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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论与人性

    李白低下头,笑看着自己手里的刘禹锡,眨眼道:“不挣扎了?”

    “我才什么境界!袁天罡的休灵符一出,哪里还有我的活路。”

    刘禹锡恨恨地拍打着李白的胳膊,咬牙道:“真不知道你灌了他多少酒,才从他手里骗来的休灵符!阿嚏!”

    本来八月十五这个时候就是早晚两头冷,又随着李白飞得越来越高,没有灵气护体的刘禹锡都被冻得流鼻涕了,气的他又对着李白的胳膊一阵胡拍乱打,还抽出李白腰间的白玉剑不断扎李白的屁股。

    “嘿——你这人!不想活了是吧!”李白有些恼怒,一把夺过白玉剑,松开了抓着刘禹锡的手。

    刘禹锡抹着鼻涕,将身体缩成一团,尽量保持脸色淡然地垂直降落,丝毫不在意自己掉下去会不会摔死,因为他知道,李白既然万里迢迢地过来找他,肯定是有求于他。

    在坠进一朵圆月旁的云中后,刘禹锡的坠落忽然停止,一股温热的气流瞬间包裹住他,将他与高空的寒冷隔绝。刘禹锡探手摸摸下方温暖的皮毛,正是李白的那匹白马。

    刘禹锡看着马颈上方稳稳悬浮着的笔墨纸砚,再次咬牙道:

    “柳宗元,你混蛋啊!你嘴上没个把门的吗!”

    “那能怪人家吗?”

    李白的声音突然从云中传来,随后宽大的雪白袍袖打碎云层,一张纸悬在刘禹锡眼前,李白浮在马头上方,一派仙人架势,抱臂笑道:

    “你看看你写的都是什么,‘余友河东解人柳子厚作《天说》,以折韩退之之言,文信美矣,盖有激而云,非所以尽天人之际。故余作《天论》,以极其辩云。’①”

    “开篇就说人家小柳不行,你行,瞧不起谁呢?”

    刘禹锡看了李白一眼,又盯着悬浮的纸张,蹙眉道:

    “那个我承认是我写的,可这个,什么‘夜思太白’什么‘空空寂’,这什么东西,你江郎才尽了吗?都开始写长短句自己意淫了吗?”

    “不好意思,拿错了。”

    李白的笑变得有些尴尬,手好似闪电一般迅速将纸抽走,在袖子里胡乱摸索了一番,又抽出一张纸,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拿对了之后,才将其悬在刘禹锡面前。

    “咳咳,其实倒不是人家小柳故意告诉我的,他不是字写的挺好嘛,我就去找他喝了顿酒,求了幅字,碰巧在他案上看见了这段,觉得挺有意思的,就顺……不是,是小柳他就给我了。”

    刘禹锡嘴角抽抽,心说这货绝对是偷摸拿的。

    李白假装不知道自己话的错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天什么的我不太懂,我就又去找了老袁,你知道的,他对这个比较有研究,然后他看完后就塞给我一把休灵符,外加‘一点点’他酿的道酒,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让你把后边的写出来。”

    “然后呢,然后我就走了嘛,你猜怎么着……”

    李白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他离开长安城后的见闻,而当刘禹锡听见袁天罡给了李白一把休灵符的时候,便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丢给李白。

    “诺,就是这个,放我回去。”

    “啊,我还没讲完呢。”

    李白有些懊恼地接住小册子,翻看了几页后(其实一共也没几页),赞叹道:

    “写的真好,再抄一遍呗。”

    “什么?”

    刘禹锡瞪了李白一眼,气急道:“这不都给你了吗?你还要我再抄一遍干嘛!”

    “你态度能不能好一点啊。”

    李白从袖子里掏出一叠厚厚的休灵符,舔舔食指,随后点钱一般点着这叠休灵符,似笑非笑的看着刘禹锡。

    “字儿又不多,那小子不是挺喜欢读书吗,你给他也抄一本呗。”

    刘禹锡没说话,默默地挽袖,拾笔,起纸,写字。

    李白浮在刘禹锡身旁,从袖子中掏出一罐花生米和两块月饼,手持玉葫芦喝着酒,赏着月亮,还动不动说刘禹锡的字不如柳宗元。

    ……

    圆月高挂,秋风习习,要说应天城中秋节最热闹的一条河,就是应天河了(即秦淮河)。

    此时,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花灯船舫宛如百花绽放在在应天河上,微风吹动,将倒影在河面上五颜六色的灯光吹散开来,好似光鱼游聚在花灯船舫边。

    船舫上,时不时便响起欢笑声和叫好声,应当又是哪位才子才女做出来不错的中秋诗词。

    河畔的大街上,小贩商们纷纷在街边支起摊子,吆喝宣传着自己的商品,抢不到地方的贩商也有办法,租着一条小船划到岸边,满点上花灯,在船上支起摊子卖货。

    穿着各式各样衣裳的人们行走在花灯的世界中。

    满头白发的老夫妻拄着拐杖缓慢行走,在儿子和儿媳的搀扶下,走到河畔的座椅缓缓坐下,笑着让这对刚成婚不久的小夫妻赶快去享受二人世界。

    背着儿女,笑容满面的父亲在前方跑,温柔微笑的母亲跟在其后,时不时蹙眉敲打一下丈夫,嗔怒其差点把孩子摔了。

    身材瘦高的少年穿着破旧干净的麻布衣裳,背着他双目失明的跛腿老母亲,笑着跟母亲轻声讲着五彩缤纷的街与河,悄悄在心中发誓,再跟着木匠师傅学一个月木工,下个月一定给母亲打一把轮椅,让母亲出行更方便一点。

    没有手脚的小乞儿叼着半个破碗,艰难的从阴暗角落里爬出,另一个路过的哑巴乞儿看到他,犹豫了一会,经过了激烈的心理斗争,将自己刚讨到张热乎小饼撕了一半,分给这个比自己更可怜的人。

    这个世界是温暖的吗?不是。哪怕是中秋佳节,这世间也在发生着无数黑暗的事情。

    那这个世界不是温暖的吗?似乎也不对,因为人性总会在黑暗处开出一朵极善的花。

    人们每当看见黑暗的事情,往往都会说一句“这就是人性”。

    那是人性吗?不是,那不是人性,那是兽性。

    这不是在讨论人本善还是人本恶,因为无论人本善还是人本恶,最后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劝人向善。

    姜孤看到这些温暖善良的人和事,心情达到了一种极高的愉悦状态当中,不禁嘴角含笑,脚步轻快地前行。

    走在后面的晋鹤也感受到了姜孤的这一变化,不禁停止享用刚买的糖葫芦,上下打量了姜孤的背影一下,却没发现这变化发生在哪里。

    他好像还是他,又好像不是刚才的他。

    想不通的晋鹤仰起头,吃了一颗正在滴糖的山楂,不过似乎这一颗山楂格外的酸,哪怕混着糖吃也酸得晋鹤五官紧皱在一起,酸水直流。

    “晋姑娘,请问……哎?”

    “哎呦!”

    走在前面的姜孤忽然转身,晋鹤一个躲避不及,脸直直撞到姜孤胸膛上。

    “呜……”

    晋鹤揉着撞得微酸的琼鼻,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因为姜孤受伤了,心中无语泪流,她怎么也不明白了,姜孤明明是个不能修行的普通人,为什么力气那么大,身体这么硬。

    “晋姑娘,你没事吧?”

    姜孤轻轻抹掉胸前衣服上的口水,有些好笑的看着晋鹤。

    看来这洞明境也不行啊,连我一个天生神力的普通人都能伤到她,莫非她不是洞明境?之前只是吹牛?噫——小姑娘家家还吹牛,羞羞~

    “啊?我没事儿啊,我很好啊。”

    晋鹤缓了一会儿,感受着鼻头的酸痛感慢慢散去,才继续道:“姜先生你刚刚想问什么?”

    “咱们应天城中秋有什么文会吗?最好是读书人最多的那种。”

    “当然有啦!”

    晋鹤指向应天河上最高最大,花灯数量种类最多,叫好声和鼓掌声最响的一艘巨型船舫。

    “当今皇上与皇后当初大婚之时正好是中秋节,今年三皇子为了庆贺皇上与皇后婚姻一甲子纪念日,特别订造了那艘花舫来举办文会。据说为了表示普天同庆,三皇子还不问出身、不问贫富,盛邀四方文人来参加此次文会。”

    “三皇子的孝心可真是天地可鉴啊。”

    姜孤话中略带讥讽之意。

    不论百姓还是权贵,儿女们为父母庆贺都应当是兄弟姐妹们商量着一起操办,哪里有自己一个人自己办的道理。你三皇子头顶上还有太子呢,你着急忙慌地出来摆这么大的谱干嘛?显着你了?

    还文会,还弄个文会,读书人本就好传事儿,明天那船舫的文人们肯定会四处吹牛炫耀自己参加过这场文会,把三皇子的仁义孝心传到大明国各地。

    姜孤看着船舫周围明着暗着的众多护卫船只,想到这个文会只是争权夺利的工具,顿时对文会失了兴趣,摇头道:

    “走吧晋姑娘,今晚喝酒,你挑地方,我请客。”

    晋鹤心底明白姜孤刚才那话的意思,对姜孤眨眨眼睛,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喽。”

    说完,她牵拽着姜孤的衣袖快步行走,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进入了一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名为“醉仙楼”的七层酒楼里,在一楼大厅招呼客人的掌柜一看见晋鹤前来,连忙驼下背来,陪着笑脸上前行礼道:

    “晋小姐,您今儿个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我来还点过别的吗?”

    晋鹤翻了个白眼,一边领着姜孤往楼上走一边道:

    “老规矩双份,送到顶楼。”

    “得嘞。”

    掌柜笑容满面地答应下来,吩咐一个小厮去后厨催菜,又安排副掌柜招呼客人,自己则离开酒楼,不知前往了何处。

    ……

    醉仙楼的顶楼很特殊,没有房顶,是一片敞天的宽阔平面,摆放着数个大小不一的圆桌,根据圆桌大小,上点着不同数量的红烛。

    而在这里吃饭的人大多身穿华服,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股贵气,但是除了来来回回上菜的小厮之外,却没有任何的人服侍,这些明显是大人物的人物都是自己倒酒,自己盛汤,自己吃菜。

    晋鹤一边面带微笑与一些人打着招呼,一边带着姜孤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张小桌子坐下。

    姜孤好奇地打量着这新奇的环境,又抬头望向悬在头顶高空的圆月,一时间不知怎样夸赞才好,嘴巴一张一合了许久,才感叹道:

    “真是个好地方。”

    “确实是个好地方。”

    晋鹤很认同姜孤的这句话,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姜孤倒上一杯茶。

    姜孤看着桌上的茶水,苦笑道:“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哦。”

    晋鹤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茶,笑盈盈地看着姜孤。

    姜孤端起茶杯,也不嫌茶水烫嘴,一口将茶水喝下,抓抓还有些微湿的长发,懊恼道:

    “我早就该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了。”

    晋鹤只笑笑,并没有分辩与解释。

    就在此时,一个小厮推着一辆餐车来到姜晋桌旁,餐车最上层放着一口黄铜火锅,中间几层则摆着新鲜多汁的高级食材,最下层放着两大坛酒。

    小厮将黄铜火锅摆到圆桌上点燃后便退了下去。晋鹤不复刚刚文静的样子,豪迈地拎起一壶酒,拍开泥封,先吨吨喝了几口后才将酒倒进了桌上的一盏海碗,并盛情邀请道:

    “姜先生,这映江红可是醉仙楼最美的酒,在天下名酒中也有所排名,你快尝尝。”

    “还姜先生呢。”

    姜孤无语地看了晋鹤一眼,也拎起另一壶酒,拍开泥封饮了起来,但喝了几口后又带着几分失望。

    “这酒,不如我今天喝的另一种酒。”

    晋鹤正在下牛肉进火锅,一听此话,不禁问道:“哦?那是什么酒”

    “我也不太清楚,是一位陌生人的酒。”

    姜孤咂咂嘴唇,正要跟晋鹤讲述李白那酒的口感,忽然被另一桌的一阵苍老凄凉的诵词声吸引了注意力。

    注:

    ①出自唐代刘禹锡《天论三篇》,大家有兴趣可以读读,蛮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