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春闱
将李寻欢恭恭敬敬引进内厅后沈柔才道：“如果不是你有一身好功夫，我还以为你就是个迂腐书生。明明只需要亮出令牌就可以大摇大摆走进来，你又何苦整这一出。”
“如果无论去什么地方都要用令牌，岂非显得我没本事。”李寻欢眨眼笑道。
“如果我真收不住那一刀会如何？”沈柔正色道。
“你那一刀刀势未尽，后手至少还有三个变化，又怎会收不住。”
沈柔盯着李寻欢，脸色阴晴不定道：“若在三年前，我还真收不住刀。”
“所以这三年来，死在你手里的人数已大大减少了。”李寻欢道。
“你调查我？”沈柔表情微微一僵。
“你又何尝不是在调查我！”李寻欢道。
“我一直不相信像你这样的书生能担此大任。”沈柔道。
李寻欢道：“我也不信。”
“佩服！”沈柔盯着李寻欢的脸，想看清楚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多谢。”
“无事不登三宝殿，小李大人绝不是喜欢闲逛的人。”
“眼下京城会试在即，约束一下你手底下那些锦衣卫，别让他们惊扰到未来的天子门生。”
“比如说......”
李寻欢道：“这个时候我本该在永福桥旁，折桂楼包厢中陪故友喝茶，却被两名锦衣卫给赶了出来。”
沈柔奇道：“难道你就这样被赶出来了？”
“那我应该怎样被赶出来？”
“你至少可以出手教训一下他们。”
“然后呢？”李寻欢道：“万一他们心生怨恨，伺机报复岂非更糟？”
沈柔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每天考虑这么多，活着累不累？”
李寻欢道：“读书人甘愿受累的初衷无非是希望别人能轻松一点。”
你受累是为了别人能轻松一点，想必也有人会甘愿受累而让你轻松一点。
这是人情，也是刀法，圆转如意，生生不息。
沈柔三年前学会了收刀，学会了在一往无前的刀法中预留了变化，刀法已近大成。此时骤闻李寻欢之语，心中忽有一道闪电掠过，隐隐约约触摸到了另一种境界。
沈柔沉默片刻，脸上忽然浮现了一种异样的神采，起身朝李寻欢躬身一礼道：“多谢小李大人指点，困扰我多年的难题在此刻终于想通了。”
沈柔在这一刻终于领悟了以退为进，生生不息的刀意，刀法已然更上了层楼。
李寻欢赞叹道：“难怪你这般年纪便已将刀法练到如此地步，悟性之高，罕有人能及。”
沈柔低头道：“比起小李大人还是差远了。”
李寻欢摇头道：“我只是运气好。”他甚至会想到，沈柔若是能见白衣人一面，刀法能领悟到何等地步。
若没有见过白衣人，没有见过只是静静站着便已天下无敌的剑意，李寻欢知道自己在武学上至少要多走十年弯路。
这个世上从不缺乏天才，缺乏的是明师。
永福桥，折桂楼内，周舟和向蒙清意兴阑珊，一想到即使能考中进士，以后难免会受到那些无法无天锦衣卫的制约，觉得好生无趣。
然后他们就看到两名锦衣卫恭恭敬敬地走到他们桌前低头认错，态度诚恳的就像是被猫抓住的老鼠。
周舟和向蒙清使劲晃动着脑袋，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甚至在他们回到浙江会馆后都看见了会馆门前贴着的告示，会试期间严禁锦衣卫惊扰读书人，署名是北镇抚司沈柔。
告示上并未明说惊扰读书人会怎样，但沈柔的名字不但让锦衣卫收敛了往昔的飞扬跋扈，连东厂中人也规矩了起来。
二月初二，龙抬头。
这一天东方天空中的苍龙露出一角，此时整个苍龙的身子还隐没在地平线以下，只是角宿初露，故称“龙抬头”。
从这一天开始阳气生发，雨水增多，万物开始焕发生机。
考生纷纷前往贡院明远楼旁的“文昌槐”下跪拜许愿。
贡院坐北朝南，墙垣高耸，深邃难测，公堂、衙署高大森严。
大门五楹，往里有二门五楹、龙门、明远楼、致公堂、内龙门、聚奎堂、会经堂、十八房等。
只有明远楼和考棚区域对考生开放，其他皆为禁地，考生禁止踏入半步。
明远楼为三重檐，歇山十字形屋脊，楼下四隅各开圆门以供出入。
明远楼旁的“文昌槐”是一颗前朝古槐，年代久远。
古槐根生东南，树干弯向西北，形如卧龙，相传这里是文光射斗牛的地方，考生们纷纷争相跪拜许愿，以图登临龙门，所学为帝王用。
考生们拜完“文昌槐”后由礼部安排人员提前参观熟悉考棚，由于此时的考棚都是木质结构，考生们会被再三告诫用火安全。外层围墙三重，分为外棘墙、内棘墙、砖墙。
东、西砖墙各开一砖门，东门内有牌坊“明经取士”，西门内有牌坊“为国求贤”，南墙外有砖影壁，墙之左右各辟一门，门内正中有“天开文运”牌坊，正中轴线有大门、二门、龙门，便是登临天子门生的三龙门。
此时的考生会被再次令申考试注意事项，倘若发现朱、墨二卷不符，抄袭，以及文体不正、用词不当等情况，即行斥革功名。严禁不遵传统、混用俚语、不知避讳，或字数超过规定、字迹潦草等。
锦衣卫会在考试前三天封锁彻查考棚区域，预防考棚内藏匿纸片小抄等作弊工具。
考生用墨笔答卷，墨卷收上来后，为了防止阅卷中某些考官徇私舞弊，先由誊录生用朱笔将考生的墨笔答卷誊录一遍，然后再送试官评阅，这誊录的卷子和考生的卷子合称朱、墨二卷卷。
朱、墨二卷相符的卷子才能进入最终评定。
“春闱”自二月初九开考，至二月十五结束。按惯例，考试不得提早交卷出场。
二月十四，阴雨连绵，又湿又冷。
中午时分，御前太监汪直、锦衣卫沈柔带着皇帝口谕到了贡院，允许李寻欢提前交卷出场。这其实是在变相催促李寻欢提前交卷了。
一众考官诧异之余费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出李寻欢所在的考棚，却见他早已答完题，盘膝而坐，进入冥想之中。
汪直连连跺脚道：“哎呦喂，我的小李大人，外面乱成一锅粥，你倒是好生自在。”
李寻欢从冥想中睁开眼睛，汪直那张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脸映入眼帘。
汪直身边的沈柔脸上阴沉，握刀的右手青筋隐现，显然心中沉闷到了极点。
“出什么事了？”
汪直转头看了一眼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考棚又看了一眼李寻欢身前早已搁起的卷子道：“皇上让你答完题就提早出去，别耗在这里了。”
等汪直和沈柔带着李寻欢上了门口那辆大得异常的马车后，考场的考官们看着卷子上的名字籍贯悄声议论起来：“保定府李寻欢，莫非是户部李老尚书的公子？”
“保定府除了李老尚书的公子还有谁有这份荣耀，皇上口谕，御前太监汪公公和锦衣卫指挥同知亲自到场。”
有人看着整洁隽永的答卷称赞道：“不愧为李老尚书的公子，只是这书法已是上乘。”
“李老尚书自己和他的大公子都是殿前探花郎，这位小李公子若是没这点才学就怪了。”
“那这几份卷子......”
“郑大人，我知道令公子也在考生之列，但你千万别打这位小李公子的注意，皇上若是见不到他的名单追查下来，你郑家可承担不起后果。”
“王大人哪里话，郑某人为官一向清正廉明，怎会做这等事！”
“但愿如此。”
“你我虽然政见一向不和，你也不能这么诬陷同僚。”
......
谁也没有注意到屋顶横梁上静静伏着几名手持绣春刀的黑衣人。
“如果无论去什么地方都要用令牌，岂非显得我没本事。”李寻欢眨眼笑道。
“如果我真收不住那一刀会如何？”沈柔正色道。
“你那一刀刀势未尽，后手至少还有三个变化，又怎会收不住。”
沈柔盯着李寻欢，脸色阴晴不定道：“若在三年前，我还真收不住刀。”
“所以这三年来，死在你手里的人数已大大减少了。”李寻欢道。
“你调查我？”沈柔表情微微一僵。
“你又何尝不是在调查我！”李寻欢道。
“我一直不相信像你这样的书生能担此大任。”沈柔道。
李寻欢道：“我也不信。”
“佩服！”沈柔盯着李寻欢的脸，想看清楚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多谢。”
“无事不登三宝殿，小李大人绝不是喜欢闲逛的人。”
“眼下京城会试在即，约束一下你手底下那些锦衣卫，别让他们惊扰到未来的天子门生。”
“比如说......”
李寻欢道：“这个时候我本该在永福桥旁，折桂楼包厢中陪故友喝茶，却被两名锦衣卫给赶了出来。”
沈柔奇道：“难道你就这样被赶出来了？”
“那我应该怎样被赶出来？”
“你至少可以出手教训一下他们。”
“然后呢？”李寻欢道：“万一他们心生怨恨，伺机报复岂非更糟？”
沈柔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每天考虑这么多，活着累不累？”
李寻欢道：“读书人甘愿受累的初衷无非是希望别人能轻松一点。”
你受累是为了别人能轻松一点，想必也有人会甘愿受累而让你轻松一点。
这是人情，也是刀法，圆转如意，生生不息。
沈柔三年前学会了收刀，学会了在一往无前的刀法中预留了变化，刀法已近大成。此时骤闻李寻欢之语，心中忽有一道闪电掠过，隐隐约约触摸到了另一种境界。
沈柔沉默片刻，脸上忽然浮现了一种异样的神采，起身朝李寻欢躬身一礼道：“多谢小李大人指点，困扰我多年的难题在此刻终于想通了。”
沈柔在这一刻终于领悟了以退为进，生生不息的刀意，刀法已然更上了层楼。
李寻欢赞叹道：“难怪你这般年纪便已将刀法练到如此地步，悟性之高，罕有人能及。”
沈柔低头道：“比起小李大人还是差远了。”
李寻欢摇头道：“我只是运气好。”他甚至会想到，沈柔若是能见白衣人一面，刀法能领悟到何等地步。
若没有见过白衣人，没有见过只是静静站着便已天下无敌的剑意，李寻欢知道自己在武学上至少要多走十年弯路。
这个世上从不缺乏天才，缺乏的是明师。
永福桥，折桂楼内，周舟和向蒙清意兴阑珊，一想到即使能考中进士，以后难免会受到那些无法无天锦衣卫的制约，觉得好生无趣。
然后他们就看到两名锦衣卫恭恭敬敬地走到他们桌前低头认错，态度诚恳的就像是被猫抓住的老鼠。
周舟和向蒙清使劲晃动着脑袋，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甚至在他们回到浙江会馆后都看见了会馆门前贴着的告示，会试期间严禁锦衣卫惊扰读书人，署名是北镇抚司沈柔。
告示上并未明说惊扰读书人会怎样，但沈柔的名字不但让锦衣卫收敛了往昔的飞扬跋扈，连东厂中人也规矩了起来。
二月初二，龙抬头。
这一天东方天空中的苍龙露出一角，此时整个苍龙的身子还隐没在地平线以下，只是角宿初露，故称“龙抬头”。
从这一天开始阳气生发，雨水增多，万物开始焕发生机。
考生纷纷前往贡院明远楼旁的“文昌槐”下跪拜许愿。
贡院坐北朝南，墙垣高耸，深邃难测，公堂、衙署高大森严。
大门五楹，往里有二门五楹、龙门、明远楼、致公堂、内龙门、聚奎堂、会经堂、十八房等。
只有明远楼和考棚区域对考生开放，其他皆为禁地，考生禁止踏入半步。
明远楼为三重檐，歇山十字形屋脊，楼下四隅各开圆门以供出入。
明远楼旁的“文昌槐”是一颗前朝古槐，年代久远。
古槐根生东南，树干弯向西北，形如卧龙，相传这里是文光射斗牛的地方，考生们纷纷争相跪拜许愿，以图登临龙门，所学为帝王用。
考生们拜完“文昌槐”后由礼部安排人员提前参观熟悉考棚，由于此时的考棚都是木质结构，考生们会被再三告诫用火安全。外层围墙三重，分为外棘墙、内棘墙、砖墙。
东、西砖墙各开一砖门，东门内有牌坊“明经取士”，西门内有牌坊“为国求贤”，南墙外有砖影壁，墙之左右各辟一门，门内正中有“天开文运”牌坊，正中轴线有大门、二门、龙门，便是登临天子门生的三龙门。
此时的考生会被再次令申考试注意事项，倘若发现朱、墨二卷不符，抄袭，以及文体不正、用词不当等情况，即行斥革功名。严禁不遵传统、混用俚语、不知避讳，或字数超过规定、字迹潦草等。
锦衣卫会在考试前三天封锁彻查考棚区域，预防考棚内藏匿纸片小抄等作弊工具。
考生用墨笔答卷，墨卷收上来后，为了防止阅卷中某些考官徇私舞弊，先由誊录生用朱笔将考生的墨笔答卷誊录一遍，然后再送试官评阅，这誊录的卷子和考生的卷子合称朱、墨二卷卷。
朱、墨二卷相符的卷子才能进入最终评定。
“春闱”自二月初九开考，至二月十五结束。按惯例，考试不得提早交卷出场。
二月十四，阴雨连绵，又湿又冷。
中午时分，御前太监汪直、锦衣卫沈柔带着皇帝口谕到了贡院，允许李寻欢提前交卷出场。这其实是在变相催促李寻欢提前交卷了。
一众考官诧异之余费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出李寻欢所在的考棚，却见他早已答完题，盘膝而坐，进入冥想之中。
汪直连连跺脚道：“哎呦喂，我的小李大人，外面乱成一锅粥，你倒是好生自在。”
李寻欢从冥想中睁开眼睛，汪直那张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脸映入眼帘。
汪直身边的沈柔脸上阴沉，握刀的右手青筋隐现，显然心中沉闷到了极点。
“出什么事了？”
汪直转头看了一眼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考棚又看了一眼李寻欢身前早已搁起的卷子道：“皇上让你答完题就提早出去，别耗在这里了。”
等汪直和沈柔带着李寻欢上了门口那辆大得异常的马车后，考场的考官们看着卷子上的名字籍贯悄声议论起来：“保定府李寻欢，莫非是户部李老尚书的公子？”
“保定府除了李老尚书的公子还有谁有这份荣耀，皇上口谕，御前太监汪公公和锦衣卫指挥同知亲自到场。”
有人看着整洁隽永的答卷称赞道：“不愧为李老尚书的公子，只是这书法已是上乘。”
“李老尚书自己和他的大公子都是殿前探花郎，这位小李公子若是没这点才学就怪了。”
“那这几份卷子......”
“郑大人，我知道令公子也在考生之列，但你千万别打这位小李公子的注意，皇上若是见不到他的名单追查下来，你郑家可承担不起后果。”
“王大人哪里话，郑某人为官一向清正廉明，怎会做这等事！”
“但愿如此。”
“你我虽然政见一向不和，你也不能这么诬陷同僚。”
......
谁也没有注意到屋顶横梁上静静伏着几名手持绣春刀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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