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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陌境求生

    蒋予当天一整天都没有到公司,我想给他打个电话道个歉,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大男人道歉有点难为情。第二天蒋予按时来上班了,但他没跟我说话,我试了好几次也没主动找他,说实在的,现在陆曼这情况,我做什么都没心思,友情?友情能卖钱还是能救命?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来到我面前,丢下一张借记卡,说里面是二十万。我看着他门牙缺失处留下的凛冽缺口心里一阵懊悔,说你哪来那么多钱?他说这你就别管了,就算你打死我,我也只能拿出这么多了。我尴尬地说我昨天不是那个意思,是个误会。他摆摆手,转身走了。

    二十万显然很尴尬,对陆曼来说这二十万能暂时救命却保不住她做女人的权利,对我来说有了二十万就相当于还少二十万。蒋予都这样了,我知道他应该是没有别的办法了,现在只能走最后一条路了,这条路我想了很久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走,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我已经走投无路了,这条路就是拿下仇天发那笔大单了,可是那事不靠谱,能不能拿下还不一定,我可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再赔掉蒋予借的二十万,我就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去求狗熊来负担公关费了。

    这时候正是午休时间,人少,而我知道狗熊在办公室,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本来想找黄艳帮我打探一下狗熊在办公室里做什么、心情如何,可是我到处都找不到黄艳。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我敲了半天门,狗熊都没有让我进去,但是我听见里面有动静,我知道他在里面。我有点急了,心想这事如果不早点定下来,还不知道陆曼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我敲着门说熊总你开门啊,我有大事要找你商量。我话没说完,忽然门打开了,出来的是黄艳。她胸前的波澜顿时下移了十公分。尴尬地整理着胸前的衣服往外走。

    我进门见狗熊抹着头发坐在椅子上故作镇定。刚才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我已心知肚明,平时只知道黄艳胸大无脑,没想到她有胸胜有脑。

    我说熊总,仇天发那单子,我来搞定。

    狗熊停止往头发上抹唾沫,眼珠子一亮,说真的,就知道你这畜生敢玩命!

    我点点头,说不过我需要您帮我。

    他指指沙发示意我坐下。

    这事我其实一点谱都没有,坐在沙发上,我有点紧张,手在沙发缝里不断地摸索。我说熊总,我就不唱高调了,你也知道,陆曼得了癌症,我现在太需要钱给她做手术了,不然她就没了。所以虽然我知道仇天发是个畜生,但我还是要上。

    狗熊拍了一下桌子,说好,太感人了,爱情的力量太她娘的伟大了。

    我说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狗熊扔过来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说你说吧,什么情况。

    我说我没钱,所以前期公关的费用我实在拿不出,我想公司能不能让我预支一下。

    我觉着汗都要流下来了,我顺手从沙发缝隙里扯出一块手帕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擦完了我才发现我手里拿着的不是手帕,而是一个巨大的大概有E杯的文胸。我的手停在那里,狗熊也愣住了。

    我想要不是黄艳这只该死的大文胸,大概我的事情就谈成了。可是狗熊显然生气了,他大概以为我在羞辱他。他暴跳了起来,说没钱就去死,想治病?知道穷就别生病啊,还跟我谈起条件来了。你不想干就早点滚蛋,明天我就能找到一百个人顶你的位置,你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我一下就火了,心想老子不要你施舍的一个月一万块了,老子到哪里都能挣这一万块。想到这我转身甩门就出去了。

    站在门口我又愣住了,我不能走。现在重新找工作哪那么容易?算了算了,不能雪上加霜。其实我刚刚甩门出来却没有痛痛快快骂他一顿,就是不太坚决,说到底人穷志短。

    我转身重新退了回来。

    狗熊说妈个毕的我还以为你真那么有种呢,说着拿一个笔筒朝我扔过来。我躲了过去,瓷制笔筒在我身后啪得一声粉身碎骨,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2007年的上海,有人在新天地醉生,有人在香格里拉梦死,有人在站在单价十一万的汤臣一品看着臭哄哄的黄埔江享受着愚蠢的自豪感,有人躺在一亿元一套的檀宫别墅里六尺长的床上想着接下来该买飞机还是游艇,而有的人跪在别人面前,忍受着别人侮辱自己的母亲,祈求,祈求的只是别人给自己的爱人一次活着的机会。可是狗熊没有给我机会。他跳到我面前,一巴掌抽在我脖子上,我顺势趴在了地上,他用脚踩着我的脖子,说你个死样,做不出业务来就给我去死!

    我低声说着我该死我该死,求熊老板帮我一把吧。我艰难地侧过脸,好使自己不至于被憋死,此时我透过狗熊办公室百叶窗的缝隙,看到了玻璃外是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陆曼带着帽子脸色苍白地站在玻璃外面。

    狗熊抬起脚,说滚吧!

    我来不及多说,急忙拉开门,可是门外已经没有了陆曼的身影了。丛超说陆曼刚刚来了,又哭着跑出去了,怎么了?

    我摇摇头。

    又过来大概有一个小时,沙琳渐渐没了声音,阳光炙烤得人难受,我想死神离我们越来越近了,不过如果放弃的话,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我艰难地爬到沙琳身边,晃晃她的脑袋,她的眼睛咪开一条缝,又慢慢闭上了。我侧过身体,折腾了半天,用双手接了一捧尿,本来想控制一下,留一点到下次,但还是没忍住,一次全尿出来了,还打了个寒战,弄洒了不少。等我捧到沙琳嘴边的时候,已经只剩小半捧了

    人们常说一个人不吃饭能活七天,不喝水只能活两天。以前我不相信这个理论。现在,我信了。沙琳马上醒了过来,精神好多了。她说你是不是给我喝了什么,我舔着手说没,我只是给你做了一下人工呼吸。她将信将疑,却又立刻没了精神。我说再坚持一下吧,这么大的海,肯定会有船经过的。没了精神,就真的离死不远了。她忽然尖叫了起来。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下子从头顶凉到了前列腺!

    海面上不远处露出了鲨鱼鳍,最要命的是不止一个。我说不用怕,鲨鱼见到血和动的东西才会兴奋,我们一来没有动,二来没有流血,它们对我们没兴趣的。她说真的吗?我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她不要再说话,因为鲨鱼已经越游越近!

    我们的诺亚方舟不断被鲨鱼碰来碰去,我紧紧地搂着沙琳,祈求老天爷好歹给我个好死,临死前别让鲨鱼把我撕得乱七八糟。大概一分钟左右的试探,鲨鱼失去了兴趣,背鳍全都消失了。我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忽然沙琳尖叫了起来,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可是连我自己也惊呆了。

    沙琳屁股底下原本洁白的塑料板,此时已经有一部分被血染红了。并且有一些开始流入海中。我说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受伤的?她说没、没有,大概是来那个了吧。我惊得目瞪口呆。她说我也没办法,本来没有这么早的,大概太紧张了吧。

    我哭笑不得,说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你这不是要害死我们吗?她说我有什么办法?她要来我能找东西塞住啊?再说了,鲨鱼不是已经都走了吗?

    我说小姐你有没有常识啊?鲨鱼在海水中对四十公里以外点滴的血腥味都觉察得到,它们嗜血就像人类吸毒一样,完了,这下全完了。

    我没说完,忽然看到大概百米远的地方,已经有至少十几个鲨鱼鳍时隐时现,我说我们这下真完了。

    陆曼是个很好面子的人,其实也很疼我,那天看到我被狗熊踩在脚底下的样子,估计她心都要碎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但是我忽然感到非常累,甚至想找个地方鼻涕横飞泪滂沱地大哭一场。

    晚上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家,一进门却发现情况不对,桌上居然放了好几盘菜。自从陆曼生病之后,我在家里就没吃过现成的。每天还要赶着回家给她做饭。

    可是家里没有陆曼的身影,我觉得情况不妙,我飞奔到阳台上往下望去,似乎没什么情况,我又奔到卧室里,发现陆曼正坐在床上,补我的袜子。我松了一口气。她抬起头来天真地说,老公,你工作太辛苦了,我们要好好过。我一下没忍住泪,转身准备出去,她从背后抱住了我,说老公,我知道错了,我会好好配合治疗。你告诉我你现在有多少钱?我说二十万,蒋予借的。她说我的手术需要四十万,拿下仇天杀我们能提八十万?我点点头。她说那我们还想什么呢,赶紧拿下姓仇的,我手术做了,开始新的生活,剩四十万付个首期,房子都买好了,生活多幸福啊?

    我转过身来抱住陆曼,说曼曼,可是我是个孬种,我搞不定仇天杀!

    她搂紧我说没事的老公,搞搞试试,能搞定就搞定,搞不定就算了,我跟你一起。我想通了老公,就算我不治疗了,那我还有三个月,同样是三个月,我为什么不开开心心?

    我不说话,紧紧抱着陆曼。她说老公,什么东西热乎乎的,把我的头发都湿透了。

    我看着鲨鱼越来越近,心想这次神仙也救不了我了,想想也够窝囊的,自己竟然要死在一个刚认识不到两天的女人的月经里。不过转念一想,算了怎么死不是死,早死早点去找陆曼,到那头我们还做夫妻。

    海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气温很高,但是雨水冰冷。我想起沙琳正在生理期,于是不由自主的抱紧了她,怕她受凉,以前陆曼生理期的时候我都会加倍保护她。我看着装满鱼翅的鲨鱼鳍发愣,忽然沙琳尖叫,说你看,它们又没了?我回过神来发现海面上确实空空如也,我心想怎么回事?难道老鲨也喜欢玩捉迷藏?我正想着,忽然沙琳说你听,什么声音。

    我这一生都没听到过这种声音,通天彻地的轰鸣,震得人整个肺都在抖动,感觉就像满肚子的内脏和脑子都在同频震动,似乎要炸裂。

    一股巨大的呜呜声从背后传来,我们猛地回过头,发现背后一条黑色大蛇一样的东西通天彻地摇头摆尾地朝这边迅速奔过来。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我们已经被卷了起来。

    再接下来的事情,我又不知道了。

    我感觉浑身灼热,但是脸却一阵一阵凉飕飕的,我努力地睁开眼,发现有个什么东西在舔我的脸。我艰难地爬起来,发现一个巨大的蜥蜴正瞪着眼睛看着我,我吓得大叫一声蹿了起来,蜥蜴摇头摆尾地跑掉了。我这才发现,我正坐在一片极其柔软的沙滩上,身边大概十几米远的地方躺着我的诺亚方舟,我这才想起沙琳,我四处看看都没有她的影子。我想我和诺亚方舟都在,那沙琳应该也在附近。但是这片沙滩并不大,我基本处于中间位置,前后左右都能看到头,真的没有沙琳的身影。我想我们刚刚大概遭遇了龙卷风,如果沙琳没有我这么幸运摔在沙滩上,那我想她这时候大概已经被龙卷风在哪块礁石上砸成了肉饼,或者被挂在哪棵树上被树枝穿成人肉糖葫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