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玥照天元 » 约他!

约他!

    “二哥!”银色的身影从窗外蜿蜒的回廊里跳脱出来,只见司马玥三步并作两步,探身到书房的窗前,嬉笑道:“二哥这是发呆想嫂嫂呢?”

    男子寒冰般的面容瞬间融化,眼底顷刻风平浪静,眉宇间温和了些许,正是司马安世之父,司马玥的二哥,司马二公子。

    二公子身为舞阳侯嫡次子,早年随舞阳侯抗击蜀汉,摧坚敌如折枯,荡异同如反掌,多有战功,虽不如他长兄雄才大略,但也累官洛阳典农中郎将,任贤使能,智勇兼人,本是前途无量。

    但曹大将军,与舞阳侯同为辅政大臣,却在少帝继位后独揽大权、排除异己,而舞阳侯又在侯夫人逝世后一病不起,这些年司马大公子和二公子便也都只能退居闲职告假在家。

    二公子看着窗外的司马玥,故作横眉道:“天天在外野,越发没个正形,你看你哪里还像个女子。”

    “那又如何,男子也好女子也罢,反正都有二哥护着我的嘛。”司马玥仰着脸眨了眨眼睛,笑得分外畅然。

    司马玥跟父亲都不曾这样撒娇过,记忆中从小见到寡言厉色的舞阳侯都是战战兢兢的,而侯夫人分身乏术也未能怎么亲近,好在还有哥哥姐姐护着她。

    二公子无奈地看着司马玥,嘴上却还是打趣道:“这样下去我看哪家敢娶你。”

    “哼,我还不想嫁了呢。”司马玥气嘟嘟地甩头靠在了窗外墙上。

    二公子宠溺地揶揄道:“这么说,你是打算赖在家里做个老姑娘了?”

    司马玥不以为然道:“怎么,难不成大哥二哥还怕养不起,要赶我走吗?”

    二公子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哭笑不得道:“晓晓下个月便要出嫁了,你的婚事爹也会开始考虑,再不收敛你可有苦头吃了。”

    司马玥这才知道,今日圣旨已降,赐婚司马晓嫁予中将军荀翊,荀翊其父袭爵万岁亭侯,其母是魏武帝之女——安阳公主,颍川荀氏可谓是皇亲国戚。

    司马玥止不住好奇,缠着二公子好生打听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一溜烟地跑去找司马晓了。

    二公子看着那雀跃的银色身影消失在蜿蜒回廊的尽头,幽暗的眼底渐渐涌起一抹厉色。

    书房里的昏暗处,不仔细看都察觉不到,一黑衣蒙面人已伏地请罪多时,瑟瑟不敢言,然而静默的每一秒都如刀凌迟在身,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都浸在了地板上。

    良久,二公子冷声轻语道:“一个不留。”

    黑衣蒙面人如获大赦,默默磕头谢恩,起身行礼,领命退去。

    而庭院深处另一隅,高墙环护,绿柳周垂,悠扬而清冽的琴音如泉水潺潺,从一间雕梁绣栋的房间里传出。

    房中珠帘璎珞,焚香袅袅,镶玉牙床上锦被绣衾,红木梳妆台上镶嵌着玳瑁彩贝,暖阁里的紫檀桌椅花纹细腻,墙上刺绣丝帛的花鸟栩栩如生。

    一双纤纤素手,冰清玉洁,柔若无骨,游走在琴弦上,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司马玥推门而入,甜甜地唤了一声:“阿姐。”

    抚琴的少女正是舞阳候的嫡长女,司马晓。

    司马晓闻声抬起头来,杏脸桃腮,玉面蛾眉,朱唇皓齿,髻发如云,腰如束素,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

    司马晓比司马玥年长两岁,虽两人都是由舞阳侯夫人抚养长大,但毕竟一个是亲生,一个是寄养,花费的心力难免有差别,司马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看账持家也深得母亲言传身教,堪称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典范。

    司马晓轻轻按住琴弦收音,起身上前拉着司马玥在暖阁上坐下,柔声嗔怪道:“瞧你这身,又去哪里疯了。”

    “哼,二哥刚说我,你又要说我。”司马玥嘟哝着,蓦然注意到司马晓微红的双眼,小心翼翼道:“姐,你怎么哭了?”

    司马晓微微侧身撇过头,掏出丝绢抚了抚眼睛,柔声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不久就要出嫁,些许伤怀罢了。”

    司马玥连忙宽慰道:“我跟二哥细细打听过了,这荀翊青年才俊,为人端正,绝非纨绔子弟,又是名门望族,皇亲国戚,阿姐嫁过去应该是美满和顺的。”

    “嗯。”司马晓略一沉吟。

    司马玥察觉到了姐姐的心不在焉,以为她不想再讨论婚事,毕竟谁离家兴高采烈呢,便调转话头问道:“阿姐刚才弹的什么曲子啊,我今天听到有人弹了一样的,居然比你弹的还好听呢。”

    司马晓讶然,眼中闪烁奕奕神采:“你确定是一样的?”

    “确定呀。”司马玥不服气地下巴一昂道:“你妹妹我虽不才,不会弹但会听呀,真就是一模一样的。”

    “哦?”司马晓心头燃起一丝期许,拽着丝绢的玉手暗暗紧了紧,尽量让语气平缓地问道:“在哪里听到的?”

    司马玥便将今天竹林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给了司马晓。

    “什么七贤,我看叫七狼好了,白眼狼的狼,哼。”司马玥说完还是忍不住感叹道:“不过话说回来,就姿色来说还是名不虚传的,可惜今天仓促没能好好端详,好像人也不齐全,尚且不知其他人又是何等的容止卓然呢。”

    “你这嘴什么浑话都敢说。”司马晓噗嗤一笑,心中悸动,按捺之下声音也有些飘忽:“那你可知琴师是谁?”

    “不知道呢,我唯独没跟他说上话,也没听见其他人唤他姓名,他倒最是生得好看,却也是个怪人,刺客都杀到眼前了,他还在那里弹曲子呢,手都不抖一下眼都不抬一下的。”司马玥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却看见姐姐的眼神从期待变成了失望,疑惑道:“怎么?他是谁很重要吗?”

    司马晓看着妹妹关切地目光,略想了想,便把半年前侍女拿错琴回来,发现了琴囊里面的琴谱初稿,进而结交了一位琴友的事情娓娓道来。

    司马玥听完觉得不可思议,姐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居然还能交友?

    震惊之余,司马玥意犹未尽道:“所以,他也错拿了你的琴,也发现了你琴囊里的谱子,还私自改了你的谱子退了回来,你不服气也把他的琴谱给改了退回去,你两谁也不服谁,就这样借着修琴你来我往地传递起谱子来了?呵,这真是跟话本子一样的。”

    司马晓回忆起来不禁垂眸笑了,居然就这么跟一个素未谋面甚至不知姓甚名谁的人,用琴谱交流了半年,可不就跟话本子一样的嘛。

    ”不过弹这首曲子的人一定是他吗?“司马玥看着姐姐甜甜的笑意,犹疑道:”会不会也有旁人知道这首曲子?“

    “应当不会。”司马晓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坚定道:“这首曲子是他新作的,还没有起名字,刚才弹的那曲正是我前两日刚改好给他的。”

    司马玥嬉笑着打趣道:”那好呀,赶明儿我去打听打听就知道让阿姐这般挂念的是哪个才子了。”

    司马晓白皙的面颊蓦然一片绯红,娇嫩地如晨雾中的菡萏,一双玉手作势要去撕司马玥的嘴,嗔怪道:“叫你胡说!”

    司马玥抓住司马晓的手侧头躲开,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那阿姐说,我找到他之后,是要带给他什么话还是什么谱子呢?“

    司马晓踟躇了会,迟疑道:“有首曲子我琢磨了许久,终于得其所愿,可是谱简腔繁,无法以纸笔传递,若有机缘一会,我弹奏给他听便知。”

    “得令。”司马玥抱拳,佯装讨赏道:“属下肚子饿了,可否先支取点点心,吃饱了饭才好跑腿呢。”

    司马晓被逗得莞尔一笑,忙唤侍女拿来了早就备好的食盒,摆放出来的饭菜都还是温热的。

    司马晓看着妹妹吃得可香了,宠溺地笑道:“就知道你顾着玩赶不上饭点,都给你预留好了,这几样都是你爱吃的。”

    司马玥闻言咽下口中饭菜,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司马晓甜笑道:“我姐最好了。”

    司马晓被勒得往后一仰,忙轻拍着司马玥的后背嗔道:“好了好了,吃饭也没个样,快吃,吃完去看望下爹爹吧。”

    司马玥立马松手,闷闷不乐起来:“不去,爹爹才不高兴看见我呢,我又何必去惹他不痛快呢。”

    “傻瓜,怎么会呢。”司马晓劝解道:“爹爹只是这两年一直病着,心里也是牵挂你的。”

    司马玥回想起见过父亲的一幕幕,不禁打了个寒战。

    父亲看她的眼神从来都没有慈爱,是冰冷,是不悦,甚至是不满,总之是深不可测的陌然,她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讨巧卖乖,但不管她听话还是不听话,都亲近不起来,算了,她还是别自寻烦恼了。

    司马玥嘟哝道:“爹爹才不会牵挂我呢,连我的生母是谁都从不肯说,好像我是捡来的一样,不像阿姐,有爹疼有娘爱。”

    司马晓的心抽了一下,拉过妹妹的手轻轻拍了拍,神色有些黯然。

    司马晓的生母,正是舞阳候夫人,司马太傅的正妻,前两年病逝了,若母亲还在,这桩婚事也许还有别的可能。

    “所幸我有哥哥姐姐疼呢。”司马玥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补上一句,转头却看见司马晓神色有些郁郁,便知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一头钻进姐姐怀里目光恳切道:“我错了,阿姐别难过。”

    司马晓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没事,温婉地笑道:“快吃吧,莫不是菜不好吃所以堵不住你的嘴?”

    司马玥松了一口气,愉快地一边扒拉起饭菜一边口齿不清地赞叹道:“好吃好吃!可太香啦!”

    轩窗外,一只飞鸟掠过,晚风轻拂,树影摇曳,万里无云,月明星稀,洛阳城内渐渐点亮万家灯火,十里长街,飞阁流丹,阑珊璀璨。

    一声长哨隐没在都城的喧嚣中,无人注意到,长街上空那只飞鸟盘旋了一会,随后飞入一处酒馆楼阁,落在窗边阑干上。

    一个身影行至窗前,周身裹在黑袍之中,与飞鸟、夜幕浑然一体,幽幽的双眸如黑夜里的蝙蝠,从飞鸟脚上取下了传信缓缓展开,“舞阳侯府”四个小字映入眼帘。

    身影冷笑一声,飞鸟惊起没入无边夜色中,俯视着川流不息的街道和毫无知觉的行人。

    第二天一早,司马玥就换好便装,悄悄然溜到后门,兴冲冲地上街寻人去了。

    几番打听找到了琼浆阁,据说七贤常在此阁相聚品酒,司马玥还未踏入便觉酒香扑鼻,店内生意兴隆好不热闹,连店外路过的男女老少都有意无意地多探看两眼。

    但司马玥进店后一番搜寻并没有看到记忆中的身影,后面两天也都是无功而返。

    夕阳西下,眼看着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司马玥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思忖着还有没有比守株待兔更好的方法。

    一袭青衣飘然入内,四下环顾后,径直落座在了司马玥的对面,静默端详,见她依然发着呆毫无察觉,便轻笑出声道:“小恩公大驾光,小店临蓬荜生辉啊。”

    司马玥闻声回过神,抬头看见温润如玉的青衣公子,喜不自胜道:“子期公子!我可算找到你了。”

    向子期呵呵一笑,嘴角微扬,和光同尘,温文尔雅道:“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小恩公但说无妨”

    司马玥殷勤地给向子期斟了一杯酒,笑说到:“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跟你打听一下,上次竹林里的那位琴师是谁呀?”

    “噢,你说叔夜啊。”向子期不客气地举杯抿了口酒,甚是满意地阖目回味,唇齿间夹杂着清甜的酒香,悠悠然道:“我们叔夜啊乃谯国嵇氏,自幼聪颖,容止出众,博览群书,广习诸艺……”

    司马玥一听顿时了然了:原来他就是嵇叔夜啊,早有所耳闻此人才华卓绝,龙章凤姿,还有传闻说嵇叔夜有一次在山间采药,被上山砍柴的樵夫看见了,竟误以为嵇叔夜是神仙下凡,吓得连连叩拜道:“叨扰神仙了!”,惹得嵇叔夜哭笑不得。

    本以为传闻以讹传讹言过其实,却不想真有这般天人之姿。

    司马玥一边感慨一边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现在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叔夜去山阳讲课了,要过两日才回洛阳。”向子期微微含笑,依然斯条慢理道:“小恩公找他有什么急事吗?”

    “那这封信劳烦替我转交给他,他一看便知,”司马玥把一封书信推到向子期的桌前,俯身向前低声道:“七日之后,广化寺旁神水亭,请务必带嵇公子前来赴约。”

    向子期放下酒杯,拿起书信,温文尔雅道:“小恩公放心,在下一定转达。”

    “那便拜托向兄啦!”司马玥翩然起身,嫣然笑道:“七日后再会。”

    看着司马玥雀跃离去的颀秀背影,向子期凝视着手中的书信,缓缓收入怀中,嘴角微扬,垂眸遮住了眼中的光。