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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 有志青年

    白鹿日复一日地在阴影和混乱中劳苦,晚上回到狭小却足够的住处、打开窗户之后,所面对的不是梦里壮观非现实的纯白走廊或森林,而只是一个唯一的窗口愚钝而绝望地凝视另一个窗口。

    当然,在这种近距离地居住环境,对方选择拉上米白的窗帘。景观因此变得更加普通,长年对视着米白的窗帘,污迹一成不变。

    这种环境下,你难以找到一个精神正常的人。

    依旧一夜无眠,彻夜与床头小灯相伴,期间一只鸟误以为房间里的一盏灯是避难所,全力飞向双层玻璃窗,与玻璃相撞。白鹿坐在床上注视着这场悲剧,他无能为力,无法阻止这些撞击。

    他所能做的就是收集困在纱窗里的蓝灰色羽毛,把它们放在书架上。

    外面,不平静的寂静被附近的歌声所侵袭,被附近的鸣禽的混合曲所侵入。它们的曲调,是光的坟墓,像镰刀一样锋利。它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在各种夜间纷扰中,白鹿低下头,继续阅读手里的小说。页数已经翻了一半,他却大多时候只是走马看花一般,说不出书中内容的所然。

    电子时钟的红数字跳至六点正。

    白鹿放下手头的书本与羽毛,叠好被子。他思索了一整晚,不明白快乐有什么用,如果不能哀悼在光明的名义下失去的东西。

    “早。”他默默掏出手机,回复了唯一的一条信息。

    “早,布雷特。”

    他放下手机站起身,气血上涌,顷刻之间视觉反侧,看见自己的手臂变得死灰般的绿,他挥动自己的手,绿色也摆动着,然后扭曲成不可能达成的弯度。

    白鹿疑惑地侧头,看着手臂仿佛获得自我意志般炫耀,片刻才反应过来。

    他捏了捏眉心,这都是失眠症的后果,他必须去看医生了。

    前提是熬过这一天。格洛弗父子公司不允许请假。

    现在刚六点,外面很冷,但这样很美,地面所有这些并排的花园条,半枯的绿色和寒冷,等待着阳光的手指从轨道上爬上来,让它们都活起来。白鹿已经醒来太久了;他睡不着。他已经好几天没睡了。他讨厌这样,最讨厌失眠,只是躺在那里,脑子里转来转去,嘀嗒,嘀嗒,嘀嗒,嘀嗒。他浑身发痒。他想剃掉他的头发。

    他想跑步。他想去公路旅行,开着敞篷车,把顶篷放下。他想开车去海岸,任何海岸。他想在海滩上散步。他和他哥要做公路旅行者,他们有这样的计划,他哥是个梦想家。他们要骑摩托车从巴黎到蔚蓝海岸,或者一路沿着太平洋海岸沿着切-格瓦拉的足迹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到加拉加斯。

    当然,他们从未走到巴黎,他甚至没有走到剑桥。他死在公路上,他的头骨被一辆铰接式货车的车轮压碎。

    毕业了的白鹿来到这里。

    这些影像随着痛苦的清醒而袭击白鹿的知觉。

    从家里数两个街口,向下走,小心不要去到另一边的地方,而是转右走下阶梯前往地铁。白衬衫黑西裤或包臀职业裙,白鹿在其中,一成不变的垒壁和窗口足可把一个经常做梦、读书的人迅速逼疯,众人随列车停车而摇摆。

    如此,百人融为一体。

    文件,劣质钢笔和几乎干枯的黑墨水,一小罐廉价咖啡,还有更多的文件。

    咖啡罐子木讷地坐在它无数同伴在专属的位置,冒出稀薄的热烟。白鹿木纳地站在打印机前,他的咖啡罐子放在机器的白色盖子上,来回移动。

    眼前浮动,感觉没有什么是真实的。如海面上的月亮,让地平线上的人影模糊不清,潮起潮落的道理,让所有尘世的步枪起伏不定,但一切都在遥远的地方。

    一切都是复制的副本。

    背靠着窗户,光线使他眼皮黏糊却不至于产生睡意,他的目光转而聚焦在远处无数部的打印机,白衬衫黑西裤捧着咖啡罐子,时不时啜饮宝贵的一小口,眼睛总是盯着老化的机器,没有办法,他们只是在第二层工作的低层员工。

    透过他们,白鹿可以看见一个人梦想的崩塌和建立,曾经幻想从它的守卫中发出信号时的精髓,但转身也是在大门口,一个正义的天使露出了她的刀锋:该回到现实了。

    就像那样,有一簇意义、颜色、文字出现了,就像是对大脑的爱抚,有温柔的触摸、气味、叹息、腔调出现,笼罩着,带走了思想。

    这种分离感,奇怪的深度感知,一个人的周围环境的平坦和虚假的外观,就像在一个持续的梦境中与醉酒的昏迷混合。

    咖啡罐子的小口总是无法对准自己的嘴唇,徒劳挣扎一会后,白鹿放弃了使用自己的眼睛,直接用无力的手捧着罐子,靠干枯的嘴唇去摸索。

    苦涩于味蕾上绽放,白鹿满意地眯起眼睛,片刻才走回自己的工位。

    一股厚重的气息靠近,然后一只大手搭在白鹿的肩上,充满汗液的气味,指甲灰黄,表面像一只章鱼的腿,才知是人类的手。他缓缓转头,看向手的主人:一个体态略胖的中年男人,叫什么来着,约翰是吧。白鹿盯着他,等着对方出声。

    约翰被白鹿的眼神刺疼得微退了一步,讪讪地把手收回,却看见自己在对方衬衫上留下的小面积水渍,又似掩盖般拍了拍。

    “嘿,白鹿,给我一颗吧。”

    白鹿皱了皱鼻子。

    “什么?”

    约翰“哈”地笑了一下,露出那种像是胖狐狸得意的微笑,却不知自己将迎接宰割。“别装傻充愣了,白鹿你真的不擅长做掩饰。我老远都闻到你衬衫上那一阵烟味,那可是南边独有的烟草味。你今天的状态也这么虚浮,步伐都不稳了,难道不是去南边那些隧道买了那些小药丸吗?”他猥琐地笑了笑,手指合拢做出搓揉的动作。“只要一颗,只要一颗,我就帮你保守这个秘密。”

    白鹿抬着头盯着他,久久不语,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喉结徒劳地晃动着,但在这片办公范围里,除了时钟的滴答声,没有任何声音。

    约翰可没有耐心,只当白鹿还是在权衡,于是他再次抛出话语,自以为截断了白鹿的后路。

    “噢,你不会是不知道南边究竟是哪里吧?就是那一片,传说中直达斯维芬城市(sweven),却其实只是一个贫穷罪恶区域的南边。”约翰油腻地挤了挤眼睛,“我相信你知道的,不需要深入,只需要在南边区域外围就可以达到的那个隧道口,里面是专卖那些的天堂。危险不大,收益不少。”

    这是在表达自己很懂的意思,然后快来收买我,因为我确定你就是买了那些……!

    终于,白鹿近乎无色的眼珠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冰冷笑意,随即隐去。

    他扯了扯嘴角,“对,南方,没有人不知道。”

    约翰满意的也笑,“没错,南方,没有人不知道。”

    白鹿拉下脸。

    “因为,我就住在那里。”

    约翰失去表情管理,直直地盯着他。

    所以,没有你想要的小药丸。白鹿心里讥笑着。

    左边走廊传来脚步声响,有人对着这边走来。脚步声听来轻盈却不沉稳……是个女人。这倒有趣,在第二层工作的女性属实不多,她们通常都在高一些的层数上,穿着昂贵的职业服装。

    她走过来了,是一个身材丰满的美女,白鹿认得她,她是玛雅,不过更换了一双高跟鞋使她的步伐与以往不同了。

    浓妆,价值不斐的衣着优雅知性,完美配合身为白鹿上司的上司——的私人秘书应该有的刻板形象。如果她闭上眼睛,不说话,玛雅确实可以作为一个有吸引力的人类女性。但是,当她说话的那一刻,或者当她那双像蛇一样的眼睛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她就变成了一个戈尔贡(没有神话意义,也没有必要)。

    玛雅所体现的这种双重性往往会成为她周围的人的巨大冲突的根源,他们在这一刻会体验到她的身材的潮水,而在下一刻,当她碰巧说话或她的眼睛的形象出现时,他们会在内心对这个存在感到厌恶,同时也会因为对这个生物的吸引力而在内心翻江倒海,自我厌恶。

    或者只有白鹿这么觉得,毕竟约翰现在几乎融化成一滩油腻的雪糕。

    “白鹿。”玛雅剔着手指甲漫不经心地说道,某部分这是为了突显白鹿的重要性是如此的低,另一部分是她本来带有的优越感。

    白鹿会猜测对方大概是来自东区的人,中产阶级,绝对没有到北区的地步,但是她的语调已经带上了北区的味道,语调尖锐到能够切割玻璃,白鹿曾恶意揣测她多半念特意念过女子精修学校,或者是小学朗读班,那是很多东区家长的最爱。

    平日白鹿见到她大概是要问好作侧耳倾听的模样,没办法,她在公司第四层工作,足以把第二层白鹿的生活弄的天翻地覆,可是现在不自觉地,白鹿只是毫不在意样对她点点头,他打赌失眠症占了原因的一大部分。

    玛雅审视了旁边僵立的约翰一眼,随手拉过旁边工位的椅子坐下,从第四层到第二层是一段足以使高跟鞋支撑不住的距离,他懂,不过她居然没在坐下前先拿块手帕擦擦椅子,这使得白鹿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

    白鹿注视着玛雅不慌不忙地打量四周,他可以想象对方看到了什么,每一个狭小的工位都只一张残旧发黄的迷你办公桌,胡乱摆放着几张反复使用的标签纸,桌子上一个大概转了四手的档案分割器。

    然后附近的窗上的玻璃虽然从外面看高贵的很,只要在内部就可以听到窗框咯咯作响,墙上挂着一份显然免费的裸/女月历,甚至可以算是唯一的净土。

    “你该打理一下自己的工位,”玛雅嫌弃地指指点点到,用做了美甲的手指尖推开她霸占工位上的一个迷你披萨盒子,“我无法想象在这样的工位上你可以制作出有益于公司的工作。”

    一句话:在第二层工作的人绝非什么前途光明的有为青年。而在白鹿站在办公桌前的那一刻,玛雅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白鹿已经忘记了她所说的几句话的声音。

    所以他站着看着她在自己的小皮包里挖东西,她挖得越深,就越是在椅子上晃来晃去,导致她已经很短很贴身的裙子向她的臀部越升越高。

    旁边的约翰被迷住了,变成了石头,直到通往走廊的门打开,有人进入公司的办公区。这个人就是醉牛奶的艾玛,玛雅的右手里有一面小镜子,她在镜子里看着艾玛看着约翰看着她。然后,玛雅咯咯笑着转过身来。

    天哪。不要在我旁边上演这种掉牙的夸张戏剧。拜托。

    “没有任何的不敬,不过我的工位在这里。”白鹿示意一下面前干净得像是第一手的桌子,“你所坐的,那是约翰的工位。”

    玛雅垂耳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玛雅女士。”白鹿只好问到。

    玛雅没有笑,她冷哼一声,“你第三层的上司需要见你。”显然是不记得1号上司的名字。

    白鹿挑了挑眉,三层的那个胖子上司可指挥不动玛雅。虽然不抱太多希望,不过他仍然拍了拍膝盖虚弱的站起来。问玛雅:“有什么是我需要注意的吗?

    玛雅不由得“哈”了一声,出乎意料地,她点了点头。

    “有。”她也站了起来,“那就是,立即,现在,就去见你的上司。”

    然后,她便自顾自地快步走了,没有兴趣为白鹿按下去高层的电梯——那需要高层人员刷卡才能搭乘。

    约翰在旁边还要说什么,可是白鹿没有再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