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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买书

    阴雨天若不睡个懒觉,岂不是辜负美意。

    谢自然难得没有入定,一觉睡了个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额,你这娃娃,怎么喵里喵气的?”

    谢自然看着伏在他胸口的谙儿,按捺不住就直接上手了,将她那肉脸蛋子扯成了饼状。

    小丫头倒是一点不恼,眨巴了两下眼睛,便开始“啊啊啊”在那唠,手上还一阵比划。

    这倒是让谢自然有些苦恼。

    他昨天便已经发现,谙儿虽然能听懂别人意思,却仍不会说话表达,谢自然诊断了一番,一时也没瞧出是何缘由。

    见小丫头连连指着床榻外,谢自然便翻起身来看看,却见旁边饭桌上,摆了个三尺宽的食盒,里面三两个小碟盛着果子与小菜,两个陶罐里有煨好的蔬肉粥和糯米小排,可谓是满满当当。

    这店小二已经来送过朝食了?

    嘿,自己这人字五号房,窗外就挨着马厩,没想还能配给这么好的吃食。

    谢自然一笑置之,起床稍作收拾后,才来到饭桌前盛了一碗粥喝。

    谙儿此时也爬上了圆凳,然后虎头虎脑地把食盒旁边一个鎏金的瓷瓶推到谢自然跟前。

    只见她小舌头一吐,脸上透出一抹酡红,跟着还故意打了个饱嗝。

    谢自然一下会过意来,笑道:“这是茶酒还是糖水啊?有这么美味么。”

    谙儿显然不懂茶酒糖水为何物,只是憨笑着看着谢自然,小手不断拱着瓶子。

    这鎏金瓶模样古怪,谢自然一开始还以为是个摆件,此刻拿在手里,轻轻将瓷盖揭开,顿时有一股甘甜的腥味传来。

    咦。

    他将瓶嘴凑到鼻子跟前再嗅了嗅,这回谢自然闻出味来了,这瓶里装得竟是乳汁。

    难怪谢神谙这小屁孩这么喜欢。

    这连山郡有小半地界都在山地上,百姓虽仍是以农耕为主,但蓄养牛羊马匹的人家也有不少,所以奶源倒是不缺,他前日刚到松阳县时,还在市集买了一碟奶制的糖蒸酥酪解馋,到这会还惦记着那味道。

    谢自然把瓶子拿到嘴边准备尝尝味,可瓶身刚一倾倒,他又突然回过神来。

    不对啊。

    自己这人字号的小破房,大早上还能配享鲜乳?

    他刚这么一想,屋外就突然传来一声妇人破锣般的叫骂。

    “是谁偷了老娘的奶!”

    谢自然后背一怔,思绪像被敲了闷棍一般一下贯通了。

    也是这刹那间,已经流出瓶口的浑白乳汁生生被定在了空中,然后一溜烟倒流了回去。

    谢自然剜了一眼旁边的倒霉丫头,还没来得及多问,只听屋外又开始叫骂起来。

    “是哪个破落户从小没娘疼,跑到姑奶奶这讨奶喝?老娘两瓶月子奶,你喝一罐捎一罐,真是祖祖辈辈挨千刀的。”

    那妇人越骂越难听,谢自然只敢拿神意悄悄一扫,便收了回来。

    这妇人看着五大三粗,怀里还抱了个奶娃娃,看她一身穿戴不俗,应该是过路商贾的家眷。

    毕竟偷奶这种事委实少见,被她这么一嚷嚷,这客栈里到处都探出了脑袋,一个个伸直了眼睛瞧热闹,还时不时说上几句荤话。

    只听楼下的店小二也正恼火,呼喊道:“夫人勿怪,店里已经报官了。咱们给天字号房备下的食盒也全被糟践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无良小贼。”

    谢自然眼前一黑,赶紧袖兜一张,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收了进去,然后才装作没事人一样。

    一转头,便和谢神谙在那大眼瞪小眼。

    “你倒是孝顺啊,出去偷嘴都不忘给先生我带上一口。”

    他心里一叹,看来还得给这丫头找些书来读读,至少也得知事故,识礼节吧。

    转眼临近晌午。

    谢自然退了租子,然后带着谙儿去了街对面的闻几书斋。

    这书斋铺面倒是不小,有上下两层,这时候临近饭点,大家都赶着吃口热乎的,所以铺子里倒没瞧见几个人。

    谙儿因为在客栈里被谢自然夹住手脚,面对面训诫了一番,所以小脸上有些蔫气。

    不过她一进这书斋,顿时又来了精神,三两下就把谢自然的手挣脱,顺着木梯爬上了二层。

    她能这么起劲倒也正常,书籍之属本就是物件之中最奥妙玄奇的存在,谙儿以抱素还真之妙为根本,自然能察觉到这满屋的灵动。

    谢自然也由她去了,反正已经和她立了规矩,这丫头也不太会乱来。

    他一眼从壁柜上扫过,从《七字鉴》《千字文》这些文字启蒙读物,到《弟子规》《幼起琼林》这些立规矩长见闻的童书,谢自然抽了一本又一本,没一会就在掌柜的案头上摞了老高。

    那老掌柜见谢自然仍是没有停下,又取了不少志异杂记和经史书册过来,脸上已经乐得兜不住嘴。

    不过他心想还是提防些好,毕竟这么多书可不便宜,于是问道:“这位先生,你已取了不少书册,要不咱们先把案头的结算了?我也好早些为先生包上油纸。”

    谢自然知道人家在想什么,倒也不与他为难,立马来到柜台前,伸手在袖兜里摸了半天。

    想他当初下山时,自然知道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的道理。

    可诺大的道观,不是木头就是泥塑,硬是撬不出半两金来。

    他搜刮到最后,还是在经楼的牌匾上,瞄到了一点金边,无奈只能一把火将牌匾给焚了,炼出了几个碎金块留着当盘缠。

    书斋柜台前,谢自然在掌柜起伏的眼神里,自摸了半天。

    他倒是丝毫不尴尬,自己这袖兜里施有须弥芥子的小法术,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太多,想摸个碎金块出来,是有些麻烦。

    于是,他索性袖袍一抖,一堆杂物顿时如同小山一般倾斜在柜台上,瓶瓶罐罐,笔墨纸砚,符纸丹炉,还有昨天离开公堂后,给谙儿买的几套裙衫。

    老掌柜看得瞠目结舌,却见眼前的大先生突然一乐。

    “嘿,找到了,掌柜的,结账。”

    老掌柜一时没回过神来,心想眼前这位不是凡俗之辈,他也不敢再多嘴,试了试金子成色,称了称分量,便按着市价敲起了算盘。

    正在这时候,长街对面,一个头戴纱帽,穿玄色直裰的绅衿大步走进店来,谢自然眼角一眄,来人竟是换了身便服的戚世良。

    “谢某与戚巡捕还真是有缘,在这都能遇上。”

    戚世良陪笑一声,道:“不敢不敢,戚某是特意来寻谢先生的。”

    “我想先生带着个女娃,总不方便在荒野里风餐露宿,所以就起了个早,把咱松阳县能下榻的酒肆客栈,挨个打听了遍。”

    “刚才听说先生退了租子,本以为注定缘悭一面,没想转角就遇上了,应是戚某的福报啊。”

    这戚世良不愧是混口公家饭的,一番话说得谦逊得体,颇让人春风拂面。

    那老掌柜一听戚世良是公门中人,生怕听了不该听的,于是拿起鸡毛掸子假意拂灰,小步往后堂去了。

    “谢戚巡捕抬爱。”

    谢自然回了一礼,接着转身从书柜上抽出一本小册子递到戚世良手里。

    “正巧看到这本《山河息心》,便买来赠与巡捕大人了。”

    戚世良心头一跳。

    谢先生突然赠书,定然不会无的放矢。

    他目光在扉页上匆匆扫过,见是一本平平无奇的田园杂谈,一时也猜不出谢自然用意,不过仍是小心将书册收好,然后躬身回礼。

    这戚世良所想,倒也差不离。

    他久在公门中,血魄刀下亡魂无数,这已经在心境上成了他修行的阻碍,更会给日后招来厄运。

    谢自然得了一缕抱素还真之妙,此时看这满屋书册,无需翻阅,也能洞见书中一分真谛。

    正所谓,息心既是息灾,这本《山河息心》正是一位人屠归隐后,在山水田园中著成,戚世良若能从中有悟,识得退后一步,应该便能跳出现下的囹圄。

    “先生今日可是要离开松阳县了?”

    谢自然点了点头。

    “准备走水路,顺着瞿江东去,一叶扁舟下汴城,寻访几位故友。”

    戚世良闻言胸怀一畅。

    “还是先生洒脱,过千山,访故人,若非戚某接了调令,真想与先生同行一程。”

    说到这,戚世良话锋一转,提醒道:“我知先生不是凡人,但若是入了汴城,还是小心些为妙。那地方,如今可乱得很。”

    “哦?”

    戚世良继续道:“那汴城白天倒还无妨,可一到夜里就热闹了。就像那些清口里唱的,盗库房的飞贼,会隐身的道士,上房梁的刺客,捉夜鬼的法师,还有专宰嫖客的敲头党,反正是一锅乱炖。”

    谢自然道:“官府的人不管管?”

    戚世良摇头一叹。

    “不是不管,是咱们公门中人手伸不过去,也管不过来。那汴城乃是东临郡首府,更是旧时东临国的故都,背后盘根错节,一潭子水深不见底。而且,传闻那东临郡王有招揽玄门异人之好,汴城生乱,只怕就有他一半功劳。”

    “原来如此,谢某记下了,谢过戚巡捕提点。”

    他二人接着又唠了两句闲话,却忽听头上阁楼里,传来老掌柜一声惊呼。

    “娘嘞,有鬼啊!”

    接着就看到老掌柜吓得连滚带爬,直接从木梯上一跃而下。

    戚世良反应极快,可刚一动作就被谢自然一把拉了回来。

    “戚巡捕稍安勿躁,阁楼上是谙儿。”

    戚世良一听是那具神谙妙童,顿时憨笑一声,表示会意,谢自然则是一步迈出来到二楼。

    放眼望去,这地方只有一扇天窗漏光,屋内有些暗淡,眼前一排排书架铺开,看着更像个库房。

    诡异的是,此刻正有几个古怪的声音在絮絮叨叨。

    “好了,轮到你讲故事了。”

    “话说那年,这清河镇来了个游侠儿...”

    “停停停,主人喊停,怎么又是这个故事。”

    “邓夫子,小的只会这一个故事啊。”

    “换换换,赶紧换个人来,就你了。”

    “谢过主人恩典,谢过夫子点拨。传闻宝丰年间,有捕鱼人入沙头湾,忽遇...”

    ...

    谢自然顺着声音寻去,却见阁楼的角落里,五个虚浮的灵体围成了一圈,而谢神谙则靠在墙角,拄着下巴听他们说故事。

    这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悬浮在谙儿旁边,此人正是他们口中的邓夫子,在他的胸口处,一本《瀚海辞书》起起伏伏,上面的署名正是姓邓。

    至于其他几个灵体,胸口也各有一本小册子悬浮着,而且都是些志怪小抄。

    谢自然定神细看,这五道灵体根本算不得精怪鬼物,那些书册也没有觉醒灵智。

    眼下一切,不过是因为书是好书,藏有奥妙,吸引了谙儿显法,来了个抱素还真。

    不过,那本《瀚海辞书》应该是有些年岁了,若是能被谙儿一直点化下去,没准真能化成书中精怪。

    “咦,是先生来了。”

    在谙儿看到谢自然的刹那,那邓夫子也发出了一声惊呼。

    只见小姑娘屁腚一翘,直接缩成了一尺大小跳到了谢自然肩膀上,嘴里还在咿咿呀呀。

    一时间,所有灵体都一溜烟泯灭掉,只剩那位邓夫子留了下来。

    “见过谢先生,主人说,想让我来教她识字。”

    谢自然浅笑一声,心里想着,这倒是省了自己不少麻烦。

    不过一会还得寻个话头,告诫这屁孩一番,这化活之法,可不能再随便乱用。

    书斋柜台前,老掌柜正嘴上抱怨。

    “今儿个是怎么了,对面客栈不安生,我这书斋里也闹鬼。大人你听说了没,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贼,会去偷人的月子奶。”

    戚世良哪有心思搭理他,自己一早上都在寻人,这会儿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

    “掌柜的,要不你去给我找碗水喝?”

    老掌柜虽有些不乐意,但哪敢招惹公门中人,于是拖着身子去了书斋后院。

    戚世良咽着干唾沫在铺子里一阵打量,忽见旁边柜台上,有个鎏金的奶罐立在一堆杂物旁边。

    他大掌捞来,摇了摇,竟是满满当当一罐奶,揭开盖子一嗅,嗯,真鲜,只怕是牛羊身上刚挤下来不久。

    他也顾不上别人,咕噜咕噜就往嘴里灌了几大口,口舌这才松快下来。

    只是这味道嘛...他越是回味,越是奇怪。

    他看了看这鎏金瓶,突然心里一跳。

    “难道...”

    戚世良一下捂住了嘴,打望了一下阁楼上,眼睛顿时滴溜溜转了几个来回,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