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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7 颅内幻象翻腾

    白鹿自然不是就如此入睡,他找到了自己尘封多年的画笔,和一张还算洁白的画纸。他手忙脚乱地把两者安置于老旧的木画架上,自己则搬来一张小小的板凳蹲坐。

    他要记录这一切下来,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再次产生了创造的热情。

    他面对画纸,他才发现笔刷几乎没有作用,要不就是因为常年缺乏保养而导致的毛发分叉,更多就是他本人的能力。

    他发现使用铅笔画好一个草稿已是自己能做的最好了。

    他颤抖的双手只是浅画了一个大概舞动女体的形象,就已经竭尽他全身的力量了。而当他翻出自己廉价的颜料时,他的手替他做了选择,修长的手指像是触碰到什么罪恶肮脏的东西,这么一抖把全部一盒子颜料扔到地上,颜料咕噜噜地滚到地上。

    这些颜料不可以。

    他需要些别的,就像那个舞者所说——她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白鹿拍了拍额头,发现自己那个名字已经非常浅色。

    无论对方的名字是如何,他终于抓到对方的意思,这该是一个赤红的秘密,只有使用了适当的墨水,一些字词才能拼写正确。只有使用了正确的颜料,才可以描绘这些真正神秘的画作。

    碎片汇聚。

    我充满了墨水。我是一本法典,摊开,打开,准备在广场上被烧掉——。

    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

    我做了什么?

    我们现在是墨与血以及所有会造成污渍的东西。白鹿喃喃。

    他一直呆到晚上十一点,坐在洗手间前面的地板上,虽然有一次他以为他会打瞌睡,但他坚信自己已经睡不着觉了,在所有哪些药物流进自己的喉咙而自己依旧清醒的时刻,他就如此坚信,所以他只是继续思考:关于他过去的生活和摆在他面前的神秘的未来(给它一个名字的话大概是斯维芬)。

    如此的话,曾经导致他失眠和普遍不安全感的命运似乎很甜蜜,而且并非没有某种优雅和实质:真实的坚固性……

    他用尽力气,居然在床上沉沉睡去。

    ......那时他便发现,他就像为睡眠做好了准备,就像等待一个善变的情人一样颤抖地期待着,而睡眠,确实是善变的......

    “[……]幻觉的时刻临近了。”

    傍晚睡着了,钟声在做梦。

    会在黄昏和黎明之间找到他,在真理的缝隙中,在谎言的表面,他将被困在时间的范围内,梦想着所有超越永恒的东西,从他的心到他的头,他将在这里,但在思想上也是如此。

    两双眼睛在漫宿睁眼。

    有一些人证明他们不记得自己的梦,他们从来不知道在噩梦的余波中尖叫着醒来是什么感觉,或者是半疯半傻,或者只是在颤抖。这些人不一定是头脑简单的人,或者是快乐的人,或者是想象力迟钝的人。但不知何故,他们一生都保持着天真无邪,从不知道有些人在接近卧室时感到的恐惧,面对进入未知世界的黑暗,可能从卡通式的荒谬到颤抖的恐怖。他们是非常幸运的人。

    没多久后,白鹿那么一瞬希望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

    梦中,白鹿无法自控地经过了那扇白门,这扇门被称为白骨门和象牙门。每当他由此踏入居屋,他的声音都会留在其外。

    久违的梦,白鹿无比怀念这个纯白的地方。他最常去到的是林地,纯白之地是其次,只有少数时候才得以去到一些他根本不熟悉的地方。故他对纯白之地的了解比不上林地的,却也已经几乎形容到大概的描述了。

    他清楚这片看似荒芜之地上存在着什么,而他完全完全接受拥抱着这个事实。

    纯白道路依旧安静。夏夜的寂静,绵延一千里,像一片白茫茫的大海,笼罩着大地。

    灵魂穿过纯白之门进入了居屋,并且永远地陷入了沉默。昨晚,它们成群涌过入口。所以人的嘴如同愈合的伤口,包括白鹿的。他覆盖自己本该是嘴唇的地方,毫不意外已经严丝合缝,那些灵魂也是的。白鹿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们。

    只是这一次,他脑袋里的知识为他解了惑,一个声音说:亡者。

    于是白鹿便知道灵魂的身份。

    它们的目光不断扫过他的皮肤,它们的手热切地向他伸来,但是,一触碰到他,就烫得缩回去。

    它们的急迫传染了他。

    ——因为白鹿再一次被一道视线缠身了。

    不来自眼前的亡者,来自一些更古老、更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他假装镇定,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的明意识在大吼大叫说“这只是一个梦你这个懦夫!”,可是他的四肢决定了更多,他回想自己在今天阅读完毕的两本书——他知道自己速度过快了——虽说只是薄薄的书——可是他领悟的碎片就在他的脑海里,无容置疑,除非他把脑子挖出来仔细端详,而他暂时还拥有足够理性。

    没有事情是永恒的,只是暂时。

    他放慢速度开始步行,转弯向北,这样他就能在不惊动尾随者的情况下绕到一个错综复杂的地方,而灵魂们——现在他知道它们是亡者——会替自己阻挡后面的不友善陌生人。

    要是对方是活的人类的话。

    然而事实与幻想不符,他身为一个标准上班族、敬业的打工人,他步行的速度只比跑步稍稍慢一点儿。白鹿仿佛听见他的脚落在人行道上的速度太快了,仿佛它们要跟上舞曲的节拍似的,啪、啪、啪地敲击着水泥地面。

    不,这不像鼓点声,或者那位舞者火鸟般的步伐,这种声音太愤怒了,像暴力一样,啪、啪、啪,有人在揍另一个人。

    在他的脑子里。

    这种可怕的影像让亡者望而生畏,那些漂浮的白色灵体远远围着白鹿,构成完美的圆。虽然没有完美的东西。

    啧。这实在是太明显了。

    白鹿就是在逃跑。

    这种视线使他感到不舒服,就像一条带电的电线,嗡嗡作响,带着克制的暴力,他想起呕吐是什么样的感觉,尽管他至此已经很久没经历过。上一次如此还是他那四层上司把某个一天内完成的工作发表交给他时,其实也不是很久,也就昨天?还是前天的事?

    不知道。在梦里,白鹿失去了时间观念。说真的,这是梦吗?

    冰冷的水珠密密麻麻聚集在额头上,只有空洞的脚步声音在耳朵里回响,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一条该是街灯的柱子旁,支撑住身体,恶心的视线使他眩晕。

    “噢,天哪,你这个脆弱的羔羊是要晕倒了吗?努力地逃跑着,你生病了吗?”

    模模糊糊的声音直接在白鹿的耳蜗里盘旋,老实说,要是知道有人观看自己的丑状只会让人感觉更糟糕。尤其是一个在梦里追踪自己数日,间接导致自己失眠的祸首。他知道这一切听起来很荒谬,但是在见证今天一切的之后,梦里被追杀似乎也不算什么太难以相信的事情。

    起码这挺有趣。

    “你很不舒服吗?”这个声音问道。在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听来,这个声音听起来如此遥远,如此......无处不在,“你为何在逃跑呢?”

    白鹿把躯体卷缩一起,“我没有生病。”这点他很清楚,咖啡不至于把他的身体折腾成这样,然后他不碰烈酒,不常碰烟,今天是个例外,他的身体不至于如此崩坏。白鹿猛的转过头去看谁在注视这一刻,没有人在他的背后。可是谁在碰他的肩头,仿佛空气获得了形体。

    白鹿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下,他猛吸了一口气,开始跑了起来。如果白鹿说跑,你就知道情况不妙。他跑。像狗一样,他跑起来。无形的人在后面追赶他,灵体更快。有东西在他身后裂开,一个停着的固体的玻璃碎了,某种像子弹的东西从某个方向被扔出打在那固体上(石头大概),然后打在地面纯白的沥青上。

    路的尽头是一块空地周围的白色铁链围栏,白鹿--更轻、更小、更灵活--像一只该死的猴子一样爬上去并越过它。当他走到一半时,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拽他的袖子,然后听到一声愤怒的嗡嗡声从他耳边传来,接着是一声脆响。

    他的耳朵是出了问题吗?声音太他妈近了。那只该死的灵体在一瞬间破裂。

    他会重新汇聚的,所以白鹿没有为他哀悼。他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内里的面部已经完全湿了,滲进白色的衫上。他低头一看,赤红色的墨水晕染了几乎半件衣服,像血一般。他边跑边摸索,发现自己那根红色圆珠笔已经因为刚才某种射击而碎裂,墨水才溢出。

    这些墨水泛着点点如星辰般的小红光,他没时间思量这是为何,新一轮袭击随时到达,只得继续逃跑。

    这位窥视者,追踪者,他不需要展现自己的存在,他就在周围。白鹿早该想到的,失眠前夜,他便是差点在林地中被枝条缠绕至昏迷窒息。

    想,快想,你下一步该如何?这位卑鄙的追踪者看来并不畏惧亡者,而且非常明显的,他有什么超能力之类的东西,就像自己那个抛硬币的小戏法。天,这听起来逊毙了。

    激将法,可以吗?

    这不太靠谱,对方在戏耍猎物,激将可能加速他的死亡,而不能迫出对方的形体。再说,迫出形体之后他又能如何呢?挥舞他的硬币把对方砸死吗?该死的,他究竟做了些什么惹上这样的麻烦?这样的话,追逐并不有趣。

    白鹿的胃徒劳无功地一起一伏,噢,不!哦,不不不不不不!不知什么时候,大部分亡者已经远远躲开了,只有零星几个该是些新生切无知的白色灵体还愣愣跟在白鹿身后,他猜测他们是被生命的热源吸引,却没有如他们无数的前辈一边意识到,他们根本不可能无伤地触碰到生命的个体。

    他好像暂时摆脱那个窥视者了,好一阵子没有任何石子飞来。他放慢脚步,听着,他的感官高度警觉。他在喘息。汗水从他的脸上流下来,他的肺部在疼痛,他的腿在燃烧。

    他只是个上班族。

    当然,没有事情是永远的。

    白鹿不喜欢这样,在平滑的地面上,所有的一切从同样的平面树立而起,却比自己更高,总是会有某栋建筑的阴影笼罩着他。他确定自己入睡了,自己在睡梦中,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些脑海中的异想天开?

    这个念头如佛经缠绕,无法消散。

    就在他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他听到了一声在脑子里的呢喃。“你在这里。“

    白鹿打赌对方是闻到了那些墨水的血腥味,再不然就是自己身后这一串亡者对自己的垂涎而惹来的注意,摆脱,亡者这种东西真的是很差的追踪者,他们只会吊在你身后,像一连串珠子般骨碌碌蠕动。

    所以他决定付诸于行动,他跑上了附近一座建筑的台阶,他接下来做的东西使今天的重力对于白鹿付诸了两倍的努力——他抱着表面凹凸的柱子向上爬。

    这是第一个奇迹。

    因为他的窥视者明显因为“这看起来很有趣”之类的理由,没有阻止他的挣扎。

    到了屋顶上,他开始以比地上更快的速度奔跑,风呼呼地扑来,这下窥视者明显知道哪里不对劲了:猎物还缺乏一点的绝望。

    白鹿没有这样的东西。

    这样的旅程真是很美,他与身后漂浮的灵体像鸟一样,从屋顶掠过,躲避敌人的伏击,这是某种汤姆克鲁斯类型的浪漫。就这样,从屋顶上穿越整个纯白之地,这助他避过了地上的陷阱,那些可以用来弯曲勒住他的柱子,那些可以拆卸的白色长椅子,他在地上必如行走于泥泞。

    空中,窥视者只有空气和屋顶,但是如白鹿所猜测的,对方根本无法控制如此大面积的建筑物,只能是体积小的、瘦的。

    突然,白鹿直觉般地低下头,与某个白色街灯擦着头皮飞过。他狼狈的在屋顶上打了个滚,刚好躲开了在半空中完全碎裂的玻璃罩子——应该是玻璃。

    玻璃落在地上,没有一丝声响。

    现在还要加上一点,对方操控物件的前提,就像是使用一只巨大的手臂去拔出、扔出、拿捏一些实物,而不是凭空操控它们,这可以解释为什么玻璃会碎,屋顶不能被直接翻开的原因。一切在于这只无心的“手”的强度,但是基本功能依旧与普通人类的手臂一样不变,只是力量翻倍。

    白鹿像一只鹿般上竄下跳,对方却无可奈何。这令人愉悦。

    这真是个美丽而漫长的旅程,但是像这样漫长的旅程,白鹿已经开始觉得疲倦了;接着便是某种力量搅乱了感官,让他充满幻觉;他觉得自己听见了葬礼进行曲,著名的肖邦的葬礼进行曲,军乐队在坟墓里奏响的葬礼进行曲。

    他该醒来,离开这里,趁着这可悲的窥视者还没有想出更多手段来对付自己之前。但是,他无法从这场梦中醒来,平日他在这样的清醒夢中,他可以唤醒自己,然而这次不行。他无法醒过来,那个窥视着做了些什么,把他们一起困在这里。

    他没有放慢脚步,他积聚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使四肢处在清醒的状态,他在努力地驱走要命的幻觉。但是没有用,音乐一直在他耳边回响着,仿佛是为了向他宣告末日的来临,仿佛是为了替这斗争的时刻固定上死亡的黑帆。

    但是你为什么要如此强烈地抵抗这幻觉呢?难道你不是在盼望着死亡的伟大能够让他屋顶上的前进的脚步变得让人难以忘却,变得伟大?

    而仿佛预兆般在你耳边回响的葬礼乐曲难道不是你勇气的最美的伴奏吗?你的生与死如此完美的结合,这难道不是异常崇高吗?

    你忘了自己是如何地在自己狭小的工位上歌诵死亡?美丽的死亡?

    这个念头一出现,白鹿便清醒了。

    笑死,工位上的承诺怎么可能作数?

    这话根本不是他自己本身的念头,这只提醒他一件事——那个窥视者在搞鬼。

    那么,现在可怜的白鹿无法自行清醒离开这场梦,被迫与恶心的窥视者共度一梦,他该怎么办呢?嗯,他还有一个谦卑的想法,他已经有了他要去的目的地。他称之为一个赌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