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混元观 » 第四章 山神庙清然遇精怪 横梁山秀才诉衷肠

第四章 山神庙清然遇精怪 横梁山秀才诉衷肠

    天可度,

    地可量,

    唯有人心不可防。

    但见丹诚赤如血,

    谁知伪言巧似簧

    “你到底要怎样!”

    徐长生是万万没想到,它竟然真的说话了,也是呆了片刻,问道:“你竟然会说话?”

    “会又如何,反正你们都叫我妖怪,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如今我也跑不过你,要杀要剐尽管使出来,我便是死也要咬下你一块肉来!”,方才没注意,徐长生才看到刺猬身侧正有个伤口不停的渗着血水,这刺猬眼中似有泪水,但竟也是有一种鱼死网破的决绝。

    “我不过好奇罢了,何时说要杀你了?”徐长生柔声说道。

    “当真?”刺猬疑惑的问道。

    “当真!”徐长生接着说道,“行路间发现你在看我,于是好奇想要过来看看,哪知道你一路跑个不停,于是便追了上来。”

    “哦,我也是没见过有人能跑那么快,”刺猬好似松懈下来,抬头又看了眼徐长生说道,“今后不看便是,我走了,可不要再追了”

    难得见到真会说话的妖,徐长生还想多聊几句,当下便喊道,”等一下。“

    “你又想怎样?”刺猬呲着牙问道。

    “贫道徐长生,也是第一次见山中精灵,只是想结识一下”,徐长生拱手行了个礼。

    “我叫白小薇,你还有事吗?”

    “白小薇?你自己取的名字?”乍听之下,文文静静好似大家闺秀的一般,徐长生好奇的问道。

    “不是,是庙祝爷爷给我取的名字。”她一点都没遮掩,答的也是极快,“爷爷对我可好了,不似后来遇到的人,都想要抓我。”

    “庙祝?”徐长生未曾听乡民说起过周边还有什么寺庙的,难不成这小妖竟也是个外来户不成,当下又问道,“不知是哪座名山古刹?”

    “不是和尚庙,是横梁山的山神庙”,片刻间,又是一脸的忧伤,低声说道,“有一群坏人霸占了那里,我回不了家了。”

    今日这桩桩件件的事真的一件比一件还离奇,徐长生听到”横梁山山神庙“心里也是一紧,难不成这便是那山中害人的妖怪?可交谈间明显能感觉这小妖心思单纯,没有城府,定神观之,也是一身轻灵的生生之气,并无阴邪的感觉。心中也是疑惑,便不动声色的问道,”那横梁山还有其他如你一般的精灵吗?“

    “没有,我自小便生在那里,十多年间还未曾见过其他,其他精灵”,听的徐长生叫她精灵,小刺猬很是高兴,“你和庙祝爷爷一样是好人,不似前几天来的那群恶人”

    听她如此答复,徐长生也是疑惑不解,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误会不成?那被妖怪摄了精血之人又是怎么回事?,另外这小刺猬十多年便开了灵智,化了横骨也是闻所未闻,只是这等修炼的秘密又怎么能随意打探,便又接着问道,“那群恶人又是怎么回事?为何要占了山神庙,还伤了你?”

    “我。。。我本是躲在庙外树林中的。庙祝爷爷跟我讲过,有人来了一定要躲起来的”,她竟然变的扭扭捏捏的好似不好意思一般,“我。。。我本躲在林中的,只是闻到糕点的香气,忍不住偷偷进去吃了一块而已。以前庙祝爷爷经常给我糕点吃的,三年前他突然不见了,我就再也没吃过了,平日只能吃点蛇虫野果,那晚真的是忍不住去偷吃了一块,真的就一块。”

    说着说着,又是一脸气愤,“我就偷吃了一块糕点,他们十多个人竟然拿着刀剑把我围了起来喊打喊杀的,还好我行动快。虽是奈何不得我,但他们越围越小,眼看再无辗转的余地,我也顾不得庙祝爷爷的警告,乘机用身上的刺扎伤了一个大胡子,瞅了个空挡跑出门外,却不想有人偷偷射了我一箭,还好被我身上的刺挡了下来,只伤了点皮肉,不过。。山神庙看来是回不去了。“

    “大胡子”,徐长生料想她说的必是端木诚,幸好没有折损,以他的身体,些许小伤养个一两天定是无碍了。见她言谈间一副孩童般的天真烂漫,看来并不是吸人精血的妖怪,那之前所传之事其中必是有被人误解的地方,便又问道,“他们有没有用什么法器符咒来对付你吗?”

    “法器符咒?没有啊”,她思量片刻,“有个女人扔了一张纸过来,我就是看他们突然停下了动作都在看那张纸,乘机在那个大胡子腿上刺了一下,才跑出来的。没有见法器符咒呢。”

    “一张纸。。。”徐长生也是哭笑不得,看样子大法师画的灵符真就是个样子货。

    “那你以前被人追杀过吗?”徐长生还是想弄清楚,之前传说的妖怪吸人精血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这个道士问题怎么那么多?”,好似不耐烦一般,她鼓了鼓嘴巴,但还是接着说道,“小时候也被进山的人追赶过,但他们都跑不过我。后来庙祝爷爷教我学会躲藏后,便很少有人再见到我了。”

    “去年。。”似是想到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她蹲在那低头片刻,又不好意思的说道,“以后我不偷糕点便是了。去年有一伙人晚间在山神庙歇息,他们带的糕点也特别香,就像前几天那个糕点一样。我乘着他们熟睡了,偷偷拿出来一块,还没吃呢,就被门外一个人看到,他便追了过来。我只好往林中跑去,他追个不停,奔跑间不小心绊了一跤,滚下了山坡。我又怕他伤了性命,也跟着跑了过去查看。“

    说到此处,小脸竟是一脸恐惧,“他滚下去正好撞翻了一株枯树。我本想去看看他有没有事,走过去才发现,好像是昏了过去,他的手被什么东西刺穿了,血水一直顺着那个东西渗进地底下,眨眼间人就变的和庙祝爷爷一样老了。他醒来看到我后,一直说妖怪妖怪,爬起身就跑,但才跑几步又摔到往坡下滚去。我拖不动他,只好又跑回土地庙,偷偷在外面喊了几声“救命”,见有人出来后,一路把他们引到了那人摔下之处才离去。“

    好似还很害怕般,身上的刺都竖了起来,接着说道,”我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事,后来我再也不敢去那片山坡了,便是没吃的,也朝其他山中去寻找。“

    竟然如此这般,徐长生听完也是颇多感慨,只是听她说起枯树,心中也疑虑丛丛,难道那里镇压着什么东西。如今也算是有修为在身,不若过去一趟,将他除了去,免的日后为祸人间,想来那东西如今还离不开镇压之地,必然是伤的不轻,若是让他挣脱了束缚,以自己目前的修为,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道士,你是从哪里来的?到这山中做什么”见徐长生不言语,白小薇开口问道,”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我叫徐长生,住在西山坳混元观,离此大约一百余里”,徐长生见这山中精灵天真浪漫,心中也很是喜爱,也便如实的回答道,“观中俗事纷扰,我是来山中清修的”

    ”徐道士,你和庙祝爷爷一样都是好人,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白小薇一脸期待的说道,”你去跟庙中的那伙人说一下,我不该偷吃他们的糕点,我。。我找点山中的药材赔与他们怎么样?那个大胡子被我刺中,定会又痛又痒,我知道什么草药能疗伤的,一起给他找来。只要他们把土地庙让出来,不要再来捉我,怎么样?,嗯。。不让出来也行,只是不要再来捉我便好“

    徐长生不禁莞尔,朝着她说道,“可以的,不瞒你说,你说的那伙恶人。。那伙恶人是我的友人,他们其实并无恶意,只是有些许误会之事。”

    “什么?”白小薇惊的大喊一声,“你竟然跟他们是一伙的?,枉自我这么信任你,对你说了这么多!”

    见她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徐长生也赶忙说道,“白小姐勿怪,其实都是误会一场”

    当下便将这中间的种种原委都讲了出来,白小薇听的也是惊疑不定,原来是这里面竟还有如此多的事,当下便道,“好吧,他们真的不会再抓我了吗?虽然他们射了我一箭,但我也刺伤了大胡子,这么算也是扯平了。你叫我小薇就好了,庙祝爷爷也是这么叫的。”

    “那我就叫你小薇姑娘可好。”

    “好啊”,听的徐长生这般称呼,她也是异常高兴,几步窜到跟前,仰着头说道,“那我叫你徐大哥好吗?我们现在去山神庙?你跟他们说说”。

    “好,现在就去”,见她如此急切,徐长生也不犹豫,只是见她伤口还在流血,便俯下身问道,“小薇姑娘,你有伤在身,不如我抱着你前行可好?”

    “不行不行,爷爷说过,男女授受不亲的!”她说的一脸坚决,“这点伤没事的,本已结痂,只是刚刚拼命奔跑之时挣开了而已,我自己能走的”

    “好吧,那你在前边走,我不认识路”,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徐长生也没有勉强,一路跟随着她往那横梁山走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赵清然当日辞别之后,一行十数人仅用了两天,便到了横梁山上。在山神庙查看一番后,也是颇感惊异,庙中并无庙祝或是歇息的行脚之人,但里里外外的似是有人清扫过一般,不见丝毫烟火行迹,要知道如今只是早春,夜间依旧寒冷异常,借宿之人必然会生火取暖,即便离去前出手清理,也不会把这山神庙打扫的这般干净。只是里外无人,也没有再深究,当下吩咐随行之人,将窗户用那木条封住,只留了正门出入。一行人收拾妥当,定好了计策,便伏在庙中等待。魏子牧换了身粗布衣服在门外的柱旁歇息,拌做过路的乡民,端木诚则是在十数米外寻了一颗大树,攀至高处静静观察。

    这一等便是好几个时辰,从那黄昏时直等到夜班三更,好在随行之人俱是军伍出身,虽是假寐,但气息悠长,仍是眯着眼四处观察。只不过那门口的魏子牧此时脑袋仿佛捣米的舂一般,不得不用手托住,来来回回左右都换了好几次。赵清然看到身边捧着盒子的小婵早已进入梦乡,不时的皱皱鼻子,嘟囔一下嘴巴,也没去叫醒她,只是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拿起水袋喝了一口,又觉得腹中饥饿,便伸手去拿身侧的糕点,只是摸索片刻,却发现盘中竟然空无一物,当下也是迷惑不止,明明还剩一块,怎的不见了。正思索中,就听的身旁的供桌下方好似有淅淅索索咀嚼的声响,一抬手将桌围掀了起来,就见一只府中棋桌旁石凳般大小的刺猬正盯着自己,嘴中尚有半块糕点。此前所识之人俱言赵清然胆气壮,她也觉得世间妖鬼不足为惧,但此时一惊之下却是吓的一声大叫坐倒在地上。究其原因,一来距离太近,好似你回头发现有张脸贴在跟前,且不论是否可怖,无意之间定会吓的心惊肉跳,二来,这刺猬着实有些大了,身上的刺根根有如箭矢一般,在她惊叫声中也是骤然竖了起来,最为可怖的是,那刺猬的脸上竟有如人一般的表情极是丰富,正一脸凶恶的盯着自己。其实这倒是赵清然先入为主了,这刺猬被她猛地一下发现行迹,只怕比她还恐惧,不过毕竟不是人脸,惊讶之情在赵清然眼中也是觉得恐怖异常。

    却说赵清然掀起桌围之时,屋内众人也是腾的一下翻身站起,各自拿着刀剑按着编排过的阵势围了起来。树上的端木诚见屋内人影晃动,正疑虑间便听的小姐一声大叫,如狸猫般嗖的一声跳了下来,几步便冲到了门口。

    魏子牧被一声大叫惊醒,只觉得心慌意乱,难受的紧,突然间身边一个黑影闪过,慌乱中拔剑便刺,却被端木诚劈手夺下剑来,挨了一耳光后才看清来人是谁。原定的是若妖怪进屋后,由端木诚最后进来,将事先准备好的木条将门钉死。只是如今事发突然,魏子牧也是六神无主,跟着进去后也只是将门一拉便忘了后续之事。

    此时赵清然已从惊慌中渐渐定下心来,起身站在人群中,小婵也被惊醒,吓的站起身退了几步,许是坐的太久,再加上心中惊惧,双腿一软便倒在供桌上。却不想将年久腐朽的供桌给压的塌了下来,刺猬也惊的窜到堂中,桌围后面露出一个约莫一尺见方的洞口来,只是小婵倒下之时,又将洞口遮了起来。

    端木诚见到如此大的刺猬也是一惊,怕它惊恐之中伤了小婵,纵身一跃便扑到跟前,将小婵挡在身后。众人此时才得以细细查看,都是心中惊讶不已。虽不知这是否是那妖怪,但身形如此之大,必然也是不凡。当下便用军阵之中的围杀之法,一层层的围了过来。但那东西也是灵敏异常,奔逃之时竟也会使那指东打西的伎俩,若不是这堂内局促,众人又训练有素,怕是真要让它逃了出去。

    眼看着众人越围越紧,已无多少辗转余地,这刺猬竟然吐气开声道,“快点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妖怪!”,众人本来心中还存有疑虑,此时听这刺猬竟然说起了人话,也是终于确定,手下的动作也是更加凌厉。那妖怪见此情形,也是嘶嘶叫了两声,身体好似又大了一圈,一根根如箭矢般的刺俱是竖了起来,其中一根又粗又长,闪着七彩之色。就见它将身子一团,呼的一下弹起撞进人群。此时众人挨的过紧,却是碍手碍脚的不好劈砍,一来周转不开,二来怕误伤了身边的人。且它那一身的尖刺,是否有毒未曾可知。

    “小婵!”见众人被逼的不得不散开了阵容,赵清然大喝一声,目光示意她将灵符抛过来。

    小婵被端木诚护住后,已慢慢平静了下来,如今听的小姐的喊声,也是立马反应过来,抓起身边的盒子便抛了过去。众人见此,也是不惧危险齐齐举刀将妖怪逼了下来。赵清然拿出灵符,心中默念“天尊保佑”,看那妖怪落地,瞅准时机大喝一声将灵符朝着它抛了起来。

    这轻飘飘的符纸,好似长着翅膀一般,直挺挺的就朝着妖怪飞了过去,瞬间便贴在了它身上。众人见如此神妙,心中一喜,俱都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只待灵符发威将这妖怪拿下。不曾想,这灵符一个呼吸间却又从它身上掉了下来,竟是没有丝毫效果。正在错愕之际,那妖怪突然弹起直冲向端木诚的面门。

    这满腔喜悦突然变的失落,端木诚心神尚未回转,便见这如刺球般的妖怪瞬间已到脸跟前,当下也来不及再做他想,本能的侧身挥刀,朝着妖怪劈了过去。却不想一刀竟然劈空,紧接着小腿一阵刺痛。原来小婵起身时已将洞口让了开来,那妖怪故意做出拼命之举,也只是为了让人放松警惕,竟然是佯攻后乘机钻回了洞中。端木诚来不及多想,拿起随身的钢弩便射了过去,却也被它身上的尖刺弹开,此时众人围堵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离去。

    山神庙中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也是一脸懊恼,只有魏子牧心中窃喜,幸好妖怪不是从前门溜走,这端木诚也太过专横了,自己又不是他的下属,凭什么敢动手脚,回头找到机会定要让他好看。小婵扶着端木诚也是口带哭腔,“诚叔,你的腿。。”

    “无事,只是些皮外伤”,端木诚几经沙场,看腿上鲜血殷红,身体也并无不适,想来并没有中毒,当下对着赵清然躬身说道,“小姐。。”

    赵清然抬了抬手,看看众人,并未责怪,轻声说道,“不想这妖怪如此奸猾。今日未能成功,也是我们谋划的不够周全,危急之中倚着外物却放松了警惕,一番落败便失了心气,才让那妖怪找到可乘之机。待回去后,好生准备训练一番,下次遇到,必能将它擒获。大家劳累了一天,收拾一下乘早休息吧。“

    “魏子牧,找点东西将这洞口堵了,嗯。今夜便由你来守夜”,接着又对小婵悄声说道,“罚你回府后替我抄写课业三个月,可有意见?”

    “小姐。。。”,小婵鼓着嘴巴,抓着赵清然的胳膊不停的摇晃。

    “让你识字有什么不好!乖,去把符咒捡回来。”赵清然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

    “小姐,捡那个干什么,又没有用,枉自你几个月苦求。”小婵一脸的不忿,但还是走过去将符咒捡了起来,放回盒中,嘴里也嘟囔道,“要是徐大哥在就好了,他定能把那妖怪擒获的”

    “清虚道长。。。”,赵清然呆了呆,他早就看出了这符咒没用,也多次暗示,自己还是心存侥幸了。他不过来,也必是有他的道理,待回程的路上,正好去观中拜访,虚心问他要个计策。

    待天明后,赵清然指挥着众人将土地庙用条木封好后,留了块“命案要地,禁止入内”的条子,盖上寿亲王府的印章后便循着小路,往那官道上去了。

    哪曾想刚刚上了官道,就出了事情,端木诚竟直挺挺的从马上栽了下去。众人七手八脚的将他抬至道边,才发现昨日受伤的小腿如今竟是肿胀的粗了一圈。原来早间他就发现小腿疼痛,但并无中毒的痕迹,随即强忍着,打算回鹭洲府后再去医馆诊治。哪知道这一路行来,却是越来越疼,刚刚马匹奔跑之际,不经意蹭到了小腿,竟是疼的两眼一黑,身子僵直,便从马上跌了下来。

    小婵见端木诚面如白纸,哭的眼都肿了,平日里诚叔待她如女儿一般,看到如今这般模样,抱着赵清然的手却不知如何是好。

    赵清然见此情形,一时也有点慌乱,嘱咐魏子牧给他喂了口水,随即又安排两个军士快马加鞭的去松山县城找两个大夫回来。正自发愁间,端木诚却是悠悠的睁开眼来。小婵见状哭着跑过去,抱着他的胳膊问道,“诚叔,你怎么样了,你要坚持住啊,小姐派人去找大夫了。”

    “小婵不哭,我没事。”端木诚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见她脸上眼泪混着尘土,艰难的露出个笑容道,“没事的,你看,都哭成花猫了。”

    赵清然见他醒来,心中一宽,正待说话,端木诚却是先开口道,“小姐,且无需担心。我自清楚,并不是中毒。刚刚乃是疼痛难忍,晕了过去。如今醒来,除了疼痛外,并无其他不适。”

    赵清然见他面色渐好,除了满头大汗,与平日并无区别,也便放下心来。只是她也清楚,父王曾说诚叔当年在战场上身中数刀都不曾喊痛,是铁打的汉子。可昨日被那妖怪刺伤后竟疼痛如此,必是中了妖法。还好不曾危及性命,寻常大夫恐怕并无解救之法,现在看来,正好去混元观中,清虚道长也许能解了妖法。只是如今端木诚无法骑马,便吩咐手下砍些树枝做了个扒犁,让他躺好后由马匹拖着缓慢前行。

    如此又过了三日,两名手下已从松山县返回,身后跟着一匹马车,车中的一个老大夫早被这一路疾驰颠的翻江倒海,下了马车硬是滩了半个时辰才回过神来。老大夫诊治过后也是一筹莫展,查看几番,的确不似中毒,只好从随行的药箱中取了些舒经活血的药让他煎服了,又一并煎了碗黄连解毒汤,好歹是疼痛略有减轻。赵清然心中明了,谢过了老大夫,便让他与端木诚同乘马车一起返回。

    又过了两日,方才赶到西山坳,却又得知清虚道长入山静修,已外出八九日,尚未返回。只好写了封书信,又留了些银两与郑掌柜,托他在道长返回之时带到观中。一行人在松山县放下老大夫后,便径直返回了鹭洲府。

    众人回那鹭洲府后之事按下不表,却说徐长生此番跟着白小薇,约莫一顿饭的功夫便赶到了山神庙。见到印章,方才知道原来赵清然竟是位郡主。小刺猬见山神庙封的严严实实,也是不解的问道,“徐大哥,他们为什么把我家堵起来?”

    徐长生笑着给她解释了缘由,随即又说道,“我们一起去找那株枯树可好,你放心,有我在。”

    “好吧”,白小薇犹豫片刻,便应了下来,“打不过我们就跑,这里的路我很熟悉的,到时候你跟着我”

    “好,”徐长生见她即便害怕却还如此仗义,心中对她更是喜爱。

    行了大约七八里地,白小薇尚未说话,徐长生已是确定了位置。前方山峦迎面将道路截断,好似一把巨斧一般悬在眼前。徐长生印象中外公曾讲过风水地煞,当年听的云里雾里,如今修为在身,亲眼见到,体会更是明显。定神看去,不远处似有股黑气升腾翻转,耳中也能听到哭吼怒嚎之声。

    白小薇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开口说道,“就在前面,以前我每次路过时总觉得有东西藏在这林中,但总是找不到。”

    “你在此不要动,我过去看看”徐长生迈步往前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若有什么不对,马上跑。不要再回来。“

    白小薇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是早已有了主意,定然不会看着徐大哥出事。

    行至跟前,徐长生才看清楚,倒在旁边的是一株枯死的柳树,那地上露出半尺来长的一节好似外公曾经讲过的镇魂钉。此时耳中仿佛有那恶鬼哀嚎,黑气在地下翻涌奔腾,仿佛要冲出来一般,却被镇魂钉死死的定在树根下方。只是人谋一步,天算千里。去年那人滚落之时撞翻了枯树,这底下冤魂见了天日,又吸食了精血。四周还零散的散落着不少禽兽枯骨羽毛,看来又吞食了不少精血。这一年雨雪冲刷,镇魂钉已是摇摇欲坠,若不早日除去,待他脱困后,后果不堪设想。

    徐长生不知此人有何罪恶,竟被人镇压在此。但那行事之人也不见的是良人。自古以来,遇那恶鬼妖魔,修道之人即便使尽手段诛灭,也是行的光明磊落,断不会使这阴毒手段。看来施术之人是要他死后都不得超生永世受苦。这柳树所在之处无遮无挡,阳光暴晒,风雨侵袭,头顶悬着利斧,镇在此处,日夜受那刀山火海之苦,端的是恶毒无比。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烈日当空,也是冤魂最为虚弱之时。只是徐长生一时也觉得有点棘手,如今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难不成放他出来打一架?正在思索如何行事,就听的身后白小薇叫到,“徐大哥,我把山神老爷的剑给你带来了。”

    原来刚刚她见徐长生空手过去,思索一番后,转身跑回了山神庙,将窗户撞了一个洞,爬到神像上将山神爷手中的木剑给叼了过来。

    徐长生也是不禁自嘲,自己太过托大浅薄,什么都未曾准备便跑来行事。今后定要准备个趁手的武器,在修炼中好生温养。接过木剑,却是手中一沉,这木剑用料讲究,实打实的桃木剑身,连剑柄算上,足足有四尺长,如今用来施法,却是十分合适,就是略微大了点。

    徐长生提剑行至跟前,定神行功,咬破指尖,在剑身上画下“驱邪符”,这也是他小时候在外公藏书中临摹最多的符篆,孩童时嬉笑打闹的玩笑之物,今日却是派上了用场。如今他修为在身,待写完最后一笔,只觉得手中木剑闪过一道金光,似有剑芒吞吐。当下也不犹豫,沉声说道,“下方冤魂,你虽中人邪术,镇在此处受尽苦难,但为得脱困却是无端害了他人性命,如今煞气缠身怨念滔天,若脱困而去,必造下无边杀孽。贫道混元观清虚,今日这一剑,只为破开这煞气恶念,还你灵台清明,愿你早日脱身,不坠无边炼狱。“

    那被镇压的冤魂好似也感到了危险,嘶吼哀嚎绵延不绝,黑气翻腾中隐约有张人脸若隐若现,就连数十米外的白小薇都感觉到了,只吓的她团紧了身子。

    徐长生不管这纷杂的幻象,朝着地上的黑气刺了下去。

    “啊。。。”,只听的一声好似频死之人的哀嚎,那黑气翻腾的更加剧烈,插在地上的木剑和镇魂钉都开始摇晃了起来。黑气中的人脸更加坚实,时而哭嚎哀求,时而诅咒怒骂,徐长生仿佛身陷血海之中,鼻中都能闻到冲天的血腥之气,眼前不时出现各种恐怖的饿鬼,拉着他的双手,扯着他的衣角,抱着他的双脚,要将他拖入无间地狱之中。

    他知道这都是被镇压之人怨气幻化,若是普通人,此时恐怕早已陷入其中,送了性命。于是定下心神,一志不散,只是双手紧紧的按住剑身,只待将他的怨气尽数化去。

    却不料此时天空竟飘来一片厚重的乌云,顷刻间天色便暗了下来。徐长生暗叫一声不好,用尽全力握住木剑。许是年头太久,木剑已有腐朽,两番夹击下,砰的一声,生生的自剑身中间折成了两节。那冤魂也知到了生死存亡之时,趁着机会,拼命一挣,镇魂钉也是刷的一声弹了出来。便见地下的黑气喷涌而出,那哀嚎痛哭之声有如实质般传了开来,林中也是狂风不止,被风吹过的草叶之上瞬间结了层寒霜,风声在林间好似有万鬼啼哭一般呼啸不止。

    “呜呜呜呜。。。。哈哈哈哈。。啊。。,哈哈哈。。马光远,你料不到我竟能脱困出来吧,我定要把你剥皮抽筋,我要你马家血流成河,鸡犬不留!“,哀哭狂笑一阵后,那黑气化做人形落在徐长生跟前,大声吼道,”你个杂毛道士,天堂大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找寻,正好借了你这躯壳行走人间,哈哈哈哈哈“,说完又化做一股黑气没入了徐长生身中。

    自冤魂脱困,徐长生已知不能善了,他倒也未曾趁机逃跑,正自思考接下来如何应对。却不料冤魂直接侵入体内,竟是要行夺舍之法。白小薇乃是兽类,未曾修的人形,故此冤魂幻化之景她并未看到,只是那种恐怖的气息也是将她惊的不敢动弹,如今见一股黑气没入徐长生的体内,想逃走又放心不下徐长生,想去跟前,却又不敢,也是急的不停转圈。正焦虑时,就见徐长生抛掉木剑,盘腿坐了下来。

    此时徐长生也不好受,那冤魂被镇压时,怨气恶念所化之景便如真实般乱人心智,如今冲入灵台之内,那无边的血水已是化做实质,在灵台中流淌不止。那冤魂所受之苦,也如亲身经历一般,让他感受的真真切切,日夜受那刀山火海之刑,阳光照下好似烈火焚身,寒风吹过就如凌迟一般将他割成碎片。起初他还紧守着一念不散,可苦痛无休无止,神识渐渐的竟是有溃散之象,脑海中也似有千万怨鬼哭诉怒嚎,搅的他杂念丛生。

    “哈哈哈,杂毛道士,一身修为还真是不俗,真的是一副好炉鼎”,见他神魂不稳,这冤魂也是兴奋的大吼,只待他神识泯灭,自己便可掌握了徐长生的身体。

    就在徐长生即将沉沦之际,脑海中突然闪过外公的教诲“夫心者,一身之主,百神之帅,静则生慧,动则生昏。长生,念头纷杂,不去强行干预,也不去顺着妄想,便如旁观者一般,看他起起落落,生生灭灭,最终便只剩一个“我””

    徐长生抛开所有,静观这杂乱的念头,定神行功。片刻后,神魂竟是稳固了下来。脑海之中极遥远处,传来一阵威严之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初时声音尚小,渐渐的越来越大,好似天雷滚过,在灵台中响起。一片白光随着诵读,散了开来,照的四周白茫茫一片,无边的血河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啊,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冤魂此时显出身形,在白光中撞来撞去,毫无方向。一身的怨念煞气在白光照射下越来越淡,片刻功夫尽是消散的一干二净。此时已化做一个中年男子,茫然的站在那里,嘴中不停重复着,“这是哪里?我死了吗?”

    不说徐长生灵台内情形如何。白小薇本在远处紧张的观察,突然好似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惊的转了好几圈,不住的问道,“你是谁?谁在说话?”

    见四周无人,正疑惑间,就觉得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大,“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她不懂说的什么意思,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宁祥和,这声音充塞天地,威严且肃穆,原本惊惧的心竟然慢慢平静下来。

    她本想过去看看徐长生状况如何,就见一道虚影从他身上弹出,化作个人形跌坐在地上。这虚影化做的男子,在地上趴了一阵后,竟是捂着脸“呜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好似要把多年所受的委屈都要哭完一般,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才止住声来。

    “你醒了?”,徐长生轻声问道。

    “道长。。。多谢道长”人影跪在地上拜了拜,又接着说道,“多谢道长救我出苦海。多谢道长!”

    “起来吧”,徐长生此时也才看清楚他的长相,约莫四十上下,长相端正,一脸的书生气,“你怎会被别人用这恶毒的法术镇压在此?”

    “不才秦鹤龄,松山县人,元佑三年的秀才,那马光远便是我的同年,两家祖辈也曾是通家之好。”提前马光远的名字,又是一脸痛苦的表情。

    “元祐三年?”徐长生思来想去,也不知这是大燕哪位皇上的年号。

    “文德帝改年号“元祐”,五年后便驾崩了,太子即位后又立了新年号,元祐这年号确是未曾用几年,想来我被镇在此处已有些年月,道长不知道也正常“

    “文德帝?”徐长生知道这大燕三百多年来还不曾有谥号“文德”的皇上,心中也是惊讶,难不成这秦鹤龄竟是前朝之人,被镇在此处已几百年?当下便说道,“秀才公,我大燕三百一十八年还不曾有”谥号“文德的皇上。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

    “大燕?”秦鹤龄楞了片刻,竟又呜呜的哭了起来,“道长可知大齐?”

    “大燕之前便是齐朝”,徐长生对着他说道,“那齐朝国诈三佰四十六年,也不知你说的文德帝是哪位”

    秦鹤龄止住了哭泣,默念片刻,说道,“文德帝驾崩时是大齐一百二十年。。如此说来,我被镇于此处竟已有五百多年,那马光远,恐怕也早已化作尘土了。呜呜呜。。”

    哭了片刻,好似解开了心结,秦鹤龄慢慢平静下来,悲切的脸上也浮出一丝苦笑,“可笑我在炼狱之中惦记脱困后报仇雪恨,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让道长见笑了”,秦鹤龄拱了拱手,“我自幼便不喜读书,只爱看仙侠鬼神的传奇,考中秀才后便谋划寻访名山,期望能得遇仙师,那马光远自小也如我一般。二人结伴同游三五年,本是一无所获。却不想竟意外自山洞内寻到具道人的骸骨,手中握着一块玉佩,身旁的盒中装着本十来页的书册。因怕那书册损毁,便找制裘的师傅,买了上好的皮子,抄写了两份。内中俱是驱鬼炼魂的术法。我二人在山中搭了茅屋,日日修炼,互相印证。那玉佩也是件宝物,其他功用不知,但带在身边修炼之时抵得过平时五六日,因此约定每人佩戴一旬。“

    秦鹤龄表情悲切,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此过了两三年,修炼小有所成,我因思念家人,便辞了马光远返家。只是一路走来,始终有被人窥视的感觉。待行至山神庙时,于夜间假寐,发现暗中之人竟是马光远。我乘他近身之时突然睁眼,本待追问缘由。他却抢先一步称是不放心我一人独行,又怕我面皮薄,知道有人暗中保护失了脸面,于是一路随行,如今离家不远,他也便放心了。可笑我愚笨至极,竟是信以为真。

    秦鹤龄苦笑一声,“原来他刚悟到一门炼制鬼将的法术,想要动手害我,恰逢我要归家,因此一路紧紧跟随,只是他生性谨慎,怕动起手来占不到便宜。离家渐近,他怕失了机会,本已现身要行事。。。。可笑我竟然如那蠢猪一般,自己躺在了砧板上。毕竟同时修炼一门法术,即便我被他偷袭伤到,也是乘他得意之时拼死一击,抢了玉佩夺路而逃。终究是有伤在身,被他擒获。但他术法不精,且我也有修为在身,更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他施展不了那炼魂的法术,恼羞成怒之下,便将我镇在了此处,要我永生永世受苦,不得超生“

    “全仗道长搭救,使我脱了苦海,更是让我得以恢复灵智,不至于坠入魔道”说完竟又端端正正的跪倒在徐长生跟前。

    “秦秀才无需多礼”,徐长生听完也是唏嘘不已,伸手竟然将这虚影扶了起来。

    “道长修为高深,真是神仙中人”秦鹤龄躬身说道,“适才在道长灵台之内好似被神人当头棒喝,那一段经文,回想起来更像是圣人文章,真的是大气磅礴,诸邪辟易。有幸得闻,此生已是无憾了。”

    秦鹤龄一脸敬仰,顿了顿又说道,“我当年奔逃之际,将那玉佩和书册顺手塞到了野兔巢穴之内,兴许那马光远未曾寻获,好似离这山神庙并不远。道长若得闲,不妨在附近查看一番。我知道那法术定是入不了道长法眼,但玉佩的确有些神异,我修为浅薄不知如何使用,或许在道长能看出点什么来。“

    秦鹤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望了望天,又对着徐长生拜了拜,“如今我心念已了,也是再无牵挂,道长,秦鹤龄拜别了”

    徐长生没有说话,也是拱手还了一礼,就见他慢慢的化做一团雾气,越来越淡,最后再也没有一丝痕迹。长叹一声,低头对白小薇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日后你也要牢记在心,可不能轻易就把自己所有的事都说了出去。“

    “我就告诉了你和庙祝爷爷”,白小薇仰头说道,“你会不会是坏人?”

    “我。”徐长生笑着说道,“我自是不会害你“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白小薇转了转眼睛接着说道。

    “我知道玉佩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