开了一扇门，一扇联通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一个死透了的世界。”
“一个死透的世界......”
男人的话让车厢里的人都陷入了因过于惊愕而产生的沉默。
“是啊，你们也觉得很扯吧，我当时听到也是这种感觉，就他妈扯淡呢，可接下来还有更夸张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接下来的话题比较轻松，他的表情比之前放松了不少，靠在了车门上。
浓郁的汗臭与刺鼻的血腥味被风载着钻进车厢，冲散了车载净化器的香气，让三人都不住地皱了下眉头。
“她说，那个世界死了，但人没有死透，还没死透的亡魂顺着打开的大门跑到了我们这边，缠上了我们。
“其中很大一部分人会因此变成吃人的怪物，无药可救，也没有预防的办法，是不是更扯淡？”
付云才、王玥二人面面相觑。
说实话，内容确实挺扯淡的，毕竟“死亡世界”或是“亡魂”这类名称一般都是出现在奇幻小说或游戏里，伴随着魔法与冒险，而非丧尸末日。
王玥甚至开始猜测，这是不是临时编出的拙劣谎言，用来隐藏某种不为人知的惊天秘密。
倒也不是怀疑付云才妈妈或是这位大哥的人品，主要是这个说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哪怕说是外星人投毒，或是某家要钱不要命的制药公司研发的T病毒泄露了也比这个听起来靠谱。
可一想到今晚自己所见到的那一幕幕违背常理的景象，王玥又觉得这个说法似乎不是毫无可能，将将能够到可信的及格线边缘上。
不过男人接下来所说的内容，很快将她心中稍有活络的思维压了下去，转为深沉的压抑。
“参会的尉官们都不大信这个说法，毕竟太扯了，可这段日子的训练内容又那么......反常，大家都很困惑，也很不安，所以告诉我们之后，田大校放出了一段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
“是啊，我还记得上面的日期，24年9月29日，录像里是三个穿着科考队队服的人和一头熊，我们几十个人就坐在那里看着它们在在短短三十秒内全然不顾身上足以致命的伤势，赤手空拳地撕烂了一只巨大的北极熊。
“虽然这段录像完全没有提及和死亡世界、亡魂有什么关系，但也足以让我们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我们问了很多问题，但田大校只回答了很少的一部分，可能剩下的她也不知道吧。
“会议的最后，她告诉了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我们一直在训练的事。”
说到这，男人停了下来，他看向王玥，而后者也非常聪明地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又抓出一瓶水来递给对方。
“啊，谢谢你姑娘，你真是善解人意。”
“咕咚、咕咚”
汽车里静得出奇，只有男人喝水的声音。
又是一瓶矿泉水下肚，他抹了抹嘴，在脸上又添上了一抹痕迹。
“到这时候，就算这事再怎么扯淡大家也明白了上面是认真的，我们必须接受这个现实，接受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晚。
“场面当时就乱了起来，有人想给家里打电话，有人想再去食堂吃点好东西，甚至也有些想直接回家去的，毕竟死哪里不是死呢？
“不过田大校拒绝了我们的请求，她说这种灵魂的感染是无差别感染，而且上面已经制定好了对策，泄露消息很可能导致极其糟糕的结果，会死更多的人，对后续的救援工作造成阻碍。
“而我们更是必须肩负起灾后救援的职责，第一时间清除威胁，保护幸存市民，这是作为军人的责任。
“职责......也许吧，反正那一晚上我们都没睡着，我手底下的小伙子们也没睡着，毕竟明天可能就要死了，我们的家人、这个世界可能就要完蛋了，谁睡得着？
“第二天，我们按照平时训练地那样分成小组呆在各自的隔间里，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实弹。
“从早上一直到晚上，甚至等到广播里放起了熄灯号，就在我以为上面的情报出错，世界末日不会降临，大家可以好好活下去的时候，枪响了。
“先是一声，然后又是一声，接下来密密麻麻，就像放鞭炮一样的枪声。
“我也开枪了，对着我的副官，对着他的那双突然变黄的眼睛和咧开的嘴。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基地会沦陷，也许是有人没能扣下扳机？也许是被感染的人太多了，我不清楚，不过无所谓了。
“我杀了我最好的朋友，杀了相伴十六年的战友，放弃了老婆、女儿，我的父母，因为他们告诉我说，需要我们去拯救国家，拯救世界，可现在就只剩了我一个，我一个人该怎么救啊？”
说到这，他看向付云才，眼神不似刚才那般灰暗，而是散发着噬人的锐利，手里的塑料瓶被捏的嘎吱作响。
王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打紧精神，随时准备举枪开火。
但下一秒，就见那男人又颓废地低下了头。
“看来，田大校自己也坏了规矩，我当这么多年兵还是头一次看见她破例，不过我不怪他，这是她应得的......你们能借我用下手机吗，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虽然可能有点晚了。”
王玥抿了抿嘴，刚要掏手机，就看见付云才已经递了过去。
“给。”
“谢谢。”
男人抹了下眼睛，指头点在屏幕上，一个个地按下上面的数字。
“嘟——嘟——”
三人都没说话，所有人都在等，等着电话接通。
但电话一直没有接通......
等语音提示进入了留言阶段，男人挂断了电话，然后又拨出了一个新的号码。
“嘟——嘟——”
依然没人接听。
他挂断电话，无奈地笑了笑，把手机还给付云才。
“抱歉啊，我手不太干净，把屏幕给弄脏了。”
“没事......”
付云才看着这个眼中彻底失去神采，已经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男人，有无数话梗在嗓子里说不出口，只能捏紧拳头，恨恨地叹了口气。
男人沉默着，然后脸上僵硬的肌肉逐渐舒展，冲着两人笑了笑。
“你们不用难过，这个结果我早就想到了，你们是想去军营找田大校吧，虽然我觉得她应该不在了，但里面也还有不少好东西，你们也许还能用得上。”
说着，他从自己身上掏出一份地图，然后用笔为两人标好了线路。
“现在里面的情况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大概率还会有骸留在了里面，你们一定要小心。”
说着，男人忽然一怔，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付云才。
“说起来惭愧，我是不想再回去了，如果你见到田大校，能帮我个忙吗？”
男人的这话让付云才产生了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但还没等他来得及细想，就看见对方从兜里掏出了一封信来。
“这遗书本来是要送到家里的，现在我的家已经没了，就麻烦你交给田大校吧。”
他朝付云才笑了笑，然后猛地一抽手，在两人惊骇的目光中，抬起手，枪口抵住了太阳穴毅然扣下了扳机。
“砰！”
血与黏液喷在了车窗和后门上，少量溅在衣服。
付云才完全呆住。
他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车座上，半边身子染血的女友。
“小玥，你还好吗？”
王玥显然也被吓住了，她哆哆嗦嗦地张开嘴，好半天才回了句。
“我没事，没事......你呢，你受伤了没？”
“我没事，我没事，就是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还有军营......这情况，还有必要去吗？”
“我也不知道，你先让我缓缓的。”
王玥坐在原地愣了愣神，然后微微颤颤地伸出手，向付云才说道：
“把你手机给我。”
付云才从兜里掏出手机，不过因为光线太暗，脸部又有污渍遮挡，人脸识别解不出只能手动解锁。
可也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用了，还是手抖的缘故，密码连续错了好几次。
好在他没设定自动锁机，不然就麻烦了。
终于，他解开了手机，王玥拿到手后，手指点点划划了一阵，然后说道：
“我们去军营。”
“还去？刚才这位......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欸......他不是说军营沦陷了吗？”
王玥点点头。
“军营应该是沦陷了，不过也许并不危险。”
说着，她把手机翻了过来，朝向付云才。
付云才定睛看去，发现是手机的通话记录，倒数第三条就是他母亲打来得的，上面标记的时间是22：03。
“十点钟？”
“对，阿姨十点给你打的电话，而熄灯号通常是九点的时候开始响，这位......烈士说，熄灯号响起的时候他们那里就发生的动乱，所以给你打电话的时候阿姨肯定已经逃出基地了。
“这说明，她认为基地对我并不危险，而且里面有我能用的东西，或者干脆，她带兵收复了那里。
“反正不管哪种可能，我们都应该去一趟，那里有武器还有药，而我们需要更多的补给。”
说着，她看了眼雪花似的玻璃，和脚底下的弹孔，以及浸满鲜血的座椅。
“还有车。”
“行吧，我去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就算挖不了挖坟，至少给人家立个碑也好，看着他我实在是......”
付云才摇了摇头，拽着尸体往公路一旁的树林里拖去。
“你帮我放哨，有情况就叫我。”
“好。”
他的脸上已经苍白到看不出一丝血色。
“您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听着那平缓中带着一丝哭腔的请求，男人慢慢点了点头。
“我们受到了骸的袭击。”
“骸？”
第一次听到的名词让王玥想到了一种可能。
国家果然是知道这次事件的！
男人摇了摇头。
“别问我这名字怎么回事，反正上面是这么叫的，你要问我个人，我更倾向于叫它们......”
“别他妈管什么骸还是丧尸了，我们问的不是这个，基地里上千号人，有坦克有直升机，这荒郊野岭一共能有几个被感染的，怎么可能被攻陷！我妈呢，我妈她怎么样了！”
事关自己母亲，付云才实在沉不住气听对方一点点蹦字，压抑了一晚的情绪得到了宣泄的缺口，喷发了出来。
他直接推开车门，抓住对方的衣领，愤怒地咆哮道。
男人抹掉了喷到自己脸上的口水，并没在意付云才的冒犯，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表情。
“抱歉，田大校的情况我不清楚，不过我逃出基地的时候看到一架直20在天上，如果那时候她还活着应该就在上面吧。”
他叹了口气，他低头看向王玥，问道：
“能再给我瓶水吗，我真的很渴。”
王玥立马又掏出一瓶矿泉水，一口喝干后，男人擦了擦嘴，嘴边顿时多了一道淡淡的深色抹痕。
这时付云才才察觉到，原来他的手套上的黑色其实是血。
而男人浑然没察觉到脸上的异样，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一个月前，我们接到通知，取消所有休假，命令所有战士返回基地报道。
“这很正常，前些日子你们应该也在新闻上看见了，大大小小的军演一直都在举行，我以为这次也是个什么紧急军演，只可惜我想错了。”
男人的声音虽然平静，但付云才确能从中感到一种浓郁的悲哀，或者说是被悲伤蚕食后，遗留下的空洞。
“回到基地的时候我们就被没收了一切电子设备，这没什么，平时也这样做过，可不同的是，上面发话说，战争要来了。
“当然，这也不算出乎预料，毕竟最近上面的动作太勤了，这半年，光是我们部就参与了11场演习，而且条件一次比一次恶劣，一次比一次苛刻，还有那些奇怪的政策，我们当时就在想是不是要打仗，只是一直没人说，现在明确告诉了我们，心反倒放了下来，只是上面没告诉我们，这场战争对手是谁......”
男人的语气依旧平静，脸上表情麻木地看着付云才，沉声道：
“回到军营的第二天，我们就被安排进行了特训，可那过于特殊的特训内容让我们一时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如何快速击毙自己的队友。”
付云才顿时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王玥虽然脸上表情没变，但那双死死攥紧，骨节泛白的双手却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当然，训练用的是空包弹，不会致命，可那滋味依然不好受，用枪指着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的脑袋，没人愿意的。
“呵呵，你能想象吗，一群人分成小组挤在一个小隔间里，互相拿枪指着自己一同度过了十几年的好兄弟，然后扣下扳机，那种滋味......”
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手缓缓伸到腰间似乎想要拿个什么东西，但伸到一半又叹了口气，缩了回去。
“练了两天果然有人受不了，两个二连的小伙子偷偷地用基地的网络向上级进行了投诉。
“越级投诉这很不好，但所有人都默许了这种行为，甚至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帮助，给他们开了绿灯，毕竟不管什么战争，哪有拿枪对自己人开火的道理？”
说到这的时候，男人的语调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我们以为上面在看到这条投诉后，至少会出条通告说明一下，会停止这种暴行，可结果等来的只有宪兵，然后到了晚上，连长过来告诉我们，投诉的人逃营被枪毙了。
“那之后，大家就心照不宣地没人再提这件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我们前天......嗯，对，现在已经过了午夜，是前天，前天田大校召集了所有的尉官开会，她一开口就说‘世界末日要来了。’
“她说，有外国的科学家在南极洲打开了一扇门，一扇联通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一个死透了的世界。”
“一个死透的世界......”
男人的话让车厢里的人都陷入了因过于惊愕而产生的沉默。
“是啊，你们也觉得很扯吧，我当时听到也是这种感觉，就他妈扯淡呢，可接下来还有更夸张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接下来的话题比较轻松，他的表情比之前放松了不少，靠在了车门上。
浓郁的汗臭与刺鼻的血腥味被风载着钻进车厢，冲散了车载净化器的香气，让三人都不住地皱了下眉头。
“她说，那个世界死了，但人没有死透，还没死透的亡魂顺着打开的大门跑到了我们这边，缠上了我们。
“其中很大一部分人会因此变成吃人的怪物，无药可救，也没有预防的办法，是不是更扯淡？”
付云才、王玥二人面面相觑。
说实话，内容确实挺扯淡的，毕竟“死亡世界”或是“亡魂”这类名称一般都是出现在奇幻小说或游戏里，伴随着魔法与冒险，而非丧尸末日。
王玥甚至开始猜测，这是不是临时编出的拙劣谎言，用来隐藏某种不为人知的惊天秘密。
倒也不是怀疑付云才妈妈或是这位大哥的人品，主要是这个说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哪怕说是外星人投毒，或是某家要钱不要命的制药公司研发的T病毒泄露了也比这个听起来靠谱。
可一想到今晚自己所见到的那一幕幕违背常理的景象，王玥又觉得这个说法似乎不是毫无可能，将将能够到可信的及格线边缘上。
不过男人接下来所说的内容，很快将她心中稍有活络的思维压了下去，转为深沉的压抑。
“参会的尉官们都不大信这个说法，毕竟太扯了，可这段日子的训练内容又那么......反常，大家都很困惑，也很不安，所以告诉我们之后，田大校放出了一段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
“是啊，我还记得上面的日期，24年9月29日，录像里是三个穿着科考队队服的人和一头熊，我们几十个人就坐在那里看着它们在在短短三十秒内全然不顾身上足以致命的伤势，赤手空拳地撕烂了一只巨大的北极熊。
“虽然这段录像完全没有提及和死亡世界、亡魂有什么关系，但也足以让我们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我们问了很多问题，但田大校只回答了很少的一部分，可能剩下的她也不知道吧。
“会议的最后，她告诉了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我们一直在训练的事。”
说到这，男人停了下来，他看向王玥，而后者也非常聪明地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又抓出一瓶水来递给对方。
“啊，谢谢你姑娘，你真是善解人意。”
“咕咚、咕咚”
汽车里静得出奇，只有男人喝水的声音。
又是一瓶矿泉水下肚，他抹了抹嘴，在脸上又添上了一抹痕迹。
“到这时候，就算这事再怎么扯淡大家也明白了上面是认真的，我们必须接受这个现实，接受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晚。
“场面当时就乱了起来，有人想给家里打电话，有人想再去食堂吃点好东西，甚至也有些想直接回家去的，毕竟死哪里不是死呢？
“不过田大校拒绝了我们的请求，她说这种灵魂的感染是无差别感染，而且上面已经制定好了对策，泄露消息很可能导致极其糟糕的结果，会死更多的人，对后续的救援工作造成阻碍。
“而我们更是必须肩负起灾后救援的职责，第一时间清除威胁，保护幸存市民，这是作为军人的责任。
“职责......也许吧，反正那一晚上我们都没睡着，我手底下的小伙子们也没睡着，毕竟明天可能就要死了，我们的家人、这个世界可能就要完蛋了，谁睡得着？
“第二天，我们按照平时训练地那样分成小组呆在各自的隔间里，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实弹。
“从早上一直到晚上，甚至等到广播里放起了熄灯号，就在我以为上面的情报出错，世界末日不会降临，大家可以好好活下去的时候，枪响了。
“先是一声，然后又是一声，接下来密密麻麻，就像放鞭炮一样的枪声。
“我也开枪了，对着我的副官，对着他的那双突然变黄的眼睛和咧开的嘴。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基地会沦陷，也许是有人没能扣下扳机？也许是被感染的人太多了，我不清楚，不过无所谓了。
“我杀了我最好的朋友，杀了相伴十六年的战友，放弃了老婆、女儿，我的父母，因为他们告诉我说，需要我们去拯救国家，拯救世界，可现在就只剩了我一个，我一个人该怎么救啊？”
说到这，他看向付云才，眼神不似刚才那般灰暗，而是散发着噬人的锐利，手里的塑料瓶被捏的嘎吱作响。
王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打紧精神，随时准备举枪开火。
但下一秒，就见那男人又颓废地低下了头。
“看来，田大校自己也坏了规矩，我当这么多年兵还是头一次看见她破例，不过我不怪他，这是她应得的......你们能借我用下手机吗，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虽然可能有点晚了。”
王玥抿了抿嘴，刚要掏手机，就看见付云才已经递了过去。
“给。”
“谢谢。”
男人抹了下眼睛，指头点在屏幕上，一个个地按下上面的数字。
“嘟——嘟——”
三人都没说话，所有人都在等，等着电话接通。
但电话一直没有接通......
等语音提示进入了留言阶段，男人挂断了电话，然后又拨出了一个新的号码。
“嘟——嘟——”
依然没人接听。
他挂断电话，无奈地笑了笑，把手机还给付云才。
“抱歉啊，我手不太干净，把屏幕给弄脏了。”
“没事......”
付云才看着这个眼中彻底失去神采，已经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男人，有无数话梗在嗓子里说不出口，只能捏紧拳头，恨恨地叹了口气。
男人沉默着，然后脸上僵硬的肌肉逐渐舒展，冲着两人笑了笑。
“你们不用难过，这个结果我早就想到了，你们是想去军营找田大校吧，虽然我觉得她应该不在了，但里面也还有不少好东西，你们也许还能用得上。”
说着，他从自己身上掏出一份地图，然后用笔为两人标好了线路。
“现在里面的情况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大概率还会有骸留在了里面，你们一定要小心。”
说着，男人忽然一怔，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付云才。
“说起来惭愧，我是不想再回去了，如果你见到田大校，能帮我个忙吗？”
男人的这话让付云才产生了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但还没等他来得及细想，就看见对方从兜里掏出了一封信来。
“这遗书本来是要送到家里的，现在我的家已经没了，就麻烦你交给田大校吧。”
他朝付云才笑了笑，然后猛地一抽手，在两人惊骇的目光中，抬起手，枪口抵住了太阳穴毅然扣下了扳机。
“砰！”
血与黏液喷在了车窗和后门上，少量溅在衣服。
付云才完全呆住。
他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车座上，半边身子染血的女友。
“小玥，你还好吗？”
王玥显然也被吓住了，她哆哆嗦嗦地张开嘴，好半天才回了句。
“我没事，没事......你呢，你受伤了没？”
“我没事，我没事，就是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还有军营......这情况，还有必要去吗？”
“我也不知道，你先让我缓缓的。”
王玥坐在原地愣了愣神，然后微微颤颤地伸出手，向付云才说道：
“把你手机给我。”
付云才从兜里掏出手机，不过因为光线太暗，脸部又有污渍遮挡，人脸识别解不出只能手动解锁。
可也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用了，还是手抖的缘故，密码连续错了好几次。
好在他没设定自动锁机，不然就麻烦了。
终于，他解开了手机，王玥拿到手后，手指点点划划了一阵，然后说道：
“我们去军营。”
“还去？刚才这位......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欸......他不是说军营沦陷了吗？”
王玥点点头。
“军营应该是沦陷了，不过也许并不危险。”
说着，她把手机翻了过来，朝向付云才。
付云才定睛看去，发现是手机的通话记录，倒数第三条就是他母亲打来得的，上面标记的时间是22：03。
“十点钟？”
“对，阿姨十点给你打的电话，而熄灯号通常是九点的时候开始响，这位......烈士说，熄灯号响起的时候他们那里就发生的动乱，所以给你打电话的时候阿姨肯定已经逃出基地了。
“这说明，她认为基地对我并不危险，而且里面有我能用的东西，或者干脆，她带兵收复了那里。
“反正不管哪种可能，我们都应该去一趟，那里有武器还有药，而我们需要更多的补给。”
说着，她看了眼雪花似的玻璃，和脚底下的弹孔，以及浸满鲜血的座椅。
“还有车。”
“行吧，我去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就算挖不了挖坟，至少给人家立个碑也好，看着他我实在是......”
付云才摇了摇头，拽着尸体往公路一旁的树林里拖去。
“你帮我放哨，有情况就叫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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