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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酒后吐真言

    姜孤和晋鹤聊的时间并不长,郭映仍然站在霞楼门口的大街上,呆滞地看着传音法球。而妖宝阁的马车不知何时到的,就停在姜孤的花车旁边,曾老坐在驾车位置上默默无语,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曾老好。”

    姜孤向曾老打了个招呼,曾老点点头以示回应。姜孤心想这些少爷小姐身旁的护卫是不是都生的一张生人勿近的脸,太子少保是这样,曾老也是这样。

    晋鹤在姜孤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掀开车厢的佳锦织花窗帘,叮嘱道:“还不知道严家那边会有什么反应,所以你近期最好不要出去,外面的事就让郭映去干。”

    “还有,三日后上午一定要在霞楼等我,我不来,你不许走。”

    姜孤微微欠身道:“小的一切都听晋小姐吩咐。”

    “你最好听本小姐吩咐。”晋鹤哼哼一声,旋即合上窗帘,让曾老驾车回府。

    与昨晚一样,姜孤目送马车离开,直到马车尾部的灯笼闪进另一条街,他才转过身对郭映道:

    “兄弟,搭把手。”

    “……”

    郭映僵硬地转过脖子,呆滞的看着姜孤,喃喃道:“先生走了。”

    “嗯嗯我知道,我还知道了很多别的事情。”

    姜孤很想表现出一幅感同身受的样子,尝试了良久,发现自己不仅表现不出来,甚至还有点压抑不住嘴角的笑意。便不好再安慰郭映(其实也根本没安慰),只留下一句十分有哲理的民间俗话:

    “日子该过还得过。”

    说完,姜孤走到马车后方掀开后帘,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车厢,心中默念一声“得罪了”,从中拿出一盖不知哪位婶子扔进去的棉毯,将其铺在地上,开始拔姑娘们插在马车上各式各样的簪子。

    这些簪子的材质都比较普通,款式多为街边店铺的流通款,但姜孤是个知德知礼的人,并没有因为簪子的廉价而随意,而是拔每一个簪子的时候都小心翼翼,拔下后就弯腰将其放在地上的棉毯上,生怕弄坏一点。

    当然其中也有扎的深的,甚至簪尖都扎弯了,姜孤只得用力拔出捋直,然后感叹一声姑娘好力气。

    黑夜已经代替了白昼,点点星光闪耀却敌不过十六的圆月,姜孤趁着月光将马车上的簪子拔了个干净,旋即将棉毯包起,放到霞楼大厅的桌子上。

    姜孤看着空荡荡的大厅,想起自己似乎从一进门就没看到霞楼其他的工作人员,不禁有些疑惑,自言道:

    “今天没人吗?”

    “本来有人的,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先让他们回去了。”

    郭映的声音从姜孤身后传来,姜孤转身看去,见到这位大唐国将门子弟一幅垂头丧气的样子,顿时失笑道:“复活了?”

    郭映没有回应,有气无的坐在一把椅子上,双手垂在腿间,颓废道:“你说得对,日子该过还得过,而且我自己一个人也回不去。”

    姜孤拍拍郭映的肩膀:“行了,哭丧着个脸给谁看呢,跟我去把马车上的东西搬进来。”

    “不去。”郭映提起来几分力气,晃动肩膀甩开姜孤的手,怒目道:“先生最后只让我给你当护卫,没说让我继续当霞楼小厮,你别想使唤我。”

    “哦?”

    姜孤笑了,心想这家伙倒有意思,听啥干啥,先前是霞楼小厮的时候就一口一个“掌柜的”,现在不是了就“你你你”。

    于是姜孤又拍拍郭映的肩膀:“晋鹤说我不宜出行,有事儿可以让你去干。”

    郭映再次晃动肩膀甩开姜孤的手,不屑道:“别拿那娘们儿吓唬我,那娘们儿说话在我这不好使,知道不?再说你马车就在门口,不远。”

    “但我明天还有点事儿还要找晋鹤,你能不能代我去妖宝阁知会她一声……”

    “我去!”

    郭映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外走。

    “我最喜欢搬东西了”

    姜孤笑得更开心了。

    ……

    “累死我了。”

    郭映喘着粗气,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然凉透的茶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带着丝丝凉意的茶水抚平了他肠胃的燥意。

    姜孤闻言怪异地看了郭映一眼,将手中放满姑娘头花的浅水木槽轻轻放在桌子上,诧异道:“你好歹也是个修行者,干这点活就累了?”

    郭映又倒了杯茶水喝下,抹了一把嘴边的残水,不满道:“我才隐元境八层,上午又在方山挑了一百担水,还是从方山步行回来的,灵力早就耗光了。要不是刚才从后厨拿了几个烧饼吃,我连做这点事儿的力气都没有。”

    方才郭映做的事情确实不少。由于姜孤对霞楼的一无所知,郭映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后,一边把分好类的百姓礼物放到适合储存的地方,一边跟姜孤介绍霞楼各个部分的功能作用以及各种营收方式,帮助生意雏鸟姜孤理清了客栈的运营模式。

    甚至还替姜孤收拾好了刘禹锡之前住的小房子,帮姜孤三楼的书山和行李都搬进去,让姜孤住下。

    姜孤点点头:“确实辛苦你了。你休息一会,我去做饭。”

    姜孤旋即便转身向后厨走去,独留郭映趴在桌子上要死不活。

    霞楼的后厨起火用的不是柴草,而是将燃火法阵布置在灶台底下,也是用下品灵石驱动,还增加了普通人也可以用的调火开关。

    听郭映介绍说,这也是工部半年前推向市场的最新发明,联想到自己今天定制的那一批照明法阵,姜孤不得不感叹当今这位工部尚书的实干与民用思想。

    点燃了几根照明用的蜡烛,姜孤闻到厨房里特有的火气味道,口腔中的唾液迅速分泌,这才意识到今天除了王守仁给他的那根老黄瓜外,他没有再进半口饭菜。

    于是姜孤当即先淘了半小盆稻米焖进一口米锅,又从菜架子和肉绳上挑出几样百姓们送给他的食材,开始起锅做菜。

    约莫半个时辰后,姜孤端着一个盛满餐盘的木托盘回到大厅,却没见到郭映。姜孤没在意,只当郭映回房间休息了,反正他也知道郭映的房间在哪,等待会去叫他吃饭就好了。

    就这样,姜孤把木托盘上的五盘菜一一摆在桌子上,又去后厨端出来米盆和一份清炖鲈鱼汤,随后又去拿筷碗。

    等姜孤再次回来的时候,却见郭映刚迈进霞楼大门。

    “你又去哪了?”姜孤问道。

    “闲着也是闲着,我把马车赶到马厩里了。”

    郭映关上霞楼大门,摸着肚子,故作不满道:“做好饭了没?吃不饱饭我可没力气保你安全嗷。”

    “做好了做好了,快坐下吃吧。”姜孤亲手盛了一碗带着大块鱼肉的鲈鱼汤放在郭映面前,笑呵呵道:“尝尝我的手艺。”

    郭映今天也没吃多少东西,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当即双手从姜孤手中接过汤碗轻吸一口,眼中顿时大放异彩,赞道:

    “鲜美啊。”

    郭映拾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填入口中,细细品味后,重新评价道:“你这手艺真的不错,就是鱼肉有点淡,还有点土腥气。”

    姜孤闻言也尝了一口,颔首道:“确实,可能因为我是沿海人,自幼吃海鱼长大,对做淡水鱼的盐量把控和处理有偏差。”

    郭映没有回应,筷影闪动,又把另外五盘菜尝了一遍,也都连连夸赞,可谓给足了姜孤面子,当即决定起身离席。

    姜孤见郭映小跑着去霞楼后院,遥声问道:“你去哪?”

    郭映挥挥手:“等着!”

    很快,离席少年返回时手里提溜着的两坛酒告诉了姜孤答案。

    “嘭!”

    郭映拍开泥封,放在姜孤脚底下一坛,随即又给自己拍开一坛,仰头灌了几口,一抹嘴巴,道:“喝啊,你这么好的菜不配点酒真是可惜。”

    姜孤也拾起地上的酒坛,仰头喝了几口,只觉得此酒寡淡无味,不禁皱眉。

    郭映看见姜孤皱眉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道:

    “别咂么味了,这酒就是咱们霞楼的常价酒,不是什么陈年佳酿。”

    姜孤笑笑不作回应,又仰头喝了几口后便开始吃桌上的食物。郭映见此也立刻挖了一碗米饭,抄起筷子,筷锋相对,跟姜孤抢食儿吃。

    一时间,两位少年好似街边饿了好几天的小乞丐,风卷残云吃着桌上的食物,两坛酒权当是噎着的时候往下顺食的白开水,喝得一干二净。

    郭映抄起米铲正欲挖米,却发现米盆里只剩下黏米面的痕迹在烛光下闪闪发亮,竟然一颗大米粒儿都不剩,登时瞪大双眼道:

    “没了!?”

    姜孤眼疾手快地把碗里刚倒好菜汤的米饭三两下扒拉进嘴里,往后一仰:“嗝~没了。”

    郭映怒视着姜孤:“可我还没吃饱呢!”

    姜孤摸摸肚皮:“嗝~饭吃七分饱,健康活到老,嗝~”

    “你!”

    郭映怒视着姜孤,转身就向二楼踏步而去。

    姜孤等了好一会儿,就在他以为这人是气饱了,要回去睡觉时,却没想到郭映提溜着一盒盐粒儿花生和一坛一看就尘封多年的老酒回到桌前。

    “嘿嘿嘿,喝不下吃不下了吧。”

    郭映贱笑着拍开泥封,取过一只酒杯给自己倒上香气四溢的酒水,滋儿滋儿喝了一口,又夹了一颗花生豆吃进嘴里,回味无穷道:

    “舒服~”

    姜孤也十分自然地取过酒坛给自己倒上一杯,还有样学样的咂了一口酒,吃了一颗花生,最后也作回味无穷状:

    “舒服~”

    “你你你!”郭映指着姜孤,怒声道:“吃饱了饭再喝酒,是对酒的侮辱!”

    “什么话!”

    姜孤瞪了郭映一眼:“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

    “……你真不要脸。”

    “彼此彼此。”

    ……

    郭映这坛酒是刘禹锡送给他的,乃是刘禹锡珍藏好酒中的一坛,单论酒力来说不逊于李白当初给姜孤喝的酒。两位少年吃几颗花生,聊一会天儿,才会咂一口酒,比之前喝酒的速度慢多了。

    “你干的事儿,今天下午那娘们儿都跟我说了,我说孤子……”

    郭映醉眼迷离地看着姜孤,甩着大舌头道:“你你你今天下午咋想的呢?咋咋咋就敢对那严家的俩混蛋出手呢?”

    姜孤哈哈大笑道:“什么敢不敢的!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厉厉厉害!”郭映对着姜孤竖起大拇指。

    姜孤这么多年第一次有跟他喝成这样的同龄人,也是醉意上涌,猛拍一下大腿,吹牛道:

    “你是不知道那俩孙子当时吓成啥样了,我往他俩身前一站,俩孙子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我看他俩畏畏缩缩的傻样,夸夸地抽他俩大嘴巴子哈哈哈哈哈!”

    郭映一拍手掌,哈哈大笑道:

    “勇勇勇武!”

    “客气客气!”姜孤提起酒杯,豪气道:

    “郭子!干一杯!”

    “好!”

    乒的一声,两人的酒杯干在一起。

    “滋儿嘶——”

    “滋儿嘶——”

    姜孤放下酒杯,吃了两颗花生,长叹道:“什么厉害勇武啊,我就是看不惯那群人欺负咱们小老百姓……”

    “说得好!”

    郭映盘起双腿,似坐炕头儿一般坐在椅子上,认真道:“你知道我父亲为啥让我跟着先生吗?”

    “知道啊。”

    姜孤笑道:“晋鹤都跟我说了,不就是因为你在长安城到处惹事,你父亲才逼你……”

    没等姜孤说完,郭映就打断道:“哎呀不是不是,你听那娘们儿说瞎话,她知道个屁!我是在长安城到处惹事儿不错,可我惹得都是该惹的事儿。”

    姜孤愣道:“此话何解?”

    “什么何解不何解的,别整那文邹邹的一套嗷。”郭映摆了摆手,继续道:“其实我跟你差不多,也是在长安除暴安良,只不过是惹得人比你更多,你知道我惹的都是什么人吗?”

    “我上哪知道去?”

    “我惹的都是大唐国五姓七望的子弟!”

    “五姓七望是?”

    “哎呀就跟你们大明国那什么严家一样,只不过就是五姓七望传承的时间更长,甚至比大唐国的建国时间都长!”

    “什么!”

    姜孤震惊地站起来。大明国的权贵阶层都是洪武大帝驾崩后才崛起的,而大唐国的五姓七望居然比大唐国的建国时间长,这是何等滔天的权势!完全是左右着大唐的国运!

    姜孤顿时对郭映肃然起敬,拱手道:“郭子,你比我勇猛多了,请受我一拜!”

    说着,姜孤鞠躬便要拜。

    “哎哎哎你这是干啥。”

    郭映连忙离席把姜孤扶起来坐下,自己又坐回去,道:“我勇猛个屁啊,我惹的又不是人家什么嫡系大少爷,就是些庶出小嘎嘎。”

    “那也勇猛。”

    “谈不上。”郭映夹了三颗花生,掉了一颗在地上,于是又弯腰捡起来吃掉,怒道: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修为不高,那些大少爷我惹不起,人家干脏事儿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下干,我想惹也惹不到。”

    “倒是那些庶出小嘎嘎,不做点强抢民女、欺幼欺弱之类的事情就跟活不了了一样,我看见一个就打一个,就算进京兆府也要打,反正只要我爹罩着我,我就敢罩着长安百姓。”

    说到这儿,郭映停了一下,垂头苦笑道:“我就是因为打得太多,我爹感觉罩不住我了,恰好当时先生在大唐官场也受到排挤,想要离开大唐,我爹就顺水推舟让我拜先生为师,跑出来躲躲风头。”

    姜孤筷子尖的花生被他夹起又放下,放下又夹起。良久后,姜孤忽然放下筷子,将两个酒杯都倒满,拿起自己的酒杯敬向郭映,道:

    “那你说,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郭映看着姜孤明亮清澈的眸子,沉默许久,也拿起酒杯碰杯,沉声道:

    “为了百姓。”

    “为了百姓!”

    两位少年仰头喝下这杯交心之酒。

    少年间的酒话没有那么多的隐喻与藏匿,更不掺杂聪明与心机,有的只是彼此不说破的吹嘘。

    这一夜,少年们喝的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