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十八、重临世界之日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进化，也没有什么高等生命。
毕竟水这种死物凭什么可以承载人的思维、意志?
有的只不过是一个准备了许久，设下了重重埋伏的复仇者罢了。
明明地图上的工作区与办公室是那么的近；明明只需要进门之后让小七用热成像侦查一下；明明那些线索就摆在他面前，唾手而得。
可郑朔却都错过了。
越是这么想着，他便越是内疚，越是心烦。
他不知道夕晨付出了什么代价，将那颗丑陋的“树”唤醒，来追杀他。
而他也不是什么痴愚呆笨的弱智，这里更不是什么三流剧本的剧情杀。
情况发展到这种局面，他难咎其责。
但他已经不想在意这些了，现在的他，只想让安璃活下去。
飞射而来的脊骨长矛在顷刻间被水幕挡下，同时，一股清澈流水也包裹着安璃向玻璃穹顶外飞去，即使自己走不了，他也一定要让安璃逃离这里。
可就像是被命运记恨上了一般，那对素感觉醒后的郑朔来说，近如咫尺的穹顶，却怎样都无法突破。
这次虽然不再是什么暗流涌动的水幕，但却比水幕要更加可怖。
——那是由嶙峋白骨与蠕动血肉所组成的天幕。
一条条五颜六色的粗壮枝节从紧急通道之中挤出，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在包裹住穹顶后，随意地缠绕在一起，团作一团。
“草！草！草！”
郑朔喝骂着的同时连忙招手，将那包裹着安璃的水球召回，守护在身后。
紧张而又愤怒的面庞之中透露着不安，颤抖的双手也紧紧地瞄向那团巨大的、斑斓的肉囊，郑朔保证只要它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迎接它的就会是根根穿心而过的水枪。
毕竟现在能行动的只剩下他了，换言之，安璃的生命已全权由他负责。
令人意外的是这团血肉竟没有主动攻击他们，但看着那从通道之中源源不竭喷涌而出的枝条，郑朔反而更加紧张了起来。
根根水枪无声凝结，那肉囊同样也一直缓慢地吸收着自通道之中伸出的血肉触手，并无动于衷地任由着郑朔准备。
但这些水枪并不是用来攻击肉囊的，而是直直瞄向那又一次将天空遮盖了的天幕。
在通道之中再无血肉喷出的那一瞬，无数水矛同时飞出，精准地射向了血肉天幕，这万箭齐发的阵势似要将其撕裂、湮灭。
晶莹水枪爽快地扎穿了这薄弱的血肉，哪怕上善若水，在经过了恐怖的压缩后，也能利落地将钢铁切成对半，更何况是那些强度远远不及钢铁的血肉呢？
然而出乎郑朔预料的是，那薄弱肉墙背后竟还有一层，在穿过第二层之后，竟又有一层。
在水枪终于穿刺过第三层之后，第一层肉墙竟又已经完全愈合。
直到最后一根水枪失去动力而消散，那层层叠叠的血肉之墙，依旧屹立在天穹之上。
一步错，步步错，如果刚才他没有召唤小七使用熔毁，那现在这堵血肉之墙应该早就气化成空气了吧？
那原本的自恃其才，此刻竟最令他难堪，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聪明，原来他也不过是个自诩天才的普通人罢了。
汇聚完的血囊并没有因郑朔的气喘如牛而停止活动，丑陋的血肉巨人再一次地站立在这片大地之上。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开！”
锐利水矛再一次浮现于郑朔的身旁，尖锐的杀机紧紧地锁定着那可遭所有生灵唾弃的造物。
可出乎意料的是，随着郑朔那没有底气的威胁，血肉巨人简陋的五官竟发生了改变，原本与皮肤一体的耳朵，此刻从皮肤之中突出，原本只有一条细缝的嘴巴，此刻也逐渐长出了双唇。
“你...是什么东西？！”
“你...是...什么...东西...”
如抓挠黑板般刺耳的嗓音结结巴巴地重复着郑朔的言语，并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进步着——它在学习，它在以一种非人的速度进化。
“滚！”
幽蓝长矛又一次随着号令而飞梭，直直地扎进那五彩斑斓的肉块之中，但它连那堵血肉之墙都摧毁不了，更何况是比血肉之墙更加结实的巨人呢？
虬结手臂抚摸着被扎出几个大洞的胸膛，令郑朔诧异的是，那差次的孔洞之中是那样的空洞，所谓的脏器不过是一堆堆奇形怪状的血囊肉团相互挤压、堆叠所展现出的“金玉”罢了。
而那看似规律的呼吸，却是由胸腔进行的，郑朔在一瞬之间便明白了，这初具人形的巨人，也不过是某个低级物种对着人类照猫画虎罢了。
“疼痛...为何？”
自进化出声带后，巨人的大脑中便浮现出种种文字、音节，而语言也随着这些知识的出现而被它掌握，它喜欢这种感觉，它对这奇怪的感觉，有些上瘾。
“真恶心啊！夕晨！没想到你为了复仇愿意变成这幅鬼样子。”
“知识...需要吞噬...”
唾弃的蔑视被巨人轻描淡写地无视，虬曲的肉块随着巨人的呢喃又再度暴动起来，如狂蟒之灾般在地面蜿蜒着，从四面八方将郑朔与安璃包围。
但除了那暴动的血肉触手外，深蓝水线也如约而至的攀上郑朔的鞋底，并以一种缓慢又不容置疑的速度爬升着。
那奸诈的魔鬼，来索命了。
“嘻嘻，被戳到痛处了？终于要撕破脸皮了吗？”
“请被我吃...”
原本拘谨的郑朔，在看见那从鞋底爬升的水线后，却大出了一口气。
毕竟他原先还心存侥幸，觉得只要不过度施展这不属于人类的权能便可躲过一劫。
至于现在？
——不过是Roundlast罢了。
“来！一决生死！”
蜿蜒海潮从地面涌出，滚滚波涛自半空浮现，在明白了自己必死无疑后，郑朔终于不再约束那份神力。
足有火车大小的狰狞水龙撕咬着那污秽不洁的血肉，根根树木大小的“钉子”狠狠地镶嵌进那白骨之中，从大地之中涌现的激流如磨盘般绞杀着巨人的双脚。
但这血肉巨人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骸骨之矛从躯体之中猛地射出，直指郑朔羸弱身体，布满利齿的细长触须自郑朔的视野盲区跃起，双方都在不留余地地攻击着对方。
“这样可杀不死我啊！”
“嘻嘻，不过话说回来，这种独属于‘你们’的药剂，能在我身上生效也真是可笑至极呢，不是吗？”
随着那癫狂的歪头，半空中浮现出由流水构成的漩涡，将飞来的威胁全部湮灭。
不过看似是郑朔在战斗中占据了上风，可那深蓝水线却已悄无声息的淹没了他的胸膛，如果真要打持久战的话，他只有死路一条。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在郑朔头痛欲裂的狂笑中，无数“铆钉”被聚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把大到离谱的苍蓝巨剑，而在这巨剑之中，点点黑色棱晶一闪一现。
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你会注意到这把剑的剑身、剑柄，乃至剑柄上缠绕着的系带，都与安璃的那把大剑如出一辙。
无情的流水已经将他的鼻腔覆盖，从现在开始，他的生命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既然已经必死无疑了，那不如就杀个痛快吧！
“化作...碎片吧！”
巨剑随着他手掌的挥下，将巨人利落地斩成了两半，又随着他手掌的横扫变成了四节，他的双手没有停下，继续挥动着着，八节、十节、十二节...
直到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身前的怪物早已粉碎，像一滩腐烂的臭泥，堆在地上形成了一座小山。那苍蓝巨剑也还未消散，马不停蹄地飞回郑朔的身旁，温柔地包裹住了安璃，在利落地洞穿那本坚不可摧的血肉之墙后，从天边渐渐远去。
“哈哈哈！哈哈哈!”
渐渐黑蒙的视线中，那坨烂泥正缓慢的聚合到一起，随后，一根由凝结鲜血所构成的长矛飞射过来，将意识渐渐昏迷的郑朔钉在了地上。
世界渐渐黑暗，但奇怪的是，他还能思考，甚至还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除了视线中只剩黑暗，这让他很是诧异。他试着呼喊，却没有回应，虚无的世界不断回荡着他的声音。
“多新奇啊，原来这就是死后世界吗？”
“嗯，看上去比那什么异世界好多了不是吗？”
“今日胜负！是我郑朔大公子啊！”
扑通！
自郑朔脚下的“地面”中，突然伸出几双漆黑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他的双腿，猛地将他向下拖去。
而毫无防备的郑朔自是无力抵抗，像个失去提线的木偶般，向下沉溺着。
周身那冰凉的触感，那无法言说的呛咳，都在说明一件事——这是一片海，而他在下沉。
可他已经无力向海面游去，越来越多的扭曲手臂环绕住他的脖颈，遮盖住他的双眼，掩捂着他的口鼻。
‘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意识再度渐渐模糊，只是这次沉睡之后，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嘘！”
清冷女声响起，那禁锢住郑朔的手臂，在刹那间消融，原本渐渐下沉的身影，也在以一种不合常理的姿势而上浮着。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好像有什么猛兽趴在他的身上，疯狂地闻嗅着他的胸膛，这家伙是人是鬼？！
而后是嗅觉，一股淡雅又清晰的柑橘香味，紧紧地贴在他的鼻子上，这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最后是触觉，柔软而又温暖的肉体，正像个孩子般依偎在他身上，只是胸前为什么有点硌得慌？
那娇小人影突然僵住了，马上是一声清脆的响指，郑朔原本快要苏醒的意识，又变得模糊了起来，而在知觉丧失前的最后一刻，他感受到有一双冰冷嘴唇吻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郑朔猛地坐了起来，大口的呼吸着，这未知的世界还是如先前那样，黑暗、虚无。
“一般这个时候应该会跳出来个万能老爷爷来着。”
啪！
“嘿！你别说，还真有老爷——”
如同听见了他的诉求一般，随着一声透彻的响指，世界突然有了光明，而郑朔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
辉煌的宫殿中满是熟悉的景象——雕刻着炎国龙的金柱，全木制的屋架，还有正中央的髹金雕龙大椅，那椅子上好像还坐了个人？
“这样会被故宫告侵权吧？肯定会吧？”
“合着阎王爷也喜欢这一套是吗?不对啊，这个世界不是除了那什么五神之外就没有什么神话情节了吗?这透露着太和殿韵味的地府是什么鬼?”
“哦，是你啊，你终于来了?”
龙椅上的人影听见吐槽声，看了过来，定了定眼后仿佛面对老友一样，出声对他打招呼。
“我已经懒得吐槽这古龙式谈话了，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漆黑的双眸眯了眯，郑朔确信自己看不清这个人影，只能模糊观察到一个大致的黑色人形，对，和死神小学生中的那位凶手小黑差不多。
“我的意识海，厉害吧，这地方我可是搭了好久好久。”
“嘛玩意?意识海?搭了好久好久?”
“哎，说了你也不懂，你别眨眼哦。”
啪！
椅子上的人影又打了个响指，紧接着郑朔发现四周的环境发生了变化，变的圣洁、光明，就好像中世纪神圣的教堂一样。不，不如说就是教堂。
“圣彼得大教堂都出来了啊！你给我交版权费啊喂！”
郑朔突然发现自己从穿越到现在的经历其实并不离谱，至少和这个中西结合味的地府比起来，简直是太合逻辑了！
“什么地府嘛！这可是我的意识海，通俗点说就是我意识的家，说的那么难听，给我讲点礼貌啊！”
“嗯?啊?嘛?你不是阎王爷?”
“当然不是了，你还没死呢！就算死了也不应该到我这！”
“哦！原来我还没死啊！等下，你是不是可以听见我的心声？！还能读取我的记忆？！”
白皙双手摸索着肚子，而后突然顿了顿，郑朔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没有一丝伤势，就好像之前的鏖战都是一场梦境一般。
黑影则沉默地凝视着他，久久没有回答，好吧，郑朔觉得自己问的问题确实有点蠢。
“我现在是意识体?还有你到底是谁?”
“咳咳，看来你不蠢嘛！另一个问题就比较难回答了，我的名号挺多的，要不给你介绍介绍知名度最大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睡得有点久，一下记不起来了。”
看着椅子上的人影百思不得其解，郑朔忽然想到，难道是撒旦?
“哦！好像叫水神来着?”
“蛤?你不是死了吗?！”
“哇！太伤心了！居然这样诅咒我！”
“不是你咋学我说话啊？”
凌乱黑发随着郑朔的抓挠而飞舞着，坐在龙椅上的人影则轻快地站了起来，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说出了一句让他“血脉喷张”的话。
“急了急了？”
哦！我的上帝啊！看看郑朔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我发誓这简直比汤姆叔叔穿了三天还没洗的衬衫都要皱！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快，漆黑人影又打了个响指，一座巨大荧幕从天空之中浮现。
“别那么严肃嘛，而且你看，你还是需要我的帮助不是嘛？”
大荧幕上，那具肉山重新聚合到了一起，它蠕动着，向着郑朔前进，大概用不了多久，他也会成为上面的一员。
“你要帮我？你这么好？是不是要我做点什么？”
“当然了，凡事都有代价。”
“变成什么傀儡?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看着大屏幕上不断扩大的触须，郑朔又渐渐陷入低落，好吧，至少他救下了安璃不是么？
“当然不是啦，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坏呢？其实代价已经付过啦！”
“什——”
郑朔的惊讶还未发出，就被水神用手指堵住了嘴巴，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郑朔的身前，脚下踩着张板凳，将脸贴向了郑朔。
他能感受到，是一双轻快喜悦的视线在打量着他，耳边传来的模模糊糊轻哼声，让他也凝视起了水神，透着那黑色的光纱，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她在...笑？
“刚才是谁说要献出一切来着？所以按照约定，你也不能拒绝我的力量。”
“搭嘎，口头哇——”
娇小人影猛地伸手，将郑朔又一次的推入黑海之中，与之前不同的是，好像有什么东西透过那些海水悄然地进入了他的身体。
“不需要再说烂话了哦...安心地睡一觉吧...”
“可我才...刚醒...”
在经历了几场鏖战而残破的总管办公室中，那腐臭肉山正向前蠕动着，同时它的身形也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缩小，在爬行到郑朔身前时，外形竟已变得和普通人差不多。
但它终究只是“伪人”罢了，那站立着的身体分裂开，一张布满尖牙的大嘴从裂缝中扑出，它终于克制不住那饥渴的本能了，可就那尖牙利嘴即将闭合的时候，一股洪亮的钟鸣自郑朔的躯体之中传出。
“咚——”
晚钟已然奏响...
那前扑的大嘴，被定在郑朔的面前，根根可怖的獠牙近乎咫尺，却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咚——”
枷锁已然崩解...
朵朵晶莹剔透的冰棱从可怖血肉之中冒出，从皮肤到血肉，从牙齿到筋骨，尽皆如此。
一瞬之间，被冰之花所包裹的可怖大嘴四散崩解，化作点点落雪，仿佛从未存在过。
“咚——”
请诸跪拜...
礼祀吾皇...
重临世界...
毕竟水这种死物凭什么可以承载人的思维、意志?
有的只不过是一个准备了许久，设下了重重埋伏的复仇者罢了。
明明地图上的工作区与办公室是那么的近；明明只需要进门之后让小七用热成像侦查一下；明明那些线索就摆在他面前，唾手而得。
可郑朔却都错过了。
越是这么想着，他便越是内疚，越是心烦。
他不知道夕晨付出了什么代价，将那颗丑陋的“树”唤醒，来追杀他。
而他也不是什么痴愚呆笨的弱智，这里更不是什么三流剧本的剧情杀。
情况发展到这种局面，他难咎其责。
但他已经不想在意这些了，现在的他，只想让安璃活下去。
飞射而来的脊骨长矛在顷刻间被水幕挡下，同时，一股清澈流水也包裹着安璃向玻璃穹顶外飞去，即使自己走不了，他也一定要让安璃逃离这里。
可就像是被命运记恨上了一般，那对素感觉醒后的郑朔来说，近如咫尺的穹顶，却怎样都无法突破。
这次虽然不再是什么暗流涌动的水幕，但却比水幕要更加可怖。
——那是由嶙峋白骨与蠕动血肉所组成的天幕。
一条条五颜六色的粗壮枝节从紧急通道之中挤出，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在包裹住穹顶后，随意地缠绕在一起，团作一团。
“草！草！草！”
郑朔喝骂着的同时连忙招手，将那包裹着安璃的水球召回，守护在身后。
紧张而又愤怒的面庞之中透露着不安，颤抖的双手也紧紧地瞄向那团巨大的、斑斓的肉囊，郑朔保证只要它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迎接它的就会是根根穿心而过的水枪。
毕竟现在能行动的只剩下他了，换言之，安璃的生命已全权由他负责。
令人意外的是这团血肉竟没有主动攻击他们，但看着那从通道之中源源不竭喷涌而出的枝条，郑朔反而更加紧张了起来。
根根水枪无声凝结，那肉囊同样也一直缓慢地吸收着自通道之中伸出的血肉触手，并无动于衷地任由着郑朔准备。
但这些水枪并不是用来攻击肉囊的，而是直直瞄向那又一次将天空遮盖了的天幕。
在通道之中再无血肉喷出的那一瞬，无数水矛同时飞出，精准地射向了血肉天幕，这万箭齐发的阵势似要将其撕裂、湮灭。
晶莹水枪爽快地扎穿了这薄弱的血肉，哪怕上善若水，在经过了恐怖的压缩后，也能利落地将钢铁切成对半，更何况是那些强度远远不及钢铁的血肉呢？
然而出乎郑朔预料的是，那薄弱肉墙背后竟还有一层，在穿过第二层之后，竟又有一层。
在水枪终于穿刺过第三层之后，第一层肉墙竟又已经完全愈合。
直到最后一根水枪失去动力而消散，那层层叠叠的血肉之墙，依旧屹立在天穹之上。
一步错，步步错，如果刚才他没有召唤小七使用熔毁，那现在这堵血肉之墙应该早就气化成空气了吧？
那原本的自恃其才，此刻竟最令他难堪，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聪明，原来他也不过是个自诩天才的普通人罢了。
汇聚完的血囊并没有因郑朔的气喘如牛而停止活动，丑陋的血肉巨人再一次地站立在这片大地之上。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开！”
锐利水矛再一次浮现于郑朔的身旁，尖锐的杀机紧紧地锁定着那可遭所有生灵唾弃的造物。
可出乎意料的是，随着郑朔那没有底气的威胁，血肉巨人简陋的五官竟发生了改变，原本与皮肤一体的耳朵，此刻从皮肤之中突出，原本只有一条细缝的嘴巴，此刻也逐渐长出了双唇。
“你...是什么东西？！”
“你...是...什么...东西...”
如抓挠黑板般刺耳的嗓音结结巴巴地重复着郑朔的言语，并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进步着——它在学习，它在以一种非人的速度进化。
“滚！”
幽蓝长矛又一次随着号令而飞梭，直直地扎进那五彩斑斓的肉块之中，但它连那堵血肉之墙都摧毁不了，更何况是比血肉之墙更加结实的巨人呢？
虬结手臂抚摸着被扎出几个大洞的胸膛，令郑朔诧异的是，那差次的孔洞之中是那样的空洞，所谓的脏器不过是一堆堆奇形怪状的血囊肉团相互挤压、堆叠所展现出的“金玉”罢了。
而那看似规律的呼吸，却是由胸腔进行的，郑朔在一瞬之间便明白了，这初具人形的巨人，也不过是某个低级物种对着人类照猫画虎罢了。
“疼痛...为何？”
自进化出声带后，巨人的大脑中便浮现出种种文字、音节，而语言也随着这些知识的出现而被它掌握，它喜欢这种感觉，它对这奇怪的感觉，有些上瘾。
“真恶心啊！夕晨！没想到你为了复仇愿意变成这幅鬼样子。”
“知识...需要吞噬...”
唾弃的蔑视被巨人轻描淡写地无视，虬曲的肉块随着巨人的呢喃又再度暴动起来，如狂蟒之灾般在地面蜿蜒着，从四面八方将郑朔与安璃包围。
但除了那暴动的血肉触手外，深蓝水线也如约而至的攀上郑朔的鞋底，并以一种缓慢又不容置疑的速度爬升着。
那奸诈的魔鬼，来索命了。
“嘻嘻，被戳到痛处了？终于要撕破脸皮了吗？”
“请被我吃...”
原本拘谨的郑朔，在看见那从鞋底爬升的水线后，却大出了一口气。
毕竟他原先还心存侥幸，觉得只要不过度施展这不属于人类的权能便可躲过一劫。
至于现在？
——不过是Roundlast罢了。
“来！一决生死！”
蜿蜒海潮从地面涌出，滚滚波涛自半空浮现，在明白了自己必死无疑后，郑朔终于不再约束那份神力。
足有火车大小的狰狞水龙撕咬着那污秽不洁的血肉，根根树木大小的“钉子”狠狠地镶嵌进那白骨之中，从大地之中涌现的激流如磨盘般绞杀着巨人的双脚。
但这血肉巨人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骸骨之矛从躯体之中猛地射出，直指郑朔羸弱身体，布满利齿的细长触须自郑朔的视野盲区跃起，双方都在不留余地地攻击着对方。
“这样可杀不死我啊！”
“嘻嘻，不过话说回来，这种独属于‘你们’的药剂，能在我身上生效也真是可笑至极呢，不是吗？”
随着那癫狂的歪头，半空中浮现出由流水构成的漩涡，将飞来的威胁全部湮灭。
不过看似是郑朔在战斗中占据了上风，可那深蓝水线却已悄无声息的淹没了他的胸膛，如果真要打持久战的话，他只有死路一条。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在郑朔头痛欲裂的狂笑中，无数“铆钉”被聚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把大到离谱的苍蓝巨剑，而在这巨剑之中，点点黑色棱晶一闪一现。
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你会注意到这把剑的剑身、剑柄，乃至剑柄上缠绕着的系带，都与安璃的那把大剑如出一辙。
无情的流水已经将他的鼻腔覆盖，从现在开始，他的生命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既然已经必死无疑了，那不如就杀个痛快吧！
“化作...碎片吧！”
巨剑随着他手掌的挥下，将巨人利落地斩成了两半，又随着他手掌的横扫变成了四节，他的双手没有停下，继续挥动着着，八节、十节、十二节...
直到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身前的怪物早已粉碎，像一滩腐烂的臭泥，堆在地上形成了一座小山。那苍蓝巨剑也还未消散，马不停蹄地飞回郑朔的身旁，温柔地包裹住了安璃，在利落地洞穿那本坚不可摧的血肉之墙后，从天边渐渐远去。
“哈哈哈！哈哈哈!”
渐渐黑蒙的视线中，那坨烂泥正缓慢的聚合到一起，随后，一根由凝结鲜血所构成的长矛飞射过来，将意识渐渐昏迷的郑朔钉在了地上。
世界渐渐黑暗，但奇怪的是，他还能思考，甚至还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除了视线中只剩黑暗，这让他很是诧异。他试着呼喊，却没有回应，虚无的世界不断回荡着他的声音。
“多新奇啊，原来这就是死后世界吗？”
“嗯，看上去比那什么异世界好多了不是吗？”
“今日胜负！是我郑朔大公子啊！”
扑通！
自郑朔脚下的“地面”中，突然伸出几双漆黑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他的双腿，猛地将他向下拖去。
而毫无防备的郑朔自是无力抵抗，像个失去提线的木偶般，向下沉溺着。
周身那冰凉的触感，那无法言说的呛咳，都在说明一件事——这是一片海，而他在下沉。
可他已经无力向海面游去，越来越多的扭曲手臂环绕住他的脖颈，遮盖住他的双眼，掩捂着他的口鼻。
‘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意识再度渐渐模糊，只是这次沉睡之后，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嘘！”
清冷女声响起，那禁锢住郑朔的手臂，在刹那间消融，原本渐渐下沉的身影，也在以一种不合常理的姿势而上浮着。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好像有什么猛兽趴在他的身上，疯狂地闻嗅着他的胸膛，这家伙是人是鬼？！
而后是嗅觉，一股淡雅又清晰的柑橘香味，紧紧地贴在他的鼻子上，这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最后是触觉，柔软而又温暖的肉体，正像个孩子般依偎在他身上，只是胸前为什么有点硌得慌？
那娇小人影突然僵住了，马上是一声清脆的响指，郑朔原本快要苏醒的意识，又变得模糊了起来，而在知觉丧失前的最后一刻，他感受到有一双冰冷嘴唇吻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郑朔猛地坐了起来，大口的呼吸着，这未知的世界还是如先前那样，黑暗、虚无。
“一般这个时候应该会跳出来个万能老爷爷来着。”
啪！
“嘿！你别说，还真有老爷——”
如同听见了他的诉求一般，随着一声透彻的响指，世界突然有了光明，而郑朔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
辉煌的宫殿中满是熟悉的景象——雕刻着炎国龙的金柱，全木制的屋架，还有正中央的髹金雕龙大椅，那椅子上好像还坐了个人？
“这样会被故宫告侵权吧？肯定会吧？”
“合着阎王爷也喜欢这一套是吗?不对啊，这个世界不是除了那什么五神之外就没有什么神话情节了吗?这透露着太和殿韵味的地府是什么鬼?”
“哦，是你啊，你终于来了?”
龙椅上的人影听见吐槽声，看了过来，定了定眼后仿佛面对老友一样，出声对他打招呼。
“我已经懒得吐槽这古龙式谈话了，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漆黑的双眸眯了眯，郑朔确信自己看不清这个人影，只能模糊观察到一个大致的黑色人形，对，和死神小学生中的那位凶手小黑差不多。
“我的意识海，厉害吧，这地方我可是搭了好久好久。”
“嘛玩意?意识海?搭了好久好久?”
“哎，说了你也不懂，你别眨眼哦。”
啪！
椅子上的人影又打了个响指，紧接着郑朔发现四周的环境发生了变化，变的圣洁、光明，就好像中世纪神圣的教堂一样。不，不如说就是教堂。
“圣彼得大教堂都出来了啊！你给我交版权费啊喂！”
郑朔突然发现自己从穿越到现在的经历其实并不离谱，至少和这个中西结合味的地府比起来，简直是太合逻辑了！
“什么地府嘛！这可是我的意识海，通俗点说就是我意识的家，说的那么难听，给我讲点礼貌啊！”
“嗯?啊?嘛?你不是阎王爷?”
“当然不是了，你还没死呢！就算死了也不应该到我这！”
“哦！原来我还没死啊！等下，你是不是可以听见我的心声？！还能读取我的记忆？！”
白皙双手摸索着肚子，而后突然顿了顿，郑朔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没有一丝伤势，就好像之前的鏖战都是一场梦境一般。
黑影则沉默地凝视着他，久久没有回答，好吧，郑朔觉得自己问的问题确实有点蠢。
“我现在是意识体?还有你到底是谁?”
“咳咳，看来你不蠢嘛！另一个问题就比较难回答了，我的名号挺多的，要不给你介绍介绍知名度最大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睡得有点久，一下记不起来了。”
看着椅子上的人影百思不得其解，郑朔忽然想到，难道是撒旦?
“哦！好像叫水神来着?”
“蛤?你不是死了吗?！”
“哇！太伤心了！居然这样诅咒我！”
“不是你咋学我说话啊？”
凌乱黑发随着郑朔的抓挠而飞舞着，坐在龙椅上的人影则轻快地站了起来，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说出了一句让他“血脉喷张”的话。
“急了急了？”
哦！我的上帝啊！看看郑朔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我发誓这简直比汤姆叔叔穿了三天还没洗的衬衫都要皱！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快，漆黑人影又打了个响指，一座巨大荧幕从天空之中浮现。
“别那么严肃嘛，而且你看，你还是需要我的帮助不是嘛？”
大荧幕上，那具肉山重新聚合到了一起，它蠕动着，向着郑朔前进，大概用不了多久，他也会成为上面的一员。
“你要帮我？你这么好？是不是要我做点什么？”
“当然了，凡事都有代价。”
“变成什么傀儡?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看着大屏幕上不断扩大的触须，郑朔又渐渐陷入低落，好吧，至少他救下了安璃不是么？
“当然不是啦，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坏呢？其实代价已经付过啦！”
“什——”
郑朔的惊讶还未发出，就被水神用手指堵住了嘴巴，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郑朔的身前，脚下踩着张板凳，将脸贴向了郑朔。
他能感受到，是一双轻快喜悦的视线在打量着他，耳边传来的模模糊糊轻哼声，让他也凝视起了水神，透着那黑色的光纱，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她在...笑？
“刚才是谁说要献出一切来着？所以按照约定，你也不能拒绝我的力量。”
“搭嘎，口头哇——”
娇小人影猛地伸手，将郑朔又一次的推入黑海之中，与之前不同的是，好像有什么东西透过那些海水悄然地进入了他的身体。
“不需要再说烂话了哦...安心地睡一觉吧...”
“可我才...刚醒...”
在经历了几场鏖战而残破的总管办公室中，那腐臭肉山正向前蠕动着，同时它的身形也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缩小，在爬行到郑朔身前时，外形竟已变得和普通人差不多。
但它终究只是“伪人”罢了，那站立着的身体分裂开，一张布满尖牙的大嘴从裂缝中扑出，它终于克制不住那饥渴的本能了，可就那尖牙利嘴即将闭合的时候，一股洪亮的钟鸣自郑朔的躯体之中传出。
“咚——”
晚钟已然奏响...
那前扑的大嘴，被定在郑朔的面前，根根可怖的獠牙近乎咫尺，却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咚——”
枷锁已然崩解...
朵朵晶莹剔透的冰棱从可怖血肉之中冒出，从皮肤到血肉，从牙齿到筋骨，尽皆如此。
一瞬之间，被冰之花所包裹的可怖大嘴四散崩解，化作点点落雪，仿佛从未存在过。
“咚——”
请诸跪拜...
礼祀吾皇...
重临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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