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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祭台上的苏醒

    云团如同滴落夜空沁染开的漆黑墨汁,隐约几点星光自边缘缝隙中透出,朦胧而虚幻,仿佛某些未知存在窥探这片大地的眼睛,透着丝丝不详。

    山脉仿佛怪兽一样匍匐在幽暗的夜色中。

    覆盖着腐败落叶的潮湿泥土里扎根的低矮扭曲树干上,墨绿色枝叶在黑暗中如同向天空不甘伸展着的嶙峋怪手。

    一处几乎尽数被两侧崖壁之上树木遮盖,即便飞鸟自上空经过也难以察觉的深谷。

    本该漆黑一片的空间,被不知何处而来的幽幽光泽笼罩。

    泛着绿意的光泽透露着粘稠般的质感,将山谷中的景象朦胧映照而出。

    中央是一座并不大的祭坛,铜绿色泽,表面斑驳粗糙,不知已经历了多久的时光。暗色的似乎是锈迹,又似乎是不知名生命血液的污渍,沾染在祭坛表面。

    静谧在夜色中流淌,不知过了多久,祭坛之上,祭品的位置,响起一道略显痛苦的低吟。

    那是一名少年。

    隐约可以看出上乘质料的衣物沾着泥污,磨损处处而显得狼狈。

    不断涌入脑海的晕眩夹杂着刺痛,令他脸上显露出痛苦之色,眼睑颤动,艰难而缓慢地睁开……

    然而,第一眼映入眼眸的,便让纪忆如坠冰窟——

    那是一具具身着黑衣兜帽的尸体,他们肢体扭曲地分布在祭坛四周。相同的是,无论什么位置、什么姿势的尸体,五官中沁出血水的铁青色脸庞皆整齐地朝向着自己,连接身体的脖子违背人体地扭曲着,面上还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神情——兴奋、狂热、惊恐……

    “嗬……”

    众多身材长相不一的尸体脸上,仿佛被相同的模子刻印了一般地毛骨悚然的扭曲神情,令他惊骇的叫声本能地涌起,却被喉咙中突如其来的干涩刺痛所打断。

    仿佛沙漠中的旅人大口呼吸了过多灼热的空气,喉咙似乎已经被灼烤地如同树皮一样粗糙,无力地咳了几下,连忙吞咽了几口几乎不存在的唾液,才稍稍好过了一些。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作为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一个普通人,这片毫无准备地出现在眼前的景象,让他在惊悚恐慌同时感到一种荒谬恍惚。

    被阵阵晕眩与刺痛折磨的脑海中,无数情绪混杂着杂乱的念头翻腾,将他的念头搅得断断续续,竭尽全力才能维持住清醒。

    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一张张朝向这边的可怖脸庞之上移开。

    然而那些突出眼眶的眼球就是在盯着自己!在死亡的那一瞬——莫名的,出于某种直觉,他无比确认这一点。

    于是更为惊恐。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艰难地站起身,四肢肌肉不断传达着点点针刺般的疼痛,狼狈地爬下冰凉的祭坛,神经紧绷地避让过形状可怖的尸体,从中穿行而过,踉跄进入密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混乱的脑海似乎总算稍稍缓和了一些。

    好似一根棍子在脑浆中搅动一样的晕眩与刺痛,也在不知不觉当中消却,身体肌肉的刺痛变作疲惫,任由本能驱使下跌跌撞撞跑着的身影停了下来,他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茫然的视线扫支撑双臂的手掌。

    (这是我的……手吗?)

    纪忆站直身体,怔怔抬起手,伸展十指。

    皮肤白皙细腻,可以看出这双手的主人的生活环境至少称得上优渥,然而掌心的皮肤却很结实,一些位置可以看到茧的存在,显然平日里不乏锻炼,并不如它们外表上看上去那样纤细脆弱。

    怔怔地望着这双和自己印象中全然不同的手掌,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油然生出,和理智中的陌生交织,混合出难以言喻的惶然与疏离。

    纪忆有些恍惚地呆立了半响,才有些木然地打量周遭环境。

    树木低矮了许多,然而看地势,却并非是来到了远离深山的山脚,似乎是被人为刻意砍伐而显得稀疏。

    视线透过不再茂密如同墙壁的树木缝隙,借着暗淡的月光,一间围着简易篱笆的木屋映入视野。

    他犹豫了下,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向着木屋方向迈步走去。

    然而随着接近,某种不属于纪忆情绪,却在悄无声息中生出,脚步不知不觉间加快。

    直至篱笆上缠绕的不知名藤蔓,生长尖刺的花萼上红黑色妖异绽放的花瓣清晰倒映入眸子。

    他才轰然警觉。

    然而莫名出现的情绪,却也在这一刻积累浓烈至极致,脑海中仿佛轰地一声,一些思绪的碎片炸开,其中似乎存在着某些刻骨铭心的场景,却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晰。

    纪忆痛苦地惨哼一声,脚步却如同被另一个人控制着一般,从篱笆中央留出的空处迈入,来到木屋敞开着的门扉前。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浓墨一样云团彼此蠕动挤压,月光自缝隙中洒落,被门扉上面木质窗格截成几段,照在半具身体上。

    那是一个穿着简单白色长裙的女人。

    黑色长发丝绸一样在地面散落着。

    映衬得一对锁骨如同白玉一般,曼妙的曲线越过胸前,蔓延至纤细的腰肢,戛然而止——

    斜斜的断面将整个上半身与下半身分离开来,截面隐藏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当中,鲜红色的血液自此处流淌扩散,沾染着白裙,如此刺眼!

    正巧露在月光下的,女人的脸庞——

    无一不精致完美的五官之上,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容。

    几分兴奋,几分癫狂,几分悲伤,几分追思……遗憾又满足,安详而又不甘。

    很难想象这样多极端的神情,会同时出现在同一张脸上。

    她的眼睛睁着,在月光下显出完美的轮廓,盯着虚无地某处。

    羊脂一样纤细五指中捏着一柄雕刻着镂空花纹的匕首,似乎那将身体分割为两片的可怖伤害,便是由这柄相比之下更应该放在精致奢饰品橱窗里展览的匕首造成。

    蓦地,一道极大的声音震荡着纪忆的耳膜。

    从脑海短暂的轰鸣中恢复过来,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

    从未听过的陌生语言。

    他却理所当然地知晓这道短促呐喊的含义——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