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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避俗事静修现神异 途高山无意遇白仙

    来时无迹去无踪,

    去与来时事一同。

    何须更问浮生事,

    只此浮生在梦中。

    回到观中闭了大门,徐长生倒头便睡,梦中的他仿佛又回到儿时习武的地方。外公耐心的纠正他的姿势,笑着说道,“乖孙,做任何事,先要立意,但要记得不可过分执着于此,当保持一颗平常心,须知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的道理。累了就休息,困了就睡,切不可强求。只要不违本心,不贪安逸,必有所成。”

    “那能练成神仙吗?”,徐长生小脸通红,一脑袋的汗水,尽管腰酸腿软依然咬牙扎着马步,闷声问道,“像齐天大圣一样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

    “哈哈,小猴崽子,路都不会走就想飞。”外公看他站的腿都开始抖了,伸手把他拉了起来,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水,慈爱的说道,“想当神仙,也要先学会做人呐。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仗义执言,遇见不平的事当要出手相助。我听说昨天你在放学路上看到有人偷钱包,敢大声喝止,小小年级竟然不惧威胁,外公佩服你,已经算是个小英雄了。“

    听到外公夸奖,徐长生刚刚的疲累瞬间都飞走了,一脸自豪又不解的问道,“老师也夸我了,可是后来却又说我太傻了,为什么呢?”

    “遇事当相机而行,你还小,若是坏人真要行危险之事,岂不是好事没做成,反把自个搭进去了?”,外公把他拉进怀里低头说道,“心意没有错,不过若没有自保的能力,强自出头,过于危险。比如要过河,可以游水,可以乘舟,也可寻一座桥过去,并不是只有一种方法。行事要有机变,灵活应对,否则就成莽夫了。“

    徐长生似懂非懂,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真遇到没法避免的时候,只有我能出头的时候,怎么办呢?”

    外公抬头望了望远处,沉吟片刻,轻声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长生,男儿生于天地间,当谨记八个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便是习武练功也如此,若是心中有了惧意,此生再无功成之日。“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徐长生重复着,只觉得心中豪气顿生,“外公,我知道了!”

    “切不可跟你外婆和父母讲。”外公皱着眉头无奈的说道,“他们要是知道了,定是要在我身边唠叨一整天”

    “嘿嘿嘿,你放心,这是我们的秘密。“徐长生一脸兴奋的说道,”外公你见过神仙吗?“

    “没有见过,不过外公年轻时听闻一位挚友讲过,他曾经有幸于山中见一道人御剑飞天而去”,外公揉了揉徐长生的脑袋说道。

    “然后呢?”徐长生听的神仙飞天的事,扯着外公的袖子不停的摇,“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没有了,寻常人有缘能见一回已是不易了”,外公一脸溺爱的看着他,见他满脸失望,又接着说道,“神仙也是人来做,你也不必羡慕,一志不懈,行功不止,长生说不得也能成神仙啊“

    “真的吗?”徐长生一脸希冀,幻想着自己飞天遁地,心中满是欢喜。

    梦中的场景变幻不定,眨眼间他又成了清虚道士,从小到大跟随着师傅生活的日子一幕幕的如幻灯片似的不停闪过,看着瘦弱的老道背着他爬山涉水的采摘草药,一勺勺的喂他吃饭。带着他替人家观风水阴宅,不厌其烦的讲解经书。看着平阳道人病卧在床榻上抚着他的脸颊说到,”好徒儿,你幼时遭难,惊了神魂,虽在人前显得木讷,但用功勤奋,一颗赤子之心未曾蒙尘,为师知道你定是过的了这一劫难。只是如今我时日无多,就怕死后无人再照看你。哎,若是以后有那知心之人,不若销了度牒还俗罢,为师只愿你此生能无灾无难。到时在坟前告之一声,我也便再也没有牵挂了。

    恍惚间平阳道人和外公重合在一起,慈爱的看着他,徐长生也是泪流满面,心中满是悲切。

    “清虚道长,清虚道长”,徐长生忧伤之际,却听到有人叫自己。

    就见一村妇打扮的女子,怯怯的站在卧房门外探着头正在呼喊,徐长生也是奇怪,观门他已从里面关住,这妇人是怎么进来的。但自己一青壮男子,倒也不惧,随即问道,“这位大嫂,不知有何事到观中寻我?”

    “清虚道长,今日民妇多有冒犯,请勿见怪”,妇人低着头小声说道。

    “你是?”徐长生也是一脸疑惑,这妇人说的话他是半点都听不明白。

    “民妇王刘氏,今日出言不逊辱骂了道长,实是当时怨气难消昧了心智”,妇人见徐长生疑惑,随即又解释道,“王二便是民妇的相公”

    “王刘氏!”,徐长生瞬间惊出了一身白毛汗,连头发丝都感觉要竖起来了。晌午时分自己刚刚借着半吊子的手段驱散了她的冤魂,怎的才这么会功夫就杀上门了?不过听她言辞切切,并未有怀恨之心。当下也是定了定神问道,“你怎的寻到此处?”说完又不禁自嘲起来,这混元观在哪,西山坳的乡民又哪个不知呢,怎么问出这么个没头脑的话来。

    “民妇也是不知,日间被道长一指点中后,便昏睡了过去。待清醒过来,已是晚间,好似被绳子牵着一般飘飘荡荡竞到了道观当中。见道长正在歇息,便大着胆子唤出声来。“刘氏见徐长生没有责怪,当下又说道,”此前民妇心中怨恨难挡,只觉得世间之人都该死,听不进道长的好言相劝。被道长法术点醒后也是万分后悔。“

    徐长生见她神色黯淡,知她定是有心愿未了,又信不过王二为人,才会来到此处,便问道,“可是有事需我帮忙?”

    “道长”,王刘氏沉吟片刻说道,”民妇早间一时气不过寻死,如今阴阳两隔却再也见不到我那三个女儿,可怜我大女儿还有三个月便要生产,就怕这事万一让她受了惊吓可如何是好。二女婿刚刚在县城寻了份活计,也不知月钱能否按时给结了。三丫头嫁的最远,这都有三年时间未曾见过了,我本想待春忙过后,抽个时日过去看看,只是如今。。。呜呜呜。。,“

    说到动情处,妇人不禁掩面哭了起来。徐长生见她悲哭不止,也是心中戚戚然,便说道,“大嫂莫哭了,如今人鬼殊途,你再想要跟女儿相见怕是不成。若是有什么话要传与她们的,便讲与我听,待日后出行之时,我去帮你相传便是。”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妇人抹着眼泪说道。当下便将心中之事一一交代清楚,末了又说道,“他日道长可跟我那三个女儿说,待农忙过后,娘带你们三人去镜湖捉鱼,她们自会相信。”

    说完连连行礼,身形慢慢的模糊,最后消散在夜色中。

    徐长生感慨万千,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倒是一点不假,这刘氏即便是死了,也对女儿挂念万千。自己当时说过要替她念七天太上赦令往生咒的,既然承诺了,必是要做到的,也期望她来生不再如此苦难。见刘氏离去,徐长生也转身往屋内走去,却不想地上有块砖年久失修翘了起来,脚下一绊,整个人便朝前摔了过去,情急之下赶忙迈步往前一蹬。

    腾的一声,竟是从床榻之上坐了起来。徐长生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刚刚之事原来全是梦,只是刘氏所言之事却历历在目。当下翻身下床走出门去,便见到地上一块砖头翘起两寸来高。

    这一番折腾,却是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将大殿中的蒲团拖了过来,结了双盘静坐在屋中。要说还是清虚道士打下的基础好,这盘坐姿势徐长生已多年未曾使过,如今却坐的相当自然。不待片刻,心中安定。徐长生回想刚刚梦中之事,以及在林中跟赵清然讲过的话,心中曾经那份飞天遁地的念头也是愈发的强烈。只是这“仙”从何修起呢?印象中小时候背过《吕祖百字碑》,外公说是修炼的大道经典,只是觉得晦涩难懂,当年是背了下来,可如今除了名字,其中的内容却早已忘的一干二净。师傅房中的一箱道书也不过是经义解读罢了,那一本符篆术法若是没有修行在身,照猫画虎的画出来想来也没什么用。想去寻那仙山洞府,可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如今这情形,就好似面前有座金山,自己却束手无策。正自烦躁,脑海中却突然想起外公的教诲。

    “夫心者,一身之主,百神之帅,静则生慧,动则生昏。长生,习武练功如此,为人处世亦是如此“,念及此处,徐长生烦躁的心也慢慢平复下来。这盘坐静修也是功夫,基础没有打好,神仙术法放到身前又有什么用?外公曾讲过,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经,再是高深复杂的招式,也不过是一些基础动作的组合而已,功夫精深,真正比的却是谁基础打的好,追逐招式精彩不过是舍本求末而已。

    平心静气,竟真让他想起,自己驱除冤魂时凝神静气之法,不正是当年外公说的仙法入门吗,果真是心一乱,整个人都昏沉了。今夜已有所得,往后之路如何走也是明了。当下心中一片清明不做他想,缓缓吐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心无旁骛的静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又默默的为刘氏念起来《太上赦令往生咒》。一切妥当后,起身舒缓片刻,随即洗漱歇息,一夜无梦。

    翌日起床,收拾洗漱完毕,便在院中打起拳来。这拳法原是外公年轻时从一道长处求来的,练起来跟公园中大爷耍的太极拳没啥区别,徐长生儿时迷上电视里放的太极宗师,缠着外公学了过来,也曾下苦功夫练过,打起来动作标准,拳脚更是刚猛有力,只不过外公总说练错了,讲到缘由,尽是些听不明白的道理,再后来始终练不出四两拨千斤的功夫,便自此放下了。如今重新练起来,却更有一份领悟,也是终于明白错在了哪里。

    缓缓打了一遍,除却对拳法的感受,对自己现在这具身体也是惊讶不已。原来清虚道士虽说为人木讷呆傻,不善言辞,但心无杂念,用功勤奋,一身修为竟是颇为深厚。原来大凡心思单纯之人,本就无欲无求,习练之时毫无执着与得失之心,却恰恰暗合天道。清虚自小静修,虽未曾习练外家功夫拳法,但真气充盈,气血雄厚,徐长生不知道这算什么境界,但只觉得腾挪之间,轻巧灵敏,动作劲力更收发自如。习练几遍后,愈发的得心应手,徐长生闭上眼睛,身边的空气就如水流一般浓稠,跟着他动作流淌。若是此时有人看到,定会觉得神异,轻柔的动作竞似搅动了周边的空气,连丈许外的灰土都被带的浮了起来。

    收功后,徐长生静静站了一盏茶的时间,仔细体会身体的变化,心中也是异常喜悦。来此世界一月有余,每日过的浑浑噩噩,从未认真审视过,甚至昨晚还曾自怨自艾,却不想老天留下个宝藏给自己。

    当下便在院中跪了下来,对着天地拜道,“外公,孙儿如今才明白您当年的苦心教育,只怪懂事太晚,未曾好好在您身边尽孝,孙儿如今知道路该怎么走了,您放心,必然不会给您丢脸。“

    沉吟片刻,又朝着平阳道人埋葬的方向拜道,“师傅在上,徒儿清虚叩首了,感谢这些年的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徒儿如今开了窍,必不会坠了混元观的脸面,您放心的去吧”。

    然后心中默默的念到,“清虚道长,如今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到这世上好好走一番,神仙都由人来做,我便做他个神仙,也不枉费了你多年的苦修。

    随即又恭敬的拜了三次,起身后,只觉得心中再无桎梏,禁不住张口长啸,将胸中豪气尽数的喊了出去。

    不说徐长生这边如何,他这一声长啸却差点将一人吓的滑下山坡去。原来一早陈秀才便到了酒肆中,一众食客也在议论昨日清虚道长驱除冤魂的事,都在说混元观是真有法术的,想来平阳道人的道法定是更胜一筹,只是为何以往不曾显露,早如此的话,道观也不至于像如今一般破败,待清虚道长来了定要求个灵符。却不知左等右等,眼看都快晌午了,仍不见人,莫不是昨日斗法时道长也受了伤?那王刘氏冤魂这般凶恶,想来也不是好对付的。

    陈秀才没理会众人,起身走到柜台前说道,“郑掌柜,打一斤,哦半斤烧白,再切上。。。切上一斤牛肉,要今日现卤的,万不可拿昨日剩下的充数。”说完踌躇几次,才从袖中掏出一角碎银子,一脸的不舍。

    郑掌柜的也是好奇,这老秀才虽说有点家底,但都被他那泼辣的媳妇管着,即便平日里来此吃酒,也都是听他讲故事的食客凑份子给结的账,何曾见他亲自拿出钱来。吩咐好宝禄后问道,“陈老爷今日是要在家中会友?”,但心中也是不解,就这点东西,够谁吃喝?

    “哦,对,同年挚友今日要来家中做客,备点酒食。他量浅,喝不得酒,喝不得酒,一起聊聊文章诗词”,说完顺手将柜台上的两个酒盅拿了起来,“郑掌柜的,借两个杯子用用,家中酒具上月不慎跌碎了,明日还你。“

    “宝禄,再拿个酒碟和四个酒盅过来,一起给陈老爷包好”,郑掌柜的对着宝禄吩咐了一句,又回头对陈秀才说道,“陈老爷用便是了,待哪日方便了拿来就行”

    陈秀才从宝禄手中接过酒食,道了声谢,转身便出了酒肆。郑掌柜看着他的身影也是禁不住摇头,这老秀才连个瞎话都不会编,不过只要给钱,管他作甚。抬头一看宝禄也望着他在傻笑,当即骂道,“愣着干什么,去将桌子收拾出来啊,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半点心。肉切完了去盖好,这时日苍蝇蚊虫都出来了,莫要给污了!”

    陈秀才一边爬山,一边腹诽不止。也不知怎么想的,将这道观修到半山腰,以往见道士上下十分轻松,即便是平阳道士那岁数,也不见半分疲态。好不容易爬至近前,却有个台阶分外的高,手中拿了东西又不好去抓旁边伸出来的枝条。好不容易将将攀上来,还未等站起身发力,却不想道观中突然传出一阵穿金裂石的长啸。这一声震的陈秀才耳朵里嗡嗡作响,心都差点从嗓子眼蹦出去,刚刚站稳的身子一个趔趄就往后面倒去。换乱之中一把抓住身旁的树干才稳住,只是那半斤烧白却也撒出去了一大半。

    徐长生这一声长啸,只觉得浑身上下俱都舒畅,气息绵绵不绝。正得意间,却听到观外的声响,似是有人已行至跟前。其实这陈秀才所站之地离他起码二十余丈,还隔着层层墙壁,若不是他今日身魂融合,修炼有成,又怎么办得到。

    既然有人过来,此时也不便再修炼行功,当下也便收了声,整理停当来到跟前伸手推开观门。陈秀才砰砰乱跳的心方才回到肚子里,就见观门打开,清虚道长正站在门口。也便顾不上可惜撒掉的酒水,挥手掸了掸前襟,迈着方步走了过去。

    “清虚道长,有理了”,陈秀才走至跟前,不伦不类的学了个道士的拱手礼,“昨日有幸一睹道长做法驱鬼,当真是大开眼界,未曾想道长竟有如此精深的法术,更是虚怀若谷,救西山坳百姓于水火之中,今日陈某人便是代表全体乡民特意来致谢的。“

    一顶顶的高帽子砸的徐长生莫名其妙,这陈秀才昨日便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今日跑来观中,不知又安的什么心,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便拱手还礼道,“本就是分内之事,再说也不是什么神仙法术,当不得陈老爷夸奖。”

    “道长谦虚了,道长弱冠之年已有如此法术,想来令师平阳道长定是术法更加精深,平阳道长的音容笑貌如今依旧历历在目,只可惜天不假年啊。不过混元观有清虚道长执掌,料想今后必是愈发的壮大,术法更加天下闻名。昨日乡民就有不少人说定要来观中敬香以表谢意。我曾听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长昨日出手挽救两条性命,当真是功德无量。“

    什么浮屠功德的,当着道士说和尚,这陈秀才绕来绕去的全是些假大空,这没营养的话,徐长生实在不想再跟他鬼扯下去,当下便侧身道,“门外风大,陈老爷请进院内说话。”

    陈秀才随着徐长生一路行至后院,将手中的酒食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左右看了看说道,“没想到,这后院如此的雅致,却是个静修的好地方,今日陈某备了点酒食,正要跟道长畅谈一番,这经义典籍,我可是仰慕已久了,还望道长不吝赐教。”说完拱手又行了个礼。

    “赐教实不敢当,贫道所学有限,亦多有不解之处”,徐长生无奈还了一礼,不过也决定不再跟他这样继续兜圈子,便直接说道,“陈老爷前来,是有什么事需要贫道出手相助吗?但说无妨。只是最近正好要静修,饮食主清淡。若没有什么事,今日只怕也没有闲暇功夫跟陈老爷畅谈道义典籍了。”

    “原来道长正要闭关清修啊,那是真不凑巧啊”,见徐长生说的直白,陈秀才也不掩饰,“以往见过的法师都是搭台做法,舞剑念咒,身边更是备有不少法器,甚是繁琐。昨日见道长仅用柳枝便将那王刘氏的冤魂驱散,颇感新奇。道长你也知道,时常有人外出不得不夜宿山中,若是遇见那妖鬼相害,哪去找法师来助啊。我此次前来,也是希望道长念在乡民安危的份上能传个驱鬼的术法“。

    绕了这么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事,徐长生也是哭笑不得,“昨日各种行事你可看仔细了”

    “看的仔细,”陈秀才也没有遮掩,只是仍自问道,“就是不知道可有驱鬼的咒语相符行事?“

    “咒语却不曾有,”徐长生思量一番,正气歌也算不得咒语,且这老秀才现在看来定是心术不正之辈,面子话说的冠冕堂皇,小心思却弯弯绕绕的,即便是有也不可能传给他,当即又说道,”那驱鬼的手段本就是需要有修为才好施展,昨日种种,乡民最多可用来防鬼,但不可擅自行驱鬼之事,以免惹祸上身。“

    “真的没有?”陈秀才依旧不大相信。

    “真的没有,贫道真的没有驱鬼的咒语,”徐长生再次叮嘱道,“施术行法,须得一心不乱,定神用功,陈老爷还需谨记,昨日那法,普通乡民用来防鬼无忧,但切不可乱行驱鬼之事。”

    再三确认后,陈秀才方才作罢,一想到自己还特意买了酒食,也是肉疼不已。还好这小道士没福享用,也罢,反正是自己吃喝,只是可惜撒掉了不少酒水。当下就回道,既然道长要清修,也不好再做打扰,转身提着酒食便下山去了。一路上转了不少脑子,这道士定是怕昨日的施为泄露出去失了傍身的饭碗,才千般叮嘱不可擅自乱用的。他施法时既然没有咒语,那我照着做有何不可。静心?当年上学堂之时又不是没有学过,不就是心中不可有杂念吗,虽说考举人几次落榜后再也没有看过书,但料想做到静心也就是个时日问题,又有何难的。

    送走陈秀才,徐长生只觉得跟他说话比驱鬼都累,再一想老秀才刚刚说还有乡民要来观中敬香,也是不禁苦笑。如此还怎生修炼,再说自己可不会师傅解签算命的本事,到时候又如何应对?念及此处,干脆收拾了几身衣服,又装了点干粮、炊具,闭了观门顺着山路一路进山去了,途径师傅的坟茔,又去拜了拜。待得敬香许愿的乡民行至观前,便见观门上贴着一张纸,有那识字的读过后,才知道清虚道长近几日进山中静修了,未提及何时返回,于是众人也不得不折返回去。但每隔几日依然有乡民在观门等待几个时辰,这都是后话。

    徐长生一路在山中穿行,虽说已是晌午时分,但山中树木高大茂密,将阳光尽数挡了去,前几日又下过一场春雨,依旧寒气逼人。一路走来,含着一口真气,舌抵上颚,沉肩松胯,用的尽是儿时学过的行路功夫,心中却是默诵“正气歌”,灵台清明杂念不生,导引着真气,按着功法于经络中运转不停,初时还需观察脚下,待一个时辰后,行走间竟是自会避开那阻碍之物,脚步不疾不徐,但速度却是极快,一步之间怕是丈许有余。外公曾讲过,这本是不传之密,唤做“四象遁法”,当年抗敌之时,道长有感华夏局势危如累卵,遂屏弃了门规教条,将这行功法子传给了他,用作传递消息运送物品立了不少功劳,据说练至精深处,日行千里不在话下。道长也曾说过,驰行千里不过是功法末等,若从这一静一动中体悟道法自然,才是摸到了修炼的门槛,待得功成,乃是有飞天遁地之能。儿时徐长生也曾用心练过,只是当年除了奔跑间比他人快点,也未曾见任何神异,除了他不曾修行道家心法,还与心念有关,这人若是时时处处执着挂念,盼着早日得偿所愿时,反而会磨难重重,耗时耗力。佛家讲叫做“着相”,道家唤做“象执”,因此外公才时时教诲,一心既立,只需行功不止,自会有功成之日,不可过于执着。

    今日早间练功之时领悟颇多,也让他回想起这自小就练过的行路功夫,此时施用起来,也是愈发的得心应手。这一路直走到明月升空之时,方才恋恋不舍的收了功夫。徐长生估摸着在这群山中怕是穿行了百里有余,虽离日行千里相差甚远,但心中没有气馁,身体也丝毫不觉困乏。此时已至山顶,恰是群山中最高的一座,借着夜色放眼望去,这层叠的群山仿佛无边无际一般,不禁有感而发,“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心中也是豪情万丈。

    感慨片刻后,也不再耽搁,捡了些干枯的树枝,在林中背风处寻了一块平地,将那些枯枝烂叶清理干净,平整出一块两米见方的空地。又捡着较为方正的石头,搬了十来个过来。搭了一个简易的灶台。待得一束火光升起,仿佛将这昏暗的山林瞬间就照亮了。徐长生此时觉得腹中饥渴,才想起早起至今还是粒米未进。顺手将两个饼子用树枝穿了立在火边炙烤,又拿过水袋灌了几口,这清凉甘甜的井水喝下去,只觉得一股凉气似是行过了四肢百骸,周身上下都透着舒爽。又拿出观中做饭的铁锅,将水袋中剩余的水都倒入其中,放在了火上。

    搬了一块平整宽大的石头,在火边将湿气烤透后,徐长生盘腿坐了上去。一边吃着饼子,一边琢磨着明早定要去山间捉一只野兔过来,不然天天啃这面饼岂不是也太清苦了。想来以自己如今的身手,也不是什么难事。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林中更是寂静一片,不过静心侧耳,徐长生却也能听清这方圆几十米内淅淅索索的声响,俱是夜间才敢出来觅食的小动物,除此之外还有那夜枭飞过时煽动翅膀的声音,也是声声入耳,甚至蛇虫爬过的细微之声,也是听的一清二楚。至于是否周边有饿狼环视,徐长生也是不惧,今夜正好没有肉食,它若敢来,正好祭了自己的五脏庙。

    两个饼子吃完,又喝了几口热水,徐长生站起身来,在火堆旁慢慢踱步。这倒不是习武练功,都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多少年养成的习惯,两辈子也不曾忘却。行走间也是不禁想起,赵清然等人此时定然已到了那横梁山,不知道是如何情形。不过她心思细腻,且准备停当,应当是不会出什么偏差,至多就是无所收获,断不会有何折损。自己现在离她那里,尚有几百里地,这群山之中,没有具体方向,便是寻着过去,估计她们已经折返回去了。

    长舒一口气,徐长生活动了一下身体,便回到石头旁坐了下来开始行功。

    儿时他曾问过外公,“什么是入定?是什么都不想吗?”

    外公说,啥都不想那是石头。

    “那怎么才能入定呢?”

    佛陀说一念不起万念俱灭,但道家讲究的是抱元守一。念头纷杂,不去强行干预,也不去顺着妄想,便如旁观者一般,看他起起落落,生生灭灭,最终便只剩一个“我”,如此才算的上入定。

    外公告诉他,开始时也可用他诵读“正气歌”的方法,就像和尚打坐念“南无阿迷陀佛”一样。

    如今他便是用此方法,定境中,心中不断诵读“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初时还需自行诵读,待行功渐深,灵台中仿佛有他人一般,耳中竟也能听到诵读之声。且好似有一股至刚至阳的正气充塞在天地间,不停的洗炼着自己的身体。如此竟是入定一整个夜晚,日出之时,灵台中仿佛也有一轮红日升起,霎那间眼前一片光明。徐长生收功站起身来,周身上下依旧没有一丝困乏。

    略为活动,徐长生又吃了点干粮。随后便在山中找寻起来,竟真让他逮住一只肥大的野兔。如今的身手,心念一动,身体便瞬间弹了出去,那兔子又怎么逃脱的了。一会的功夫便将这兔子收拾的妥当,抹上了料汁,找了一块手掌厚的石片清洗干净后将兔肉放在上面,当下便放在火上烤了起来。趁着烤肉的空挡,将昨日的拳法又自习练的几遍。

    如此在这山中一待便是十日,每日也是不曾落下修炼。拳法是愈发的纯熟,挥拳推掌间仿佛有那风雷之声霍霍作响,腾挪辗转之时,丈许之内的空气也搅的如流水般奔涌不止。

    这一晚,正在入定间,灵台中好似有神人诵读一般,声音宏大肃穆,眼前白光渐起,徐长生不悲不喜一念不动,刹那间这白光自灵台照下,将全身照了个通透,细观之下,骨肉经络清晰可见,那白光从身中照射开来,片刻的功夫仿佛将这世界都照的一片光明,即便是夜间,方圆百米内一花一草,以及那爬行的禽兽蛇虫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这感觉仿佛千百年又好似片刻的时间,白光渐渐散去,只有那灵台中一片明亮。

    待收功后,天已是大亮,徐长生尚未睁眼,但那抽条的枝叶、破土而出的幼苗,各类飞禽走兽奔跑飞翔的行迹声响,还有从那枝叶间撒下来的阳光,都一一印入灵台之中,端的是美丽祥和,生机盎然。徐长生拱手朝四方拜了拜说道,“这几日多谢诸位看护,贫道清虚谢过了。”

    一阵风吹过,树枝哗哗作响,好像回答一般。

    用泥土掩埋了碳火,收拾好东西,徐长生顺着来时的山路,一路往回走去。此时再使那“四象遁法”,就似一道光影般,抬脚间便至十丈开外。刚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徐长生突然感到右手一侧有人注视自己,当下侧身望去,却见百米开外一只好似小猪般大小的刺猬正瞪着眼看自己。当下也是颇为好奇,心念一动便朝那刺猬掠了过去。更让徐长生惊奇的是,这刺猬竟如人一般,瞬间瞪大了双眼,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惊恐掉头就朝林子深处窜去。

    仗着体型小,对林中环境熟悉,这小东西左突右藏,跑的相当快。徐长生正好检验一下自己的功法,倒也没有用全力,只是紧紧跟在身后,就想看看它到底要跑去哪里。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许是终于发现自己逃脱无望,这小东西停了下来,转头面向徐长生,身上的尖刺根根竖立,满脸凶横的表情,好似下一秒就要冲过来一般。徐长生停在一丈开外,只觉的十分有趣,这小刺猬好似已生灵智一般。当下打趣道,“小刺猬,你怎么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