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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断舍离

    大明国皇宫,御花园内。

    能在御花园里种的,都是宫里派专人在大陆各地搜罗来的奇花异草,每一种植株不仅有专业的园艺师照料,而且还有着不同的法阵为它们创造出适合生长的条件,简直比人都金贵。

    平常后宫里的大人物们最喜欢在这里散步玩耍,互有往来的针刺几句,以消解平常无人消解的寂寞无聊。

    可现在一位身穿粗布农服的中年男人正手持一柄旧锄头,挥汗如雨地翻弄着泥土。

    男人次次用尽全力砸下锄头,纤细娇弱的根系被钝锈的锄刃粗暴斩断,花瓣与绿叶四散纷飞,又被扬起的泥土按进泥地里。种种迹象都表明男人并不是在为这些名贵的花草植株松土,而是要结束它们那极不坚强的生命。

    而整个大明国敢如此毫无顾忌破坏这些奇花异草的男人,自然只有龙椅上的那位皇帝陛下——朱亟。

    就在此时,一位贵气溢身的青年从花园小路小步跑来,看其身上穿的赤色圆领蟒袍,便可知这是大明国如今的太子——朱土。

    讲真的,这名字并不好听,作为一名皇帝父亲来说,给自己孩子这名字简直跟老百姓给孩子起名叫“张狗蛋”“李狗剩”一样土,以后出去跟别国的太子们会面时也大概会成为宴会上的一个笑料。

    哎,兄台尊名?

    朱土。

    哦?宏图大志,好名字。

    不,是土包子的土。

    这时候对方的脸一定会因憋笑憋得铁青,但没办法,父亲给的名字不能随便改,更何况朱土的父亲还是皇帝。别人自己改名字顶多叫“无父”,朱土自己改名字那就叫“无君无父”。

    朱土来到后先从一名老太监手里取过一杯清茶,又小步跑到朱亟身边,恭敬道:

    “父皇,喝口茶吧。”

    “噗通。”

    一块飞起的泥土掉进茶杯里,暗黄的泥土瞬间染渗茶水。

    朱土正欲打手势唤那名老太监再去倒一杯水来,可朱亟仿佛没有看见泥土一般,将太子拦防的手“啪”的一声拍开,拿起茶杯满口干了这杯泥水。

    “不妨事不妨事。”

    “说了多少次了,私底下叫爹就行,咱们大明皇室没那么多规矩。去,把茶杯放回去,自己换衣服,去另一边干活。”

    朱亟抬手用袖子抹掉嘴角残留的泥土,将茶杯放回到朱土手里,转头继续挥动锄头,残杀着这些娇弱的生命。

    “是。”

    朱土虽然不知道自己父皇为什么让自己这么做,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将茶杯送回到老太监端的茶盘上,脱下华锦龙袍和鹿皮靴子,摘下冠帽,从另一名小太监手里接过一套粗布农服换上。

    就在系好腰带的刹那间,朱土的神识消失,身上的灵力停止运转。拿起锄头后,常年修行磨练出的强悍体魄也立刻变成了正常青年男性的水平。感受到身上发生的变化,朱土苦笑一声,他知道为什么自己父皇挥汗如雨了。

    没办法啊,干活吧。

    朱土赤脚去到小路另一侧的花丛,对这些娇花嫩草试探性地砸下自己的锄头。

    “哧——”

    泥土细软,毫无土块,钝锈的锄刃顺利切断柔软的根系,几棵原先生长在高耸雪山之颠,绽放着雪白色花朵的不知名植株甚至还没来得及枯萎,就被突然加大的气压压压得粉碎。

    这一锄头斩断的不只是花,还有朱土的心中的顾忌。在随后的两个时辰里,他与自己的父皇一样,不断挥舞锄头在御花园里进行断舍离。

    断的是奇花异草的根。

    舍的是奇花异草的美。

    离的是奇花异草的命。

    “呼——呼——爹,您看,这样,行吗?”

    朱土一手扶着插在土的锄头,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由于农服和锄头的限制,朱土身上穿的粗布农服早被汗水打湿了一层又一层,一道道白色盐碱残留在背上,后脖梗子和手背被午后的烈阳晒得通红,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哀鸣。

    现在的朱土活像是个刚干完活的农村青年,哪里有还有半点大明国太子的样子。

    “干得不错。”

    朱亟笑着点点头,对自己大儿子的劳动表示了肯定,扛起锄头道:“走吧,咱们去河边洗洗,待会你娘就送过来饭了。”

    对于一个儿子来说,没有什么比父亲对自己的肯定更有鼓励性。

    看见自己父皇脸上的笑容,一种名为成就感的感觉爬上朱土心头,浑身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连忙扛起锄头,屁颠屁颠地跟在朱亟身后,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

    御花园里有一条河,名曰浣纱河。

    大明国体制内的能工巧匠们根据这条河的种种特点,修建了众多大小不同、品类繁多、功能丰富的建筑与水景,一架名为掠水桥的木制横桥便是其中之一。

    它建在浣纱河水面最宽阔的地方,稍有湍急的水流容纳不下任何水生植物将脑袋冒出水面,过桥人也无美景可以欣赏。

    可今天,掠水桥前的河面有了景。

    为什么没有在景前面加一个“美”字呢?

    因为朱亟和朱土两个大男人在水里洗澡的场景真说不出来美在哪里,何况这两个男人的关系还是父子,更不可能上演什么龙阳断袖的耽美事件。

    “你们俩,吃饭啦。”

    一道温柔的呼唤声传来,一位身穿农妇衣裳的中年女子从掠水桥上缓步走来。

    不用问,大明国敢如此叫唤皇帝和太子的女子,只有朱亟的结发妻子,朱土的亲生母亲,大明国的皇后——徐皇后。

    徐皇后面容温婉,眉眼之间未施粉黛却艳丽无双,即使穿着一身粗布农裙也遮挡不住那股贵气。

    见父子二人还在水里扑腾,徐皇后黛眉一竖,将左臂挎着的竹篮放在桥边,又将右手提着的铁水壶放下,娇斥道:“吃不吃!?不吃滚!”

    “哎,吃吃吃。”

    朱亟连忙应声回答,带着朱土上岸。父子二人换回刚才干活穿的衣服,扑干净衣服上的泥土,这才返回到掠水桥上。

    “烧饼和咸菜就在篮子里,自己拿着吃吧。”

    徐皇后拿出两个陶碗倒满水,递给二人。

    “多谢夫人。”

    朱亟笑着双手接过陶碗,席地盘腿坐在竹篮左侧。

    “谢娘亲。”

    朱土憨厚一笑,双手接过陶碗后席地盘腿坐在竹篮右侧。

    徐皇后则微笑坐在父子二人身后,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拿着还冒热气的烧饼,就着咸菜大快朵颐,与那田间地头的百姓家庭无异。

    “昨晚你那酒楼的故事我都知道了,这么着急让辛弃疾出场干嘛?”

    朱亟的语气平淡,吃了口咸菜。

    朱土对于这件事情被自己父皇知道并不感到惊讶,他放下筷子,解释道:“表达诚意。”

    “表达诚意?表达什么诚意?表达你对前宋复国支持的诚意?还是表达我大明下一任皇帝支持前宋复国的诚意呢?”

    朱亟的语气依然平淡,于是他又吃了口咸菜。

    要是三皇子也在这里估计得哭的热泪滚滚,他干出来那点试图争权夺利的事情简直跟小丑跳梁一样,甚至都不配进入皇帝和太子的谈话中。

    “爹,咱们一家人聊天你不用扮白脸,这些年前宋人明里暗里地帮了咱们多少忙您也是知道的。”

    “别,我不知道。”

    “行行行,您不知道,那都是人家帮我的。”朱土苦笑一声,继续道:

    “您跟我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不能当手下使唤,养条狗打兔子还得喂条腿呢,您说是不是?我要是不显露出点东西以后还怎么跟朋友合作呢?娘,您也评评理。”

    徐皇后拿起水壶给二人又倒上水,盈盈笑道:“可别,后宫不得干政,我可评不来这个理。”

    朱土脸色一苦,想要再说点什么,可朱亟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了他的想法。

    “行了行了行了!好歹也是一国太子,嘴怎么这么碎!一点仪态都没有!”

    “你跟前宋人怎么搞我不管,别伤害着我大明百姓就行,我看昨天挑那地方就不错,都是有权有势的人,他们家大业大的死几个人无所谓,还能少浪费点粮食。”

    “我叫你今天过来也不是为了说这点事。”

    朱亟神情忽然变得平静,缓缓放下筷子。

    “我问你,我当了多少年皇帝了。”

    朱土也放下筷子,面容肃穆,回答道:“至今已有五十四个年头了。”

    朱亟悠悠一叹,继续问道:

    “老百姓是怎么评价我的?”

    “这……”

    朱土迟疑了,见自己父皇脸上无悲无喜,好似说什么都不会扰乱他的情绪,这才下定决心回答道:

    “老百姓说您放纵官吏贪污横行,任由土豪劣绅侵占资源,只知囤兵打仗,有违先帝——哎呦!”

    朱土揉着额头,看着自己母后扬起的拳头瑟瑟发抖。

    “娘您打我干嘛?”

    徐皇后黛眉一竖:“打的就是你,你爹到底怎么做的你还不清楚吗?你就这么说你爹?”

    “不是,爹问我的是老百姓对他的评价啊?”

    “我看你还要再挨打!”

    “哎呦!”

    “好了好了。”

    朱亟制止了徐皇后的教育行为,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

    “老百姓这么说有老百姓的道理,我既然当了皇帝,那他们的日子没过好就是我的过错。”

    “爹您别这么说。”

    朱土的语气愤恨,他很清楚为什么老百姓对当今大明皇帝的评价是这样。

    “要不是先太子太孙早亡,先帝驾崩后没有合适的继承人,让我那不争气的皇兄当了一百年皇帝,那些权贵官吏怎么会膨胀到今天这种的地步。”

    “要不是您是兵马出身造反夺权,那群人的手都敢伸到军伍里面,那群蠢货为了眼前的那丁点利益什么都能做出来,最后大明就是下一个前宋。”

    “……”

    朱亟并没有顺着朱土的话一起痛骂那群不要脸的权贵,而是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